《嫡女医妃:王爷真绝色》作者:忘羡  宋太傅的女儿,嫡出但不受重视,宋府四小姐,母亲在生自己的时候被下药难产而死,原本被人陷害略显痴傻,女主穿越到她身上后改变了一切,性格开朗,聪明伶俐,渴望亲情,用情专一,医术高明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对感情反应略迟钝。 ================   ☆、第1章 逼婚寻死 苍黎国,宋府内一个僻静的院子里,传来阵阵哭声。 “四小姐,四小姐您醒醒啊……呜呜呜……不好了,快叫人啊,快把大小姐叫来!”夏荷抱着宋画祠呜呜地哭了起来。 宋画祠幽幽地睁开了眼睛,只觉得额头刺痛,她伸手摸了摸,黏黏的,带着血腥味儿。 是血,林安咬了咬牙。身为医生的她,脑海中立即列出一条条急救措施。 可她一抬手,却又愣住了,素白如青葱的纤纤十指,白皙肌肤下隐隐有青色的血管。 这不是她的手! 她猛地抬头,和夏荷对视了一眼。 “四小姐,您醒了!”夏荷看她睁开了眼睛,立即惊喜地叫了一声。 林安摇了摇头,怀疑自己可能被车撞的出了幻觉。 眼前的这女子梳着双髻头,戴着淡粉色的宫花,穿着古人的衣服。 “四小姐,大小姐去请大夫了,一会儿就会回来。您额头上的伤口,奴婢为您先处理一下。”夏荷一边说,一边把林安扶了起来。 四小姐?头上的伤? 在路过雕花描金的妆奁时,瞥到了上边的铜镜。惊鸿一瞥,顿时惊的眼睛都瞪直了。 这是……穿越?手哆嗦着,扶在夏荷的胳膊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惊疑不定,却只能静观其变。 夏荷小心地将她扶到床上,一脸担忧地劝慰道:“四小姐,婢子知道您心里苦,可是这门婚事是老爷应下的。虽然三皇子身有残疾,可王爷丰神俊逸,又的皇上关爱有加的皇子。将来小姐嫁过去……也……” 说到这里,夏荷再也劝不下去。明知道三皇子孟昭衍双腿残疾,整日只能坐在轮椅上。 四小姐身为宋府的嫡次女,因为先夫人生产的时候难产,导致小姐出生以后脑子有些不灵光,却被人欺辱,强行嫁给三皇子。 小姐虽有些痴傻,可性子刚烈,听到府中下人的奚落讥讽,又怎么会同意。只好寻死…… 林安闭上了眼睛,心中想道:大概这就是所谓的魂穿吧!脑海中闪过一些零碎的记忆,似乎是这具身子原主人的记忆。 她凝神理了理混乱的思路,这才睁开眼睛,望着夏荷问道:“你说,我真的嫁给一个身患残疾的皇子?” 夏荷点了点头,听她说话吐字清晰,心中一喜,道:“四小姐,您……您说话……” 林安微笑着点了点头,她方才理清了思路,明白过来。这身子的原主人名叫宋画祠,是宋府嫡次女,性情憨厚,略微有些反应迟钝。 她也知道,眼前的丫鬟夏荷,是她身边贴身丫鬟,却也是对自己忠心的人。 刚要开口,却听到了门外有一阵喧闹的声音。 “眼看就要嫁人了,怎么还是不安分!老爷辛辛苦苦为她谋了一亲事,这便闹着要上吊……” 说话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夏荷脸色顿变,神色似乎有些畏惧。 她赶紧为宋画祠擦干净脸上的血迹,又为她拢了拢被角。这才恭顺的站立在一旁。 两个穿着藕粉色比甲的小丫鬟打开帘子,走进来一名美艳的妇人,可是脸色却略显得有些狰狞。 在她身后,还将紧跟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螓首蛾眉,挺鼻朱唇。 这少女令宋画祠没来由地心中一暖,想要同她亲近一番。 “妹妹。”看到她额头上的伤,那女子轻呼一声,快步朝她走来。 大夫人姚氏,在背后冷笑一声,道:“哼,不是说已经死了吗?这不是好好的吗?还请什么大夫!” 宋乔淑脸色一白,贝齿咬紧了下唇,眼中有泪似乎快要落下来。 她轻轻抚上宋画祠的额头,低低叹息了一声,道:“傻丫头。” 宋画祠像是没看见大夫人一样,只是拿起手帕,为姐姐拭去眼角的泪水。 她从小便是孤儿,性子清冷,不曾与人亲近。 或许是因为这具身子熟悉的记忆,令她不由地想要和宋乔淑亲近。看她这么心疼的模样,宋画祠笨拙地安慰道:“姐姐,不哭。” 宋乔淑拉着她的手,强忍着心中的酸意,点了点头,又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她却蓦地站起来,跪在姚氏的面前,哭求这道:“大夫人,乔淑求求你了,求你不要把四妹妹嫁给三皇子。若是非要嫁,那……那我便替妹妹嫁进王府!” 姚氏柳眉一挑,眯着眼睛,嘴角泛起丝丝冷笑,讥讽地道:“呦,你们这姐妹俩,可真不愧是一母所生啊。都是挤破了头想要嫁进王府,这姐姐仗着妹妹痴傻,就想要取而代之。可惜啊,你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想要替嫁,你还是亲自给老爷说去吧!” 一把将宋乔淑推倒在地,姚氏回头又仔细打量了宋画祠几眼,看她伤势并不严重,便将带进来的大夫又带回去了。 宋画祠连忙下床,将宋乔淑从地上扶起来,“姐姐,你没事吧?” 宋乔淑摇了摇头,抱住她瘦小的肩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祠儿,都是姐姐不好,姐姐没有能力保护好你,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宋画祠心中发酸,眼眸里氤氲气一层薄薄的雾气。 她僵硬着抬起手臂,轻轻抚摸宋乔淑的后背,宽慰她道:“姐姐不哭,仔细哭坏了眼睛。这些日子你为着这事,已经够辛苦了。我们从长计议,也未必不可!” 宋乔淑一愣,眼泪也不流了,将她的身子板正,眼睛紧紧盯住她的眸子。 如此冷静自持的妹妹,倒是第一次见。身为她的亲姐姐,在没有谁比她更了解宋画祠。 能完整说出一句话来已经不易,更何况她说这话,倒像比自己还要年长几岁。 “祠儿,你……你的痴傻顽疾,是不是好了?”宋乔淑又惊又喜,磕磕绊绊地问道。 宋画祠心中一紧,不知该如何作答。原来是宋画祠,早已经香消玉损。 解释起来麻烦不说,还会吓坏了宋乔淑。 见她缄默不语,低首垂眸。 宋乔淑思索了片刻,突然又失声痛哭起来,道:“祠儿,我的好祠儿!苍天有眼,终于降福在你身上了!” 宋画祠听了,心中有些感动。在现代,可从来没有人这么对自己,才见了宋乔淑一面,就令她放下了戒心。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亲情吗? 冷静下来以后,宋画祠又在心中仔细计较,这宋府一家,的确是错综复杂,人心难测。 想她前世是牛津大学医学天才,学成回国本想大展身手救死扶伤。可不料祸从天降,亦或是命该如此。被车撞了以后,魂魄经落进了宋画祠的身体内。 她眼底刚毅渐显,摇摆不定的心思渐渐稳定下来。 零星的记忆令她明白,眼前宋画祠的处境艰难,要想在宋府立足,还要谨防着恶毒继母,冷漠父亲和诸位不怀好意的姐妹。   ☆、第2章 罚跪祠堂 在宋太傅的书房外,宋乔淑拉着宋画祠,低声安慰道:“祠儿,你不要怕。你不想嫁给三皇子,姐姐带你去求父亲,姐姐替你嫁。来吧!” 宋画祠很想告诉她,此事定然不会遂她愿。 可刚要开口,却听到屋内传来一道严肃的声音。 “是何人在外边喧闹?” 宋乔淑朝宋画祠安慰一笑,柔柔地道:“父亲,乔淑和祠儿来拜见您。” 正坐在桌案前的宋太傅听了这话,眉头拧在了一起。脸上闪过一丝不耐,脸色有些不好。 “进来吧!”他沉声道。 宋画祠的额头还缠着纱布,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跟在姐姐的身后。一同向父亲行礼。 “拜见父亲。”二人齐声道。 宋太傅揉了揉眉心,没好气地斜睨了二人一眼,道:“有什么事情吗?” 宋乔淑眼圈一红,跪了下来,看宋画祠依旧呆呆地站着,只好扯着她的袖子令她也跪下。 “父亲,乔淑有件事情想要恳求父亲成全。” 宋太傅冷哼一声,“若是想说祠儿婚事的话,为父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无论如何,她都要嫁给三皇子!婚事既然已经定下,断然没有再悔婚的道理!” 宋乔淑脸色发白,咬了咬嘴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父亲,祠儿不同于别人,她性情憨厚,又甚少见人。嫁给三皇子恐会出了什么乱子,求父亲怜我二人年幼丧母,让乔淑代替祠儿嫁去王府。” “胡闹!”宋太傅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快不走到二人面前,指着她的头顶责骂道:“哼,果然是这样!怪不得你母亲来说你居心叵测,起初我还不信,现在看来,确是真的!你想要取而代之,代替你妹妹嫁进王府,享受荣华富贵,是不是?” 宋乔淑愣了一下,一脸惊慌失措,连忙摇头道:“父亲,女儿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您是知道的,妹妹她……” “够了!事到如今,你见事情败漏,依旧要栽赃给你妹妹,你以为为父看不出来吗?”宋太傅发了怒,不仅摔碎了一套茶具,还当着下人的面,把宋乔淑骂的体无完肤。 从头到尾,宋画祠一句话未说,像是置身事外的人一样。 她眼神冰冷,望着宋太傅的时候不带一丝感情。 在现代她虽然没有父亲,可也见过不少父慈女孝的事例,却从未见过,像眼前这位冷酷无情的父亲。 宋乔淑上前两步,抓住了他的衣角,泪眼婆娑,言辞恳切地哭着道:“父亲,女儿从未有这么想过。女儿真心实意是为妹妹着想,父亲,求您看在已经离世母亲的份上,就救救妹妹吧!” “混帐东西!”宋太傅气的脸色铁青,扬起手宽大的巴掌就要落在她的脸上。 “她一个痴傻之人,能嫁给三皇子成为王妃,已经是她的福气了!为父做什么决定,还由不得你插嘴!” 宋画祠见状,连忙扑到宋乔淑的身上,用后背做抵挡。 “啪!” 巴掌重重的落在了她的后背上。 “你……你……好啊!一个个都要反了天了是不是?”宋太傅气的浑身直哆嗦,大声呵斥道:“来人呐,把这两个不孝女给我关进祠堂,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放她们两个出来!” 宋乔淑浑身一颤,抱紧了宋画祠。 祠堂幽深,阴暗寂静。几名小厮将宋乔淑和宋画祠押送到此,语气轻蔑,眼里还带着戏谑,阴阳怪气地道:“二位小姐请吧,这可是老爷亲自下的命令。希望二位小姐不要让小的们为难……” 宋画祠轻轻牵着宋乔淑的手,扶她跨过高高的门槛。 “姐姐小心!”看她哭的伤心难以自抑,她低声提醒着。 听到一声冷哼,宋画祠抬起头来,点漆似的眸子,淡淡扫视了那小厮一眼,眼底精光乍现,令人莫名一寒。 小厮缩了缩脖子,心头一跳,竟然有些害怕起来。 正堂内的高台上摆放着宋家世代的列祖列宗,寥寥数只蜡烛,被不知名的风吹的左右摇曳,映在褐色的墙壁上,犹如鬼影一般,变幻莫测。 宋乔淑环视了四周一眼后,吓的心中砰砰直跳,她抓紧了宋画祠的手,走的小心翼翼, 饶是这样,在踩到放在地上的蒲团时,依旧吓的花容失色,失声尖叫。 “砰”的一声,两扇掉了漆的暗红色大门紧紧关闭,屋内顿时又漆黑了几分。 “姐姐别怕,还有我陪着你!”宋画祠看她实在怕的不轻,只好出言安慰道。 宋乔淑呼吸急促,也来不及多想,缩成一团,靠在她的肩头。 宋画祠面色如常,一脸平静。 想她当年刚开始进入牛津大学医学系的时候,为了锻炼胆量,在停尸最多的太平间内独身一人,连续住了一周。 更何况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没有什么可怕的! 她扶住宋乔淑,一起将已经熄灭的蜡烛全部点燃。这时,屋内明亮了许多。 “祠儿,你……你似乎长大了许多。是懂事了不少,可是,可是这性子却变得沉静了,连话也不说几句。”宋乔淑一副担忧的样子,欲言又止了许久,终于说了出来。 宋画祠思索了一下,微微笑着道:“姐姐不必为我担心,从前让姐姐为我操心担忧;祠儿长大了,就该懂事照顾姐姐了。” 这一番话,令宋乔淑欣慰不已,刚止住的眼泪,便又滚滚落下。 她心中暗想道:可怜的祠儿,连她们的母亲都没有见过一面,又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顽疾奇迹般痊愈之后,越发地体贴自己。 思及至此,面带羞愧。 天色渐晚,二人跪在众多灵位前,不敢有半分逾越。 宋画祠这具身子,常年吃不饱穿不暖,脸色发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连走几步路都会,别说又跪了将近两个时辰。她只觉得头晕眼花,腹中饥饿难耐。 “祠儿,你没事吧?”宋乔淑觉察出她的不对劲儿,将她揽入怀中,轻声问道。 宋画祠摇摇头,不习惯这么亲近的与人接触,强撑着又跪直了身子,问道:“姐姐,我们要跪多久?” 宋乔淑脸色苍白,眼眸一暗,深深叹了一口气,喃喃地道:“我……我也不知道。只要父亲不发话,想必我们要一直跪在这里了!祠儿,都是姐姐不好,是姐姐连累了你!” “姐姐说什么话,你我是亲姐妹,理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宋画祠朝她莞尔一笑,安慰着道。 她眉间浓浓的忧愁,久久挥散不去。 “呵!好一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啧啧啧,真是姐妹情深,叫人感动!”门外传来一道尖细的女声。   ☆、第3章 故意为难 一言语毕,只见一位明丽的女子推门而入,身上穿着翠绿色罗裙,头上戴着镶宝石的金钗。容颜虽好,可脸色的神色却是幸灾乐祸。 “大姐!是爹爹吩咐你来,免了我们责罚吗?”宋乔淑看到宋枝瑶心中虽然不喜,可还是面带希翼地问道。 宋枝瑶闻言失笑:“哟,三妹妹,你可真会异想天开啊!哼……今日你带着四傻子去到爹爹的书房,不知说了什么话,惹得父亲发了好大的脾气。这不,爹爹气的连晚饭都未曾碰过,你还指望爹爹会放你们出去?真是痴人说梦!” 宋乔淑听了这话,脸色灰败,身子一软,泄了气,跌坐在地上。 看到她这副如遭雷击的样子,宋枝瑶笑的更加欢快,她走到宋画祠的面前,弯腰俯身,讥讽地道:“四傻子,你要嫁给三皇子了,高不高兴啊!” 宋画祠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一脸呆滞,双目无神。 “好看!”她傻傻地笑着,摸了摸宋枝瑶头上金灿灿的步摇。 “你干什么!滚开!”宋枝瑶见她摸了自己的金步摇,立即恼了,大声呵斥起来,还把宋画祠的手打掉。 “祠儿,你没事吧!”看着她被宋枝瑶推倒在地,宋乔淑心中一紧,连忙跑过去扶住她。 宋枝瑶狠狠瞪了宋画祠一眼后,随即笑了起来,“我的东西,岂是你的脏手摸的了的?” 宋乔淑心头不甘,看到妹妹被奚落,忍不住开口道:“大姐,不过是一个金步摇罢了,这样的物件,你那里还有很多。祠儿她年幼,见识短浅,见了大姐的步摇觉得好看才去碰了一下,你又何必这么作践四妹呢?” 宋枝瑶闻言,像是听见了天大了笑话一样,笑的花枝乱颤,揉着肚子道:“哈哈哈哈哈……那是你的四妹,却不是我的四妹!一个痴痴呆呆的傻子,还没有资格当我的妹妹。三妹,我那里是有很多这样的物件,可那也是我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指点点了?” “我……我……”宋乔淑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将宋画祠藏在身后,防止她再动手。 “咕噜……”宋画祠的肚子咕咕直叫。 宋乔淑满头大汗,隐隐感觉扶在自己身上的妹妹身子微微颤抖。咬咬牙,跪在宋枝瑶的面前,道:“大姐,千错万错都是妹妹的错,求你发发慈悲,网开一面。送些吃食给祠儿吧,她额头还受着伤,身子虚弱……” “咯咯咯咯咯……”宋枝瑶轻笑起来,斜睨了宋画祠一眼后,问道:“想吃饭……也不是很难……只要你跪着把这祠堂仔仔细细擦拭三遍,我就给四傻子吃饭!怎么样?你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宋乔淑连想也未想,毫不犹豫立即答应了下来。 “我答应!我答应!大姐的吩咐,三妹一定照做!” 宋画祠鼻头一酸,眼泪险些掉了下来。她吸了吸鼻子,紧紧扯住宋乔淑的袖子,低低地道:“姐姐,我不饿!你不要做这些事情,她分明就是为难我们两个,即便是你做了,也不一定会有饭菜!” 宋枝瑶听了这话,细长的黛眉,挑了起来。眯着眼睛,上前几步,一脸不怀好意地笑着。 宋乔淑吓了一跳,立即挡在她的面前。 “做不做,吃不吃,全看你了,三妹妹……”语气轻柔,却极尽阴狠。 宋画祠攥紧了拳头,死死地咬着嘴唇。默默跟在宋乔淑的身后,想要帮她一把。 这时,却又听到宋枝瑶说道:“要是有人帮你,这饭菜可就没有了!” 宋画祠的动作一滞,只觉得气不打一出来,回过头,狠狠地瞪着她。 宋乔淑从她手中抽出抹布,将她推到一边,低声劝道:“姐姐没事儿,祠儿乖,在这站一会儿,就会有吃的了!” 望着那道忙碌的身影,宋画祠的眼眸渐渐模糊了起来,她只觉得心田有一股暖流在涌动。 宋枝瑶命丫鬟搬来了一张椅子,坐下来亲自监督。唇角噙着得逞的笑容,纤长的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敲打着扶手。 宋乔淑一遍还没有擦完,就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感受到两道关切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她回头冲宋画祠微微一笑,以示安慰。 宋画祠微微颔首,咧开嘴角,露出贝齿,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宋乔淑在她脸上看到少有的调皮笑容,心中一热,浑身像是又充满了力气一样。 这时,一旁的宋枝瑶开始坐不住了。身子不停地扭来扭去,神色怪异。 手上,脸上开始显现出点点红印。 身上燥痒难耐,宋枝瑶当着下人的面,又不能做出大肆挠痒这样不雅的动作。脸憋的涨红,呼吸也急促起来。她手一挥,打碎了一个定窑白瓷茶盅。 翠珠看她举止怪异,忍不住上前问道:“大小姐,您怎么了?” 宋枝瑶浑身燥痒难受,正恼火着,听见翠珠问话,抬手就打了她一个耳光。 “多嘴!” 翠珠不明所以,却也赶紧跪了下来,认错道:“大小姐息怒,是奴婢不该多嘴,奴婢该打,不用大小姐亲自动手,奴婢自己动手打!” 说罢,她便左右开弓扇起了自己耳光子。 宋画祠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见他狼狈的模样,强忍住没有笑出来,可嘴角却一直不住地向上翘起。 “把饭菜给她们,我们走!”宋枝瑶语气又急促又凌厉,话音一落,人已经走出了几步远。 留在原地的丫鬟一时没反应过来,全都愣在原地。 走了几步,见身后没人跟过来,宋枝瑶深吸了一口气,厉声道:“都愣着干什么?等着挨板子吗?”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将食盒放在地上,疾步追去。跪在地上的翠竹也连忙起身,双颊红肿着。 宋画祠抿着嘴,无声地笑了。 见宋枝瑶走了,赶紧把宋乔淑扶了起来,“姐姐快别忙了,那里还有饭菜,我拿过来给你。” 将她安顿好后,又把食盒提了过来。 里边不过是两碟不见荤腥的青菜,和冷硬的馒头。 宋乔淑一脸失望之意,心中更加愧疚起来。可宋画祠却不这么觉得,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没有挑食的坏毛病。刚去国外的那一阵儿,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如今,能吃到无公害的绿色蔬菜,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她擦干净了筷子,送进宋乔淑的手中,一抬头却发现她望着自己,满脸泪痕。 “怎么了?是不是方才擦地伤到哪里了?”宋画祠心中一紧,连忙自己检查她的双手。   ☆、第4章 没有证据 宋乔淑摇了摇头,心有感触,摸着她消瘦的脸庞轻声道:“若是兄长知道了你的顽疾痊愈,必定会非常高兴!” 宋画祠知道她口中的兄长是宋远书,可记忆里关于他的事情少之又少,甚至连长相也已经忘记。为了不让她发现异样,只好抿唇羞涩地笑了笑。 趁着她心情舒畅,连忙又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 谁也不知道方才宋枝瑶推了宋画祠一把时,手正扶着她的肩头,若是有人能明察秋毫,便会发现,那地方粘了一些白色的粉屑,细小而不易令人觉察。 宋枝瑶没发现,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她身上便奇痒无比,连讽刺奚落二人的耐心都失去了,只得急匆匆离去。 怕宋乔淑担心,宋画祠对此便只字不提。 等回到萃茗轩的时候,宋枝瑶满脸红肿,白皙的脖颈上已经抓出道道血痕,叫人觉得触目惊心。 姚氏见状,连忙吩咐下人去请大夫。 宋枝瑶捂着脸大哭起来,将所有的下人都赶了出去,在铜镜中窥见了自己面目全非的脸庞,愤恨地将屋内的东西摔了个遍! “娘,我的脸……呜呜呜……” 姚氏心疼的无以复加,同时心中的恨意又加重了几分。好好去祠堂,一回来就变成这副模样,除了那两个小贱人,又有谁会害的瑶儿这副模样? “瑶儿,莫哭,娘为你做主!” 宋枝瑶的双眼肿的像桃子一样,好不容易等来了大夫,却朝不出病因。 “庸医!庸医!”姚氏气得大叫道,连忙又吩咐下人把京城有名的大夫全都请来宋府。 萃茗轩一时之间鸡飞狗跳。 折腾了大半夜,宋枝瑶身上的红疹子消了一些,可仍然不能出门见人。 这一次她吃了大亏,姚氏自然不会放过她们两个。 看着宋枝瑶安然入睡以后,姚氏便带着两名丫鬟和两位婆子去了祠堂。 宋乔淑正靠在宋画祠的身上睡着了,忽然听到开门的声音,吓的立即清醒了过来。 姚氏满脸怒气,指着她们二人厉声道:“把她们两个给我绑起来!” 婆子身强力壮,一出手便把宋画祠推倒在地上。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指着婆子道:“你是坏人!呜呜呜……” 姚氏皱了皱眉头,这四傻子还是如往常一样,不高兴就大哭大闹,真令人心烦。 “算了,别管她。把这个贱人绑过来!”她指着宋乔淑道。 宋乔淑身子娇弱被推搡着来到姚氏面前,只听见她厉声问道:“哼,小贱人,真是长本事了!瑶儿身上起的红疹子,是不是你所为?” 宋乔淑不知情,因此是一脸的迷茫和疑惑。她摇摇头道:“我……我不知道夫人在说什么。大姐身上起疹子了吗?” 姚氏目光如炬,仔细盯着宋乔淑看,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可看她神色茫然,眼中的惊讶也不似作假。 “哼,不要以为你装模作样我就相信你了,快说清楚,究竟往瑶儿的身上下了什么东西?”姚氏上前,狠狠捏住她的下巴冷声问道。 “夫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大姐来到祠堂,我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怎么会往她身上下不干净的东西呢?”宋乔淑脸色苍白,颤声说道。 “搜!把她们两人身上搜个遍!”姚氏见问不出什么,仍不死心,吩咐丫鬟搜遍了她们全身。 “夫人。”丫鬟们摇摇头,神色惶恐。 见没有搜出什么,姚氏气得浑身发抖。可这里是祠堂,她不能太过造次,传到宋太傅的耳中,与她无益。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狠狠地咬着银牙,道:“好,好!那你们就跪在这里,好好反省!吩咐下去,不准给她们饭菜!好好饿上几顿!” 没有找到证据,姚氏怎么会善罢甘休,不狠狠惩治二人,难解心头之恨。 “娘,你一定要给瑶儿出了这口恶气!那两个贱人实在是太可恶了!瑶儿的脸都差点被他们给毁了!这奇耻大辱,我一定让她们加倍奉还!”宋枝瑶紧紧捏住手中的帕子,眉头紧皱,神色狰狞。 姚氏一脸阴狠之意,眯起了眼睛,冷声说道:“瑶儿,你放心,我不会便宜了她们两个!这偌大的宋府,全都在娘的掌控之中,她们两个逃不出娘的手掌心!瑶儿,你还记得三月二十是什么日子吗?” 宋枝瑶略微思索了片刻,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道:“不就是那两个贱人的生母——顾氏的忌日吗?” 姚氏嘴角含着笑意,道:“正是,每年的那一天,为娘都要去拜祭那个贱人!若不是她,我又怎么会是妾室?哼!反正那两个不中用的贱人,留在宋府也没什么用处!这一次,我们就……” 说着,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宋枝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连点头。她摸着自己凹凸不平的脸颊,狠狠地说:“早就看她们两个不顺眼,这下好了,借着这次机会,总算能这眼中钉肉中刺拔掉了!” “瑶儿,你记住为娘的话,只有永远将她们踩在脚底下,让她们永无反击之力,而你才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将来宋府,只会有你一个女儿。娘为你物色一个好人家,为你准备丰厚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地从宋府嫁出去!”姚氏拍了拍她的手,低声说道。 宋枝瑶点了点头,眼底划过一丝狠厉,扬起了嘴角。 转眼就到了忌日当天,姚氏一早便派人将宋画祠和宋乔淑叫了起来。并让她们在府门口等候着。 天光熹微,晨风寒冷。宋画祠不由地裹紧了身上一件半旧不新的素色大氅。 在寒风中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姚氏母女这才姗姗而来。 宋枝瑶看见宋画祠二人冻得通红的鼻尖,轻笑了一声,眼神轻蔑,嘴角带着得逞的笑容。 前后两辆马车,一大一小,前边的富贵华丽,坐着姚氏母女。宋画祠和宋乔淑挤在朴实的小马车内。 马车一路颠簸,宋画祠神色恹恹地靠在宋乔淑的肩头。第一次坐这样的马车,她极其不适应。 约莫疾行了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宋画祠几乎快要把胆汁吐出来了,身子绵软由宋乔淑扶着下了车。 宋枝瑶翩然而至,讥讽地道:“哟,四傻子的脸色不太好,这大相国寺可在半山腰,真为你担心能不能走上去呢!” 说罢,掩住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宋乔淑知道她不怀好意,脸色涨红,“大姐,四妹已经这副模样了,你就不要再落井下石了。” 宋枝瑶闻言,脸色顿变,柳眉横竖,上前怒视着她。 “我就落井下石了又怎样?”说话间巴掌已经扬了起来,作势要落下来。   ☆、第5章 暗夜追杀 姚氏眼尖,立即走上前来,将宋枝瑶拦了下来。 虽是初春,可前来相国寺的人络绎不绝,凉山脚下停了多辆香车,大多数都是官宦女眷。 若是宋枝瑶大庭广众之下打了她,指不定会传出什么不好的谣言。 姚氏目光锐利,在她们二人身上扫视一番后,重重的冷哼一声,将宋枝瑶带走了。 宋画祠眯着眼睛,趁她们转身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宋枝瑶及地罗裙的衣边,挂在了车辕上的钉子上。 “嘶!” 一道锦裂的声音过后,紧接着是闷哼一声。 宋枝瑶不但衣裙扯裂,连人也面朝大地摔了下来。 亲眼目睹一切的宋乔淑怪嗔地瞪了她一眼,连忙和丫鬟一起七手八脚把宋枝瑶扶了起来。 宋枝瑶新裁的月白罗裙,眨眼工夫破了不说,还沾满了尘土,更丢了脸。 姚氏脸色铁青命人去雇了一顶软轿,扶着泫泪欲滴的宋枝瑶坐了进去。 “你们两个最好给我小心些!”当着外人的面,姚氏不好当场发作起来,留下一句警告,拂袖而去。 宋乔淑在她走后,想要责骂宋画祠几句,可又见她脸色苍白,只好重重点了点她的额头,叹了一口气来。 拿出荷包中攒了许久的二两碎银子,宋乔淑雇了一顶软轿,扶着宋画祠坐了进去。 等她们到了相国寺内,只有一名姚氏身边的小丫鬟守在门口等候。 “三小姐,夫人已经祭拜过先夫人了。三小姐便陪着四小姐去吧,还有,禅房已经准备好了,祭拜完二位小姐就可以回去休息。夫人特意嘱咐二位小姐,不要乱跑!”丫鬟口吻不善,说完便走了。 宋乔淑脸上微微苍白,神色带了几分羞愤,隐忍着,压制了下去。 她带着宋画祠,前来顾氏的灵位前,上了高香,行跪拜礼。 顾及着她身子虚弱,宋乔淑便早早带着她回了禅房。 刚坐下没多久,有僧人来敲门,“请问施主是宋府三小姐吗?” 宋乔淑连忙开门应下,原来是姚氏请她过去听寺内高僧讲经。 “祠儿,你乖乖待在这里,等姐姐回来,千万不要出去乱跑!”宋乔淑有些放心不下,仔细叮嘱了她。 宋画祠点了点头,安慰道:“姐姐放心,我不会出去乱跑的!” 宋乔淑摸了摸她的青丝,柔柔一笑,这才跟着僧人朝前院走去。 她一走,屋内更加寂静,宋画祠眼皮沉沉,有些倦意。便褪去外衣,躺在床榻上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一阵急促的敲门上给惊醒。 “四小姐,四小姐不好了!三小姐晕了过去,您快去看看吧!”丫鬟拍着们,大声喊道。 宋画祠猛地清醒了过来,下床穿鞋披上外衣一气呵成。 快步朝门外走去,望着丫鬟焦急地问道:“姐姐怎么了?” 那丫鬟急的直跺脚,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胳膊就跑,并道:“四小姐,三小姐似乎身子不适,已经晕了过去……” 宋画祠直觉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也没多想。毕竟宋乔淑是宋府唯一关心自己的人。 此刻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那丫鬟跑的飞快,宋画祠体力跟不上,没一会儿便跟丢了。 她站在一个四周漆黑,又非常陌生的院子里,大口喘着粗气。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宋画祠心中一喜,刚要转身说话,后脑勺就狠狠挨了一记闷棍。 她头晕眼花,身子摇摇晃晃。眼前一道模糊的人影,手中提着木棒,又朝她走来。 心中暗道不好,她转身就跑,身后的人快步跟了上来。她知道自己跑不过身后追着的人,只好急中生智,来到一个拐角处,宋画祠藏了起来。 等身后那人追了上来,她伸出脚,把人绊倒后,扑倒那人身上,用手肘狠狠砸向他的脖颈。 顾不上查看死活,宋画祠立即起身转身就逃。 咬牙快步跑了起来,前边有零星的亮光,并且还有一排房间。她打开一间房的门,闪身躲了进去。 刚关上门,她立即觉察出不对,脖颈上已经架了一把利剑。 “什么人?”声音低哑,还带着一丝威严。 宋画祠浑身僵硬,冷汗从额角滴下。她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强烈的杀意,喉咙有些发紧,只好如实地道:“有人追杀我,我才不小心闯进了你的房间。若有冒犯,还望恕罪!” 那男子闻言,放下了手上的剑。 正在这时,却听到一阵喧闹声。 “兄弟们给我仔细地搜!方才老子看到那小子就躲进了这里!一定要把他给我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粗狂的男声,厉声说道。 身后的男子立即捂住了宋画祠的嘴,低声威胁道:“别出声,否则我们两个都没命了!” 宋画祠的鼻端萦绕这一股淡淡的药草清香之气,是那男子身上的,还夹杂了血腥味儿。 她点了点头,借着微弱的月光,指了指窗户。 那男子松开了手,等她说话。 “我记得后边是一片树林,或许有救!” 男子果断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朝外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一片浓密的树林。 他勾了勾手指头,示意宋画祠过来。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提了一口真气,从窗口跳出。 宋画祠吓的闭上了眼睛,只听见耳边有风呼呼吹过。 “在这里!在这里!他跳窗逃跑了!”追杀的黑衣人,大声地叫着道。 “放箭!射死他!” 长箭如雨,抱着宋画祠的男人身影如鬼魅一般左右避闪,眨眼间便躲进了密林之中。 只听闷哼一声,宋画祠心中莫名紧张了一下。 男子后背中了一箭,不得已只好躲在一颗参天大树的后边,将她放了下来。 宋画祠想要看一看他的伤势,手还没搭上他的肩膀,就觉得半条手臂都麻了。 “干什么?”语气里带着威严的质问,那男子的手捏在她的手腕上,令她动弹不得。 “我略微懂得一些医术,想帮你看一看伤势!”宋画祠忍着疼痛,低声解释道。 “多谢,本……我暂时不需要!身后的那些人还没有甩掉!” 说罢,从怀中拿出一柄匕首,那匕首削铁如泥,使用玄铁制成。只是一瞬间,便已经将裸露在半边的半截羽箭敲掉。 “此地不宜久留,他们很快便会追上来!你还知道哪里可以藏身?”话语里带着不可违抗的命令。 宋画祠望着他刚毅的侧脸,心中微微有些敬佩。她想了想,道:“再往前走,是一条河。不过……” 她迟疑了,眼前这男子腹背都有重伤,要想渡河,恐怕不宜,不过,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需要眼前这位男子多忍耐一些了。   ☆、第6章 相拥而眠 一轮瘦月,挂在天际。银色的月光隔着林间的树叶撒了下来,照在二人的身上。 不远处就已经传来了隐隐说话声,还有零星的火光闪烁。 看来,他们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宋画祠心中一凛,面上带了一丝焦急之意。 那男子也早已经觉察到了,立即起身,眼前一黑,几乎栽倒在地上。 宋画祠眼疾手快,连忙上前扶住了他的胳膊。仓促问道:“你怎么样?还能坚持吗?” 男子漆黑的眸子里寒光一闪,道:“我坚持不了多久了!” 宋画祠心中一紧,东西北三面的尽头都是大相国寺高高大的围墙,几乎是死路一条。唯有南面的那一条河,还有一线生机。 “随我来!”她将男子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搀扶着他一路前行。 黑夜如同一团化不开的浓墨,遮掩住了他们一路疾行的行踪。 附近传来淳淳流水声,还能闻到潮湿的草木清香。 二人站在河边,呼吸皆有些不稳。那男子的头上渗出细细汗。他的伤口一直流血,体力似乎有些不支。 宋画祠率先跳入水中。河水刺骨,冻得她浑身一颤。 她伸出手,道:“躲进河水中,那些人一定会发现的!” 听了她笃定的语气,男子不知为何,就莫名地相信了她。毫不犹豫地跳入河中。 有黑夜作为遮掩,河面上还浮游着一些浓密的水草。 二人同时闭气,没入水中。 很快,便听到纷杂的脚步声,还有骂骂咧咧的低语。 “妈的,这个小子跑的可真快!兄弟们都仔细地搜,老子才不相信这么一个大活人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大寨主,这里有一条河,那臭小子会不会顺着河水游走了?” 宋画祠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中不由地紧了紧。身边那人的头沉沉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炙热的胸膛紧紧贴着自己的后背。 已经感觉到他微弱的心跳声,宋画祠心中隐隐有些着急。 那男子坚持不了多久了,若是这群人下河,一定会发现在她们躲在这里,落在他们手中,必死无疑。 “哼!不可能,那小子已经受了重伤,根本没有力气游走。” “大寨主,大寨主,您快来看一看,这里……” 那群黑衣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走去,一探究竟。 宋画祠明显感觉那人的身子正渐渐下沉,连忙锁住了他精瘦的腰身。 河岸上的密林静谧极了,一丝火光都看不到。 确定那群黑衣人不会再回来以后,宋画祠悄无声息地浮出了水面,抬眸便看到肩头男子脸色异常苍白,嘴唇紧抿,眼睛紧闭。 她心中暗道不好,费力将男子拖上了岸,环顾四周,查看可有安歇的地方。 两人身上衣物尽湿,还有一人重伤昏迷,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宋画祠立即打消了生火的念头。 四处寻觅,找到一个能容纳二人的树洞,洞内地方有限,胜在能抵御夜晚的寒风。 才将安顿到树洞内,那男子幽幽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眸子如黑曜石一般,带着异样的眸光,仔细打量了宋画祠几眼。 她自顾自地解开了他的外衣,抬眸沉静地说道:“不要误会,你伤势严重,若是不及时处理,,就会溃烂发炎。” 那男子默了一下,微微颔首。 看着她手脚麻利地为自己清洗伤口,又把止血草药敷在伤口上。点漆似的眸子,认真执着。 眼神清澈明亮,看不到一丝杂念。 孟昭衍心中一暖,勾起了对她的好奇心。 看她年纪不大,约莫十三四岁,穿着甚是朴素,颇有小家碧玉之范。却有临危不乱的魄力,非一般女子所有。 且看她给自己包扎伤口的手法虽然有些奇怪,却熟练无比。若不看她略带稚嫩的容颜,孟昭衍恐怕会误会她是一个行医多年的大夫。 林间微风吹拂过来,树叶哗哗作响。清冷的月辉照射在二人的身上。 听闻他呼吸渐渐沉重起来,又感觉到身上两道灼灼的视线消失,宋画祠眸华微抬,素手抚上他的额头,烫的灼人。 发烧了!她眉头紧皱,垂首思索起来。 既没有抗生素可打,更不能为他生火取暖,宋画祠咬了咬牙,只好用最原始的方法为他取暖。 褪去自己身上的衣服,只留了一件中衣,柔软的身子紧紧贴在他的身上。 两人相拥在一起,汲取对方身上的温暖。 月正中天,蓦地,孟昭衍猛地睁开了眼睛,身子正被宋画祠紧紧地抱着,动弹不得。 俯视望去,只看到了她半张精致的侧颜,她纤长而又浓密的睫毛,挺翘的鼻尖,以及白皙的脖颈。 他浑身一僵,眼底神色微敛,伸手在宋画祠的后颈轻轻一点,令她昏睡过去。 走出树洞外吹了三声长哨,不一会儿,一群训练有素武艺高强的黑衣暗卫悄然来临,跪在了孟昭衍的面前。 “属下救驾来迟,请王爷恕罪。”暗卫齐声请罪道。 “尚不算晚。事发突变,本王没有能及时赶到约定的地点,怪不得你们。不过,若是没有这个女子,本王怕是早就……关于她的身份一定要给本王查清楚。”孟昭衍说完,并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酣睡的宋画祠,唇角不由地荡起一抹笑意。 “是!属下遵命!”安慰恭谨地道。 孟昭衍想起今晚追杀自己的那些人,微微蹙紧了眉头,眼底划过一丝肃杀之色,只听他沉声问道:“今晚追杀本王的那些山匪,可都解决干净了?” “回王爷的话,都已全部解决,连尸体也处理的干干净净。山下早已为王爷准备好了马车,就等着王爷下山。”暗卫毕恭毕敬地禀报道。 孟昭衍点了点头,径直朝宋画祠走去,解开了她的穴道。手指停留在她微凉的脸庞上,眸光深沉,凝视着她的睡颜 嘴角荡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看到她鼻尖上的一点污渍,抬手用指腹轻柔地抹掉。 身后的那些暗卫个个目瞪口呆,何时见过王爷这般对过别的女子? “王爷,丑时快到了,您该走了!这女子的身份,属下一定会尽快查清!”暗卫低声催促。 孟昭衍这才起身,同那群暗卫一齐消失在黑夜里。 等宋画祠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金色的阳光打在带有露珠的碧绿树叶上,晶莹剔透并折射出道道金光。 她眯起眼睛,环视了一下四周,树洞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昨夜那个陌生男子早已不知所终。却留下一件外衣披在她的身上。 衣袍宽大,布料一看就价值不菲,上面有用银线绣的云纹,依旧带着淡淡的草药香气。   ☆、第7章 再生一计 出了树洞,她才发现,前方出现了一条小径,是有人连夜清理出来的。 不用想,一定是那位陌生的男子。 虽然他不告而别很没有礼貌,不过,他倒是考虑周到,算是原谅他了吧!宋画祠心中暗想道。 沿着小径,一路前行,不一会儿便看到不远处高高低低起伏着的寺庙屋顶。 宋画祠从角门而入,听到寺院中传来低靡的梵音。依着脑海中的模糊记忆,寻了一条僻静的小路,回到了禅院。 一进院子,抬眸便看到宋乔淑正站在廊前,焦急地走来走去。 她一夜未归,宋乔淑早已经急坏了,正坐立不安的时候,却看到她的身影,身上还披着一件黑色外衣。 “祠儿,你这一夜究竟去了哪里?叫姐姐好生担心!”宋乔淑红着眼睛,迎上前去。 “姐姐,说来话长,我们先进屋去,我再仔细告诉你!”宋画祠扶着宋乔淑进了禅房。 稍稍坐定,宋乔淑立即道:“我临走前特意嘱咐了你,不要乱跑,你把姐姐的话都当成了耳旁风吗?母亲在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反复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你。万一……万一你出了什么岔子,你要姐姐怎么活?还怎么去见九泉之下的母亲?” 宋乔淑泪如雨下,眼睛又红又肿,昨夜她去求姚氏的时候,反被她数落了一顿。 这一夜她提心吊胆,未敢合眼,求主持派了几位僧人搜遍了相国寺,却没有找到宋画祠的下落。 宋画祠看她哭的既伤心又委屈,便连忙递上帕子,为她擦拭眼泪。 “姐姐,是我让你担心了。不过,我昨夜未归,也是有原因的。” 宋乔淑抬起了头,抽泣着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昨夜从姐姐走后,我便一直在禅房中休息。可有一个陌生的小丫鬟忽然来告诉我,说姐姐在听经的时候突然晕倒,便拉着我去看你……” 宋画祠细细地将昨夜的事情,同宋乔淑讲述了一遍。只不过在说道孟昭衍的时候,她三两句略过,只是说他是一个行侠仗义之人,救了她一命。 宋乔淑满脸震惊之意,但更多的是恐惧。她万万没有想到,姚氏竟然拿她做借口,把宋画祠骗了出去。还派了人,想要暗害了她。 一想到这儿,她的心口就砰砰直跳,拉着宋画祠的手,轻轻抚摸着她脸上一道结痂的伤口,泫泪欲滴。 “祠儿,你受苦了!姐姐真的没有想到,她……她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自从母亲离世,你我二人对她几乎言听计从,姐姐忍气吞声只为保护你。为什么我已经这般讨好她,她还是不放过你!” 宋画祠挑了挑眉,心道:像姚氏母女那样心狠手辣的人,即便是给她再多的好处,她都不会领情。宋乔淑就是以为的忍让,才会令姚氏这般猖狂。 “姐姐!”宋画祠板正了她的身子,明眸直视着她的眼睛,定定地道:“她从未将我们放在眼中,又怎么会在意你的讨好?一味的忍让,只会适得其反,令她们母女变本加厉。” “可是……可是在宋府,姚氏独大,我……我怕你受了委屈。再说爹爹对我们两个又不管不问,惹怒了她,没有人庇护的了。这一次仅仅因为怀疑你令大姐浑身起了疹子,就暗中害你。姐姐实在是不敢往后想,我……”宋乔淑一脸恐惧之意,有些语无伦次,连身子抖微微发抖。 “若是爹爹向着我们呢?”宋画祠反问道,她心中早有主意,只待一步一步实现。 “可爹爹他凭什么向着我们呢?”宋乔淑心中迟疑不定,有些畏惧。 宋画祠揉了揉沉痛的眉心,安慰她道:“姐姐,你放心,这一切,我自有主意。现在我太累了,要休息一下。” 说罢,便上了床榻,躺卧下去。 宋乔淑还想再说什么,见宋画祠一脸疲倦,只好忍了下来。为她盖好被子,静静地守候在一旁。 在另一间禅房内,姚氏正怒气冲冲望着跪在地上之人。指着他的鼻尖怒道:“废物!连一个傻子你都对付不了!我要你有何用?” 刘寅鼻青脸肿的,耷拉着脑袋,连连求饶道:“夫人,原本小的已经狠狠地打了她一棍子,可是没想到,那傻子力气那么大,竟然还能转身就跑……” “哼!你别说这些没用的!我问你是怎么被人打晕的!”姚氏柳眉横竖,胸口起伏不定,厉声问道。 “夫人……我……”刘寅支支吾吾说不来,眼看姚氏的怒火愈演愈烈,他连忙道:“小的怀疑有人做她的帮手,否则她一个傻子,又怎么会将小的绊倒并打晕呢?” 脸色铁青的姚氏听了这话,扬手便把手中的茶盅砸了过去。 茶盅里带着热茶,直直朝刘寅飞去,只听啪的一声,一声惨叫。 刘寅的额角被砸出一个血洞来,鲜血直流。 “不中用的东西!我留着你还有什么用!”姚氏咬牙切齿地道。 刘寅顾不上自己额头的鲜血,立即道:“夫人息怒,夫人息怒!求夫人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吧!” 宋枝瑶坐在一边,也是一脸愤恨狰狞之色。 “你还想再要一次机会?你真当四傻子傻吗?难道她就不会将昨天的事情说出去吗?” 刘寅愣住了,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宋枝瑶心中即着急又害怕,若是宋画祠真的没有死,她肯定会将事情说出去的,到时候若是败露了,这后果…… “娘,你快想想办法,这究竟该怎么办啊!”宋枝瑶焦急地问道。 姚氏眉头紧锁,脸色凝重,略微思索了片刻后,道:“哼,一次不行,还有下次!我就不相信,她能有那么好的运气!” “可是,娘,眼下该怎么办啊!”宋枝瑶问道。 姚氏唇角扬起一抹冷笑,道:“这四傻子现在是什么身份?她是四皇子的王妃,可是若是京中的百姓都知道她一夜未归,你说……还能怎么办呢?” 宋枝瑶闻言,点了点头,阴狠地笑着道:“若是四皇子知道了,退婚不说,四傻子的名声也毁了!到时候娘再在爹爹的面前吹吹枕边风,把她送到乡下去,是生是死又有谁在乎呢?” 姚氏满意地点了点头,眼底闪过阴狠毒辣之意。 刘寅仍跪在地上,后背汗涔涔的,脸色发白,嘴唇颤抖。 姚氏犀利的眸光扫在他的身上,冷冷地道:“还有你,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不成,那你的小命,可也就不保了!” 刘寅连连磕头道:“多谢夫人开恩,多谢夫人又给了小的一次机会,小的一定会好好把握!”   ☆、第8章 装傻充愣 “你先下去吧!”姚氏吩咐刘寅道。 正说着,却有小丫鬟急匆匆跑了进来禀报道:“夫人,夫人!婢子在禅房门口守着,看到四小姐大清早回来了……” 姚氏闻言,眼底划过一丝恨意。 宋枝瑶挽着她的胳膊,低声安慰道:“娘,等回府,就有她的好戏看了!” 姚氏点了点头,心道:就算这次是她运气好!哼,等明日她夜不归宿的流言传遍整个京城,到时候看她怎么收场。即便三皇子不受宠,再不济也不会要一个名声败坏的王妃! 想到这里,她心中顿时顺畅多了! 第二天一早,宋画祠睡得正熟的时候,被宋乔淑给叫醒了。 “祠儿,祠儿!快醒一醒,我们该下山回去了!”宋乔淑坐在床边,动作轻柔地为她擦了擦额角的汗。 宋画祠睁开惺忪睡眼,杏眸里有一丝迷茫,呆愣愣地望着宋乔淑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 望着她苍白的小脸,宋乔淑有些心疼,想起她说昨夜的遭遇,就忍不住心惊肉跳。 “祠儿,待会儿见了夫人和大姐,你……” “姐姐,你放心。我心中有数,不会胡闹。”宋画祠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若是自己忍不住,见了姚氏母女便大吵大闹,对谁都没有好处。万一姚氏恼羞成怒起来,她们两个弱女子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知道她痴傻顽疾痊愈的人,除了宋乔淑就是夏荷。索性自己继续装傻,令姚氏放下戒心。 看到宋画祠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宋枝瑶还是气的一阵咬牙切齿。 面带冷笑,语气阴森地道:“四傻子,你昨夜死哪儿去了?” 宋画祠在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故意装作双目无神,口齿不清,指着了指天空,道:“星星……星星!姐姐,星星不见了!呜呜呜呜呜呜……星星不见了!” 宋乔淑小心地观察了宋枝瑶的神色,连忙上前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柔柔地安慰道:“祠儿不哭,星星睡觉去了。等晚上就会出现了……” 宋枝瑶看她这副模样,提起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看来这四傻子是真的不记得昨晚的事情了。不记得也好,省的她再动手。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记响亮的口哨。 紧接着一个戏谑的声音轻挑地大声说道:“啧啧啧……这大清早,哪里来的野猫哭啊,真晦气!” 宋枝瑶听见这声音,面上一红,眉眼含着风情,径直越过宋乔淑和宋画祠,朝着一位锦衣公子服了福身子,恭谨地道:“臣女见过五皇子。” 孟廉枫面冠如玉,一双桃花眼里带着幸灾乐祸的神色,见了宋枝瑶,连忙上前虚扶一把,趁机将手搭在她细腻光滑的手背上。 “快快请起。”他温言说道,对于美人儿他素来来之不拒。 宋枝瑶脸上染了红晕,似羞似嗔,别有一番风情,令孟廉枫不由地心神荡漾。 “臣女拜见五皇子。”宋乔淑拉着宋画祠朝他行礼。 孟廉枫锐利的目光仔细在宋画祠身上打量了一番,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讥讽地说道:“原来那只野猫在这儿啊……” 宋乔淑脸色涨红,拉着宋画祠的手微微发抖。 宋枝瑶闻言,心中一喜,连忙开口添油加醋地说道道:“让五皇子见笑了,臣女的这个妹妹,生下来就有痴傻顽疾。污了五皇子的眼,还望五皇子莫要责怪!” “大姐,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家妹妹呢!”宋乔淑听她这么说妹妹,心中自然气不过,想要争辩,却看到宋画祠对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玉骨锦扇一下一下打在手心里,孟廉枫来到宋画祠的面前,用扇子挑起她的下巴,目光里带着轻蔑。 冷冰冰地道:“呵!原来……这就是三哥的未来皇子妃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啧啧啧……”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语气里带了三分不屑,三分嘲讽。 宋画祠垂下了眼睛,敛起眼中的一抹精光。抬手一把扯下他腰间佩戴着的玉佩,转身便跑。 孟廉枫反应不及,当场愣住了。眼睁睁地看着她将父皇赐给自己的龙纹玉佩抛进湖中,并拍手叫好。 他顿时气的暴跳如雷:“大胆!放肆!你……你竟然敢把父皇的御赐之物给扔进湖中,是活腻了吗?”孟廉枫身影如风,朝宋画祠跑去。 宋乔淑心中一凛,唯恐妹妹吃了亏,想跑过去劝慰。冷不丁却被宋枝瑶身边的两个丫鬟紧紧钳制住了手腕,只听她冷冷地在耳边说道:“三妹,你要去做什么?四傻子把五皇子的御赐之物扔了,你要是为她求情,连累的可不止你一人!还有我娘,整个宋府的脸面都被她丢尽了!” “大姐,你这是什么话?四妹的顽疾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做事就像小孩子一样。五皇子身份高贵,四妹拿了他的玉佩,是四妹的不对。你若是不想被连累,我不勉强,可你为何还要拦着我?”宋乔淑想要用力挣脱,却是徒劳。 宋枝瑶闻言,轻笑起来,眼睛望着远处,低声道:“我想做什么,你拦得住吗?” 说罢,立即又沉了脸色,厉声吩咐道:“你们两个给我把抓牢了,千万不要放开!” “大姐,你简直太……”宋乔淑气昏了头,连心底的想法几乎要脱口而出。 宋枝瑶咬紧了牙,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白皙娇嫩的脸颊上,立即出现五个清晰的指头印。 “放肆!”宋枝瑶微眯着眼睛,面上微微含着怒色,直直地瞪着她。 等孟廉枫跑到湖岸边的时候,连玉佩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你这个混账东西!”他厉声骂道。 “呸!”宋画祠没忍住吐了他一脸口水。“脏!脏!太臭了,口臭……”青葱玉指指着孟廉枫的鼻尖,呓语一般地说道。 孟廉枫勃然大怒,脸色也铁青起来,胸口起伏不定,扬手就想要打那冒犯了他的宋画祠。 在前一刻,宋乔淑咬了那两个丫鬟的手,这才挣脱开来。 在巴掌还没有落在宋画祠的脸上时,她疾奔了过去,大声地道:“五皇子息怒,祠儿年幼不懂事,扔了您的玉佩,是她的错。可倘若您的这一巴掌下去,打的却是三皇妃的脸!” 孟廉枫身形一滞,满脸震怒,扭头望着宋乔淑,恨不得撕碎了这两个女人。 宋乔淑被他骇人的脸色吓的微微发抖,咽了咽口水又强装镇定地道:“请五皇子息怒,再仔细斟酌一番。” 宋画祠见他收手,连忙躲到了宋乔淑的身后,装作害怕的样子,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第9章 扭转乾坤 孟廉枫眸光森然,心有不甘地望着宋画祠。 父皇亲自此封宋画祠为三哥的三王妃,他这一巴掌下去,不但会得罪宋太傅,还会令父皇的面子上过不去。 强制压下心头的怒火,沉默了许久。 “好!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宋府三小姐,好一个痴痴傻傻的宋府四小姐!哼,胆敢扔了父皇御赐给本王的玉佩,今日本王就看在三哥的面子上,饶她一命。可若是,有朝一日,你二人落在了本王的手中,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孟廉枫咬牙切齿地道。 宋乔淑扯着宋画祠的袖子,命她一同跪了下来,恭敬地说道:“臣女多谢五皇子开恩!祠儿年幼不懂事,臣女在此代她向五皇子道歉。” “哼!”孟廉枫嫌恶地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拂袖而去。 “五皇子,您千万不要跟她们二人一般见识。实在是这二人平日里没有人管,性子野惯了……”宋枝瑶添油加醋地说道。 孟廉枫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快速离去,连对宋枝瑶的兴趣也失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宋枝瑶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蠢货!宋府的脸面都被你们两个丢尽了!看我回去,把这件事情告诉爹爹,仔细了你们的皮!”她原本可以借此机会,同五皇子多说几句话的,可是因为宋画祠,把五皇子气走,她心中怎能不恨? 宋乔淑闻言,心中一凛,连忙道:“大姐,若是没有你的恶意挑唆,五皇子又如何会对四妹说出那些话?我们才是一家人,大姐口中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爹爹的面子,为了宋府的清誉。可是你方才的所作所为,诋毁嫡妹,讨好别人。何时将爹爹和宋府挂在心上?爹爹若是知晓了此事,你也难逃其咎!” “你胡说!”宋枝瑶脸色一变,厉声呵斥道。 同时也在心中仔细揣摩起来,宋乔淑这话并不是全无道理,方才她只想着看宋画祠的笑话,却没有想到反被宋乔淑抓住了把柄。 宋枝瑶抬起头来,冷笑连连地道:“哼,你别以为这几句简单的话就把我给吓住了。即便是到了爹爹的面前,爹爹也未必会相信你的话!” 宋乔淑心中微微颤抖,只怕将事情闹大,真是到了父亲的面前,也是祠儿理亏在先。 她勉强稳住心神,微微正色道:“爹爹或许真的会不相信我的话,可是外人的话他总不会不相信吧!大姐,这里方才出入了不少婢女,真的传出去,难道对你就有益处吗?” 宋枝瑶浑身一震,环视了四周一眼,果真看到不远处有僧人在扫地,还有一些穿红着绿的小丫鬟来回穿梭。 “哼!我就知道你不简单,平日里故意装成柔弱的样子,想要爹爹同情怜惜你,可惜……爹爹英明神武,早就识破了你的计谋!这件事情,我不会告诉爹爹,但是你们两个也要管好自己的嘴巴,若是透漏出半点风声,你绝不会放过你们两个!我们走着瞧!”宋枝瑶撂下一句狠话,趁着众人都没有注意道这里,快步走了出去。 宋画祠早已恢复常色,一脸沉静,最有眼底还留有一丝狡黠。 “姐姐,你看,若是我们真的强势起来,她未必有办法治得了我们。” 对于宋乔淑的变化,宋画祠心中有些就惊讶,但更多的是欢喜。自从自己一醒来,就看到她娇弱无比的一面,没想到她为了自己,竟然还敢威胁宋枝瑶。 她嘴角荡起一抹笑意,拉着宋乔淑的手循循善诱地说道。 宋乔淑摇了摇头,用手扶着心口,柔柔地说道:“这些歪理也不知你是从哪里学来的。今日这事,我实在是担心极了,才大胆说出这样的话。祠儿,你答应姐姐好不好,以后不要再去招惹夫人和大姐。还有像五皇子这样身份尊贵的人……我日夜担惊受怕,唯恐她们变本加厉起来,迫害你……” 看到她眼中的畏惧,宋画祠可以理解她的思想还是没有转变过来,不过她有信心,更有大把的时间。 “姐姐,母亲的死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她们这般欺负到我们的头上,我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一口气。姐姐不想做的,祠儿绝对不会逼你,可是要我向姚氏母女低头臣服,我断然不会同意!”宋画祠紧紧盯住她的眼睛,语气坚定地说道。 宋枝瑶愣了片刻,重重叹了一口气,宋乔淑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鼻尖,语重心长地道:“唉,你这执拗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走吧,夫人还在外边等着我们。” 一路上安无事,顺利地回道宋府。 早就料到,宋枝瑶不会善罢甘休,果不其然,当天晚上就闹出了幺蛾子。 夏荷去厨房领了饭菜回来,身上沾满了碳灰不说,脸上有清晰的巴掌印。 “四小姐,都是奴婢无用,奴婢去的晚了,只领回来一碗米粥。”夏荷红着眼睛,怯怯地说道。 宋画祠看了半碗米粥,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淡淡地道:“不碍事,这样的日子过不了几天了。夏荷,你过来,我吩咐你一件事情……” 说着,便俯身在夏荷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只见夏荷眼睛瞪的老大,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没过两天,宋太傅下了早朝,回来的时候是一脸怒气,脸色铁青。 把姚氏叫进书房,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你的眼皮子就是那么浅吗?就算是你再不喜欢乔淑和画祠,也不能苛待她们。你可知今儿早朝,我被人参了一本吗?”宋太傅气得脸色涨红,指着姚氏的额头,厉声责备了起来。 姚氏心中猛地紧张起来,诺诺地道:“老爷,妾身……妾身没有苛待她们啊。他们为什么会参老爷的本?” “呵!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宋太傅气得直翻白眼,“哼,你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我不知道。我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可是你最近也过头了些!眼下朝中风云诡异,哪个大官不是谨慎小心。更何况我是为……” 宋太傅顿了一下又道:“苛待嫡女的臭名传了出去,被有心人这么一听,写了一道折子上报给圣上。画祠已经是圣上钦点的三皇子妃,再过几个月她就要嫁过去了,你为何还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难为她?圣上亲自问话,你可知今日在朝堂上,又有多少人等着看我笑话?” 姚氏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后背汗涔涔的,心头止不住的哆嗦。 “老爷息怒,都是妾身的疏忽,妾身一定会查清楚是府中哪几个嘴碎的贱蹄子……” “够了!你若是不会持家,我另寻他人!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宋太傅打断了她,冷冷地说道。   ☆、第10章 忍痛割爱 姚氏心头一跳,立即跪了下来,怯懦地道:“妾身……妾身一定遵照老爷的吩咐,惩罚那些克扣主子用度的刁奴们!” 她自己认为的妙计,却触及到了宋太傅的底线。他素来最爱重的就是在官场的面子和清誉,被姚氏这一胡闹,令他颜面受损,不发火才怪! 刚吃过午饭,宋画祠住的翠微苑热闹了起来。 十几个丫鬟手上抬着五六个大箱子,里边装的是绫罗绸缎,珍稀的燕窝等名贵药材,鱼贯而入。 夏荷几乎看呆了,脸上挂着欣喜的笑容,望着宋画祠,心中却无比地佩服她料事如神。 姚氏身边管事的林妈妈走在前边,看到宋画祠以后,笑着道:“四小姐,这些都是夫人在京中最有名的绸缎铺子买来时下最流行的布料,拿来给您做衣裳。还有这些燕窝等都是拿来给您补身子的……” 宋画祠微微颔首,面带着笑意,走到林妈妈的身后,望着拿些崭新的绸缎布匹。伸手掀开上边的一层,就露出了本来的模样。 原来这姚氏始终是不甘心,仅仅只用一层好的布匹作为遮掩。下边的绸缎颜色老气不说,根本就不是她这个年纪能用的。 林妈妈见她翻看下边的布料,心中一紧。只以为她还是那个痴傻的四小姐,连忙走了过去,连哄带骗地道:“来来来,四小姐,您瞧瞧这是什么?夫人为了买你爱吃的这些蜜饯,可是吩咐人跑遍了整个京城呢!” 宋画祠在心底冷笑不已,这姚氏连表面功夫都做的如此一般,是真的把她当傻子一样糊弄吗? 她冲夏荷使了一个眼色,小丫头立即心领神会。一下子翻出箱子底部,故作惊讶地大声说道:“哎呀!林妈妈,这样的布匹料子真的是夫人送给小姐的吗?这料子恐怕连我们这些丫鬟都看不上,您怎么就拿来送给小姐了?” 林妈妈见状,脸色顿变,一阵气血上涌,脑子嗡嗡作响起来。 这的确是夫人吩咐她拿给宋画祠的,就是想让林妈妈哄着她收下来。将来即便是发现底下有不好的,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可这才到好,反被宋画祠身边的这个小丫鬟给识破了。 林妈妈眼睛一瞪,紧紧盯着夏荷,厉声道:“你一个野丫头,懂得什么?这可都是夫人精桃细选后才叫奴婢送过来给小姐的。由不得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宋画祠静静地坐在一边,看林妈妈演戏。脸上似笑非笑,手中端着一个青瓷茶盅,气定神闲。 夏荷看有小姐撑腰,顿时心中有了底气,指着林妈妈的鼻子道:“我看是你胡说才是!就算我眼神儿再不济,也强过林妈妈吧。这分明就是以次充好的料子,可别是你林妈妈偷偷换了夫人送来的料子,最后还把脏水泼到夫人的身上!走,咱们一起到老爷面前评评理去!” 林妈妈闻言,心中一凛,一屁股蹲在地上,同时还扯住了夏荷的袖子,好生劝慰道:“你这丫头,也太毛毛躁躁了!就这么一件小事,你就要闹到老爷的面前,要是让外人知道了,真以为咱们这宋府里没有规矩呢!” 夏荷不依,死死地拽着林妈妈肃声说道:“哼,我看是你林妈妈不把这宋府的规矩当规矩!身为夫人身边的贴心人,你竟然还敢诬陷夫人。看我不到老爷哪里揭开你的真面目!” “别……别拉了,兴许是我真的弄错了!容我再回去一趟,清点一下……四小姐,四小姐,您快拦一下啊!”林妈妈看夏荷的架势,像是真的要拉着她去见宋太傅,态度顿时软了下来。 姚氏交给她的差事,她办砸了不说,要是真闹到老爷的面前,她这张老脸还往哪里放?老爷一怒之下,把她赶出宋府的可能也是有的。 宋画祠见目的已经达到,于是便笑着道:“夏荷,把林妈妈扶起来!” 夏荷怒视着林妈妈,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林妈妈大着胆子望宋画祠脸上仔细望了一下,四小姐不傻了吗? 可见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蜜饯流口水,笑嘻嘻的样子,顿时又放心下来。 林妈妈垂头丧气地回去,姚氏见东西没有送出去,自然是把姚氏狠狠地骂了一顿。 可宋太傅已经放下话来,若是她再克扣宋画祠的吃穿用度,这主持中馈的大权就要从她手中夺走。到了嘴里的鸭子,她决不能让别人再夺走。 于是,也只好忍痛割爱,挑了一些好的送过去,挡住悠悠众口。 宋画祠和宋乔淑在宋府的待遇好了不少,姚氏吃了一个大亏,好几天没有来找她们的麻烦。 五皇子暗中授命宋太傅在家中设宴,邀请京中一些清贵子弟前来参加,为的就是能够将一些有用的人拉拢到自己的麾下。 为了办好这次筵席,姚氏忙的脚不沾地,好几天没有睡好。 终于到了日子,一大早,宋府便打开府门,高高挂上红灯笼,张灯结彩,好不喜庆。 宋太傅一身黑色便服,腰间系着金丝履带。乌黑浓密的头发用玉冠高高竖起。 长相儒雅,笑起来平添了几分温和。对前来宋府的人相谈甚欢。 “五皇子殿下驾到!”守门的小厮高唱一声,众位宾客纷纷顿时身形,放下手中的酒盏,躬身行礼,迎接孟廉枫的到来。 “五皇子殿下前来,真是令宋府蓬荜生辉啊!”宋太傅笑着上前寒暄道。 孟廉枫身穿玄色锦袍,足登镶嵌宝石的高靴,面带笑意,大步走了进来,朗声笑着道:“哈哈哈哈哈……宋太傅不必客气,听说你这府上举办宴会,本王便来凑个热闹。诸位都不要拘礼,这不是宫里,不必在乎礼节。” 宋府中已经聚集了不少的青年才俊,更有一些是今年科考榜上有名的年轻公子。 见到孟廉枫如此平易近人,也都壮着胆子,纷纷上前搭话。 一时间,宋府的筵席热闹之极,人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今年的新科状元和孟廉枫,宋太傅同坐一桌,不知说了一些什么,三人的脸上都是满满的笑容。 正在这时,小厮又高唱了一声通报道:“三皇子殿下驾到!” 宋太傅一愣,心道,他可没有邀请三皇子。怎么他也来了? 孟廉枫闻言眼底划过一丝阴鸷,握紧了手中的杯子。眼睛紧紧盯着门口处,心底冷笑起来。 不一会儿,便看到一个面冠如玉,长眉斜飞入鬓,恍如谪仙一般的男子,坐在轮椅上,由身后的侍卫推着,缓缓映入人们的视野中。 “见过三皇子殿下!”众人起身行礼道。   ☆、第11章 不怀好意 眼看着孟昭衍来到自己的面前,孟廉枫不得不咬牙站了起来,拱手道:“三哥!” “原来五弟也来了,看来本王这是来对了。当朝太傅在府中设宴,很是难得,所以本王不请自来。”说罢,孟昭衍笑望着宋太傅,淡淡地问道:“宋太傅,你不会介意吧!” “岂敢岂敢!二位殿下能来,是微臣的荣幸,更是给微臣面子。”宋太傅连忙上前,恭敬地说道。 四人寒暄了一阵后,一起坐了下来,宋太傅的后背汗涔涔的。他知道,孟廉枫和孟昭衍向来不对头,表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却是明争暗斗。 他支持孟廉枫,不但是因为五皇子母妃背后的势力,更是因为连圣宗皇帝都对他另眼相看。 至于这孟昭衍嘛,身患残疾,出入都是困难。孰好孰坏,明眼人心中都会有数。 宋太傅招呼两位殿下饮酒,又有新科状元作陪。这一桌的情形好不热闹。 在宋府的后院,姚氏把宋枝瑶打扮的貌若天仙,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穿戴到她的身上。 “瑶儿,你可要把握好这次机会。这前边来赴宴的,可都是皇亲国戚,只要你在宴会上大放异彩,博得五皇子的青睐。那么,再有你爹爹的帮助,这五皇子妃的位置可是非你莫属了!”姚氏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宋枝瑶的脸上浮现出两朵红晕,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她一想要丰神俊逸的孟廉枫,眼神便又坚定了几分。 不过,她的心中还是没底,迟疑地问道:“可是,娘,万一……万一五皇子没有看上我呢?” 姚氏神色一凛,立即道:“没有万一!瑶儿,你记住,在宋府只有你才是你爹爹的掌上明珠。至于那两个贱人,就是衬托你的绿叶。你放心,五皇子不会看不上你的,娘已经想好了计策,要让这两个贱人今日出丑,到时候就能衬托出你来了,你想,要是你是五皇子,会选谁呢?” 宋枝瑶听了以后,嘴角扬起一抹微笑,轻声道:“娘,瑶儿知道了。瑶儿一定会让爹爹和你丢脸,丢脸的只会是那两个贱人!” 姚氏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仔细为宋枝瑶检查了仪容,这才带着她走了出去。 穿过花园,却碰上了宋画祠和宋乔淑。 看着她们两个身上穿着的衣裳,姚氏脸色顿变,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是锦衣坊哪个师傅为你们做的衣服?” 只见宋乔淑身上穿着的衣裙,流光溢彩。料子姚氏自然认得,是她送去的,可是这衣服的款式确实第一次见。 穿在她的身上,恰到好处地将她的身材勾勒出玲珑的曲线。竖起的领口令她多了几分高贵,宽大的袖子衬托出她清幽如月仙一般。 身边的宋画祠也丝毫不逊色,身上是一袭石榴红的俏丽的劲装圆领衣裙,乍一眼望去,宛如花中仙子,灵动万分。 倒是宋枝瑶,同她们两个一比,更像是一个穿金戴银上不得体面的暴发户一样。 “夫人,这衣裙是乔淑自己做的……”宋乔淑柔柔地行了一礼,仪态万千,端庄大方。 姚氏的怒火不打一处来,当机立断道:“哼,今日是为你大姐挑选好人家,你们两个这打扮也太惹眼了!脱下来!” 宋乔淑身形一滞,愣愣地望着姚氏。 宋枝瑶狠狠地望着她,又厉声重复了一遍,道:“叫你脱下来,你没有听到吗?耳朵聋了?” 宋画祠悄悄捅了捅宋乔淑,嘴角微微向上翘起。 “姐姐,你就让给大姐吧!” 姚氏闻言,挑眉看了宋画祠一眼,冷哼一声。 宋乔淑万般不舍,这衣服是她按着宋画祠连夜画的样式,好容易才做好,现在却要拱手让给了别人。 眼中有泪,模糊了双眼。 “姐姐别哭,到时候等着看好戏吧!”宋画祠扶着宋乔淑走回屋子,低声说道。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们要夺走这裙子?”宋乔淑讶然地问道。 宋画祠点了点头,笑着道:“姚氏母女不是爱出风头吗?今天就让她们在众人面前好好出出风头……” 宋乔淑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莫名地安定了不少。自从妹妹落水醒来以后,脑子不仅清醒,还变得更加足智多谋。 她穿上宋枝瑶换下的衣服,虽然没有刚才那般惊艳,可也是一个十足的美人。 而宋枝瑶得到这裙子后,心中不胜欢喜,姚氏夸赞道:“我的瑶儿想要什么,就是天上的星星,娘也要想办法给你摘下来!” “娘,这裙子真好看。没想到,宋乔淑这个贱人还真是深藏不漏,若不是娘你在,她就要抢了女儿的风头去!” “她想得美!”姚氏怒骂道。“哼,娘千防万防,还是被她抢了空子,你一定要把握好这次机会!” 宋枝瑶点了点头,娇美的容颜上有一丝阴狠。 一轮酒巡过罢,孟廉枫笑着开口提议道:“早就听闻宋府千金才貌双全,名动京城。本王难得来宋府一次,太傅您可不要推脱,不如叫她们出来,也好一饱眼福啊!” 听了五皇子的话,众人立即起哄附和起来。但这里有一大半,是为了看宋府三小姐——宋画祠。 三小姐许配给三皇子孟昭衍,谁不知道这是傻子配瘸子。此时,孟廉枫故意提出来,就是让众人看他们的笑话。 可孟昭衍脸上笑容不变,眼底的笑意更深,也道:“既然五弟都这么说了,宋太傅,你可推脱不掉了!” 宋太傅连连点头,道:“能见着二位殿下,是小女三生修来的福气。来人呐,去把三位小姐请来……” 众人纷纷望向花厅的方向,屏住呼吸,唯恐惊扰了即将出现的美人。 而孟廉枫更是笑的肆意,拍了拍孟昭衍的肩膀,俯身下来,在他耳边低声道:“三哥,你可要看仔细了!这未来的三皇子妃也在其中啊!” 语气里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眼神更是不善。 孟昭衍心中有怒,却并未表现出来,只是双手紧紧抓握住轮椅的扶手,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宋枝瑶扶着丫鬟,面带笑意,慢慢走了过来。向众人一一行礼道:“臣女见过五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女儿给父亲请安。” 只见她肤若凝脂,貌如天仙,温婉大方又不失贵气,众人见了一口,皆是纷纷夸赞。 可孟昭衍却连眼皮子都未抬一下,再听到后一道声音的时候,蓦地抬起了头,一脸震惊。 宋画祠的那张脸,几乎已经深深地刻进他的脑海中和心底,如何也忘不掉。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声音:原来是她!   ☆、第12章 一心陷害 宋画祠低着头,跟在宋乔淑的后边,一同向众人行礼。她明显感觉有不少人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有探究的,有嘲弄的,又有不怀好意的。这里边大多数人都想要看她的笑话。 宋画祠在心底冷笑了一声,眼底划过一丝狡黠的神色。 唯一有一道炙热的目光,直直地望着自己,令她忍不住也微微抬眸望去。 面前的男子锦衣玉带,和常人不同的是,他坐在轮椅上。身子斜斜地靠在椅背上,气度高华清贵,令人不容忽视。 此刻他正直直地望着宋画祠,眼中的神色却和别人不同,似乎有震惊,还有惊喜。 宋画祠仔细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发现没有关于他的记忆。更不知他姓谁名谁。 杏眸微微一转,看到坐在他身边的孟廉枫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的时候。她顿时明白过来,那轮椅上做着的正是他的未婚夫——三皇子孟昭衍。 “果然百闻不如一眼啊,宋太傅,你府中藏着这三位美若天仙的千金,着实叫人眼前一亮啊!”孟廉枫笑着说道,在看到宋画祠的时候,他握紧了手中的酒杯。 宋太傅连忙谦虚地道:“承蒙五皇子殿下的谬赞,小女实在是受之有愧啊!” 孟廉枫意味深长地笑道:“哎……宋太傅可千万不要这么说,您身为诸位皇子的夫子,惊才绝艳,又被父皇授以太傅之名。想必教出来的女儿也是才高八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如,就让她们在众人面前,展现一下才情如何?” 宋太傅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孟昭衍脸上的神色,这才笑着道:“呵呵呵……这不太好吧!” 孟廉枫连连摆手道:“哪里不好了?三哥,你说呢?” 孟昭衍在看清了宋画祠以后,心中涌出一股暖流来。他早已经恢复常色,看到孟廉枫不怀好意的笑容,淡淡一笑,道:“如此甚好!” 宋乔淑一脸娇媚,她看得清楚方才父亲对自己使了一个眼色。心中一紧,竟微微有些紧张起来。为着这一天,她已经准备了足足半月。 此次筵席,她定然能够大放异彩。 只见她嫣然一笑,眸光流转,对宋乔淑道:“三妹,我听说你最近在苦练琴艺,不如就为二位殿下献上一曲如何?” 宋乔淑愣了一下,心中一凛,手心都冒出了汗来。好在宋画祠提前已经告诉过她,今日宋枝瑶一定会想办法为难她们。由于做了准备,很快便反应过来,稳住了心神。 她莞尔一笑,朝着面前的四人福了福身子,笑着道:“那臣女便在二位殿下的面前献丑了,奉上了一曲《春江花月夜》。” 她白皙的脸上微微泛着红晕,垂首低眸,不敢抬眼。谪仙似的三皇子就在她的面前,令她心中砰砰直跳,险些乱了方寸。 有关这首曲子,也是宋画祠根据自己翻阅过的一些古音乐鉴赏时,无意间记下了琴谱。依着记忆约莫默写了出来,让宋乔淑加紧练习了几日。 下人们早就准备好了凤尾琴,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宋乔淑的身上。只见她端庄大方,温婉贤淑,标准的大家闺秀模样,令人不禁暗自叫好。 琴声响起,古朴而又悠扬,雍容而又恬淡。 这样的曲子,众人都是第一次听,不由地身临其境,似乎置身于江边的夜晚。晚风习习,海风潮湿,令人浮想联翩,流连忘返。 一曲作罢,众人久久不能回神。 宋乔淑先朝孟昭衍望去,看见他脸上淡淡的笑意,这才安心下来。 宋画祠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个动作,而是看到了身边宋枝瑶脸色铁青,想要发怒,却又发不出来的滑稽模样,不禁翘起了嘴角。 “好!真不愧是宋府嫡女,果真名不虚传!”孟昭衍率先喝彩道。 随即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也都纷纷附和地称赞。 宋太傅笑吟吟地道:“呵呵呵……乔淑,还不赶快上前谢过三皇子。” “多谢三皇子夸赞,臣女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宋乔淑柔声说道。 孟廉枫立即道:“琴艺比起宫中的琴师差了许多,不过胜在这曲子的已经高深,也算是难得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不屑,脸上的笑容也是极淡的。在看到宋画祠的时候,似笑非笑地指着她道:“听闻宋府的四小姐和三小姐是一母所生,既然三小姐的曲子这般有新意,想必四小姐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方才宋乔淑那曲子算得上人间精品,宋枝瑶没想到这野丫头竟然藏着掖着,还学了这么一首曲子!生生将堵在心口的这口恶气咽了下去,在听了这话以后,连忙推波助澜地道:“殿下慧眼识珠,四妹的确……是同三妹不相上下。” “能被父皇挑中,选为未来的三皇子妃,的确令人期待她才情啊!”孟廉枫望着宋画祠,一字一句地笑着说道。 这二人仍以为宋画祠是草包一个,料定她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为了看她的笑话,这才一唱一和当着众人的面挤兑她。 宋乔淑眼中带着担忧,望着宋画祠,却见她向自己会心一笑,心中不禁又安定下来。 宋画祠心中早已有了主意,还的多亏了姐姐弹奏的这一曲《春江花月夜》,和她所熟知的一首唐诗题目不谋而合。 见她面带笑意,眼中韶光流转,笑容里还带着一丝隐隐的震慑力令人不容小觑。 孟廉枫心下生疑,这个宋画祠今天怎么看起来似乎同以往有些不一样? 而孟昭衍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宋画祠,丝毫不加掩饰。眼底带着笑意,心底隐隐有些期待。 传闻中,宋画祠是一个痴傻之人。可是那日在密林中的她,冷静自持,心思细腻,灵动万分,哪里有痴傻之态。 只怕是这宋府中的日不好过,她才会故意装成痴傻的样子,来保护自己,甚至,连宋太傅也被她隐瞒了去。 他心中如是地想着。 宋画祠不知为何,莫名觉得孟昭衍似乎有些熟悉。可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他。 来不及多想,就已经听见,孟廉枫似乎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怎么?是有什么难处吗?” 宋画祠轻笑了一声,淡淡地道:“五皇子殿下,总的容臣女思索片刻吧!” 孟廉枫一噎,脸上带着怒气,又隐忍下去,冷冷地问道:“那你思考好了吗?” 宋画祠斜睨了她一眼,并未作答,而是望着众人道:“既然姐姐为二位殿下献上一首曲子,那不如臣女就以这曲子为题,作一首诗来。” “好啊!本王愿洗耳恭听!”孟昭衍立即应道,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温润的眸子正凝视着她如玉的侧颜。 这时,筵席上的众人也都大吃一惊,纷纷低声议论道:“不是说这宋府的四小姐四个傻子吗?怎么傻子还作起诗来了?” “估摸是说大话吧,傻子说的话能信吗?” “哈哈哈哈哈……就是,咱们啊,就当是看戏吧!” “对,看一看这个四小姐究竟能做出什么诗来,可别到时候做出来的诗不堪入耳,不但丢了宋太傅的脸,这三皇子殿下的面子大概也过不去吧!”   ☆、第13章 赶鸭上架 众人的奚落尽数落入宋画祠的耳中,可她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身形柔美纤细的她站在貌若天仙的宋枝瑶身边,自有一番尊贵雍容的气度。 孟廉枫的眼底划过一丝阴冷,睇了一眼孟昭衍,却没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紧张来,心中疑云渐起,不由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了宋画祠。 宋乔淑眼中带着担忧,望着宋画祠,却见她向自己会心一笑,心中不禁又安定下来。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待她说完,宋枝瑶和孟廉枫的脸色顿变,又青又白,活像是两个大染缸一样。 而宋太傅更是一脸震惊和诧异,看向宋画祠的眼神儿都直了。 唯有坐在轮椅上的孟昭衍仍然是一派从容淡定的样子,可眼底的淡淡欣喜和讶然已经泄露了。 当朝状元郎率先反应过来,鼓掌喝彩着道:“好诗,好诗啊!微臣着实没有想到,四小姐小小年纪,竟然能做出已经这般高远的诗词来。四小姐的才情,在下自愧不如!” 说着,便起身向宋画祠施礼。 宋枝瑶听着众人对宋画祠的称赞,顿时怒火中烧起来,一把扯着她纤细的皓腕,大声地质问道:“不!不是这样的!四妹妹,你为什么要偷了我的诗词!” “这是你的诗词?”孟廉枫急忙问道,目光在二人的身上流转,眼底带着一丝快意。 宋太傅见状,瞬间明白了过来,也立即斥责宋画祠,道:“祠儿,你还不赶快向你大姐道歉。你可知你这是什么行为吗?” 宋画祠听了以后,冷笑连连地反问道:“父亲,您这是什么话?祠儿为什么要向大姐道歉,难道仅仅凭着她的一面之词,连父亲也相信大姐所说的,是祠儿偷用了她的诗吗?” “太傅大人,您这么做,难道不觉得太过草率了一些吗?这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怕人说您有失公允?”孟昭衍开口,淡淡地说道。 面对二人的质问,宋太傅脸色一僵,讪笑着道:“三皇子殿下,您误会了。微臣这是……”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孟廉枫打断了,只听他带着讥讽的笑意道:“三哥,臣弟倒没觉得宋太傅有什么不对。宋太傅是四小姐的父亲,难道还不了解她吗?再说,你看这宋家大小姐泫然欲泣的模样,倒像是真的受了委屈一样。” 孟昭衍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并没有因为孟廉枫的这几句话而生气,只是望着他缓缓地道:“五弟,你可别忘了,这嫡庶有别。如果本王没有记错的话,四小姐才是宋府的嫡女吧!太傅大人为人正直清廉,德厚流光,教出来的女儿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末了,又望着宋太傅笑问道:“太傅大人,您说是不是呢?” 宋太傅的脸上的笑容像哭一样,他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应了就表明自己方才的确是错怪了宋画祠;若是自己不应,反倒是会令自己下不来台…… 宋画祠看他脸憋的涨红,险些笑出声来。斜睨了一旁的孟昭衍,心中凭添了对他的几分的好感。 “父亲,您真的错怪祠儿了。祠儿的痴傻之症,早已经就痊愈……更何况,更何况大姐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诗词来……”宋乔淑柔柔地说道。 宋枝瑶闻言,脸色铁青,猛地上前一步,恨不得抓花了宋乔淑那张温婉可人的脸。 她此时才算明白,这二人一定是早就商量好了的。一起来让自己出丑,一个装疯卖傻来降低自己的戒心,一个装作一副柔弱的样子博取同情! 眼下,姚氏因为妾室的身份,又不能过来为自己撑腰出气,她只能靠自己了! 想到这里,宋枝瑶咬了咬牙,一跺脚并挤出几滴眼泪,跪在宋太傅的面前,哽咽地道:“父亲,二位殿下在上,这一切都是瑶儿的不好,是瑶儿没有管教好二位妹妹。没想到她们竟然……无论她们怎么污蔑臣女,臣女都不会责怪她们。请二位殿下看在瑶儿两位妹妹年幼的份上,就饶了她们欺上瞒下的罪吧!” 眼见一计不成,宋枝瑶便想将方才的事情掩盖过去。并且又把这一个欺上瞒下罪名,扣在了宋画祠和宋乔淑二人的头上。 听了她的话,宋太傅脸上原本的愧疚之意,顿时消失不见。望向宋画祠的眼神带着一些审视的意味。 “欺下瞒上?大姐,难道我的痴傻之症痊愈,你不高兴,反而要告我一个欺下瞒上的罪名?这是何道理?”宋画祠装作吃惊的样子问道。 宋枝瑶脸上的恨意一闪而过,继续惺惺作态地道:“祠儿,你怎么还是执迷不悟?既然你的痴傻之症已然全好,就应该早些告知父亲。今天当这么多人的面,难道你就想让外人看我们宋府的笑话吗?” “咳咳咳……是啊……”宋太傅清了清嗓子,神色肃穆,刚要开口说话指责宋画祠,却又被孟昭衍抢先了去。 “四小姐的痴傻之症痊愈,本王最为欣慰。至于这欺上瞒下的罪名,未免有些夸大其词。不过,令本王最好奇的却是,那首诗究竟是何人所作!”孟昭衍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沉声问道。 早已经看出宋枝瑶心虚,孟昭衍岂会轻易放过了她。更何况,他也看出来,今日这个宴会实际上就是宋太傅为孟廉枫设下的。他想拉拢朝廷里的新贵,培植自己的势力,顺带着还想看自己和宋画祠的笑话,那么他也太小瞧自己了! 宋枝瑶浑身一震,将求助的目光头上了宋太傅,可却看见他微微偏过头去,错开了视线。 于是,她只好又哀求着望着孟廉枫。 美人就在眼前,楚楚可怜的模样令孟廉枫不忍拒绝,更何况他一向看孟昭衍不顺眼,面和心不合,这一口恶气不出,他实在难以咽下! “本王也赞同三哥的看法,四小姐年纪不大,似乎连宋府的大门都很少出去。先前她一直患病休养深闺之中,这样的诗词,要说是她做出来的,的确令人怀疑。状元郎,你说是不是呢?”孟廉枫语调极慢,丝毫也不想错过宋画祠脸上细微的表情。 状元郎一脸木讷,支支吾吾地道:“五皇子殿下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可是依着微臣的拙见,四小姐不像是会做龌龊之事的人。”   ☆、第14章 下不来台 此话一出,孟廉枫立即狠狠瞪了状元郎一眼,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孟昭衍顿时朗声大笑起来,道:“状元郎不愧是人中龙凤,连看人的眼光也是这么准。” 宋画祠闻言垂首抿唇,无声地笑了起来 望着她微微上扬的唇角,孟昭衍心中一暖,又想起那个深夜在密林中,她认真执着地为清理伤口时的样子。 “三哥这结论未免也下的太早了些,不听听这四小姐的回答,又如何能知道呢!”孟廉枫依旧不死心,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宋画祠会做出这么意境高深的诗词来。 感觉到孟昭衍用期待的眼神儿望着自己的时候,宋画祠微微有些汗颜。不过,她现在已经是被赶上架子的鸭子,没有回头路了。好在这首《春江花月夜》是历史上唐朝的张若虚所写。同她现在所处的这个朝代没有任何关系,从方才众人脸上的反应来看,更是没有听过。 眼下,也只能对作者默默地说一声对不起了。 “五皇子殿下难道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吗?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臣女虽然是足不出户,可是受父亲的熏陶,多少也有几分见识。若是殿下仍然不相信,不如考一考我们,在场的这么多人,也好做一个见证。如果是谁能将后面的诗句对出来,那不就可以证明了吗?”宋画祠也不恼,仍是淡笑着说道。 这话说的滴说不漏,即恭维了宋太傅,又击中了众人心中所想。没有几个人会断然回绝,因为那会令始作俑者原形毕露。 宋枝瑶一听,就立即摇头道:“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孟廉枫厉声问道。他可是把宝都压在了宋枝瑶的身上,现在的他一心想要压在孟昭衍和宋画祠的头上,绝对不允许她这个时候退缩。 宋太傅也在一边语重心长地劝慰道:“瑶儿,现在众人都想弄个明白,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退缩啊!” 到现在,宋太傅仍旧一心想着她。 众人的目光都投射在宋枝瑶的身上,只见她脸色煞白,身子也微微有些颤抖。 “可是……父亲,我……我……”宋枝瑶心跳如鼓, 宋画祠见她吓的不轻,忍住想要翘起的嘴角,上前轻轻将她扶了起来,柔声说道;“大姐,为了证明祠儿的清白,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了。难道你想蒙混过关,让外人以后说咱们两姐妹不合?这不是令父亲的脸上无光嘛!” 虽然感觉出宋画祠的话绵里带针,可宋太傅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瑶儿,快别推脱了,难道你要二位殿下等着你吗?” 宋枝瑶又羞又怒,望着宋画祠的笑脸是敢怒不敢言。 一声令下,五六名小厮将笔墨纸砚以及桌案全都抬了上来。 宋画祠和宋枝瑶相对而坐,身边只有一名侍弄笔墨的丫鬟。 孟昭衍的目光一直都在追逐着宋画祠,虽然手下的人查出来的消息和眼前见到的她大相径庭。可是他却没有一丝怀疑,反而对她更加的好奇起来。总觉得她能给自己带来意外的惊喜和意外。 孟廉枫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似乎有些急躁,不停地喝水。他心道:宋画祠这个野丫头,竟然敢骗自己!那日在大相国寺的时候,她的痴傻之症应该就已经好了,竟然还敢戏弄他!哼,好一个掩人耳目,瞒天过海!有你落在本王手中的那一天的! 宋枝瑶拿笔的右手抖的厉害,刚蘸了墨水的毛笔,突然在雪白的宣纸上留下了一点漆黑的污渍。 “你眼睛瞎了吗?还不赶快换下去!”宋枝瑶狠狠地说道。 她看不惯宋画祠脸上淡淡的笑意,更气愤她的痴傻之症竟然痊愈了!今日她早已经和姚氏商量好了要让她出丑,可是没想要自己反倒吃了一个哑巴亏! 陷害她是临时起意,现在却被她和三皇子殿下咬着不放!还要当着众人的面证明那首诗词究竟是谁写的! 宋枝瑶心虚的要死,写不出来,可是又不能不写。正在她急躁的时候,却看到身边的小厮突然弯腰,在众人都看不到的角度,往宋枝瑶的手中塞了一个纸条。 她心中一紧,也顾不上三七二十一,连忙就打开来看,正在这时,耳边却传来了宋画祠的声音。 “大姐,祠儿已经写完了。现在就等着姐姐了……”一边说,还一边朝她走来。 刚被打开的纸条,连上边的字都没有看清一个,为了不叫宋画祠发现,不得已就又被宋枝瑶攥在了手心中。 宋画祠眼尖,一下子就觉察出她的不对劲儿来,快步走到了她的面前,故意大声地说道:“呀!大姐,你的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难不成还有人暗中……助你一臂之力吗?” 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立即全都落在了宋枝瑶的身上。 孟廉枫的脸顿时黑了下来,他早就看出来宋枝瑶说谎,可为了看宋画祠和孟昭衍的笑话。便秘密地吩咐了身边的侍卫要为她暗中解围。万万没想到,这个宋画祠太不知好歹,竟然敢当场抓包了宋枝瑶。 “放肆!四小姐口中所谓的姐妹情深,难道就是为了故意陷害污蔑你的长姐吗?”孟廉枫厉声斥责道。 孟昭衍看着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立时也将一切了然于胸,身子靠在椅背上,状似无意地淡淡开口道:“五弟,这不过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比试,你又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气呢?” 宋太傅和状元郎不明所以,也纷纷附和着劝慰道:“是啊,请五皇子殿下息怒。” 孟廉枫有苦难言,只得重重的地冷哼一声,双眸里的恨意毫不掩饰地紧紧盯住了宋画祠。 经过她这么一闹,众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宋枝瑶和孟廉枫的身上。 她根本就再也没有机会打开那个纸条,顿时急的满头大汗。脸色更加的苍白,宣纸上洒下点点墨渍,却一个字也没有写上去。 过了良久,宋枝瑶仍旧紧紧握着毛笔,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众人隐隐觉察出不来,望着她的眼神儿都变了,开始低头窃窃私语起来。 “太傅大人,以您之见,令当如何啊?”孟昭衍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烦,语气也有些严厉。 宋太傅早已面色发青,心中暗恨自己一时脑子发热竟听了那姚氏的蛊惑,要她们登台献艺。现在可好,弄的他颜面无存,还下不来台! “呵呵……这个……这个微臣也不好决断,不如还是听从五皇子殿下的意见吧!”他讪讪地地道。 孟昭衍嘴角荡起一抹罕见的微笑,微微颔首,道:“这样也好,那就听一听五弟的意见吧!”   ☆、第15章 初露头角 孟廉枫暗暗的握了握拳,强忍着怒气,笑了笑,对宋太傅说:“评判二字,小王实在愧不敢当。在座诸位,若论天下文章,诗词歌赋,试问又有谁能比得过太傅呢?在太傅面前评判诗词好坏岂不是班门弄斧。” “何况二位小姐皆是太傅之女,这无双才学必定是来自太傅的日夜教导,今日二位小姐因一首诗而引起误会,若在诗上再比下去,无论结果如何,必定伤其姐妹情分。” 孟廉枫不露声色的又把球踢回去。 宋枝瑶看见五皇子为她解围,心里喜不自胜,父亲毕竟最宠爱的是自己,又想让自己嫁给五皇子做王妃,若今日让自己在天下士子面前出了丑,以后还怎么进皇家的门。 在她看来宋画祠不过就是个刚刚大病初愈的傻子,怎么可能真的写出如此高绝的诗来,必是在哪里抄的。于是便朝孟廉枫略微施了一礼,福了福身子道, “五皇子殿下说的极是,方才枝瑶久久不在纸上落笔正是有此顾虑。若枝瑶真的写下原本诗的最后一联,四妹妹好歹是未来的三皇子妃啊,岂可落忍话柄。” 宋枝瑶说罢,便笑着执起宋画祠的手,微微的笑着,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争吵侮辱都不存在一般。 众人都看在眼里,本想为那宋画祠打抱不平几句,但是看见宋枝瑶此时温柔可人,又知书达理的做派,加上宋枝瑶本身长得很美,如此俏丽佳人,早已把之前宋枝瑶嚣张跋扈的模样抛至九霄云外去了。 文人就是这样,美人的温柔是他们无法救赎的毒药,哪怕这个温柔只是表面的。何况这还是个有背景的美人。于是纷纷不作声。 宋画祠的左手被宋枝瑶牵着,看着宋枝瑶那虚伪又恶心的笑容,听着她和五皇子颠倒黑白的一唱一和,她不气反笑,右手也握住宋枝瑶的手,侧身遮住众人的视线,边狠狠地掐着宋枝瑶的手边笑盈盈的说, “姐姐说的也是。可是妹妹已经写好最后一联了,该怎么办才好呢?如果贸然撕掉,似乎也不是很合理呢。” 宋枝瑶本想挣脱宋画祠的手,想继续演姐妹情深,可惜宋画祠掐得太紧了太狠了,她怒从底起,自己的手劲儿又远远及不上宋画祠,从未吃过亏受过苦的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然而她又偏偏正对着众人…… 宋枝瑶扭曲丰富的表情和宋画祠所有的小动作都一刹不落被孟昭衍看在眼里。这个女子真是深藏不露,不吃亏也不张扬,又极其聪慧,正想开口却被人先声夺人了。 “既然四小姐已写下最后一联,不妨给我们在座的开开眼。毕竟如此好诗,没有结尾实为不美。”状元爷向宋太傅,三皇子,五皇子,拱手施礼,又像宋画祠深深的施了一礼道。 宋枝瑶急了,匆匆朝五皇子看去,极美的凤眼上蒙了层水雾,雾气腾腾的凤眸,看得孟廉枫心头一震。随即,他用眼神示意宋枝瑶别着急。 虽然他不相信宋枝瑶写的,但是他也不相信是宋画祠写的。保不齐是她们从书房偷的宋太傅的新作。他还真不信一个刚刚痊愈的傻女能写出这样好的诗句。 宋画祠没说什么,示意夏荷把自己的最后一联呈给宋太傅看。宋太傅一看,暗暗心惊,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自己这个女儿是怎么回事吗? 自她出生便痴痴傻傻,从未读过一天书。今日却写出如此诗句,这诗别说是在苍离无人可堪比拟,就是放眼三国也难找出第二个人来啊。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宋太傅高声吟诵出来,众人惊诧赞叹不已。纷纷向宋太傅道贺,此诗一出,四小姐必定扬名天下,太傅不愧是我苍离第一大学士。 宋太傅虽不喜欢宋画祠,但是听到众人如此赞叹,嘴上虽然说,不过是小女儿闺阁之作,算不得什么。可是眼角眉梢都掩不住一股得意之色。 宋氏一脉男子在文学一道上皆无大成,女儿终究是要嫁人,所以从未把宋氏一脉发扬光大的重任寄托在三个女儿身上。没想到,这个痴傻的四女儿居然是个诗词天才。看来是老天有眼。 宋枝瑶看见父亲脸上得意的笑容,再看看众人众星拱月版的围着宋画祠讨教,心里已经暴跳如雷了,这个傻子凭什么,她凭什么可以得到这样的待遇,就凭一首破诗? 我不信,一定不是她写的。 她气得不停的绞着自己的手帕,强忍着怒气跑到宋太傅面前,拉着宋太傅的衣袖撒娇道:“爹爹。” “爹爹,妹妹既有如此才情,不若让她代爹爹以今日之宴赋诗一首,方不负二位皇子和各位大人赴宴之情啊。” 众人立即附和道:“如此甚好。”宋太傅一来不好推辞,二来也想看看宋画祠的诗词究竟是真是假,便让宋画祠赋诗。 孟廉枫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轻蔑的看了宋画祠一眼,端起茶,饶有兴致的喝着。 孟昭衍倒不是很担心宋画祠,相反,他觉得宋画祠必定会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众人。不过,啧啧,也许对于某些人是惊吓?这个的奇女子,真是难得。 他不说话,淡淡的笑着,看着宋画祠。 宋画祠一直被那道越发炙热的目光看得不敢看那道目光的主人。这样的目光如此熟悉,看是她真的想不起来在哪见过。那人居然就是自己的未婚夫,看他这么帮自己说话。虽然身有残疾却比那个心术不正的五皇子讨喜多了。 “画祠,画祠,”宋乔淑拽了拽宋画祠的衣角,小声的道:“爹爹命你赋诗呢。” 宋画祠立刻回过神来,向众人微微施一礼道:“恭敬不如从命,如此,今日小女便代夫为宴赋诗一首吧,闺阁之作,班门弄斧,还望诸位莫笑。” 宋画祠看着满堂通明的烛火,精致的吃食,华丽的摆设,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这个时代像极了曾经的宋朝。 时空之门如此有趣,即便时空交错,朝代更迭,却还是有雷同之处。可见人性真真是穿越古今,架空时代的第一利器啊。 见宋画祠看着众人若有所思的模样,孟廉枫冷冷的笑道:“这么久还赋诗不出,怎么,宋四小姐该不会是江郎才尽了吧?” “五弟着急什么呢?古人有九步成诗,将士亦有十步杀一人,四小姐未曾走满两步,五弟便说人家江郎才尽,那你让在座寒窗苦读了多年的各位大臣们置于何地?”   ☆、第16章 第一才女 孟昭衍这么不咸不淡的一句话,纷纷让众大臣有些坐立不安。三皇子和五皇子关系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五皇子平时羞辱三皇子就罢了,如今还欺负到人家未婚妻头上了。 这这,是不是太过分了些。再说这宋四小姐确实颇有才情,想到这,有些颇有风骨的文臣便做不住了。 “四小姐才情过人,沉思片刻,实乃再平常不过。莫要说九步便是九百步,我们也是等得的。” 宋画祠终于回过头来,看向孟昭衍,此时此刻才真正看清楚自己的未婚夫的模样。虽然坐在轮椅上,依旧风华万千,清贵逼人,长眉入髻,说不出的魅惑。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男生女相吧。他让自己不由得想起前世看的tvb版的四大名捕之一林峯演的那个角色——无情公子。 孟昭衍不避不让就让她那么直直的打量自己,迎着她好奇的目光挑了挑眉微微一笑。一直站在宋画祠身旁的宋乔淑脸不由得微微一红,娇羞的看着孟昭衍。 而众人此刻的目光都在宋画祠身上,谁也没有注意到宋乔淑的异样。包括此时与她近在咫尺的宋画祠,因为宋姑娘现在还沉迷在前世的电视剧剧情里面。 但是在众人眼里,此时此刻的宋画祠就是一副与夫君深情对望的样子,但是人家是未婚夫妻,又身份尊贵,不好说些什么。宋太傅发现宋画祠的愈礼举动,便轻轻咳了一声,但是宋画祠毫无反应。 到底是小时候没好好学过规矩,唉……宋太傅在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宋枝瑶看着宋画祠和孟昭衍深情对望的样子,心里暗自好笑,傻子配瘸子,还能那么含情脉脉,宋画祠是想男人想疯了吧。 一想到她要嫁给三皇子,宋枝瑶就忍不住得意,心里的气稍稍消了一些。 “三嫂这是看三哥看呆了吗?看来三嫂还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女子啊。” 五皇子轻蔑的嘲讽道。 宋画祠终于回过神来,深深地看了孟昭衍一眼,随即向孟廉枫瞥去,她没有正眼看他,就那么斜斜的对着孟廉枫上上下下的打量,看得孟廉枫正要责骂她不知尊卑的时候,宋画祠突然朝众人笑吟道,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云树绕堤沙。 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此句一出,众人的眼睛都亮了,状元爷更是忍不住呼道:“好词。” 孟昭衍看着惊才绝艳的宋画祠,想着树洞里医术手法奇异的她,和手里那份关于她曾经的一切的密报,顿时觉着自己引以为傲的暗线情报组织的水平,着实很一般啊。 这个女人到底还有多少让人惊艳的东西。 宋画祠目光流转之间不小心又一次对上了那道灼灼的目光,索性她也不再避让,冲他浅浅一笑,那人楞了一下,没想到她会对他如此一笑,随即他端起酒杯朝宋画祠遥遥一敬。 宋画祠的目光顿了一顿,遂转向别处。 “重湖叠巘清嘉。 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 千骑拥高牙。 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 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吟完下片,宋太傅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这眼神里仿佛多了些其他的东西。而宋枝瑶看见此状,跺了跺脚,要不是五皇子还在这宴席上她早就转身走了。 看着宋画祠那个贱人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要不是娘吩咐今日无论如何也要保持秀外慧中,她早就过去扇那个贱人几巴掌了,要她得意,哼! 宋画祠看见宋枝瑶和孟廉枫气的七窍生烟,怒容满面,想过来掐死自己有拿自己无可奈何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下,而这笑容转瞬即逝。 却被孟昭衍看在眼里,他眯了眯眼,原来她也有如此小女儿恶作剧的调皮模样。 “四小姐才情过人,真是令小王大开眼界。”他开口赞道。 宋画祠看着他眼里掩不住的欣赏之色,福了福身道:“王爷谬赞。” 状元爷林朝深深拱手对宋画祠一拜,赞道:“宋四小姐才情,我等自愧不如。天下第一才女非四小姐莫属。”众人皆以为然。 “状元爷谬赞,画祠愧不敢当。画祠自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天下第一才女,画祠不敢当。今日之诗,亦不过闺阁之作。” “四小姐莫要太过自谦了,若如此诗词都称不了天下第一,那还有谁当得。再者,今日四小姐的诗词必定流出,他日必定扬名天下,传颂千古。”李尚书赞道。 看着在朝中一直保持中立的李尚书对宋画祠是真的欣赏有加,孟廉枫越想越气。 几个五皇子派的老臣见孟廉枫脸色铁青,趁人不备,弹过一个蜡丸在他手心。展开纸条一看,孟廉枫得意的笑道, “四小姐诗词非同凡响,本王道是有几个疑问想求小姐解答,还望四小姐不吝赐教。” 宋画祠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正要开口,却听见清朗的男声淡淡的说到, “五皇什么时候研究起诗词来了。三哥不才,虽然比上四小姐,指教下五弟却还是可以的。五弟有什么疑问不妨说来。” 孟廉枫挑了挑眉,“哦,也是,三哥代未来的三嫂为小弟解答,也是很合情理。” “适才,四小姐词中,三吴,钱塘的繁华竟可以媲美我苍离帝京,恕小弟孤陋寡闻,三国之内,再追朔到上古,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啊,不知三哥听说过没有?” 是了,这是前世里宋人柳永的词,这个时空里,可没有钱塘。要怎么回答他呢?宋画祠微微皱眉,无意识看向孟昭衍。 “这可真是五皇你孤陋寡闻了,要知道上古地名经千年流转早已变过数次,四小姐自幼承太傅教导,想必阅书无数,必定是见过也未可知。” “再者,诗词一道,若用真名,失了典故,反而不美。” 孟昭衍一本正经的继续道:“五弟一定好奇是那本书吧?三哥我平时闲来无事,也读了那许多书,其中一本就记载了三吴钱塘。” 孟廉枫向左右使了使眼色,随即有人便道:“那是什么书呢?出自何人之手?还请三皇子殿下明示,也让我等买一两本回来开开眼界。”   ☆、第17章 离间太傅 “这书叫《六州山河志》,是八百年前,阮圣公的关门弟子所著。只是你们知道的,阮圣公为人低调,其弟子自然不张狂。著了书也不留真名,只写下中州野人。” 宋画祠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便“噗嗤”笑了一声。原来骗人还可以骗得如此心安理得一本正经。 宋乔淑一脸崇拜的看着孟昭衍,听得正认真,却不料自己妹妹却嘲笑三皇子,责备道, “四妹,三皇子殿下可是再为你说话呢,你怎么还笑人家呢?再说人家博览群书,你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不是笑他。”宋画祠小声答到。 “哦?这么说来四小姐和三皇子看的是同一本书了,既然四小姐也看过,不若拿出来让我等看看眼界。” 三皇子不是个好惹的,五皇子派索性把球又踢回宋画祠那里。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宋画祠是不接这个球的。 “这本书啊,我也不知道去向了。前几天我想看来着,发现已经不在书房了。”宋画祠一脸无辜的看向宋太傅,“爹,你知道书在哪里吗?” 宋画祠避重就轻,索性把宋太傅拉下水。这老头最好面子,此时此刻,为了面子,必定是会维护自己的。 “这,这本书……”宋太傅支支吾吾,正要想办法圆过去。 “这书几年前就被太傅赠给本王了。当时太傅还说是孤本,十分珍贵。让小王仔细看看,您还记得吗?”孟昭衍对宋太傅笑得恭恭敬敬,眼睛里却丝毫没有笑意。 宋太傅看着孟昭衍深不见底仿若寒潭的眼眸,心里不由得抖了一抖,自己以前还是太小看这个三皇子殿下了啊。 “没错,的确如此。”刚刚开口,他立即后悔了。原本温暖的夏夜,宋太傅却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三皇子短短的几句话便轻而易举的挑拨离间了他辛苦多年与五皇子建立起来的关系。 多年前,私下赠书给孟昭衍,还是一本《六州山河志》。虽不知其内容,但是阮圣公是什么人,六州是什么,这分明是要三皇子殿下问鼎天下啊。 众人都是饱读史书,深谙政治的人,几乎在三皇子殿下说完话的瞬间便立刻分析明白。 可是宋太傅不是五皇子殿下派系的老臣吗?今天这是唱得哪一出?以后这队要怎么站啊?太傅究竟是哪边的人啊? 新科士子纷纷相互对视了几眼,皆是疑惑不解。 五皇子派的几位臣子疑惑盯着宋太傅,宋太傅正想开口辩解几句。 “叨扰了这许久,想必四小姐和几位小姐都乏了。本王就不打扰了。”孟廉枫狠狠地看了宋太傅一眼,青筋暴跳,拂袖而去。 “五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宋枝瑶见五皇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着是真的生气,还气得不轻,急急的转头喊到“爹爹,你到是说句话啊!” 宋太傅正心烦意乱,看见宋枝瑶这么不会察言观色,不由得是怒从中来。呵斥道:“你给我退下,回书房好好思过。” 宋太傅着实无奈,知道从此要想让孟廉枫再信任他,恐怕是难了。”想到辛辛苦苦的心血几乎毁于一旦,宋太傅看向孟昭衍,面色铁青,冷冷的道, “三皇子殿下,恕老臣身体乏了,先行告退。”说着,便端起茶杯。 老头这是摆明了要送客啊,宋画祠心里好笑的想。 “哦,那太傅快去后院休息吧,保重身体。就让小王代太傅招待各位大人吧。”孟昭衍面不改色的端起酒杯,遥遥的敬着众人。 皇子亲自举杯,众人自然不敢不举杯,于是端茶送客变成了三皇子殿下代未来岳父大人招待大臣,好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 宋乔淑看见宋太傅生气无奈的样子,虽然不明就已,但是还是扶着宋太傅的手道:“爹爹要是乏了,女儿扶您去休息吧。” 宋太傅看了看和众人言笑晏晏的孟昭衍,想着今天得不偿失的事情,心里又气又急,再也没心情在前厅坐下去。 罢了,是老夫低估了你了孟昭衍,他日走着瞧吧。 随即宋乔淑遥遥向孟昭衍施了一礼,孟昭衍亦象征性的朝她点点头回礼。宋乔淑脸一红,转身扶着宋太傅走了。 宋画祠见姐姐走了,热闹也结束了,随即便转身就走。 “宋四小姐留步,本王论起来,终究不是宋府的人,怕对各位大人招待不周,还请四小姐留下一同吧。” 听到这话宋画祠嘴角抽了抽,呵,这会子您倒是想起来你不是宋府的人了。 正想回绝,转身见他眼里期望的神色,想到自己毕竟是他未婚妻,当众拂了他的面子不太好,怎么说他今天也帮了自己。 随即撇了撇嘴道:“是。” 是夜,宋画祠正在熟睡得香,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晕下一片小小精致的扇影。屋外的小小院子里,树影暗暗摇晃交错。 一个纤细的身影越墙踏下树梢,转眼之间便来到窗户边,轻轻的扣了窗户。 还在睡梦中的宋画祠立即翻身坐起,轻轻的下床打开窗户。那纤细的身影恭敬的递了一封密信给宋画祠后便转身一跃,迅速消失在西南角。 宋画祠接过密信,暗暗笑道,这倌娉也太……,这里是太傅府又不是大哥的军营,用得着那么神神秘秘的吗? 难不成宋枝瑶和姚氏还会派人半夜三更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每次让她查点东西都搞得像前世的谍战片一样,看来这位从未谋面的大将军哥哥,也不是一般人啊。 想起宋宁御,宋画祠心中一暖。自她穿越过来,虽然受了许多莫名其妙的委屈,但是也收获了前世不曾有过的亲情。 据说宋宁御从不在人前过度的关心宋画祠,但是自林安附在宋画祠身上醒来后的某一日,林安,也就是现在的宋画祠发现,这个哥哥对宋画祠这个傻妹妹,真的不是一般的照顾。 比如倌娉。 就是宋宁御早早便安排在宋画祠身边的婢女。不过这可不是一般的婢女,是出自将军暗卫营的女杀手,功夫一流,杀人、伪装一流。 这样的人才,用来保护自己的妹妹,真的用心良苦。 宋画祠望着倌娉那早已消失的身影,微微出神。   ☆、第18章 嫁便嫁吧 月色深凉如水,草色空明。宋画祠看完密信,楞了许久。深夜寂寂,凉风习习吹过,蜡烛的光火轻轻的摇晃了下。这人的生世竟如此……,明明风华绝代,玉树临风的他,现在却一副残疾之身。 那些字眼,天资聪颖,文武双全,却在成年那一年得了疾病,双腿残疾?母妃早已常伴青灯古佛,这……这都是些什么? 看来这位三皇子殿下,这些年在深宫里也是过得刀光剑影啊。疾病致残?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得出这里面不简单。 而皇帝太后却对此不可置否,这其中的是非因果很是值得人玩味啊。 如今自己要嫁给这样的一个人,活了两世的自己,受过现代自由恋爱陶冶过的自己,竟然没有丝毫的排斥。 林安手扶香腮,望着摇曳的烛火,想着自己前世的孤独寂寞无助,眼眸里逐渐乏着泪光,出神良久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拿起迷信对上烛火,看着红紫色的火苗在密信上翻飞起舞,看着那一字字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字字泣泪句句泣血。 罢了。 孟昭衍,我虽不爱你。可是我是医者,医者仁心,我岂会见死不救。 嫁便嫁吧。好歹我能治好你的残疾之症,让你以完整健康的身躯去面对这风云变幻的朝政和如狼似虎的兄弟。 “妹妹,起来吃饭了。”宋乔淑把早饭送到宋画祠房间时,她还在睡觉。 宋乔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宋画祠从床上拖起了。 这个妹妹啊,脑子好是好了,可是这睡懒觉的毛病比以前更厉害。 “妹妹,你听说了吗?现在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太傅府有个天下第一的才女了。” “先前,姐姐不同意你嫁入三皇子府,是因为你痴傻,皇家人心难测,姐姐怕你吃亏。想着过两年替你寻位老实普通的人家,这样有我们太傅府压着,任谁也不敢欺负了你去。” “现在你好了,还这么有才情,姐姐又觉得三皇子,虽然三皇子殿下很好,可惜……” “姐姐,不必担心我。你看我已经好了。你也不必替我嫁给三皇子。我决定自己嫁给他。”宋画祠搁下粥碗淡淡的说。 “妹妹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三皇子殿下了吧?”宋乔淑看着宋画祠的眼睛,慢慢的道。 “没有啊。”宋画祠不避不让,看着宋乔淑的眼睛说道。 “那你为什么突然决定嫁给他呢?” “因为我觉得他很可怜。以前我可怜的时候,还有姐姐照顾我。而三皇子……” 宋画祠是知道宋乔淑喜欢孟昭衍,可是皇家水太深,姐姐又那么善良,还是趁早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才好。 “姐姐,这是皇上亲自下旨赐婚的,如果我不嫁,就是抗旨不尊,这是大罪啊。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就算了,我怎么能连累你和哥哥平白无故受牢狱之灾。” 宋乔淑看着宋画祠一脸认真,面色不由得沉重起来。姐妹俩沉默良久,宋乔淑叹了口气,神色微微松动了些道: “我知道皇上金口玉言,这必定是扭转不了了的。可是你既然不喜欢三皇子殿下,这样在一起,我怕你日后后悔啊。” 宋画祠看着眼底毫无保留的疼爱自己的宋乔淑,突然很心疼她。这些年,她一直护照顾着宋画祠,现在虽然爱上了自己的未来妹夫,可还是真心真意的为自己的妹妹考虑。 “姐,你放心。以后就让我照顾你吧。”宋画祠突然给了宋乔淑一个大大的拥抱。 面对妹妹突如其来的拥抱,宋乔淑有些不习惯,但是还是抱住了妹妹,看着妹妹眼眸里闪烁的泪光。 顿了顿,神色动容的道:“傻妹妹,说什么呢?姐姐永远都是你的姐姐,永远照顾你。” “小姐,老爷让你去书房一趟。”夏荷进来禀报道。 宋乔淑和宋画祠对视一眼,宋乔淑担忧的道:“爹爹从不单独见你的。这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 随即她有拍拍自己的嘴道:“我说什么呢,肯定不会有事。我陪你过去吧妹妹。” 宋画祠了悟道:“不用,姐姐放心。爹爹找我不会是责怪我什么的,放心吧。我自己过去就好” 宋乔淑看着妹妹远去的背影,又担忧又着急。 宋画祠来到书房,便看见宋太傅负手站在一幅画前。 林安肯定以前的宋画祠是没有来过书房的,因为她现在对书房的一切都很陌生,尤其是那副画,宋画祠应该是从来没有见过。 那幅画,是一个美人坐在桃花树下抚琴,容颜卓绝,气质清雅,微微的偏着头,闭目,似在聆听什么。这样的意境,很美,令人陶醉。 宋太傅转过头来,看着宋画祠,眼眸里有些宋画祠看不懂的东西,似是动容又像是思念,良久道:“画祠,太后有旨意,命你同我在下月初进宫。你没学过宫中规矩,我已命了教习嬷嬷,明天你就开始准备吧。” 宋画祠只得福福身道:“是,爹爹。” 宋太傅转身看着画,朝宋画祠摆了摆手:“下去吧。” 宋画祠回到院子,跟宋乔淑解释了父亲叫她去谈话的目的,宋乔淑方才松了口气。再三叮嘱宋画祠一定要好好学习礼仪,得到她保证后,宋乔淑才放了心。 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宋画祠走回房间,将倌娉叫来。 早在宋画祠知道倌娉武功水平一流的时候,便决定了要跟她学武功。因为宋画祠明白,倌娉武功再好,也不能时时护她周全。而她要保护自己,保护姐姐,去做那些她想做的事情,就必须学好武功,让自己强大起来。 倌娉起初是不同意的,她对宋画祠说:“小姐从小身体便孱弱,已过了学武的最佳年龄。此时学习武功,吃苦不说还不一定能有很大的成效。” 可宋画祠这个姑娘平时看起来对身边人一副温和爽朗的模样,但实际上是非常执拗的。她笑答:“苦不苦我不在意,成效到底如何,你总得让我试一试才能知道吧?” 可倌娉没想到,宋画祠对于轻功的天赋居然不在她之下,悟性甚至比她还好些。更重要的是她真的肯吃苦,努力非常。 倌娉看着宋画祠每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心里十分敬佩。于是教导宋画祠时更加用心,不再把此事当做是宋画祠心血来潮的产物。   ☆、第19章 初学武功 而如今宋太傅又为她找了嬷嬷学习礼仪,训练的事只能挪到晚上了。 倌娉听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心疼的对宋画祠说:“小姐,礼仪的训练是十分累人的,您晚上还要逼自己保持高强度的习武,怕是会吃不消的。” 宋画祠摇摇头,给了倌娉一个安慰的笑容,貌似轻松的说:“那有什么办法,我好不容易坚持到现在,总不能半途而废吧?那我岂不是太亏了。” 倌娉还想再劝,宋画祠便放下茶杯站起来,摆摆手打断她:“好了,开始吧。” 倌娉看着已在热身的宋画祠,知道她再劝也是无果的,只能听从宋画祠的安排。 第二天清晨卯时不到,宋画祠便从打坐中醒来。其实在她看来,若是实在要早起的话,打坐这种修炼方法,除了枯燥无味之外,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因为林安自前世起便是如此,哪里都好,做什么事都十分有毅力,就是早起对她来说痛苦之极。没想到换了个时空,换了个身份,换了副样貌,这习惯还是改不掉。她欣慰的想,总算是有办法避免被从梦里叫起来的痛苦了。 于是宋画祠心情不错的起来洗漱装扮,等待教习嬷嬷的到来。 就在她端起一碗粥正准备吃的时候,倌娉进来告诉她,宋枝瑶来了。 宋画祠听后挑挑眉,不为所动的继续吃饭。而对于宋枝瑶一大早饭都不吃就急忙跑来挑事的行为,宋画祠表示她的反应不出她的预料。 “呦,四妹妹这儿饭食不错啊,怎么样?终于不必再过饱一顿饿一顿,吃的比下人还不如的日子了,开不开心呀?”宋枝瑶一进来就讥讽宋画祠,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宋画祠不过是卑贱之人,所得所失不过是柳氏一句话的事情,上不得台面。 “自是不敢跟姐姐比。虽然姐姐为庶女,但是到底为长,饭食好些也勉强说得过去。想来爹爹也不会因此苛责姨娘。”宋画祠一点也不恼,慢条斯理的吃着菜喝着粥,趁着粥散热的时间才回宋枝瑶一句,摆明了懒得理你。 宋枝瑶看着宋画祠这样火气便蹭蹭蹭的往上冒。从来都是她踩着宋画祠两姐妹,何时轮得到她们来反驳她?上次的宴会宋画祠已经让她出尽了丑,她宋枝瑶绝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她。 “呵。四妹妹是嫡女不假,可还不是要嫁给一个残废?哦,对了,听说爹爹请了一个嬷嬷教你宫中的礼仪?”宋枝瑶迈着莲花搬的步子,一摇一摆的走进宋画祠,身上的配饰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可是啊,就算是四妹妹你学了礼仪又怎么样?就能改变你曾经是一个傻子,自小便没规没矩的事实吗?” “妹妹规矩好不好,姐姐说了可不算。姐姐倒是自小被柳姨娘教养着学习礼仪,现在满京城谁不知道姐姐规矩是顶好的。恐怕连五皇子都对姐姐刮目相看呢。”宋画祠依旧顾自吃着饭,无动于衷。 说起五皇子,宋枝瑶便更加生气了。那日宋画祠让她在五皇子面前出了那么大的丑,怕是五皇子已对她失望至极了,还谈什么五皇子妃? 宋枝瑶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阴沉而狰狞,上前一步一把掀翻宋画祠面前的碗盘,稠糯的粥一下子就朝着宋画祠的脸倒了出来。 而宋画祠就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一个闪身,粥菜只是沾染了她的裙角,盘子落在地上发出“啪”的清脆响声,瞬间四分五裂。 还不待宋枝瑶反应过来,宋画祠的眼泪就盈了眶,用惊惧又气愤的声音说道:“大姐姐!祠儿那天宴会真的不是存心想让你出丑,祠儿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大姐姐怎么就是不信我呢?” 宋枝瑶看着宋画祠像一瞬间换了一副面孔一般,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听见宋太傅阴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们在做什么!” 宋枝瑶转过身,看到宋太傅和一个中年的女人一起站在院子里。而宋太傅则隐着怒看着她和宋画祠,不经意间打量一眼身边的女人,脸上略有一丝尴尬的神色。 再看宋画祠,一脸无辜,泪水不要钱似的往外流,端的一副楚楚可怜样。宋枝瑶便什么都明白了——宋画祠这个贱人陷害她。 宋画祠仿佛才看到宋太傅一样,不顾衣裳脏污,赶快出去行礼。宋枝瑶紧跟其后。 宋太傅让她们起来后,狠狠地瞪了宋枝瑶一眼,转而问宋画祠道:“祠儿,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宋画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了看宋太傅和他身后的女人,又像坚定了什么想法一般,说道:“回爹爹的话。大姐姐一早来找女儿说话,女儿便留了大姐姐吃饭。方才因了祠儿不慎打翻了碗盘,让爹爹和嬷嬷见笑了。请爹爹责罚。” 宋枝瑶像见鬼了一样看着宋画祠,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 而宋太傅听后心里对宋画祠的回答十分满意,至少在外人面前保全了他的面子。于是宋太傅便温和的对宋画祠说:“不过一点小事,祠儿不必自责。可以后一定要注意,可不能如此莽撞了。” “父亲教训的是,女儿知道了。”宋画祠温顺的回答。 宋太傅点点头,继续在外人面前扮演他的慈父形象:“这便是为父请的教习嬷嬷了,姓温。温嬷嬷可是宫里的老嬷嬷了,你要跟着她好好学习礼仪啊。” “是,女儿你定不负父亲期盼。”宋画祠听着宋太傅的假意关心,心中不免觉得厌烦。可表面上还得乖乖的做出恭敬的样子。 宋画祠在宋太傅介绍了温嬷嬷后,转而向温嬷嬷行礼:“画祠见过温嬷嬷,给嬷嬷请安。” “四姑娘不必多礼,奴婢不敢当。”温嬷嬷客气的答。 宋太傅见事情差不多了,也不愿意再在这里多待,他面上依旧一派温和笑意:“那好,为父这便走了。小女这里就麻烦温嬷嬷了。” 温嬷嬷回礼。 宋太傅看了宋枝瑶一眼,示意她跟上,便抬脚走了。宋枝瑶愤恨的看着宋画祠,但不敢再造次,只能跟着宋太傅离开。 而终于送走了宋太傅的宋画祠,转而想到面瘫的温嬷嬷将在她这里住到下个月,心里哀嚎一声。   ☆、第20章 触犯宫规 若非怕因为规矩不好而徒惹是非,谁愿意学这些莫名其妙的规矩啊。 这个温嬷嬷在皇宫里待了几十年了,后来年纪大了便一直教习各位妃嫔和宗妇的规矩,还算受人尊重。 她教规矩十分严厉,不给你使绊子,也不放松一点。 从站姿,坐姿,喝茶的姿势,敬酒的姿势到如何答话,如何下跪,如何递东西,事无巨细,一一从头学习,宋画祠终于体会到古代女子的悲惨人生从何开始。再加上宋画祠每天晚上给自己布置的练武任务,她的日子过的真是心酸无比。 好在宋画祠明白礼仪对于古代女子来说有多么的重要,所以即便心里不是十分情愿嘴里也不曾抱怨,坚持学了下来。 千赶万赶,宋画祠终于在进宫的前一天初步的学完了宫规礼仪。宋太傅亲自验收后,满意的点头,让宋画祠回去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去拜见太后。 宋画祠心里也十分满意,但她的高兴是为了另一件事——她的轻功有了长足的进步,糊弄一下一般人是毫无问题的。这样的话,明日进宫她就可以去做她梦想了许久的事了。 第二天清晨,宋画祠刚打坐起来,倌娉便过来帮她整理仪容了。面见太后,从头到脚一丝一毫都不能出差错,所以倌娉十分仔细。 当宋太傅站在院外看着宋画祠穿着水蓝色的绣云纹蝶恋花百褶裙一步一步踏出院子时,目光有片刻的呆滞。他仿佛透过宋画祠看到了别的什么人,一个让他思念,迷恋,不能忘却的人。 宋画祠自然也注意到了宋太傅的变化。这种眼神,让她想起了那天在宋太傅的书房里见到的,宋太傅看着画里女子时的场景。宋画祠心里有什么念头仿佛就要破土而出,但是又很快否定。 她站在宋太傅面前,悠悠然行了一个礼,提醒道:“爹爹,女儿无礼,竟让爹爹等女儿。请爹爹恕罪。” 宋太傅突然回过神,又深深的看了宋画祠一眼,别过头去,转身往马车上走,就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无妨,走吧。” 宋画祠若有所思,跟着他上了马车。 一般人的车架都只能行至宫门口,剩下的路只能靠脚走。人说庭院深深深几许,宋画祠觉得,这句词用在皇宫身上才最合适。 宋画祠和宋太傅跟着引路的宫女,七拐八绕地走了许久,感觉从日出走到了日中,腿都酸了才到达太后的慈宁宫。 宋画祠按照嬷嬷教的礼数分毫不错的跪下向太后行礼,太后却只顾着把宋太傅叫起,与他寒暄,仿佛没有察觉还有宋画祠这个人一样。待宋太傅提起“带小女来给太后请安”时,太后才把视线放到宋画祠身上。 “这就是宋太傅家的四姑娘?好孩子,快过来让哀家看看。”太后一脸的欢心,仿佛对宋画祠十分喜欢一般。 “臣女谢过太后娘娘。”宋画祠谢恩后站起来。若非她有练武的底子,跪了这么久突然起来,腿一麻,定时要摔跤的。 太后的眼睛一直打量着宋画祠的动作,脸上的笑容分毫不减:“宋太傅真是好福气啊,能有这般好的女儿伴在膝下。” “谢太后盛赞,小女愚钝,承蒙太后不弃罢了。”宋太傅客气的回了太后的话。 “哀家听说,这丫头长久以来的顽疾,不久前痊愈了?”太后不着痕迹的问。 “回太后娘娘,小女顽疾自生来便有,想要治愈着实不易。如今也是时好时坏,尚未大好。” “唉,不急,慢慢来,总会好的。”太后安慰道。 “是,臣代小女谢太后娘娘挂心。”说完宋太傅便又要下跪,宋画祠跟着赶忙跪下。 太后忙着叫起,假意责怪宋太傅多礼,然后拉着宋画祠的手,满脸期盼的说:“好孩子,以后嫁给了小三,可一定要多来陪哀家说说话啊。” 宋画祠听后,仿佛有点不知所措,贝齿轻咬嘴唇,想了许久方才答了一个“是”,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 太后看着她除了规矩不乱之外,性格不温不火,略显怔愣迟钝的模样,对宋太傅的话便信了几分,心中安心了许多。 宋画祠突然跪地,一脸的天真烂漫:“太后娘娘,臣女一路走来,对宫里的各个宫殿十分喜欢,太后娘娘可以允许臣女去四处看看吗?” 宋太傅吓了一跳,赶忙跪下请罪:“小女年幼无知,并非有意触犯宫规,请太后娘娘恕罪。” 宫里规定,等闲之人无诏不得在皇宫内逗留。 太后没想到宋画祠会这么直接的提要求,但依旧笑的体面又慈蔼:“太傅这是做什么。四姑娘不过是想看看皇宫罢了,哀家准了。” 宋画祠开心的谢了恩,被一个太后身边的宫女带了出去。 而宋画祠抬眼,刚好看见太后和宋太傅都松了口气的神情,心中冷笑。 太后本来就偏疼五皇子,为了防止孟昭衍势力过大而赐了一个痴傻的皇子妃给他。但毕竟是亲祖母,偶尔想起来太后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 现今听说宋画祠痴傻之症好了,便忙不迭的召进来看看。又怕宋画祠真的如传言那般聪慧,给三皇子平添助力。如今好了,宋画祠表现的中规中矩,再犯一些无伤大雅的错误,反而让太后觉得不那么愧疚,也不那么防备。 而宋太傅,怕因为嫁了一个聪慧的女儿给三皇子而增加五皇子的猜忌,早就嘱咐宋画祠今日不可太出头。宋画祠的表现,也正合他意。 宋画祠对他们这种损人利己,自欺欺人的把戏不屑一顾,尽早脱身去做她自己的事情。 宫女带着宋画祠在宫里四处转转,当然,去的都是些不甚重要的场所。 因为顾及到这个宫女是太后的人,一路上,宋画祠依然表现出脑袋不怎么灵光的样子:“姐姐,御膳房在哪里呀?” 宫女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却不敢多加犹豫的答到:“四小姐您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卑贱之躯,哪里敢受您这声‘姐姐’啊。您叫奴婢‘明月’便是。四小姐您去御膳房做什么?” 宋画祠不假思索的答:“有很多好吃的。” 大概是听习惯了宫里人句句话都绕着弯说,宋画祠这样直白的表述还真让明月不知如何接话。明月思索片刻,说:“四小姐,御膳房一般是不让外人进的,奴婢也只能陪您在外面看看,您看可以吗?” 宋画祠一下子笑的很开心,对明月使劲点点头。   ☆、第21章 盗药 此时的宋画祠还不知道,在她正想尽办法往她的目的地走的时候,她的一切行踪,都已被暗卫整理后一字不落的汇报给了因为知道她进宫所以同样在宫里的孟昭衍。 “宋小姐去御膳房了。” “哦?御膳房……” 听了暗卫的情报,孟昭衍的脸色有些捉摸不定。思索片刻,他沉声问道:“宋姑娘为何要去御膳房?” 暗卫恭敬的回答,冷清的声音与所出的话却有些违和:“宋姑娘说御膳房‘好吃的多’。” 孟昭衍听后却没有觉得有丝毫可笑。他知道,宋画祠并非她表现的那么呆怔,如此做,必有她的理由。可是他想不通,她费这么大力气,绕这么多圈子是要做什么。 御膳房。御膳房。孟昭衍在窗前来回度步。 突然,孟昭衍抬起头,眼睛里有一丝冷光闪过。他眉头紧皱,似对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可置信。可联想到他与宋画祠接触到的种种,孟昭衍不得不告诉自己,这个猜测最符合当前实际。 孟昭衍用虎口撑着额头,闭了闭眼睛,心中不禁问道:她到底还隐藏了多少东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待看过了御膳房,宋画祠便不经意的自顾往前面走。明月想着反正都在宫殿的外围,她随处看看也无妨。 不一会儿,她们走到一个花园处,宋画祠对明月说她累了,要休息。明月便带她找到一个附近的亭子,请她坐下。 而宋画祠刚坐下不久,宫女就弯下腰捂着肚子,疼的眉头都皱成一团。宋画祠吓了一跳,愣了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一般去帮忙,问她哪里可以医治。 宫女看了眼周围环境,心中十分庆幸御药房就在这里附近。虽然她只是一介宫女,但好歹御药房里也有专门给宫女看病的地方。 “不敢劳驾姑娘。这前面便是御药房,奴婢自己去便是。只是姑娘一人……奴婢实在不敢私自离开。”宫女肚子都疼成这样了,还不敢擅离职守。 宋画祠看起来十分担心她,说:“无妨,我就坐在这里等你,不碍事的。你快去吧。” 宫女还想说什么,宋画祠打断了她委屈的问道:“明月姐姐这是信不过我吗?” 宫女赶忙赔罪。 她又皱眉思考了一会儿,方才十分感激的努力撑着身子向宋画祠行礼,站起来往御药房走。 宋画祠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终于长舒了口气。 对!宋画祠的目的地,不是她口中所说的御膳房,而是御药房! 对一个医生来说,最大的痛苦就是没有足够好的药。而世间最好的药,大半都在皇宫中。宋画祠盘算已久,梦想已久的事情,就是到御药房来,偷药! 宋画祠运用轻功飞快的闪身进去御药房中的储药阁,然后隐蔽在一个拐角处,通过一个圆桶轻巧的向四个看守内院屋子的守卫吹撒了会使人大脑有半分钟的呆滞的迷药。趁着这半分钟,宋画祠纵身一跃从窗子进了药材房。 一进去,看到这么多的药,宋画祠感觉整个人血液都沸腾了。 宋画祠使劲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保持冷静,她只能挑一些最重要的带走,否则拿着一包东西,光是出了这御药房,她就要被人盘问。何况时间不等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人进来了…… 此念未消,宋画祠就敏锐的察觉到,有人在向药材房靠近。 她心里默默骂了自己一句,赶紧抬眼观察四周找地方隐蔽。她跳起来轻踩面前的药材架借力躲到了最后一个药材架后面的角落里。 过了稍许,药材房的门锁便“啪嗒”一声解开,随即又关上。宋画祠的心也跟门锁的响声着颤了颤。她脑袋飞速运转,尽力想着脱身的办法。 但奇怪的是,宋画祠屏息静听,并没有听到来人的脚步声。整个药材房的空气寂静的可以滴出水来。 想到那个不久后便会回去找她的宫女,宋画祠决定不再等下去。她运用轻功,不声不响的走到药柜的边缘,故技重施,将迷惑人神经的药粉抛出去,算好了药效发作的时间,宋画祠提着一颗心走出来。 下一刻,宋画祠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瞬间地狱,一瞬间天堂。因为—— 她看到一个人坐在轮椅上正一脸耐人寻味的看着她,而这个人,正是她的未婚夫,苍黎三皇子,孟昭衍。 “三殿下?”宋画祠喘着气犹豫着叫了一声。 她的心现在跳的扑通扑通的,她觉得当年住太平间那么久都绝对没有今天这一下惊心动魄。 “本王的准皇子妃,在做什么呢?”孟昭衍看着眼前明显受到了惊吓的小姑娘,心中不由好笑。她有这滔天的胆子,敢进皇宫来盗药,现在被抓包了才知道怕? “臣女参见三殿下,三殿下万安。”宋画祠深吸一口气,决定不管那么多,先跪下给孟昭衍请安周全了礼数。 “你跟本王不必多礼。”孟昭衍脸上依旧不见疑色,状似气定神闲的等着她解释。 宋画祠下意识的想编纂谎言,但又想到眼前这位的身份,不由便犹豫了。他毕竟是她未来要嫁的人,她就此便开始欺骗他,失去了信任,那日后该当如何?况且三皇子并不傻,她自作聪明的说谎,或许反而不妙。还不如就此一博,赌三皇子对她并非要赶尽杀绝,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殿下恕罪。臣女今日擅闯御药房,是为盗药。”宋画祠抬眸,直视孟昭衍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谁知孟昭衍听后,不但不生气,一张颠倒众生的俊脸上反而缓缓扬起一个明亮的笑,好像整个房间都被他的笑容给魅惑了。 孟昭衍觉得自己这一刻,一直悬在半空的的整个灵魂才回到他的身体。 在他猜到宋画祠要来御药房盗药后,在他见识到宋画祠制迷药的本事后,在他发现宋画祠轻功不错后,在他决定来到储药阁直面她后,他等的,不就是她这一句话吗? 只要她愿意跟他说实话,那么他便不怕她怀有秘密。 孟昭衍点点头,将轮椅后退一些,让出路来:“好了,既然费这么大力气来了,便不能让你空手回去。你快挑选你需要的药材,本王帮你带出去。至于你自己……便按照你原定的办法脱身吧。”   ☆、第22章 纯善的三皇子 孟昭衍一番话,一下子把宋画祠给说懵了。 这……就这么简单就放过她了?不问问她怎么进来的,为何偷药材,偷了什么用吗?而且,堂堂当朝三皇子,还要当她的共犯,帮着她偷自家的东西? 好歹她也是要嫁给他的人吧,自己的枕边人有这么多的秘密,他就没有一点担心吗?刀光剑影里走出来的三皇子哪有这么纯善啊。 剧情好像转换的有些快,以至于宋画祠挑药材的时候脑袋还处于空白状态。 “三殿下,您就不想问我点什么吗?”宋画祠到底还是放心不下,索性转过身来问清楚。 “呵。”孟昭衍垂首轻笑,说话的语气淡淡的,像是回答她,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本王想问宋姑娘的东西太多了,索性便不问了。等宋姑娘何时愿意告诉本王时,本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不急,我们来日方长。” 宋画祠听着孟昭衍最后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宋画祠明白他的意思。孟昭衍未必没有怀疑她,只是,他选择相信她。或许是跟她刚才坦诚的态度有关,或许又是因为其他什么东西。谁知道呢? “臣女谢三殿下体谅。”宋画祠单膝下跪,恭敬的给孟昭衍行礼,表示感念。 “本王说了,你与本王,不必客气。”孟昭衍从容应答。说不问便不问了,再不纠结,还轻轻扬了扬下巴,意思是让她快点去拿药材。 宋画祠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内心复杂的情绪。不知道说什么,便听从他的话沉默的去挑选药材。 宋画祠在心里告诉自己,她欠孟昭衍一份情。 孟昭衍靠着轮椅椅背上,看着宋画祠清瘦的背影一言不发。 为什么不问她呢?孟昭衍也这么问自己。他想,也许就是因为,只有她能让他愿意说这么多话、笑这么久,想起她的容颜,心底就能生出温暖吧。所以,他一点也不忍心破坏,即便是她藏着那么多秘密,他也愿意等待。 毕竟,他真的在暗夜里待的时间,太久了。 明月在太医那里看了诊,服用了太医特制的药丸,虽然还有不适但还是急忙从御药房里出来寻找宋画祠。可她把整个花园都找了一遍,仍然找不到她。 正当明月认了命准备请人回慈宁宫报告太后的时候,她不经意间侧眼便看见一个和宋画祠身形很像的女子在花园最南面的一条小路上边站着。 明月提着一颗跳的飞快的心朝那女子快速走去。 走近一看,果真是宋画祠,明月一下子松了一口气,说话时都略带着哭腔:“四小姐!奴婢可算是找着您了。您这是去哪儿了呀?” “看花啊。”说着宋画祠便伸出她葱白一般的手指,朝着身后一大朵杏娇疏指了指。 明月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朵艳红的杏娇疏开的果真十分夺目。 明月打量着宋画祠一脸天真的模样,心底的疑惑少了些许。但她还是担心再在外面待下去真会出点什么事,于是轻生哄劝道:“四小姐,咱们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想来太后娘娘与太傅都该担心您了。我们回去吧?” 宋画祠面露不情愿的神色,偏头看着杏娇疏的眼神十分恋恋不舍。 看宋画祠的样子,是不愿回去了。明月心中抱怨宋画祠麻烦的同时又不免有些焦急,想要再次开口劝慰时,便听到了三皇子薄凉而疑惑的声音:“前面的那位姑娘是宋太傅家的四小姐吗?” 宋画祠和明月同时抬头,将视线转移到前方,便见孟昭衍坐在轮椅上被太监推着往过来走。 当孟昭衍见到宋画祠露出全貌后,原本冷俊的面孔便如封冻了许久的冰因为遇到了阳光而化开了一般勾起一个微笑,语调也变得柔软:“哦,真的是宋姑娘啊。好久不见。” 宋画祠原本还在想着今日被孟昭衍抓包的事情,不知如何面对他。但是听到他一脸正经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好久不见”之后,那感觉就像一个谪仙被贬下了凡尘,忽然不再那么令人仰望和害怕了。 “臣女参见三皇子。”宋画祠收敛神色躬身行礼。 明月听到宋画祠的声音后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赶快收回看在三皇子身上的眼神,手忙脚乱的跟着宋画祠行礼。 “免礼。宋姑娘在这里做什么?”孟昭衍问。 “回三皇子,臣女在在这里赏花。”宋画祠答的中规中矩。 “哦,太后娘娘允了?” “是。” “那好。本王去御药房取药,路过这里,亦觉得景色甚美。既然宋姑娘同在,便陪本王说说话吧。”孟昭衍声音清冽不含强迫,但却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味道。 不等宋画祠回应,转而又对宫女明月吩咐道:“宋姑娘这里有本王在,你便不必操心了。等会儿本王去给太后请安时顺便亲自送宋姑娘去慈宁宫。你就先回去吧。” 这话说的有些不顾礼数,但是谁让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孟昭衍地位高呢?孟昭衍吩咐人的时候自带威严属性,明月不敢反驳,只能担忧的看了宋画祠一眼,行礼告退。 而孟昭衍身后的太监慈恩却十分诧异的看了一眼孟昭衍,又看了一眼宋画祠,若有所思,但又缄默不语。 他默默的想:三皇子不是一向沉默寡言,惜字如金,不愿意在不重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吗?今天在准三皇子妃面前,这是转性了? 于是宋画祠很荣幸的上了他的重点对待名单里。 明月走后,花园南角便只剩下了宋画祠,孟昭衍,和孟昭衍贴身伺候的太监。 而宋画祠此刻面对孟昭衍,心情依旧有些复杂,不知道如何开口。 “宋姑娘平时喜欢看书吗?”孟昭衍打破沉默的局面。 “还好。闲来无事便会翻翻看。”宋画祠顺着他的话答。 “可曾翻阅医书?”孟昭衍看似不经意的问。 宋画祠心中一紧,想:这是要接着刚才的事情,查问他的底细了?她细细斟酌着话语,答到:“翻过一些。” 孟昭衍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样子,有些好笑。他不紧不慢的说道:“本王身体不好,平日偶尔也翻阅些医书。想着若是宋姑娘感兴趣,便赠与你几本。就算是成不了大器,用来养身也是好的。”   ☆、第23章 两份承诺 送书?宋画祠咀嚼着孟昭衍刚才的话,分辨着这到底是试探还是真心。最后她决定小心为上:“臣女不才,怕辜负殿下美意。” 许久不见孟昭衍答话,宋画祠抬眸看他,才听孟昭衍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本王本是见宋姑娘在那宫女面前装的辛苦,方才让她先回去。现在看来倒是帮了倒忙。” 这话怎么听怎么有种宋画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思。宋画祠见孟昭衍直接挑明了说她对他有所猜忌,面上有一丝尴尬。 “臣女无意冒犯殿下,殿下恕罪。” “本王并非责怪与你,你不必这般小心。”孟昭衍语气忽然不复方才温和,而是敛了微笑,多了丝郑重:“本王说过多次,你我之间,不需要那么多的礼数。同样,不需要那么多猜忌。” 听着孟昭衍以不似作伪的语气落落大方的指出他们之间的问题,看似尖锐,可宋画祠略作思考便明白,他其实是在告诉宋画祠他的态度和想法,同样逼她直视这件事,做出决断,拒绝今后相处时的隐患。 这无疑是一份承诺,做出后就不能犯规的承诺。宋画祠柳眉轻蹙,脑袋飞速权衡着利弊。而孟昭衍也不逼迫她,耐心等她想明白。 如若答应他,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会比以前紧密许多。她暂时不必担心她的秘密从三皇子这里泄露,也可能得到一些三皇子所给的便利好处。但是这意味着,她认可了她是三皇子一方的人,与宋府处在对立面。 若是不答应,那么她今后就算嫁给了三皇子,也不会得他信任。恰好,她与宋府之间的关系并不好,若她与三皇子闹翻,她便再无处可去。 这根本,就是一道单选题。 不多时,宋画祠抬起头,直视孟昭衍坦荡的眼睛,猝不及防地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三皇子胸中自有丘壑,是臣女狭隘了。” 孟昭衍见她这么快领会他的意思,并做出决断,不禁颔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动,轮椅便被推到了与她并列的方位。 “还没回答本王,要不要医书呢。” “臣女不愿辜负殿下美意,自然是要的。” 一问一答结束,两人皆侧首,相视一笑,舒朗自然。 “喜欢这杏娇疏?”孟昭衍伸手抚摸着杏娇疏开的正艳的花瓣。 宋画祠微微挑眉,亦看着杏娇疏道:“喜欢倒是谈不上,只是……” 话语未竟,便听到从身后传来一道不阴不阳的笑声:“哈哈哈,这不是三哥和未来的三嫂嘛。怎么,三哥培养感情,培养到宫里来了?” 二人转身一看,果然是五皇子孟廉枫。 宋画祠轻轻伏腰行礼,并不答话。而孟昭衍则在转过轮椅的片刻恢复了沉静冷淡的模样,淡淡的答道:“不过碰巧遇到宋姑娘。” “三哥一向稳重自持,谨守规矩。不过今日见了美人儿就是不一样,都能主动停下来陪美人儿赏花了。”孟廉枫一脸嬉笑的样子,说着孟昭衍,其实同时暗讽了宋画祠。 平日只要孟廉枫不翻出大麻烦,孟昭衍都懒得敷衍他,只一副冷漠寡言的样子打发了他。今日见孟廉枫存心找事,还处处针对宋画祠,话里话外都是不尊重,孟昭衍便觉得心中有些不快。 孟昭衍抬头看了一眼宋画祠,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说话。然后语气不甚在意,不轻不重的回答道:“宋太傅当年教过我们一篇《梅谱》,记录有世间二十六宜。本王记得其中最难得一景,便是美人淡妆簪戴。今日得见,自然不能放过。” 孟昭衍一番话,既利用宋太傅膈应了一次孟廉枫,又明摆着夸奖了宋画祠,一举两得。 而孟廉枫从不看这些山山水水花鸟鱼虫的书本,《梅谱》这本书他根本没听过。不过孟昭衍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可若不应答,便显得他输了孟昭衍一般。于是他装作不在意的语气道:“宋太傅的学识自是渊博浑厚,三哥倒是好兴致。” “尚可。”孟昭衍又恢复了他寡言的模样。 孟廉枫看着孟昭衍生人勿近的样子就窝火,但在孟昭衍那里没讨到好,一肚子的火气便朝着宋画祠发。 他“噌”地打开折扇,向宋画祠靠近了些许,一副“我真的是为你着想”的语气说:“四姑娘的顽疾确是好了些许,但宫里规矩多,一不小心难免出错。宋姑娘学习宫规礼仪不久,该好生跟着宋太傅才是。” 宋画祠听了这话,不免在心底里笑了一声:孟廉枫与宋枝瑶到底是绝配的,上一次宋枝瑶一大早来到她院子里,也是用这个理由嘲讽她的。 看了眼孟昭衍,宋画祠眉眼间不带一丝怒气。她抚了下耳边鬓发,从从容容的答:“臣女谢五皇子关心。不过臣女在内宫行走,已得太后应允,并未触犯宫规,五皇子不必为臣女忧心。” “可四姑娘婚前与三哥私自见面这么久,不合礼数吧。”三皇子皱着眉,一脸疑惑的看着宋画祠。 “五皇子也说,臣女顽疾将愈不久,行动尚且不是很伶俐。三皇子仁慈,见臣女在外不放心,送臣女一程,大概太后娘娘也会谅解。”宋画祠答的有理有据,不卑不亢。 孟昭衍看着宋画祠回击孟廉枫时思维缜密,一击必中,看的兴味盎然。不过他们时间剩的不多,孟昭衍深觉不能再在孟廉枫身上浪费了。 “五弟,宋姑娘到底还是外女,五弟在这里多有不便,还是先回去吧。”孟昭衍不待孟廉枫接着刁难宋画祠,便开口制止了他。护妻之意溢于言表,偏偏还一脸寂静坦然。 孟廉枫被孟昭衍用他自己话里的漏洞堵了回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心里头憋的火越来越旺盛,但他能再往哪里发?只能告辞退走。 不过在走之前,孟廉枫还是做了最后反击:“宋姑娘顽疾将愈,三哥护花心切弟弟自然理解。那弟弟这便告退,把时间留给三哥。” 当然,他的话,孟昭衍和宋画祠双双选择了无视。 孟昭衍只对孟廉枫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然后便微微恢复了笑意,转过轮椅背对孟廉枫问宋画祠道:“方才你说这杏娇疏怎么了?” 孟廉枫刚准备走的脚步一滞,长吸一口气后离开的脚步更快。   ☆、第24章 赐婚 宋画祠也转回来,不由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又觉得有失礼数,便捏着帕子掩口。 她觉得孟昭衍虽腿脚不便,但脑袋尚且算的上聪明。而且看起来这位三殿下是真的挺维护她这个未婚妻,便对孟昭衍更满意了一点。 孟昭衍浓眉一挑,看着宋画祠情绪外露的样子,心里觉得稀奇又愉悦。但是他面上却像做出微怒的表情:“本王的问题如此可笑,让宋姑娘如此失态?” 宋画祠明知道他是故意,但还是顺着他的问题做出惊慌的样子:“臣女不敢,三皇子的问题问的很好。若臣女送给三皇子一份礼物,三皇子可否恕臣女的罪?” 这下子孟昭衍也来兴趣了,轻睨了她一眼:“俗物便免了。” 宋画祠神秘一笑,伏腰行礼:“可否请三皇子替臣女摘了这杏娇疏?” 孟昭衍倒是毫不犹豫,信手折花,然后递给宋画祠。 宋画祠却并不接过来,而是深深地看着孟昭衍的眼睛,灵动温良的说:“方才殿下说起医书,臣女便记起曾经翻阅的一本书卷,上载此花可治少眠多梦。” 孟昭衍“嚯”地一下抬起头,死死看着宋画祠明丽干净的脸,心中惊诧。 她今日到底还有多少“惊喜”在等着他? 但是孟昭衍随即便反应过来,这便是宋画祠对方才一番承诺所做拿出的诚意。她虽未告诉他她的秘密,却交付了“押金”。她是在用事实告诉他,她同意了他的观点,她会站在他这边。 孟昭衍轻笑出来。他想,他今天做出的那个决定和承诺,是不是有点把自己坑进去了?此刻他便是想问,也不能问了。 孟昭衍摇摇头,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体会到无可奈何不得逼迫的感受。他抬眸,也同样回应了宋画祠的直视,依旧将杏娇疏递到宋画祠面前:“本王收教。不过这花宋姑娘便还是收了吧。” “那臣女恭敬不如从命了。”宋画祠从容接过花。 孟昭衍信守诺言送了宋画祠回慈宁宫时,太后正在等着他们。 太后看着孙子与这个木讷的宋姑娘相处的还不错,心里盘算着,反正她对孟昭衍也谈不上多喜欢,这个宋姑娘虽不是良配但好在长的不错,那便索性给他们定了婚期吧。 宋画祠看着太后打量着他们一脸思索的表情,便预感等会儿可能有事要发生。 果不其然,太后笑的十分慈祥的又一次拉着宋画祠的手,对着宋太傅道:“宋太傅啊,哀家看着老三倒是对四姑娘十分喜欢呢。这婚事啊,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儿女们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嘛。依哀家看,择日不如撞日,这不如咱们今天就把两个孩子的婚期定了?” 太后发话,宋太傅哪里敢说不。于是他起身拱手行礼,恭敬的对着太后说道:“太后娘娘赐婚,是小女的福气。一切全凭太后娘娘做主。”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完全不考虑两位当事人的意见,让人去请钦天监的人来。 钦天监表示,两个月后,也就是七月初八,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日子,最宜婚嫁。 于是,孟昭衍和宋画祠的婚礼便这么决定了下来。刚好两人都在场,于是一起对着太后谢恩。 宋画祠被宋太傅领出宫,坐上回府的车架时依旧有些懵。 虽然她对三皇子没什么感情,这门婚事也完全没有她反抗的余地,她也未必见得有多重视,但好歹是她活了两辈子第一次婚礼吧?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嫁人,与另一个人完全不熟悉的人朝夕相处很多年,她就觉得有些茫然。 只是她还是稍微有些的的庆幸,那位三皇子,暂时看来对她没什么敌意,所以她告诉自己也不必那么悲观。 正在宋画祠还在神游天际,想着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的际遇时,宋太傅无甚感情的声音便传来:“到我书房来。” 书房?宋画祠看着宋太傅下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答到:“是。”然后紧跟着宋太傅下了车。 到了书房,宋画祠特意看了一眼上次来看见的放那副画的地方,画已被收捡起来。宋画祠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安静的等着宋太傅说话。 “太后今日定了婚期,对于婚事,我在这里有几句话要叮嘱你。”宋太傅一点也没有女儿即将出嫁的喜悦与激动,反而十分平静,仿佛今日被赐婚的不是他的女儿。 “是。”宋画祠同样语调毫无波澜的回答。 “宋府不指望你嫁的十分显赫,光耀门楣,但求你平安喜乐,顺遂一生。为父今日见三皇子对你尚且宽容厚待,便也放心了。”宋太傅单手背在后面,对宋画祠说着话。 宋画祠心中冷哼一声,对于宋太傅这种明面上的关心,实际上的不在乎十分反感,但是知道此时还不能与他撕破脸,只能乖巧的回答:“爹爹思虑周全,女儿心中十分感念。” 宋太傅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却许久没有说话。他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方才听到他微乎其微的一声叹息:“你的嫁妆,为父会吩咐柳氏按照嫡女的份例一份不少的给你,宋府也会做好一切准备事宜,这些你都不必操心。至于今后嫁到王府,一切便要靠你自己了。为父,到底不能帮你一辈子。” 宋画祠明白,他的意思是,他不会苛待她,该做的礼节都会做好。只是,嫁人以后,他便不会再跟她有什么牵扯。 哦不,是不再跟宋府有什么牵扯。毕竟,她一直都是他的一颗“弃子”啊。 宋画祠早已对宋太傅不抱希望,此时也没什么太大的失望。她依旧恭敬的回答:“一切听从爹爹的意思。” 宋太傅见宋画祠沉着乖巧,微微舒展了眉眼,觉得她还算懂事。再无关痛痒的嘱咐了几句后,便让她回去了。 宋画祠心急着回去看那些孟昭衍承诺一定送到的药材,宋太傅态度如何她也不愿去在意。 一回到院子,叫起上前请安的倌娉,宋画祠便问:“今日可有人送东西来?” “有的。今日下午,有个小厮模样的人拿了一大包东西来,说是小姐您要的。奴婢闻着,似乎是什么药材。小姐,奴婢查了,那送东西的人,正是府上厨房里的一个管事。”   ☆、第25章 珍贵医书 倌娉不知道宋画祠的计划,也不知道宋画祠会医,故而闻到药味有些不解。但是她依旧很负责很谨慎的去查了送东西的人的底细。 宋画祠听了倌娉的话默了一下,嘴角骤然漾开了一个笑容,看来三皇子的水很深嘛!今天能那么快并且事无巨细的知道她在宫里的动向,说明大内宫禁里有着不少他的人。没想到,连一个太傅家里,他竟也会安插人手,还能把人手安插在厨房。还真是厉害。 宋画祠亲自抱着那个装了药材的大包,吩咐倌娉道:“确是药材,我要它们有用。今天先休息一天,以后的练武时间都恢复成以前的时间,晚上就不必来了。” “是。”倌娉似乎没想到以宋画祠的性格能说出休息一天的话,心里疑惑但是仍然听从宋画祠的安排。 宋画祠回到房间,迫不及待的打开包裹。首先映入眼帘的却不是药材,而是医书——孟昭衍下午提起过要给宋画祠看的医书。 “《医药杂病论》、《本草丛谈》、《农溪百草》……”宋画祠喃喃自语,一本一本的翻看这些据说很珍贵的书。 可宋画祠自从翻开第一本书,眼睛就蓦的亮了,仿佛干涸了若干年的湖泊,突然被源源不断的注入了清泉。 “孟昭衍哪里来的这么多好书啊?”宋画祠边看边摇头晃脑的感叹,对孟昭衍如此贴心的行为赞叹不已。一天之内,她心里对这个未来合作伙伴的好感度已经刷新了好几次。 宋画祠孜孜不倦的读着,速度时快时慢。有些地方很快的略过,有些地方却停下来苦思冥想。她发现,以她的专业程度和医学素养,这书里有些东西她居然也不能一下子理解。 时间在与思考中缓缓的流过,宋画祠沉浸在知识里无法自拔,而原本是正主的药材,宋画祠显然已经完全忘记了,所以,她当然也不知道孟昭衍在她所要的药材之外,又给她添了一些珍稀药材。 待宋画祠看完了第一本书《本草丛谈》后,她抬头看了眼外面已渐渐有些发白,几缕金光若隐若现的天空,才发现自己竟在这里整整坐了一晚上。 宋画祠呼出一口浊气,伸了个懒腰,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啊。”宋画祠边收拾书本和记了满满笔记的纸张边发出感叹。 她记得上一次这样畅快的研究医学知识,还是在牛津大学读书的时候。没想到到了这个时空,竟然还有能让她觉得“醍醐灌顶”的医学书籍。 “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谢谢孟昭衍。”这是宋画祠倒下去睡觉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第二天上午,宋画祠是在宋乔淑的呼唤中醒来的。 宋乔淑对妹妹这贪睡的毛病真的是十分无奈。这都已经日上中天了,她居然还叫都叫不醒。吃早饭的时间早已过去,看着时辰,不多时便该摆午饭了。 “祠儿,你睡懒觉姐姐便也不说你了,可是连早餐都不吃,身体可怎么受得了?”宋乔淑语气责怪,内里却包含着她对妹妹浓浓的关爱。 “姐姐,我没事啦。昨晚上睡的有些迟,才误了早饭的。”宋画祠解释道。 “什么没事?你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哪经得起你这么糟蹋?还要不要身子了你?”宋乔淑向来温柔贤淑,对待宋画祠就像是一个母亲一般。此时听到妹妹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她少见的生了气。 宋画祠起先还没把姐姐的话当回事。她见宋乔淑反应这么大,居然开口训她,宋画祠楞了一下,却丝毫没有生气。她看着姐姐,竟笑了起来。 “姐姐,别生气呀,你说的我记住了。”宋画祠从床上坐起来,笑的眼睛微眯,十分讨乖。 宋枝瑶也没想凶她,向来温良的她想起自己竟然发火,也不免有些羞赧。但是又想起一事,宋乔淑又情绪略有些低落。 宋乔淑偏过头,装作没好气的对宋画祠说:“懒散成这样,看你以后嫁了人可怎么办?我可知道了,太后昨儿,已经给你和三皇子定下婚期了。” “嗯,是呀。”宋画祠见宋乔淑有些难过的模样,也收敛了笑容,不知道怎么劝她。 林安穿过来时,宋画祠和三皇子的婚事便已定下来了。她即使有心帮姐姐与三皇子牵红线,也无能为力。 而昨日婚期已定,想要更改更是无从下手。宋画祠想,虽然她对孟昭衍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但也总不能让她姐姐,堂堂太傅嫡女去给三皇子做妾吧? “姐姐,等我成亲以后,你去三皇子府跟我住吧!”宋画祠突然眼前一亮,想着做妾不成,还有别的办法能让宋乔淑见到孟昭衍啊。于是她赶快告诉宋乔淑。 宋乔淑一下子有点懵,没反应过来宋画祠说的何意。听明白后,宋乔淑有点无措。哪有妹妹出嫁,姐姐跟着去的道理?宋乔淑就算是仰慕孟昭衍至此,也没动过这种念头。她若真的这么做,不光是她,就连宋画祠也会被人诟病的。 “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出嫁,我跟着你算是怎么回事!”宋乔淑用佯怒来掩盖自己的无措与加速跳动的心跳。 宋画祠虽觉得有些不合礼数,但是却不认为毫无可能。她郑重的看着宋乔淑,不让她有丝毫逃避:“姐姐,你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你只需告诉我,你愿意随我生活在一起吗?” 宋乔淑咬着牙关,呼吸略有些错乱。她逃避着宋画祠的目光不答话。 宋画祠知道宋乔淑重礼数,胆子小,也不逼着她。 她轻叹一口气,循循善诱道:“姐姐,这宋府的那些个姨娘小姐的,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以前我们两个在一起,总还算是有个照应,如今,若我真的嫁出去了,你一个人可要怎么讨生活? 宋画祠的话,问到了宋乔淑的软肋上。宋乔淑不得不承认,她害怕被留下,害怕成为一个人,害怕……害怕宋画祠如此聪慧,三皇子真的会喜欢上她。若真到那时候,一个是她喜欢的男子,一个是她的妹妹,她要怎么办呢?那么,她真的就是孤家寡人了。 可是宋乔淑心里还有另一个声音束缚着她,告诉她这样不对。告诉她她不能如此恬不知耻的给妹妹添麻烦。   ☆、第26章 下毒 明明是她教训宋画祠爱惜身体,事情怎么会演变成现在这样呢?宋乔淑心里,纠结极了。 宋画祠叹了口气,语气轻柔的安抚宋乔淑:“罢了,还有两个月时间呢,姐姐不必急着告诉我答案。姐姐再好好想想。” 宋乔淑攥着拳头,指甲戳到肉上传来尖锐的疼痛。宋乔淑把头偏回来,扯出一抹安慰勉强的笑:“祠儿,你能如此为我着想,我真的十分高兴。姐姐没有白疼你。可是姐姐不能这样做,这样,一会让你在三皇子府,在皇家,在整个京城权贵里都受人非议!姐姐不能把你置于这般境地。” “三皇子未必不同意……” “即便同意姐姐也不能这么做!”宋乔淑骤然打断宋画祠。 她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失态,闭了闭眼睛,然后放低声音,对宋画祠说:“祠儿,乖,姐姐知道你有这份心,便够了。好了,赶快起来吧,这都快晌午了,姐姐去叫倌娉进来伺候你梳洗。” 说罢,宋乔淑伸手,轻轻拍拍宋画祠的手背,淡淡一笑便出去了。 宋画祠看着宋乔淑期待又隐忍的样子,十分心疼。可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孤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却不能做出任何的帮助。即便她是顶级的医生,也无法缓解治疗宋乔淑的心痛。 所以,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她们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宋画祠想,不管怎样,她嫁离宋府的时候,一定要带上她的姐姐。 待宋画祠跑完五千米,正好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宋画祠起来后只喝了一碗倌娉早上给她留下的粥,此时早已饿的饥肠辘辘。 倌娉摆好饭菜,按例舀出一碗汤给宋画祠晾着。宋画祠起先也未曾在意,可是正要端起来喝时,才发现不对劲。 这汤里有毒! 虽然宋画祠不知道这毒在这个世界里叫什么名字,可她明白这是伤人至死的毒。 宋画祠不动声色的将汤放下,问倌娉道:“今日从厨房拿了饭菜回来,路上可遇到了什么人?” 倌娉一听便知道宋画祠问这话定是今日的饭菜出了什么问题,心中一惊,小心的回答:“奴婢路上并未遇到什么人。饭菜都是从厨房里直接拿回来的,小姐,可是饭菜有问题?” 宋画祠一直观察的倌娉,见她惊讶担心的申请和语气不似作伪,便让她先起来。 其实宋画祠也知道,这件事与倌娉大概是没多大关系。而这府里,有能力,有胆量,有动机来做这件事的,除了那对母女。还能有谁呢? “这汤里有毒。”宋画祠平静的说出这五个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倌娉皱眉,果真如她猜的那般。 “小姐恕罪,这都是奴婢的疏忽。”倌娉立刻跪下,表情严肃,态度肯切。 “我知道不关你的事,你起来。”宋画祠倒是没有生气,还是气定神闲的样子。只是眼眸深处,仿佛渗出来一丝嘲讽。 宋画祠站起身,拂了拂衣袖,轻飘飘的说:“倌娉,去把汤包好,我们去慰问慰问姚姨娘。” 宋画祠状似乖巧温顺的进了姚姨娘的院子,请人去通报给姚氏。 听到侍女禀报宋画祠来了,宋枝瑶的脸色一下子就变的苍白。她觉得不可置信,宋画祠怎么可能发现那毒药? 不。不!宋枝瑶不停的安慰自己,她过来或许还有其他的事情,或许她还没有来得及吃午饭…… 而姚氏却没有注意到宋枝瑶的情绪,只自言自语的看着窗外问道:“她来做什么?” “左右她来也没好事,娘你快让她走。”宋枝瑶一点也不想宋画祠进来,赶忙说道。 “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姚氏听宋枝瑶的口气不对劲,方才看着她问道,心里有些疑惑。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就是觉得好好的吃着饭她就阴魂不散,烦死了。”宋枝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吃着饭,其实她拿着筷子的手和桌下的腿已经开始颤抖。 宋枝瑶下毒时,是未曾与姚氏商量的。她只是一直记恨那日宴会三皇子与宋画祠联手让她出了那么大的丑,让五皇子因此对她生出嫌隙,记恨着宋画祠在爹爹面前故意引她犯错。 而昨天又听闻而孟昭衍对宋画祠又十分关心的模样,因此太后为宋画祠与孟昭衍定了婚期,所以有些气不过。 宋枝瑶从小到大在宋画祠面前都有着不可比拟的优越感,一旦这种优越感持续被破坏,她便接受不了了。 再加上今天早晨在姚氏这里,姚氏说起宋画祠的嫁妆时,对宋枝瑶抱怨道:“宋画祠不过是嫁一个残废,你爹爹非要我按嫡女的份例给她置办嫁妆。哼,她按嫡女的份例置办,那我的枝儿嫁妆可不就要少了。” 于是,宋枝瑶便觉得宋画祠抢了她的东西。新仇旧恨再添一桩。 宋枝瑶心中恨恨的想,宋画祠的顽疾不好该多好?上次刺杀得手了多好?宋府里若是再没有了有宋画祠该多好?那么,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宋枝瑶的了,现在还需要担心什么。 因此,她便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让宋画祠直接消失。 可是此时,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对姚氏开口。 姚氏打量了宋枝瑶一会儿,正准备问她什么,侍女又进来禀报:“四姑娘请奴婢再来禀报您,她说见您有要事相求。” “吵什么吵?不就是个姑娘吗?怎么?到底谁是你主子?”姚氏关心宋枝瑶,被人打断十分的生气,何况是因为宋画祠的事情。 “奴婢该死。”婢女赶忙请罪。 姚氏烦的不行,立刻打发走了她。又转回来对着宋枝瑶,手摸着她耳边的鬓发,换了一副模样柔声问道:“来,告诉为娘,枝儿为了何事烦心啊?” 宋枝瑶一颤,眼泪就掉了下来,她一下子扑到姚氏怀里,哽咽着说:“娘……” “是不是宋画祠那贱人又欺负你了?你跟娘说,娘立刻就去收拾她。”姚氏嘴里话语狠毒,抱着宋乔淑的动作却十分温柔。 “嗯。娘,我……” 而宋枝瑶的话还未说完,门口便传来宋画祠的声音:“呦,大姐姐和姚姨娘这是怎么了?” 宋枝瑶抬头,正好对上宋画祠锐利的眸子。那双仿佛深不见底,用十分讽刺的眼神看着她的眼睛,让她的后背一下子出了冷汗。   ☆、第27章 当场对质 宋枝瑶从姚氏的怀里起来,坐端正,嘴唇发白。 宋枝瑶故意装作十分凶狠的问:“你来干什么!” “许久不见姚姨娘,来看看罢了。”宋画祠不慌不乱的说。 她这话,虽说的不温不火,但是却能听出来,有一丝挑衅的意味。 而姚氏见宋画祠不经传报就私自进来,是真的十分恼怒,开口便骂:“四姑娘,这好歹是我的院子,你学了这么久的礼仪,都忘记进长辈房间要守的规矩了吗!” “规矩?画祠也是想对姚姨娘您守规矩的。可是,画祠害怕,再守着规矩下去,可能不待我嫁到三皇子府,便早已没了命了。”宋画祠对着姚氏回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宋枝瑶,语气一句比一句重。 “四姑娘这话什么意思?”姚氏本想骂宋画祠,可刚刚张嘴,便想起今日反常的女儿,所以没有把话说的太难听。可她心中还是一惊,一个猜测渐渐成型,便偏头看着宋枝瑶用眼神无声询问。 宋枝瑶此时有话想说也无法对姚氏说了,只能自己心中暗自着急。她几乎已经确定宋画祠已知道了她下毒的事情,却不知道宋画祠到底想要做什么。 “没什么意思。只是我怀疑,大姐姐在我的汤里,放了些许东西罢了。”宋画祠让倌娉将汤盛了一碗摆在姚姨娘面前,无视宋枝瑶惊慌失措的眼神。 “你休要血口喷人!””宋画祠话音刚落,姚氏便厉声警告的说道。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姚姨娘将这汤喝了不就明白了?若是姨娘无事,画祠亲自在府中花园的石子路上跪两个时辰,以视威严与惩戒。”宋画祠用激将法,看他们能如何说,见招拆招。 姚氏此刻已然确定,这汤里有毒。而且毒是自己女儿下的。她心里叹了口气,怪她此行实在鲁莽,应该与她提前商议再从长计议下毒之事。而如今这局面,却是难以收拾。 “宋画祠,你可别忘了,虽然太后已给你赐了婚期,但是你的嫁妆和嫁礼,还是要我来给你筹备的。”姚氏威胁宋画祠。 宋画祠冷冷一笑,把她的话视为无物。至于嫁妆……该她宋画祠的,她一分都不会少拿。到了时候,她自有办法让姚氏给足了她嫁妆。 “是啊。可是姚姨娘,一码归一码,今天,咱们先把这下毒的事情说清楚。”宋画祠装作没听懂姚氏的话。 宋枝瑶见宋画祠逼着姚氏喝那汤,心中急得不行,生怕姚氏不知道情况真的喝下去。 “宋画祠!”宋枝瑶“噌”的一下站起来,快步走到姚氏面前,端起那碗汤朝地上使劲的砸去:“把你的破汤拿走!谁要喝啊!” 恰好这时宋太傅走进来,那汤不偏不倚正摔在他前面几步,有汤汁溅出来撒在他衣摆上。宋太傅的脸色变得铁青:“都闹什么!” 姚氏和宋枝瑶也是一惊,赶快越过桌子过来行礼。而宋太傅把目光放在宋画祠身上,问道:“你让人请我过来,所为何事?” 宋画祠收起刚才那副挑衅的模样,而且看着宋太傅恭敬又倔强的问:“爹爹,祠儿昨日才刚被太后赐了婚期,今日便有人在我的饭菜里下毒。我们堂堂宋府发生这样的事,爹爹要不要管?” “下毒?”宋太傅一惊,他未曾想过会出这样的事。但是他知道,宋画祠既然找到姚氏这里来,必然是怀疑姚氏和宋枝瑶的。可他却不能让她胡来,治家不严,姐妹相杀。 她这么一闹,宋府的名声就毁了!还说不定,明日上朝,都察院那帮御史又要在皇上面前参他一本。想了想道:“祠儿,这可是大事!祠儿你可明白,若你无凭无据,绝不可以随意猜测污蔑。” “爹爹不信女儿?”宋画祠语气不可置信,有些失望。 “祠儿,你说有人下毒,至少要有证据!此事先这样,等为父查清楚再做论断。莫要扰到你姚姨娘与姐姐吃饭。”现在周围人多口杂,宋太傅打算先遮掩过去,私下里再解决。而宋画祠在他眼里逆来顺受惯了,她的意见,宋太傅基本忽略。 宋画祠早就知道宋太傅会是这般说,她本就没指望她真的能给她做主,只是此事到底还要让宋太傅在场才算数。抓住宋太傅说的“证据”二字,宋画祠毅然的跪在地上,仰头看着宋太傅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父亲,女儿有证据。” 宋太傅眼睛一跳,没想到宋画祠如此不识抬举。他厉声道:“为父说了,此事为父定会查清。” “可是父亲只需把厨房的管事叫来问他,今日有何闲杂人等来过厨房便可知道,女儿坚持的真相到底是不是真的!”宋画祠亦分毫不退让。 “你……”宋太傅也是第一次体会到宋枝瑶的倔强,被她顶撞和不服从,气的说不出话。 “父亲,女儿好歹是未来的三皇子妃吧?在嫁人之际却在府里出了这般事情,父亲真的以为您不查个清楚,三皇子就会不知道,朝廷就会不知道吗?”宋画祠扬着头,声泪俱下。 “四姑娘,未来的堂堂三皇子妃,就是这般与自己父亲说话的话?”姚氏自然也想把这事情缓一缓,等她了解清楚略作打点后再查,于是给宋太傅帮腔道。 宋画祠不答,宋太傅也阴沉的看着宋画祠,脑中思量权衡。 而宋枝瑶见宋太傅有意压下去这件事,心里便松了一口气。她断定宋太傅被宋画祠如此顶撞,宋画祠定是失了他的心。 所以她稍微有了点底气,就又恢复了她原本高傲嘲讽的脸:“妹妹说的对,你可是未来的三皇子妃,所以,三皇子妃便是可以不顾礼法,不顾矜持的顶撞父亲,诬陷他人吗?” 宋枝瑶说完后,宋太傅立刻偏过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眼神凌厉的让她心惊。而宋画祠,却微微的笑了。 就在宋枝瑶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时,便见宋太傅叹了一口气,向后挥挥手疲惫的说:“罢了。那便如祠儿所说,带厨房的管事上来。” 一句话,宋枝瑶嘴唇上的血色又一次消失的干净。 “你便是厨房的管事?”宋太傅冷冷的看着下首跪着的人。 “回大人,是。”那厨房管事一副寡言少语的样子,看起来不大爱说话。   ☆、第28章 宋枝瑶罚跪 “今日厨房里可发生过什么异样的事?” “回大人,未曾发生过。” 宋太傅抬眼看了一眼宋画祠,见她毫无表示,又问:“那可有过什么不相干的人去过厨房?” “回大人,未曾有过。不过都是些给主子取饭食的丫鬟。” “这些丫鬟可有异常?”宋太傅的食指轻轻敲打桌子,仔细观察着管事, 感受到宋太傅的眼光,管事依旧不慌不忙,毕恭毕敬:“回大人,丫鬟并没有什么大的异常。” 听了这话,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宋画祠和管事,心底都或多或少松了一口气。 “祠儿,你还有什么话说?”宋太傅单手负背,看着宋画祠。 “父亲,可否让女儿问他两句话?”?宋画祠站起来问。 还未等宋太傅发话,宋枝瑶就上来阻止:“宋画祠,你少在那里污蔑我了。你看看,你自己叫的管事都说没有事,你还非要不依不饶。你就那么盼着我出事吗!” “妹妹可不敢如此想。可是大姐可否告诉我,既然你没有往汤水里下毒,为何一听到让姚姨娘喝汤,你便急着打碎那碗汤?”宋画祠反问。 “我……我那是……谁知道你那汤里有没有毒,毒是谁下的啊?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不孝不义?”宋枝瑶辩解道。 “好了!”宋太傅皱着眉头呵斥住她们,不愿让她们在外人面前起内讧,以免传出什么闲话。 宋太傅软下声音来对宋画祠说:“祠儿,这有毒无毒也只是你的猜测罢了。既然这管事都说厨房没有什么异常,想必是你弄错了。依为父看,这件事就到这里吧。” 宋画祠的笑容渐渐褪下去,她复又站起来,准备施行另一个计划。 此时,那管事又开口了:“大人,小的突然想起来,今日大姑娘的婢女来厨房来的比往日早些,还专门察看了中午要上桌的羹汤。” 宋画祠听了这话,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她就说嘛,三皇子的人哪有那么不懂眼色。孟昭衍让他来送东西,还送的明目张胆,十有**就是想告诉宋画祠,这个人她可以用。 宋画祠看着紧绷了脸色的宋太傅,毅然的跪在了地上,掷地有声地说:“爹爹,并非女儿与您找麻烦,而是这件事,实在让女儿也很痛心失望。若非女儿不小心将汤撒在银镯上,今日宋家死的可能就是宋家嫡女,未来的三皇子妃,宋画祠!” “你休要在这里胡搅蛮缠!不就是取个饭食么,就算瑶儿的婢女去早了些许,也是正常的,怎的就成了下毒凶手?” 姚氏护在宋枝瑶身边,气急败坏的反驳宋画祠。她恨宋画祠恨的不行,若非宋太傅此时还在这里,她定会让人拖了她下去打死作数! 而宋画祠却不理会姚氏,仍旧跪下望着宋太傅,眼眸中带光:“爹爹,姐姐今日明明是在姨娘这里吃饭,又为什么会让自己的丫鬟去拿饭食?” 宋枝瑶张口结舌,攥紧了手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红了眼睛,只能失措的喃喃自语:“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 可是,这句话有什么说服力呢?她若在自己院子里,让丫鬟去看饭食也无可厚非。可……可她今天,却偏偏来了姚氏这里。 她好恨自己竟只顾着到姚氏这里来等着看宋画祠出事,却忘记了,这本就是一个致命的漏洞! 宋太傅扶额,简直觉得荒唐。他让管事先下去,看着那管事背影的眼神有一闪而过的杀机,毕竟他今天听到的太多了。 看着事情败露,冷汗直冒的宋枝瑶与姚氏,宋太傅气的恨不得全部把他们送到郊外的庄子里去。若非宋枝瑶是他从小疼到大,留着还有大用的女儿,他此时都懒得管她。 宋太傅仰头,长叹一口气:“祠儿,是为父错怪你,让你受委屈了。” 宋画祠咬着唇,看起来隐忍又坚强:“父亲此言,女儿不敢领受。” 宋太傅被她微微顶撞,接下来要说的话都不知如何开口。 “老爷!瑶儿她年纪还小,犯这错,定是受了身边那起子人的挑唆,但确是无心之过啊。老爷,老爷,您就饶了她这次吧!”姚氏趁着这个空档,“咚”的一声便跪在宋太傅腿边哭着求情。 宋枝瑶给她下毒竟是无心之失?宋画祠不说话,只是觉得姚氏的话简直可笑。 “你看看她,做出这等事情,还有脸求饶?祠儿是马上就要嫁到三皇子府的!若让圣上知道,我堂堂太傅纵容庶女谋害嫡女、三皇子妃,我这太傅便也不用做了!”宋太傅鲜见的在人前朝姚氏发了火。 “老爷,妾今后定会对瑶儿严加看管,保证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了。虽然枝儿做错了事情,可人总要有个改错的机会啊。求您这次,便放了她吧!”姚氏不惧怒火,再接再厉。 宋太傅压着火气,没有理会姚氏。 他转过来面对着宋画祠,像是犹豫了许久才做出决定:“祠儿啊,今日的事,为父知道,都是你大姐姐的错。可枝儿毕竟是你姐姐。若是你赶尽杀绝的话,于你于今后的三皇子府,都是没有多大好处的。既然你如今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还不如得饶人处且饶人,博得一个美名,你说呢?” 宋画祠算是看明白了。看起来姚氏可怜楚楚声泪俱下的向宋太傅讨饶,其实宋太傅的心一直是偏向宋枝瑶的。他的怒火,只有一部分是真,另一部分,是他装出来给她看的。 可宋画祠这一次正大光明的来姚氏这里,便没想着再像以前一样隐忍退让。这一次若不打痛宋枝瑶和姚氏,她宋画祠在宋府嗯最后两个月便好过不了,她不能总让他们觉得她软弱可欺! “爹爹,您莫觉得女儿无情,女儿这样做也是为了姐姐好。女儿虽说即将嫁入皇家,可姐姐今日在家里犯了错,女儿退让一点也无妨。可若他日出了门,嫁了人,姐姐一不小心又犯了这样的错,那时候可还有谁能原谅她?爹爹又能救她几回。”宋画祠偏着头用语重心长的语气质问宋太傅。 宋太傅见宋画祠一点也不松口,心里对她的不满越来越多,可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宋画祠的话,连他也找不出什么话反驳。 可被女儿反驳,宋太傅到底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他语气低沉:“祠儿说的有理,但为父到底念在她是初犯,便从轻发落了。瑶儿,你从现在起去祠堂罚跪一天,跪满再回来。”   ☆、第29章 寒夜探画祠 宋枝瑶今日,终于也自食恶果,被罚跪了祠堂。她还记得当初宋枝瑶那么热情的去“探望”她和宋乔淑,但是现在,她却不会把精力浪费在报复宋枝瑶上,那只会更加得不偿失。 宋画祠回到院子便把那些琐事抛之于脑后,开始安心的跟倌娉习武直到傍晚。将事情吩咐给倌娉后,便自己坐在屋里继续翻看未看完的医书。 夜色渐浓,寒风刺骨。虽还没有到隆冬时节,但这样的夜半时分仍然冷的让一般人无法承受。 耳此时宋画祠看书却看的正是入迷,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她的身边立着的一道人影,正静静的注视着她。直到那话语声传入耳中,她才猛然一惊,冷汗出了一身。 “这书怎么样?”孟昭衍笑容清浅,若有似无,语气也淡淡的,却很舒心。 可语气再淡再舒心又有什么用?当一个人在自己最专注时突然出现在自己房中,就连宋画祠都被吓了一跳。 “三殿下?”宋画祠回过神,但看着此时的孟昭衍却更加惊讶。 因为,此时的三皇子,穿着玄色长衣,披着深蓝色大氅,一头墨发随意的用冠束着,玉树临风的站在那里,进她的屋子竟一点声音也未发出。 最重要的是,孟昭衍是站在她面前的! 宋画祠赶忙站起来行礼,可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往他的腿上盯。孟昭衍看着她的神情觉得有些好笑,便忍不住开口逗她:“怎么了,本王面目可憎,让四小姐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宋画祠赶忙摇头否定到:“臣女只是关心殿下的腿疾罢了,殿下恕罪。” “无妨。腿疾此事说来话长,你只需知道,本王现在因了药物辅助方才能行走不久罢了。”孟昭衍大方的道出他的一个小秘密。 孟昭衍四处打量了一下宋画祠的住房。虽然不大,位置也有些不好,但是通过这些摆设用具可以看出,主人是很用心的在生活。 看着它们,孟昭衍不禁开始想象,来年春天宋画祠了嫁给自己以后,三皇子府的景象。他觉得,一定别有一番趣味。 但是孟昭衍这次行程时间很紧张。 他本是没打算来宋府的,但是刚才做完了所有事情就听到有人来报宋画祠被人下毒的事情。孟昭衍想,反正也顺路,正好过来看看她。所以现在,话题还是直挑重点说比较好。 “今日白天可有委屈?”孟昭衍并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她面前问。 “没有……”宋画祠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下意识就否定。 “嗯。”孟昭衍点头,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孟昭衍从宋画祠身边走开,又把目光落在宋画祠屋里的摆设上。他走到窗前驻足,背对宋画祠。 宋画祠觉得沉默的场面有些尴尬,她不太懂他的情绪为什么突然就阴沉下来。她觉得他其实大可不必寒夜里来这一趟,那个管事的事情,她不是已着倌娉告诉他了吗?就算是问罪,也不至于这个时候来吧。宋画祠也在思考着孟昭衍来的目的。 但是宋画祠还是把书合上放下,站起来走到桌前给孟昭衍倒茶。她找话题说了起来:“三殿下的腿虽然能站起来,但是到底还是经不得过多劳累。您若不嫌弃,坐下来喝口臣女泡的茶?” 孟昭衍转过身,见桌上放着一个青花瓷纹的茶盏。他看了宋画祠一眼,走过去,却没有坐下来。 “你可是在想,本王为何要深夜过来一趟?”孟昭衍端起茶杯,却没有喝。 “是。” “那可想出了结果?” 宋画祠轻轻皱眉,不知道怎么答。她总觉得孟昭衍今日说话有些奇怪,但哪里奇怪却又说不太清。 “宋画祠。”孟昭衍突然提高了声音叫她名字,语气严肃的很:“本王告诉你,三皇子府的人,从来都不会被人欺负了还能当做没发生过。她有胆子给你下毒,只让她罚跪便过去了?没这个道理!” 这是说她软弱可欺,心不够狠?宋画祠感觉有点复杂,觉得这个三皇子定是疯了,居然半夜跑来教导未婚妻要大胆的反击欺负她的人。 “殿下!臣女是宋府的女儿,臣女还要在这宋府好好的活到出嫁。您希望您新婚妻子的嫁妆被克扣,少的连撑门面都不够吗?”宋画祠也收起笑容,正经的跟他解释。 孟昭衍听明白了。 宋画祠的意思是,有人想置她于死地,她未必就咽的下这口气。只是她觉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拿到她该拿的再清算不迟,也是不吃亏的性格。 可孟昭衍却依旧问:“就因为那点嫁妆便值得你忍气吞声?” 宋画祠听出了他淡淡的嘲讽,一下子便来了气。她不曾想过让孟昭衍爱上她,最多就是希望嫁过去后两人和睦,安稳度日便罢了。只要别人不惹她,宋画祠也自然不会去惹别人。可孟昭衍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不然呢?难不成您让臣女抬着一箱箱石头嫁去皇子府吗?” “你便不会跟本王说吗?”孟昭衍同样生气,两人有吵架的趋势。 ?“跟你说?这满京城的贵女,哪个婚嫁还要对方出嫁妆?臣女还真的没这个脸跟您开口。”宋画祠简直被孟昭衍气到了。 听了这话,孟昭衍竟一脸得逞的样子缓缓的笑了:“本王不要你开口,你的嫁妆彩礼,本王都办了。以后,不准再那般隐忍。” 宋画祠不可置信地看着气定神闲一点也不似刚才阴沉气恼的孟昭衍,深吸一口气,觉得孟昭衍一定是用错了药脑回路不正常了。这个时代,还允许男方出嫁妆? “臣女谢殿下好意,但这不符合规矩,还请殿下不要当真。”宋画祠拒绝道。 “可本王已经当真了,便这样吧。若你实在觉得受之有愧,那就回答本王一个问题。”孟昭衍跟她谈起条件。 原来说了半天,在这里等着她呢?宋画祠简直想把孟昭衍拉过来做一个开颅手术。她到底哪里同意要他的嫁妆了! 宋画祠后退两步,跪在孟昭衍面前道:“殿下!臣女虽不才,不该是我的的东西绝不肖想,但该是我的的,谁也别想动。这嫁妆,臣女自会稳妥的带到三皇子府,臣女恳请您收回成命!” 孟昭衍欣赏宋画祠的独立与坦荡,觉得这个样子的宋画祠自带光芒,格外吸引人。但是,他的本来目的本就不是嫁妆,他做了这么多,总该进入正题了吧? “好,既然你这么说,本王也不逼你。那这个你可一定要收下,不可推辞。”   ☆、第30章 百毒散 宋画祠看着孟昭衍手里散发着清香药味的项链,眼睛一亮。这项链的上,挂着一个圆形的小球,而宋画祠眼尖的看出来,这个小球是可开合的,而药味就是从这里面发出的。 以宋画祠对药品的了解程度,她自然可以感觉到,这个药丸项链的珍贵性。今日被孟昭衍几次三番的戏弄惹的十分想就这样赶走他的宋画祠,也不禁对项链动心。 孟昭衍见她动心,心里便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还算是赌对了。宋画祠对与医学,真的称得上是痴迷。 “怎么,又不要?你自己看看你今天都拒绝本王几次了,本王都没人你计较。这个,你必须要。”孟昭衍抢先下了定论。 宋画祠用指甲掐了自己一下,逼迫自己保持清醒。她仔细的回想了一遍自孟昭衍今天过来后到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才发现他真的是一直在给她挖坑,或许等的,就是为了最后让她收下这个东西。 宋画祠思考完毕,恢复了她从容的模样。她抬头对孟昭衍说:“那臣女敢问殿下,您想从臣女这里知道什么?” “本王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痴迷于医?”孟昭衍毫不犹豫的问出来。 宋画祠听了,倒不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孟昭衍能如此问,已经对她很客气了。 说实话,宋画祠想要这药丸,加上问题问的不算很作难人,便回答道:“臣女自幼身患顽疾,在宋府里亦不受宠,所以身体不大好。臣女还有一个嫡亲的姐姐,小时候也经常生病。所以,那时候臣女便想,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学医,让自己和姐姐都不再受病痛折磨。” 宋画祠抬头看一眼孟昭衍,见他听的认真,便继续想办法编纂理由:“不久前,我在一次外出中,无意遇见一个行走江湖的老大夫。他说我根骨好,悟性高,就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徒弟。我自然是愿意的,然后便得了他些许传授。殿下,臣女好不容易学会了医术,便总想着学的再好一点,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你说的有理,本王知道了。这药丸名叫‘百毒散’,可解百毒,平日不必管它,挂在身上便是,也可避一些毒虫。真到用时,打开盒子,口服便可。”孟昭衍对宋画祠解释着百毒散的用处,伸手将项链递给她。 宋画祠没有立刻接,而是轻皱了眉头问道:“这项链原本是殿下的吧?” “不是,本王还有一个。”孟昭衍答的从容,一脸平静。 他眼睛都不眨的扯谎:“本王不会把自己置于无路可走的绝境,这药你放心便是。” 宋画祠听后不再推脱,谢了孟昭衍后便愉快的收了项链,并且决定看在百毒散的份上,暂时不跟孟昭衍计较刚才的事了。 其实现在,宋画祠也已明白孟昭衍的用心。 他其实本就是想给她送百毒散的,但是怕以她的个性不愿意接受,才想办法从嫁妆说事,让她先拒绝他一次。这样,再给百毒散她就不能再推脱了。所以她又怎么能怪孟昭衍呢? 孟昭衍把东西送出去,这一趟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大半。现在人也看到了,问题也问了,浮龙散的药效也快到了,所以,他就该走了。虽然那个问题,宋画祠的回答仍然存在着很多疑点。 “罢了,时候不早了,本王该走了。你也赶快休息,不准再看书了。”孟昭衍见宋画祠拿着那项链仔细观看,这样子看起来是准备要在他走后接着研究,不由叮嘱。 “是。三殿下路上小心,您自己……能出去吧?”宋画祠看了眼窗外的漆黑夜色,再看看孟昭衍那可能坚持不了多久的腿,有点担心。 “不必忧心,本王自有办法。”孟昭衍看着宋画祠关心的神情,心里一暖。 宋画祠只见孟昭衍在打开窗户的同时纵身一跃,再加上窗户合上的时间,整个过程一秒都不到。而且他同时将内力灌输到手上,开窗便没有声音。怪不得刚才宋画祠一点也没有发现孟昭衍进来的痕迹。 宋画祠安慰自己道:“算了,技不如人,嫉妒也没用,明日还是好好努力练功吧。” 目光转回手上的项链,宋画祠迫不及待的打开那个小球,一颗黑色的药丸静静躺在里面。 所以孟昭衍的嘱咐完全成了摆设。宋画祠立刻找到一把小刀,连内力都不用灌注便轻巧的从药丸上分割出来一小片作为研究样本。 能让三殿下特意跑一趟送来的药,必然不会是凡品。宋画祠打定主意,要努力把这药的配方复制出来一份,说不定以后还可以拿出去卖钱。 于是,宋画祠开始专注的研究药丸,不时查阅书籍,又一次熬到天光熹微才入睡。 待宋乔淑过来看她时,她在姐姐心里贪睡的形象便更加牢固了。 从那天晚上以后,宋画祠再也没有见过孟昭衍。而这段时间里,姚氏和宋枝瑶都很安分,并没有生什么事端。当然,宋太傅只是嘱咐了姚氏婚礼不可出差错之外,也没有再过问过她。宋画祠乐的自在。 过了阵子,宋画祠终于把百毒散的配方研制的差不多了,好不容易可以好好睡一觉。 可惜天不遂人愿,第二天早晨一大早宋乔淑便过来叫醒她,看着她睡眼朦胧的样子无奈的说:“今天你必须给我起来啊。今天是除夕,全府每个院子都要早早的起来准备包饺子的。你要是再赖床,让大姐姐告到爹爹哪里去,有你好果子吃。” 睡不醒的宋画祠简直是一头暴怒的小狮子,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暴躁的说:“宋枝瑶宋枝瑶,她好不容易安分一段时间,又找什么事啊!” “你上次让她罚跪一天,她起来时一下子就晕了过去。虽然安分了一点,但她最近可不是一直都盯着你,找你的错呢。” 宋乔淑柔声劝她:“大过年的,你就乖乖的起来,别让她生事啊。听话。” 宋画祠烦躁的揉揉头发,唤倌娉进来准备梳洗。带着刚睡醒的起床音小声说:“说的好像我按时起床她就不会生事一样。” 宋乔淑“噗嗤”一声笑了,怜爱的看着像是个孩子一般的宋画祠。她想: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她现在对宋画祠别无所求,只希望宋画祠能永远像个孩子一样,简单快乐。   ☆、第31章 除夕 昨天晚上下了一晚上的雪,屋外的世界早已银装素裹一片。厚厚的雪压弯了在隆冬里依旧挺拔翠绿松柏,落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声响,在清晨的寂静里格外动听。 宋画祠坐在饭桌前,看着外面纯净简单的景色,觉得心里宁静,十分不情愿的早起也变的舒心许多。 孟昭衍倒是早早的便着人正大光明的送了很多新年礼物给宋画祠。来人一脸的笑容,口口声声说这礼品是三皇子亲自挑的。 宋画祠泰然收了礼物并给了他赏钱,将她配制出来的治疗孟昭衍失眠的方子当作回礼让小厮带了回去。 但是宋画祠一想起今天要跟姚氏母女和宋太傅包饺子,吃年夜饭,宋画祠就觉得什么好心情都没了。 前一世的林安是个孤儿,没享受过亲情,自然也没跟家人在一起过过除夕。所说宋府里跟宋画祠有血缘关系的人算亲人的话,算起来,林安这是第一次与亲人在一起过年。 可是,宋太傅他算吗?如果不跟爱的人在一起,过的叫哪门子年? 宋画祠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碗里的粥。 想着想着,她突然坐直身子,眼睛亮晶晶的对着宋乔淑道:“姐姐,不如我今天慌称自己不舒服,实在无法出门,你听说后过来照顾我。然后咱们推掉所有活动,自己关起门来过年吧?” 宋乔淑虽然也很不愿意去跟姚氏过除夕,但是却没大胆的想过装病不去。如今宋画祠一说,宋乔淑有点心动,但是她还是有所顾虑:“这样不好吧?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我身体本来就不好,大家都是知道的嘛。估计爹爹现在看见我也烦呢,我们找借口不去正好少给他添堵。再说了,这么久没见我,宋枝瑶今晚肯定要生事,我干嘛送上去给她找事呀?”宋画祠越想越觉得可行,一双乌黑灵动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宋乔淑,就等着她点头说好了。 宋乔淑轻咬了咬唇,又不确定的问道:“真的能行啊?” 宋画祠使劲点头,一脸肯定。 宋乔淑这才露出一点喜意,也看着宋画祠轻轻点了几下头。宋画祠见她同意,眼睛笑的都弯成了一轮小月亮,赶忙吩咐倌娉去跟宋太傅“请假”,顺便去厨房领饺子皮和肉馅。 在宋太傅同意之后,外面的事情就跟她们无甚关系了。宋画祠将小院一关,闭门谢客,与宋乔淑一起在院子里愉快的自娱自乐。 不得不说,宋画祠现在在宋乔淑面前越来越活泼了。或者说,宋画祠本来就是开朗,明丽的性格,只是太早的感受到人情冷暖,所以有自己的保护色。 对她不好的人,她会尖锐薄凉,但是真心对她好的人,她或许可以倾其所有。而宋乔淑,无疑是在这个世上与她相处时间最长,待她最好的人了,宋画祠心里明白。 她早就决定好了,宋乔淑照顾了她前十几年,而后半生,由她来照顾宋乔淑。姐姐,将是她一辈子的责任。 宋画祠不怎么会包饺子,拿起饺子皮两眼摸黑。还好前身也不会,所以她让宋乔淑一点一点的教她。 她起初包的歪歪扭扭,不忍直视。不过她仗着学习能力强,后来饺子的质量慢慢变好,速度也加快了,得到宋乔淑称赞。 宋画祠趁着宋乔淑不注意的时候,往饺子里面包上了一枚洗净的铜钱,然后笑眯眯的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包。宋乔淑看着她狐狸一样坏事得逞的笑容一头雾水。 直到她晚上吃到包了铜钱的饺子硌到牙时,才明白宋画祠的小把戏,捂着嘴无奈的听宋画祠在橘黄色温暖灯光下俏皮的说着“姐姐吃到了铜钱,新年一定会交好运”的祝福。 白天里,宋画祠拉着宋乔淑一起挂桃符,包饺子,跪在苍松下的雪地里为新年祈福。 晚上要守岁,但是她们吃完了饭便无事可做。宋画祠,宋乔淑和她们各自的婢女坐在一处闲的发慌。 这里没有电视没有电脑,古人打发时间的办法只有赏花赏月赏雪景。 宋画祠看了看窗外,冷清的夜幕里隐约可见昨晚下的残雪还未完全消融,宋画祠便生出了和宋乔淑一起爬上屋顶看雪的想法。 她让倌娉去找梯子,然后拉着一脸“这成何体统”的表情,不情愿且不敢的宋乔淑往外走。 见倌娉搭好了梯子,宋画祠利索的爬了上去,看的宋乔淑心惊胆战,立刻帮她扶住梯子。 “姐姐你快上来啊。”宋画祠站在屋顶上感受了一下,笑着对宋乔淑说:“姐姐你要是不上来,我就下去拉你了。” 宋乔淑又怕她来来回回不安全,又不敢往上爬,只能不停的说:“祠儿你快下来!” 宋画祠却又笑着往上走了几步,对着倌娉说:“倌娉,你快扶姐姐一把,让她上来,没事的。” 倌娉是知道宋画祠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的,知道劝也无用,便对宋乔淑行了个礼,恭敬的劝道:“三小姐,您看小姐今日难得这么开心,您就舍得破坏她的兴致吗?” 宋乔淑看着高高的梯子,又看看笑的明朗又一脸期待的宋画祠,叹了一口气,咬着牙爬上梯子。 宋画祠跪在房檐上准备伸手拉她,宋乔淑吓得脸都白了:“我不要你拉,你快上去啊!” 宋画祠被她突如其来的惊叫吓了一跳,才真的是险些摔下去。她又不能告诉姐姐,她刚开始练轻功时从这房顶上往下跳了许多次,?她怕宋乔淑一个担心就不上来了,只能乖乖的站起来往里面走。 宋乔淑见她安全了,这才集中注意力往上爬。 待宋乔淑艰难的鼓起勇气手脚并用的爬上房顶,与宋画祠一同坐在房顶上时,她心里感叹,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她终究是不忍心看宋画祠失望的。 天上又开始零星的飘起雪,粘上宋画祠与宋乔淑的头发和棉衣。北风一吹,鬓发飞扬。漫天的云卷云舒,不知去向何方。 两个人看着只有在高处才能看到的广袤天空,钴蓝色的夜幕里仿佛蕴藏了无数的悲欢过往。而宋画祠流露出在黑夜中才敢表现出的迷茫。 今天是除夕,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年。那么明年的她,会在哪里呢?   ☆、第32章 姐妹交心 “姐姐,跟着我去皇子府,好吗?” 宋画祠旧事重提,宋乔淑沉默。此时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其实那天宋画祠说了之后,她回去也偷偷的想过。可是她能怎么办呢?不是她的终究不是她的,她若是住在皇子府,只是平添事端罢了。 若宋画祠有一天知道,她的姐姐竟然肖想自己的丈夫,那么她与宋画祠之间又该以何种面目相处呢? 她现在失去的,只是一个孟昭衍,可她若是不小心让宋画祠察觉到她喜欢孟昭衍,她失去的将是孟昭衍和她相依为命的妹妹。 可宋画祠接下来一句话,却让宋乔淑一下子手脚冰凉:“姐姐,喜欢的人就要勇敢去追,不然,只会徒增遗憾。” “我……我没……”宋乔淑下意识反驳。 “姐姐,我知道的。你不必瞒我,也不必害怕。我希望你得到你想要的,真的。”宋画祠偏过头看着惊慌的宋乔淑,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但是宋画祠越是安慰,宋乔淑却越是羞愧,她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很快便泣不成声:“祠儿,姐姐不想跟你抢,真的,我没想抢三皇子。我只是……我只是太喜欢他了。我不想喜欢他,我知道他是你未来的夫君,可我……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宋画祠很少跟人有肢体上的亲密接触,但是眼前抱头痛哭的宋乔淑,却让她不得不心疼。 她咬了咬牙,将手伸过去,笨拙的抱住宋乔淑的肩,轻声哄慰:“姐姐,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不要这么自责,我没有怪你,真的。” “祠儿……” “姐姐,跟着我去皇子府吧。”宋画祠依然坚定的说:“不管你和三皇子能不能在一起,你都要努力的试一试。再说,我嫁人后,留你一个人在宋府,哥哥又远在边疆,难道指望爹爹来照顾你吗?你也到了成亲的年龄,爹爹说不定过不久就要给你定亲。你宁愿嫁给一个你一点都不喜欢的人,也不愿意跟着我走吗?” “祠儿……你让我想想。”宋乔淑声音颤抖。 她双手覆在脸上,与膝盖贴在一起,泪水从指缝里滑出,脑袋乱的不行。 “好。”宋画祠也不再逼她,只是揽着她的肩膀,头偏着微微靠在她身上,等她想清楚。 宋画祠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可在她的观念里,爱美好的事物,是人类的本能。爱一个人永远不是错误,每个人都有爱人的资格,这种本能,不可剥夺,不可禁锢,不可磨灭。 何况宋乔淑又做错了什么呢?她只是爱了一个不能爱的人,但是她从未因此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她谨守本分,不嫉恨,不越界,默默把爱放在心里,还要害怕别人知道了耻笑。宋画祠觉得,这样对她不公平。 所以宋画祠要鼓励她,帮助她,在她眼里,宋乔淑这般好的女孩子,值得拥有她想要的一切。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雪下的越来越大。倌娉在下面急得不行,生怕她们两人在上面坐的时间太长,寒气入体生了病。 她等了又等,终于决定提醒她们一声:“小姐,就快子时了,你们要下来吗?” 话音刚落,标志着新年到来的烟火便从不远处的城楼上蹿向天空,“嘭”的一声炸开,将寂静的夜撕开一道口子。 宋画祠仰头,看着明亮而华美的烟火,对着同样看着天空,为烟火的美感到惊叹的宋乔淑说道:“姐姐,你今日若不鼓起勇气上来,就不会有机会看到这从未见过的景色。同样,你若不鼓起勇气去追逐你想要的人,就不会有机会和他比肩,站在他身边。” 见宋乔淑定定看着焰火不说话,神情寥落,宋画祠淡淡的叹了口气说道:“姐姐,我给你唱首歌吧。” “谁家的清笛,渐响渐远,响过浮生多少年……” 宋画祠清冷的声音在午夜里缓缓流淌而出,伴着漫天转瞬即逝的焰火一起消逝在天边,与这灯火通明,阖家团聚的除夕夜格格不入。 宋乔淑一直静静听着,并不说话。在她的眼中,宋画祠一直都是简单明了,未经世事的。可她今晚才第一次觉得她的这个妹妹,心底好像藏了很多事情。她的歌声,总是寂寂的,藏着一种不幸福, 一曲唱完,宋画祠接着说:“这首歌叫《浮生未歇》,我第一次听到,就很喜欢。姐姐,如果有一天,我们湮没在人潮中庸碌一生,孤独终老,那是因为我们没有努力活的丰盛。我不想你有一天回首往事,全部都是遗憾。” 宋乔淑转过头,看着一直抱着她的宋画祠问:“祠儿,你喜欢三皇子吗?” 宋画祠摇摇头,道:“祠儿性格淡薄,也许,此生都不会遇到喜欢的男子了。所以,姐姐一定要幸福。” 宋乔淑突然转身回抱住宋画祠,夹袄上落的学“扑簌簌”的落下来,在太阳升起时又化为蒸汽。宋乔淑说:“我跟你走。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便敢勇敢一点,往前走。” “好,我不离开。”宋画祠也努力的抱着宋乔淑。 宋画祠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在除夕夜,第一次真正的和一个人亲密起来。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人,值得让她停留。她知道,自己承诺宋乔淑不离开后,她就一定会坚守诺言。 宋画祠知道,这个世界上,能被人所记住和怀念的事情,只有承诺和牺牲。她真的希望,她和宋乔淑永远这么好。 就在宋画祠和宋乔淑硬被倌娉看着灌了一碗姜汤,相拥而眠时,孟昭衍正在前往燕山的途中。 宫中除夕夜宴,孟昭衍和宋画祠不约而同的做了同样的事情——关紧大门,装病。 只是,宋画祠装病纯粹是为了躲过和不喜欢的人相处,而孟昭衍却是为了他的大业。 就在孟昭衍着人给宋画祠送新年礼物后,便有人来告诉他,他花了五年时间投入大量心血训练的特殊军队,通过了最后的考验,现在正在京城外的燕山山脉里等待命令。 听了这个消息,就连孟昭衍也忍不住心跳加快,仿佛有一团火在他的胸中燃烧。 他所筹谋了数年的计划,最重要的一笔终于圆满。有了他们,那些魑魅魍魉将再也不是阻挡他的理由。所以,即便他此时无法站起来,他也一定要尽快去看看他的将士们。   ☆、第33章 宋乔淑走失 孟昭衍的母妃是相府的庶女,而五皇子孟廉枫的母妃却是相府的嫡女。相爷苏逸镗支持哪位皇子不言而喻。 可是即使母亲不管,父亲不喜,外公不支持,孟昭衍也有自己的势力。 他的势力,大部分都在军中。其中,就包括宋画祠和宋乔淑的嫡亲哥哥,宋宁御。 宋宁御多年在边疆带兵,很少回京。但是谁都不知道,三年前,三皇子孟昭衍竟出现在边疆过,然后巧合之下救了宋宁御。 宋宁御本就厌恶京城官场中的钩心斗角尔虞我诈,但是竟与孟昭衍一拍即合,对他军事上的能力敬仰不已。 后来多次接触,宋宁御早已成为三皇子手下的人。而这批战士在现场上的数次历练,也多仰仗宋宁御的安排通融。 孟昭衍坐在高台上,看着底下一个个铁血军魂,杀气满满的战士,心中满意至极。 他出了驻扎的地方,看着茫茫夜色,对手下最看中的谋士幕僚上官睿说:“这一次,多亏了世昭。” 上官睿大冬天的在山里,手里还拿着把折扇,他点点头道:“宋将军在其中运作,困难重重,危险至极。而今成事,殿下可要奖赏他?” “呵,我想,世昭最想要的奖赏,大概不是给他自己的。”孟昭衍想起来宋画祠,脸上露出微微笑容,语气都柔和了些。 上官睿当即便反应过来,轻笑不语。看着孟昭衍对她的喜爱程度,让他对这位宋府四小姐,不久后的三皇子妃更加好奇。 “你让人传信给世昭,问问本王与宋姑娘的婚礼,他是否能赶回来。” “诺。” 挥退上官睿,长久努力终于有了稍许成果的孟昭衍,独自仰头看着远方的天空,却长久的沉默了。 他想起从前,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能生存下去,为了能足够强大到不再受制于任何人,为了证明……证明他们对他的否认,都是错的。 可如今,他觉得自己或许还要再加一条:为了能陪宋画祠活的长久。 天知道那天他知道宋画祠被宋枝瑶下毒后有多惊怒。二十岁那年的痛苦孟昭衍至今记忆犹新,他对用毒的忍耐程度几乎为负! 他会连夜不顾礼数的去找宋画祠,给她百毒散,就是因为,他孟昭衍害怕了。 此刻,孟昭衍身前是幽暗的山林,身后是他锋利的刀剑。他对着虚空,对着脑海中那个愿意用自己身体的温暖来换取他的温暖的女孩子郑重的承诺:“我孤单迷惘的那几年,一定不会重新在你身上重演。” 新的一年,对宋画祠和孟昭衍甚至与他们相关的人来说,注定了是激荡而不凡的一年。许多人的命运,从这一年开始改写。 宋画祠自从除夕那天慌称重病,大夫来看了之后说四姑娘必须卧床静养后,她成功的逃过了年节期间宋府所有的应酬,一个人过的逍遥自在。 她听倌娉说,宋太傅前不久还警告过姚氏,婚礼的一切用度和嫁妆必须准备妥当,出了事情拿她是问。 姚氏当然也知道,宋太傅最是看中名声。嫡女出嫁若是场面不够,定是要被人背后说闲话的,打的还是宋太傅的脸。所以姚氏大概是不敢在嫁妆上做什么手脚的。 于是宋画祠就安心的在院子里待了十天。 若非倌娉来告诉她,正月十五的上元节京城里十分热闹,家家户户的姑娘少爷都可以出去看花灯,宋画祠估计可以宅到出嫁前。 “花灯?”宋画祠听到有好玩儿的,便来了兴趣。 “是的,上元节那天街上会有各种各样的花灯。”倌娉答。 “那姐姐,我们一起去吧?”宋画祠对着正在做女工的宋乔淑问道。 “可是人太多了,我们两个女孩子,容易出事啊。”宋乔淑有点担心,不太同意宋画祠出去。 “过节嘛,大家好不容易可以出去,人定是多的。姐姐担心女孩子出去不安全,那我们就女扮男装,这样不就安全了?”宋画祠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又出来了。 “你又胡来。”宋乔淑现在对宋画祠的大胆真是无可奈何,哪有女孩子家像她一样啊。 可是真到了上元节这天,宋乔淑还是没有敌过宋画祠的软磨硬泡,穿上宋画祠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男装随她来了街上。看见五颜六色样式繁多的花灯,原本觉得勉为其难的宋乔淑也不得不承认,她还是很喜欢的。 宋画祠是觉得她在现代,各种各样的玻璃灯见的太多了,想看看古代的灯到底有什么不同。 可是,古人的想象力和动手能力真的是超乎宋画祠的想象。这些花灯均做工精巧,匠心独具。即便是样式相似的两个花灯,上面手工描绘的花纹图画都是不同的。那些精巧的图画让宋画祠由衷赞叹。 宋画祠前世今生都是属兔的,所以她挑了一个兔子模样的花灯。那由竹子定型的纸兔子长长的耳朵有一截耷拉下来,十分可爱。 宋乔淑见了,取笑她道:“怪不得你喜欢这兔子,我猜这兔子啊,定是没有睡醒。” 宋画祠无可反驳,便装作没有听到,一心看着她的兔子。 明黄色的火光透过半透明的纸张晕散开来,丝毫不觉得扎眼,而是给人一种柔和温暖的感觉,宋画祠见了便觉得心生欢喜。 看了一会儿,宋画祠想跟宋乔淑说一起去猜灯谜,抬起头才发现,宋乔淑已然不知道去了哪里! 宋画祠赶紧在身边的人群里搜索,一个个分辨。可今天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摩肩接踵,根本就看不清各人的模样和身影。 想到宋乔淑身无缚鸡之力,若真被人被人拐了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宋画祠心里便急得一团乱麻。 宋画祠问身边小摊上的店主:“大娘,刚才跟着我一起的那个公子,你可看见他往哪里去了?” 那女人摇摇头大声的说:“今天这里人这么多,谁是谁哪里看得清啦?” 宋画祠闭了闭眼睛,强行让自己安静下来有逻辑的思考。 首先她暂时绝对不能乱动,要是宋乔淑只是走丢了,还能过来找到她。 再次,宋乔淑不是不知分寸的人,若是隔一段时间还找不到,那八成就是出了事。 宋乔淑是被她装扮成男子的,虽说不是十成十的像,但至少大眼一看不会发现破绽。而正是这样,如宋乔淑这般的男子,那就太清秀了些。 所以,若是没有等到宋乔淑,宋画祠要找的地方是——做小倌生意的青楼。   ☆、第34章 初探青楼 等了一刻钟,宋画祠心凉了大半截,她知道,宋乔淑多半是被人拐走了,她不能再在这里等下去了。 可是宋画祠站在茫茫灯海里,店铺这么多,青楼这么多,人这么多,她要去哪里找? 宋画祠找到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闪身上了房顶。她隐蔽在青瓦之后,冷静的注视着繁花似锦的街道。 既然自己去寻找如同大海捞针,不如找到出手的那些人后,她再按图索骥。此时此刻,她只能这样赌。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寂静如雕塑的宋画祠突然动了!她此刻注意力完全集中,将她这么久所学的武功发挥到了极致。 尽量隐蔽,尽量准确,尽量迅速。 一栋栋房子从宋画祠的脚下略过,她追寻着那几个掳掠了一个独身青年男子的人,从下药,交接,乘车,下车,一路都紧紧跟着他们。 宋画祠发现,这些人是团伙作案,目的和分工十分明确,训练有素。若不是她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跟踪,肯定会被他们甩掉。 他们带着那个已中了药昏迷的男子,七拐八绕的从隐蔽的小门进了一个院子。宋画祠猜测,这个院子也是轻易不会被发现的秘密后院。而这,正是她所没有直接自己寻找的原因所在。 那个院子院里院外都有人把守,幸好灯光不是很亮,宋画祠可以将自己隐藏于黑暗中。 “刚才抓的那十个呢?”一个大汉喝了口茶,问正在查看被掳男子情况的中年男子。 “这是你该问的吗?”中年男子低声斥责。 大汉脸上有点尴尬,跟其他几个同伴相互看了几眼,不再说话。 宋画祠听了大汉的话,心中一凛。看起来,他们今天已抓了十一个人,而且前十个已经被带走了。那这其中,大概就有宋乔淑! “这个人先看好,等会儿自有人来带他走。”中年男子向看守的人交代后便离开了。 既然宋乔淑已不再这里,宋画祠看着男子出门,打算故技重施跟着他探听消息。 如宋画祠所料,这个地方果然是青楼。因此自从进了另一个院子,越往前走人便越多,灯光越亮,宋画祠也快隐藏不了自己的身形了。再这么下去,她就很容易被发现。 宋画祠思量一二,咬了咬牙,转身倒回那个关押人的小院。打算等有人过来带走最后一个男子时再跟上去。 谁知她正隐蔽好,便感觉到有一个人在往自己这边靠近。是个男子,会轻功,但是气息不稳。 宋画祠身体一下子紧绷,一动也不动的靠在墙上,做好逃走或打斗的准备。谁知那男子刚走到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便像是只撑不住了一样弯下腰,大口喘息。 正在这时,前面有护卫大声的喊到:“人不见了!快找!” 宋画祠闭了闭眼,十分烦躁的长吸一口气,几步上前将一颗药喂到他嘴里,快速问:“能用轻功吗?” “能……”男子用力甩了甩头。 “那就快走!” 宋画祠说完,再不管那男子,飞快的跳上房顶翻身一滚,也不管那些护卫看没看到她,一心脱身。 宋画祠能感觉到那男子跟在她后面,但是紧随其后的还有几个人,大概是来抓他们的。 宋画祠一点都不敢放松,尽量变换着方向躲避来人的追踪,但是看起来那几个人武功也是不错的,竟然有越来越近的趋势。 宋画祠无法,正打算用银针刺自己的穴位以提高速度时,那被抓的男子突然提高了速度,上前抱住宋画祠的腰就闪出去好远,不一会儿便甩掉了那些人。 男子见处境安全了,便找了个破落的街角将宋画祠放下。宋画祠也终于松了口气,坐下来想着接下来再营救宋乔淑的办法。 “喂,你就不打算给我包扎一下吗?”男子一脸愤恨的看着宋画祠。 方才宋画祠本来准备用来刺激穴位的银针,在男子上前抱着她的一瞬间,被宋画祠当做暗器刺入肩膀。还好他反应快,没有伤及骨头,但是银针刺的够深,流了许多血。 宋画祠烦躁的看了他一眼,扔过去一瓶药便不再理他,继续想她的事情。 对于这个陌生的男子,宋画祠真是又感激又痛恨。 若非他被抓,她就不会那么快找到宋乔淑被拐骗到的地方。但是若非他迷药未解彻底便逃跑,她也不会被那群人追而跑到这么远的地方。 这下子,他们对拐来的人看守得肯定更严格了。再说了,在那种情况下,谁被突然触碰后不会有点应激行为啊。 “好冷漠啊。好吧,看在你是个女孩子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了。”男子挑了挑眉,不客气的接过药瓶,起身去远一点的地方上药。 宋画祠见他发现了她女扮男装,也懒得再解释。看着越来越晚的天色,宋画祠此刻十分担心宋乔淑,可她却怎么也想不出万全之法。 宋画祠“嚯”的站起来,脸色沉郁的像是笼罩着一层寒霜。她抬步便走,准备不在这里再浪费时间,先去了那地方再见机行事。 “喂,你就这么留下我了?”男子上了药回来,发现宋画祠准备离开。 宋画祠没有理会他,边走分辨着这里是哪。 “你是不是要去救什么人?”男子快步靠近宋画祠,朗声问。 宋画祠依旧自顾自的思考,不作回应。 “那里看起来不寻常,你一个人肯定不行的。要是去救人,我可以帮你啊。”男子也不恼宋画祠的无视,继续说道。 宋画祠停下来,没好气的偏过头看他:“你忘了自己刚才是被抓进去的了?还好意思说帮我。”宋画祠觉得这男子颇为自来熟。 “我那是一不小心中了他们的迷药了。你不知道,那药药效十分厉害,内力也逼不出来。但是你没看到我那么快便恢复过来了吗?还能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逃出来。还有啊,刚才要不是我轻功好,你早就被抓住了。” 男子语气十分认真的跟宋画祠辩解,逐条分析,有理有据,像足了不肯认输的小孩子。 宋画祠听着他的话若有所思。 训练有素,配合密切的拐骗组织;药效强大到能把有这么高武功的男子迷倒的迷药;一出手便是好几个轻功比她还好些的杀手…… 果然像宋画祠想的那样,这个青楼里面有大文章,那么他们抓这么多的青年男子的目的,不得不让宋画祠重新考量。   ☆、第35章 救人 见宋画祠又不说话,男子直接挡在了宋画祠前面:“你到底带不带我啊?” “你为什么非要跟我一起?”宋画祠皱眉。 “你好歹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吧?看着我的救命恩人去送死,我做不到。”男子不再是嘻嘻哈哈的嬉笑模样,语气稍显郑重和执拗。 宋画祠略做思考,觉得他说的也有理。反正她一个人去也是危险重重,带着他也无妨,这么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在身边也算助力。 “好,但是你要听我指挥。” “好啊。”男子一下子又开心的笑起来,明媚爽朗。 “我叫沈砚修,你呢?”男子坦然问道。 宋画祠不理会他的询问,只吩咐道:“抱着我,倒回去。” 沈砚修没想到她这么洒脱的让他抱着她走,笑的更欢。他也不再浪费时间,又一次揽着宋画祠的腰飞速前进。 因为宋乔淑的强烈要求,所以她们今天出来的时候还算是早的。可此时上元节灯会已经举行了大半,街上虽然还有商贩和游人,但已不复初时盛况。 沈砚修和宋画祠一致觉得,既然那些人已把十人送走,沈砚修是第十一个,那就有很大的可能他们还要继续抓人。而且,他们也怕夜长梦多,所以分了十人一批次的转移。 所以他们此次的目标,还是那个关押人的隐秘小院,继续宋画祠刚才未完的行动。而那些人或许会防范的更加严格,但是他们不会想到,沈砚修还会有理由再次回来。 果然,沈砚修带着宋画祠到达的时候,正好看见一辆同样的马车在门口停下来。他们对视一眼,沈砚修让宋画祠先留在树上,他去探查情况。 宋画祠等了许久不见沈砚修,但是沈砚修既没有给她传递信号,也没有听到前面有什么打斗的声响,心里疑惑却不敢妄动,怕反倒生事。 不一会儿,沈砚修回来,语速很快的问:“会宾楼在哪里?” 宋画祠摇了摇头,皱眉不解。 “他们有地道,人都是从地道里走的。但我无意听见,有人来禀告说被送到会宾楼的人出事了,好像说是其中一个人是女儿身,是不是你要找的人?”沈砚修尽量简洁明了的表述。 宋画祠猛的抬头,一下子红了眼睛。她心急的没办法,咬着牙点头。 沈砚修被她这副样子吓了一跳,软言哄她:“你别急,我们一起想办法去救她呀。” “对,对。”宋画祠尽量沉下心来,大脑飞速转动,分析刚才沈砚修话里的信息:“现在他们已经发现她女扮男装,但是看样子他们要的只是男子。所以她可能已经被单独带了出去,我们要找的目标已经变了。” “可是会宾楼在哪?” “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总归就在这京城内。去街上问。” 会宾楼是京城内一家知名的酒楼,与清风楼,福满楼并称京城三大酒楼。会宾楼的老板据说是苏州人,当年在江南做丝织生意赚了钱,后来来京城开了这家会宾楼。 因为它的风格把江南的婉约与京城的厚重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所以备受人们喜爱。但是在这权贵盛行的京城里,这老板背靠着哪棵大树便不知道了。 此刻会宾楼一间宽敞华贵的屋子里,一个穿着妖娆的女子和浑身散发着寒气的男子坐着,几个黑衣人和一个穿着男子衣袍,头发却披散着的女子跪在地上。 女扮男装的女子满脸泪痕,被一晚上的遭遇和座上男女的对话吓得瑟瑟发抖,满脸的绝望。 “好了,你也别生气了,这女子我带回红楼便是了。一包药下去,保证不会泄露了大事。”妖娆女子语气颇为不耐,觉得男子小题大做。 “你看看你们红楼今晚办的事!这要是当真让上面知道了,咱们通通吃不了兜着走!”男子被女子的态度激怒,狠狠地拍了桌子。 “不就是两个人出了问题嘛,二十个人我还不是都好好的给你送到了。”女子画了细长眼线的眼睛斜睨男子。 “呵。”男子冷笑,甩袖往外走:“今天的事故,你最好料理干净,少给主子添麻烦。” 随着男子身影消失,一个茶杯“嘭”的砸向门口。 女子坐在位子上,端起一杯酒一口便喝完。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宋乔淑,缓缓的站起来整理衣襟,走到宋乔淑面前。 涂了丹蔻的指甲勾起宋画祠的下巴,嘴角一弯便是一副魅惑天成的样子:“人长的倒还不错,就是命不太好。” “放了我。”宋乔淑慌张的看着她,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徒劳的求饶。 女子嗤笑一声,将手收回来:“放了你?好好的上元节,你非要扮成男子出来。自己遭罪不说,还害得我被训斥。放了你,呵,想都别想。” “赤影,喂药。” 宋乔淑知道她再怎么说也没用了,将早已取出来以备不测的东西在衣袖里放好。两行清泪滑出,认命的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沈砚修破门而入。 他方才带着宋画祠一间一间的找,原本只抱着试一下的心态,没想到最后真让他们找到了。 还好这个女人并非在会宾楼常住,这间屋子是今晚临时开出来的,防护也不十分严密,这才让宋画祠他们有了可乘之机。若是宋画祠还跟着那群被抓的男子关在一起,怕是此刻他们连人都找不到。 此刻沈砚修的目标并非宋乔淑,而是里面的其他人和正在进来的护卫。他们两人分工明确,只等沈砚修牵制住了这边的兵力,宋画祠再来救走宋乔淑。 他来的突然,几个黑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一击击毙。 宋画祠趁着这个空挡进来,抱起宋乔淑便奋力向外跑。 女子发现了他们的企图,想从打斗中抽身去抓宋画祠,而沈砚修找准时机一把将宋画祠给他的迷药挥洒而出,女人和仅剩的几个人头脑都开始晕眩,不能再有效进攻。 沈砚修不再恋战,赶快出去保护宋画祠。他们必须在其他救援的人赶来之前,按照已经安排好的路线逃走。 “你这迷药,还挺有用。”沈砚修边跑边笑着跟宋画祠说话。 “闭嘴。”宋画祠又担心追兵又担心宋乔淑,一心逃跑。 沈砚修将宋乔淑从宋画祠怀里接过来,无视宋画祠要吃了他的眼神:“就你那点功夫,再抱着个人,我们今天全都得玩完。” 宋画祠听他取笑也不反驳,与他跑到提前计划好的地方。一路上有沈砚修不时的速度加持,宋画祠他们早就脱离险境。 “姐姐,你怎么样,还好吗?”宋画祠看着宋乔淑只半晚上便憔悴暗淡的脸颊,心痛的不行,小心翼翼的将宋乔淑四散的发丝整理规整。   ☆、第36章 朋友沈砚修 宋乔淑一路上一直沉默,今晚发生的事情让她觉得就像是一场梦。此刻见终于脱离险境,宋乔淑猛的抱住宋画祠,大哭起来。 沈砚修静静的看着宋画祠一直耐心的抱着宋乔淑,一下一下的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温声劝慰的模样,不由惊讶。 自从今天见到她,她一直是一副坚毅的样子,像一只绷紧了弦的弓。而此刻在她姐姐面前,却收起了她的铠甲,整个人都温软了下来。而大多数人,其实是看不到她这一面的吧? 就因为这一点,沈砚修突然有种庆幸自己今晚中了迷药的感觉。这种感觉,对沈砚修来说,很陌生。 宋乔淑渐渐平复了情绪,不再哭泣,宋画祠也松开她。 “祠儿,我真的以为,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好怕,好怕你找不到我。”说着说着,宋乔淑又哭了。 宋画祠赶紧拍拍她的背:“姐姐,我这不是找到你了吗?有我在呢,没事了啊。” “嗯……”宋乔淑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用袖子直接擦眼泪。 沈砚修看不得宋乔淑一直一直哭,取出他的手帕递给宋画祠:“别用袖子,伤眼睛。” 宋画祠和宋乔淑这才想起来还有沈砚修这号人,宋乔淑看着沈砚修问道:“祠儿,这是……” “不知道。”宋画祠干脆的撇清和沈砚修的关系。 “哎,怎么就不知道了?小丫头,我这么帮你,你却过河拆桥,这习惯可不好啊。”沈砚修炸毛。 “哦?你不是说我是你救命恩人嘛,那你帮忙不是应该的吗?”宋画祠给宋乔淑把脸擦干净,又给她把头发理顺,想找绳子束发,却找不到。 “看,这不就是关系嘛?小丫头不要信口否认哦。”沈砚修信手从自己的白袍撕下来一截布递给宋画祠,好像做着一件很平常的事一样。 宋画祠被他的无赖弄得很无语,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接他的布带。她觉得,今天沈砚修已经帮了他太多忙了,他这样厚重的待她,她怕承受不起,无以为报。 “接啊,被今天的事情吓傻啦?”沈砚修还是一副温和朗然的样子。 “沈砚修,男女授受不亲。”宋画祠正经的拒绝。 “倒是没想到,你还在乎这个。要是你这么说的话,我们今天……” 沈砚修话还没有说完,宋画祠便一把从他手上抢来布条,对着宋画祠说:“算了姐姐,他既然已经扯下来了,不用也是浪费。你便将就一下?” 宋画祠一副这布条十分差劲,完全是将就着用的语气。 沈砚修被气笑了,也不跟她计较,一个人抬头看夜空的星星。 宋乔淑看着宋画祠跟沈砚修的一举一动,心里十分惊讶。祠儿何时与陌生男子这般好了?难道,她说太不喜欢三皇子,其实是已有了喜欢的人? 宋乔淑觉得这个姓沈的男子长的俊朗,对宋画祠还算不错,两人在一起也算般配。可又想起宋画祠的婚期,心里不由的沉了沉。她当然希望妹妹幸福,可……可她终究是要嫁人的呀。 宋画祠坐在宋乔淑的后面为她束发,不知道只这么一会儿宋乔淑的心思已然百转千回,担心纠结的没边了。 沈砚修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感叹了一句:“哎,小丫头,通过今天晚上的事,你有没有发现迷药和轻功,简直是杀人越货的必备之选。” 宋画祠心里已经认定了沈砚修的话唠和心大两个属性,知道不回他他也会颠颠的跟你说话,就懒得开口,不过她对这话也挺认同。 今天要不是宋画祠出门前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带了足够的迷药,要不是偶然救出沈砚修,带她用极高的轻功潜入会宾楼,躲避追杀,那么今日宋乔淑就可能真的回不来了。 可沈砚修这么一说,却让宋乔淑又突然想到另一件事。但是碍于沈砚修在这里,不便直接询问宋画祠,只能暂时放在心里。 “祠儿,这么晚了,我们该回家了吧?”宋乔淑看着这天色,心里不由开始担忧。虽然平时也很少有人过问她们两个,但万一呢? 宋画祠想了想,点头。她转过身对沈砚修说:“沈砚修,今天真的很谢谢你。可时间太迟了,我跟姐姐该回去了。日后若再能相见,我请你喝酒。” 沈砚修也迎着盈盈月光站起身,清辉洒在他脸上,衬的他更是俊颜如玉。他嘴角微微勾起,带点委屈的问她:“真的不能告诉我名字吗?” 宋画祠摇摇头。 “那我们算是朋友吗?” 宋画祠点点头。 “那好吧,你不说便不说,我等着你的酒。”沈砚修开心的笑,带着两个酒窝,十分迁就宋画祠。 宋画祠跟沈砚修告别,因为怕宋乔淑夜晚害怕而拉着她的手往回家走。 沈砚修看着宋画祠的背影,一直到残影都消失,方才收回目光,对着虚空打了一个响指。 “主子。”黑衣暗卫立刻出现,跪地等待沈砚修命令。 “去查被转移到会宾楼的那些男子的行踪,小心些,千万不能暴露。”沈砚修吩咐暗卫,语气温和。 暗卫犹豫着问:“殿下,刚才那位姑娘需要查吗?” 沈砚修挑眉,斜眼看他:“我是对你们太客气了吗?” 暗卫立刻闭嘴不语,领命而去。 祠儿……沈砚修嘴里默默品味着这两个字,看着月光,洒脱一笑,信步而走。 宋画祠走在路上心里一直在想着今日的事情。 她的关注点在于,红楼与会宾楼之间的关系,他们背后的主子是谁,以及那二十个被他们掳走却不是用在青楼的俊秀男子到底要作何用。 宋画祠敏锐的察觉到,今天宋乔淑的劫难,可能让她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可能关乎很多人性命的秘密。 但是她知道,以她现在弱小的力量,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查不到。所以她在考虑,这件事情是否告知孟昭衍,说不定会帮他大忙。 宋画祠想的正入神,宋乔淑打断了她:“祠儿……” 看着宋乔淑眉头紧锁,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宋画祠心思回过来,大概猜到了她要说什么。 “姐姐是想问我的武功是从哪来的?”宋画祠牵着宋乔淑。 “嗯,祠儿,自从你顽疾好了之后,姐姐好像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你的变化,太大了。”宋乔淑抬眼看着宋画祠的脸庞,心里滋味十分复杂。 “姐姐,你不知道吗?哥哥给我们两个的婢女,其实都是会武功的,只是她们在人前没有暴露出来罢了。我的武功,都是跟着倌娉学的。”宋画祠挑捡着那些能说的跟宋乔淑解释。 宋乔淑一脸惊讶:“她们都会武功?” 宋画祠笃定的点点头:“武功绝世。”   ☆、第37章 过往 时隔半月,孟昭衍趁着上元节之际又去了一次燕山。待他回京,方才从暗卫那里得知宋画祠今晚之险,惊惧非常。 并非孟昭衍刻意派人跟着宋画祠,而是因为他早就知道红楼幕后真正的主子是谁,所以一直派人看着。他们早已发现掳掠青年男子之事,但是未曾想到竟看到了宋画祠。 “宋姑娘可有受伤?” “未曾,属下等远远跟着,确认宋姑娘回府方才回来。” 孟昭衍听到宋画祠无事,皱着的眉方才松了松。不过既然宋画祠无碍,孟昭衍介怀另有其事。 “那名男子,可有查清来历?” “卫三正在查。”暗卫头领头上已隐隐冒出汗。 “武功卓绝?俊秀非常?还抱了宋姑娘?”孟昭衍语气淡淡,但身上冷厉之气四散开来,周准听的冷汗更甚,觉得屋内的温度直逼屋外。 周准跪地不敢接话,生怕一不小心说错什么,眼前这位主子直接让他去领罚。 “本王养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宋姑娘一人身陷险境,你们都傻了吗?” 其实宋姑娘除了刚开始在红楼被发现,算是身陷险境之外,其余时候她好像都是一包药直接迷晕了人跑路吧? 再加上身边有那么一个人,哪里轮得到他们出手,只能一路跟着了。但是看着自家主子的反应……周准头埋得更低,继续沉默。 “若有下次,你等务必全力护她周全。再敢如今日一般,通通自己去领罚。” 周准赶忙应答:“诺。” 不过周准心里却讶异,殿下对宋姑娘私见外男的行为明明气的不行,但仍旧要全心全意护着她,可见宋姑娘不一般。加之当日寺庙初见,殿下看着那宋姑娘的表情…… 周准觉得,以后关于宋姑娘的事情,一定要多上几倍的心。 孟昭衍走到窗前,双手负背,独自一人心绪翻涌。今晚之事牵扯甚广,若非宋乔淑被抓,宋画祠与那男子运气好听到了“会宾楼”三个字,怕是连他也未必能查到那地道通向何处。 只是,想起宋画祠如此困难焦虑之时,身边竟是旁的男子陪着她,帮助她,孟昭衍便觉得心中涨痛,堵的慌。 他可以不计较宋画祠瞒他甚多,可以不计较宋画祠对他不甚上心,但是这都是建立在,孟昭衍知道宋画祠终将是他的人上面。所以他有耐心,有时间,有自信让宋画祠爱上他,乖乖待在他身边。 可是他不能不计较有别的男子出现在宋画祠身边。 一个常年身处于黑暗中的人,好不容易遇见一束光,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一般,怎么能容他人觊觎? 宋画祠对于孟昭衍来说,是不容触碰的底线。这一点,孟昭衍觉得他有必要让宋画祠体会明白。 想清楚这件事,孟昭衍心思转回来,开始思量今日掳掠之事。 “可查明会宾楼幕后之人?” 周准骤然听见殿下问话,立刻正经严肃起来:“同红楼。” 周准的回答与孟昭衍心中所料相同,不由冷笑一声:“我这五弟,本事倒大。” “丞相大人似乎也有参与。” “嗯。”孟昭衍淡淡的回应。 五皇子之母殷容殷贵妃是相府嫡女,而三皇子孟昭衍之母,殷蔓殷淑妃则是相府庶女。 当年因为殷贵妃入宫日久而不孕,正好家中庶女殷蔓年龄适合,便被丞相送入皇宫帮殷容固宠,盘算着等殷蔓生下孩子,便送到殷容膝下抚养。 殷蔓倒是不负众望一入宫便获得皇上宠爱,不过三月便有了身孕,生下了皇上第三子孟昭衍。但是皇上对殷蔓真的是太疼爱了,怀孕初期便为殷蔓连升三级到正四品充容,生下皇子更是一下子封了从二品殷妃。 这下子,殷蔓有了足够的位分可以亲自抚养孩子,殷家的计划自然是落了汤。所以即便是殷贵妃后来生下了五皇子,依然对殷蔓恨得要死。 而相府虽不至于跟殷蔓闹得太僵,但到底殷蔓是庶女,自然也不会太过支持。直到已位居正二品淑妃的殷蔓,毫无预兆的搬到了佛堂,孟昭衍被人下药以致不能行走,相府算是真正的放弃了孟昭衍这个皇子,一心支持孟廉枫。 孟昭衍早就对皇宫与相府失望透顶,此时更是对他们没有抱一点期望的,所以心情也没有因此有什么波澜,只是冷静分析其中利害。 “那二十名男子现今如何?” “仍在会宾楼内,但是经宋姑娘今日闹了两次,他们看守的太过严密,只与卫七身手相似的人都有四五个,我等实不好靠近。”周准如实回答。 “这般大的手笔,他们倒真是有恃无恐。”孟昭衍冷笑。 孟廉枫与殷丞相冒这么大的险找来二十个青年俊秀男子,由红楼出面训练,作何用处不作他想。能让他们两个如此对待的人,恐怕数遍天下也就那么一位了。 孟昭衍不禁想起他幼年时的皇帝。 在他小时候,皇帝对他很好,对他母妃也很好。他是个有雄才大略的皇帝,处事手段果决却爱民如子。 那时候,皇帝会抱着孟昭衍坐在他母妃的慧仪宫里,一遍一遍的教他《大学》。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孟昭衍永远记得,他在读出这一句话时,脸上的微笑。他对小小的孟昭衍说:“衍儿,为君之道,在于爱民。一旦登上帝位,便要做仁君。” 可是,那个告诉他要爱民的父皇,早已抛弃了他,抛弃了他的子民。 孟昭衍手肘撑着桌子,用手掌覆盖住眼睛,告诉自己,那个人,早已不是当初万民拥戴的君王。如今,他能为了一人享乐,而不惜毁了二十个家庭的幸福。他不配再坐在帝位上,他早已不要他了。所以,他不能心软。 这话,像是在给自己的心,套上一层冰凉的盔甲。不会被刺破,自己也出不去。 “周准,传本王谕令,去找到丢失了儿子的那二十户人家,暗中帮助他们告官。明日再将此事流于世上,闹得越大越好。御史那里,亦打点好。”孟昭衍抬起头,语气冰冷,果决非常。 孟廉枫不是要用此下作手段来讨好皇帝吗?那好,他偏偏不让他如意。就算是邢部与大理寺都有他的人,他孟昭衍也有办法让此事给皇帝添堵,从而让皇帝对孟廉枫生出不满。 孟昭衍看着流云变幻的天幕,眼睛微眯。孟廉枫,到底是谁算计了谁,还未可知。   ☆、第38章 责难处罚 宋画祠还在盘算着要不要将今日之猜测告诉孟昭衍,却不知孟昭衍已然出了手,还准备找个时候跟她谈谈心。 今晚发生太多事,回府的时间已到了亥时。可是到底怎么回去,却是个问题。 若真从大门进,迟归的事情必定免不了被传扬出去。姚氏母女拿着此事做幌子找事不说,还会有损女子名节。若是宋画祠用轻功进去,一旦被人发现,那么对宋画祠来说,绝对是一件极其不利的事情。 嫁一个会武功的女儿进三皇子府,宋太傅一定会重新考量这件事情的影响。而从宋太傅对待宋画祠的一贯态度来看,他未必会觉得这是好事。 宋乔淑也在担心现在这么晚回去的后果,宋画祠却坚定的对她说:“姐姐,我们从大门进去,总比夜不归宿好。若有什么后果,尽管往我身上推,你千万别逞强。” “这怎么行!”宋乔淑急忙反驳。 “反正我马上就要嫁人了,也无妨的。三皇子是知道我会武功的事情的,今日迟归也不是我们所愿,想必他也能体谅一二。”宋画祠安慰她道。 一贯治下严谨,说一不二的三皇子孟昭衍,在宋画祠的眼里竟是“有事好商量,他人很好说话”的形象。若让三殿下知道,不知作何感想。 “罢了,祠儿,我们进去吧。”宋乔淑怕的手都有些发颤,但是还是拉着宋画祠准备进门。 刚一进门,便有小厮过来,十分傲慢的说:“三小姐,四小姐,大人正在前院等着你们呢。” 宋画祠和宋乔淑的心“咯噔”一声,心知要遭殃。 宋画祠还好些,她一向是遇事不逃避,先想解决办法的性格,此刻便在紧急思量应对策略。她心里还有些庆幸刚才没有用轻功回去,那真是比现在的境况还要糟糕。 而宋乔淑一听到已经被宋太傅发现,吓得脸色都白了。她今晚一下子经历的惊吓太多,一时有些承受不住,脚下都虚晃了两步。 宋画祠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扶着她道:“姐姐,既然爹爹要我们去,我们便过去吧。” 现在也只有这样了,宋画祠用指甲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让自己安静镇定一点。她不停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软弱,不要反倒添乱。 进了前院,果然如宋画祠所料,宋太傅,姚氏,宋枝瑶全部都在。 宋画祠早起还在想,宋枝瑶竟然真能安静这么久不给她生事,谁想到不过过了半天,她就扑上来了。 “呦,咱们府里的两位嫡小姐终于回来了,可真不容易。大人已在这等了一个时辰了,派了那么多家丁去寻,都寻不到人呢。咦,这怎么还扮上男装了?”宋太傅未开口,倒是让姚氏抢先讽刺了她们。 宋画祠与宋乔淑齐齐跪地,给宋太傅请安。宋太傅只冷冷看着她们,并不叫起。 “嘻,三妹妹与四妹妹出去玩儿的倒开心,就是苦了四妹妹你的婢女呦。跟了这样的主子,啧啧。”宋枝瑶装模作样的感叹。 宋画祠猛的抬头问道:“倌娉怎么了?” “她身为贴身婢女,不能及时劝导自己的主子,当然要受罚啦。唔……我想想,好像是……打了三十板子吧?”宋枝瑶一副无辜的样子。 “敬安,把两位小姐拉下去,各打二十板子。”宋枝瑶话音将落,宋太傅便直接让宋府的大管事对她们进行处罚,连解释都不愿意听。 宋乔淑猛然抬头,泪水还是忍不住的淌了下来:“爹爹,爹爹,不关祠儿的事的,都是女儿……” “姐姐!”宋画祠语气带了些凌厉,高声道:“姐姐你不必求他,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他要打,便打。” 听到倌娉已然被罚,现在又要罚她们,宋画祠气极了,她觉得宋太傅这个爹简直是混帐。女儿晚归,便是再不对也总该询问缘由吧? 好,就算是她们错的离谱,二十板子啊!宋画祠从小身子潺弱,营养不良,宋乔淑更是柔弱多病,二十板子下去,哪个能受得了? 此事想都不必想,看着宋枝瑶和姚氏幸灾乐祸的表情便知道,宋太傅定是受了她们挑唆。呵,堂堂当朝太傅被个女子左右,不分青红皂白的惩罚嫡女,他真是当的好官! 忍了他许久,今日他一出手便要伤她宋画祠最为亲近看重的两人,宋画祠是真的不想忍下去了。便是林安前生没有父母,孑然一身,她也宁可不要这样的父亲。 被宋画祠的桀傲模样气着了,宋太傅抓起桌上的茶杯便往下扔,茶杯直直的朝宋画祠的脑袋飞去。宋画祠侧身闪躲,但宋乔淑却因为害怕她被伤着,想都不想便扑到她身上来替她挡。 宋太傅力道用的极大,杯子砸到宋乔淑身上,宋画祠竟生生被撞的往前弯了腰,而滚烫的茶水也洒了她一身,烫的宋乔淑皮肤立马红了起来。 宋画祠到底是反应慢了一步,只能生生的看着宋乔淑被砸。她立刻起身去看宋乔淑,宋乔淑已疼的站都站不起来。 宋画祠眼睛里含满了泪水,立刻查看宋乔淑的强势。只一探,宋画祠便知道宋乔淑这一下伤的不轻,恐怕连内脏都是有所损伤。 她不管不顾的想把宋乔淑带回院子赶紧治疗,但是谁知姚氏又在宋太傅面前煽风点火:“大人,四姑娘好歹也要嫁人了,这个脾性嫁入皇家可怎么了得?现在在家若是不好好教,不仅带累府中未出嫁姑娘的名节,还生生的损坏您的声名。” 打蛇打七寸,姚氏一番话算是说到了宋太傅的痛处。他眼中顿时闪过一道冷芒,对着大管事说:“四小姐脾性桀骜不驯,是我教导不力。擅行,晚归,不尊长辈,条条都不可轻饶。” 看着宋画祠倔强愤恨的眼神,宋太傅感觉到了威胁。他顿了顿,一字一字毫无感情的说:“四小姐打三十板子,三小姐性情温淑,想是被四小姐哄诱,便打十五板子。” 宋乔淑硬撑着身子对宋太傅说:“爹爹,不是的,不是四妹妹的错,你打我便是了。” 宋画祠忍无可忍,打她便算了,宋乔淑都已经这样,他竟然还不放过。 宋画祠“嚯”地站起来,冷冷的看着宋太傅,眼里似有千军万马:“今天,你谁都不能打。”   ☆、第39章 被打 “反了你了。”宋太傅狠狠一拍桌子:“我是你父亲,教训你们天经地义,诗书礼法都学到哪儿去了?你看看我打不打得你!” 有下人上来拉宋画祠和宋乔淑,宋画祠奋力挣脱然后护着宋乔淑,讽刺的看着宋太傅:“对啊,爹爹也知道诗书礼法。那么天地君亲师,君自是排在亲前面。我与三皇子的婚约乃太后亲赐,还有不到二十天我便要嫁入皇家,爹爹打我便是打太后的脸!” “你……你……”宋太傅气的直指着宋画祠却又说不出话,顿了半晌才说:“好好好,这就是我宋家生的好女儿。未来的三皇子妃我打不得,那便让三小姐一力承担。” “敬安,拖了三小姐下去受罚。” “你不能这么对她!”宋画祠红了眼。 “只要还是我宋家的女儿,我便能。”宋太傅冷冷的看着宋画祠,意思是,他不打算要宋画祠这个女儿了。 “祠儿,祠儿,你别再顶撞爹爹了,你反抗不过他的。”宋乔淑拉着宋画祠的衣角祈求。 “姐姐!”宋画祠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祠儿,你能怎么办,我们能怎么办?”宋乔淑跪在地上轻声反问,字字无奈。 宋画祠只觉得心里有一股子火一下子被浇灭了,她觉得方才她一瞬间的反抗就好像一个笑话。 她心痛于倌娉和姐姐受伤,而自己无力挽救,所以决定不再忍耐下去。可她忘了,在这个时代,她有什么资格反抗? 若她现在已是三皇子妃,那么她绝不必在这里看他们脸色,带了宋乔淑走谁也阻拦不了。 但是她现在还是宋府未出阁的女儿,这宋府里最大的只能是宋太傅。她的辩解和反抗有什么用呢?她的愤怒,她的不甘,通通都无人理会。 宋画祠从没有一刻那么的渴望权利和地位,她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耻和愤怒。 宋画祠手抚着宋乔淑湿了一片的衣衫,已经冰凉的茶水贴在肌肤上,难受至极。 宋画祠像被抽走了力气一样疲惫的点点头,再抬眸,宋画祠已敛去若有骄傲和倔强,恭恭敬敬的朝着宋太傅行了一个大礼:“爹爹,女儿知错了,你打我吧。姐姐是因为我才晚归的,况又受了伤,禁不得打了。” “四妹妹可是未来的三皇子妃,尊贵着呢,谁敢打你呀!你可别存心让爹爹触犯了皇家的尊严,这罪名太大,我们担待不起。”宋乔淑悠闲的喝了一口热茶,等着看戏。 “都听不懂我说话吗?把三小姐拉下去。”宋太傅无视了宋画祠,毫无转圜的余地。 宋画祠的手紧紧的攥着,指甲已嵌入血肉,整个人都微微颤抖。 宋乔淑抱着宋画祠的胳膊,强自微笑着安抚她:“祠儿,再过十七天,你就要穿嫁衣了。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祠儿到时一定要漂漂亮亮的,丁点伤都不能受的,别跟姐姐抢了,嗯?” “姐姐,对不起……”宋画祠垂首,第一次这般无措,这般无奈。第一次,在人前掉了眼泪。 “乖。” 宋乔淑也怕疼的,可是,她要保护妹妹啊。 家丁上前拉了宋乔淑便走,一点都不顾及她的伤。宋画祠见状猛的从地上起来,去拉开那些带走宋乔淑的人。而她身后,又出来了几个人,制止了她的行动。 挣扎无效,而在宋乔淑骤然强硬的目光里,宋画祠终究是没有用武功挣脱这些人。 对啊,她不能让他们发现,不能。她还要等着有一天,强势到足够对抗宋府,足够让这些伤害她亲人的人一个个下地狱。 一,二,三,四…… 一声声的鞭打声,打在宋画祠心里。心脏,早已血淋淋的不堪直视。 宋画祠软在地上,抬头看上首坐着的那三人的表情。 宋太傅冷着脸,默默端起茶在喝,无动于衷;姚氏嘴角勾着一抹得意的笑,嘲讽的看着宋画祠;宋枝瑶托着腮,天真活泼的表情里尽藏着怨毒和痛快。 宋画祠闭眼不再去看,他们的心思,她不早就知道了吗? 宋画祠默默告诉自己,流血了,不要紧,伤口总会结出更坚硬的疤。 从今天起,我宋画祠再不会对宋府抱有一丝留恋。那些爱我的人,我必倾力保护,那些伤害过我及爱我之人的人,我必让他们百倍偿还,不死不休。 宋画祠沉默着起身,眼中毫无波澜,平静的可怕:“总有一天,你们会遭到报应。” “逆子,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宋太傅咬牙切齿。 “呦,四姑娘这是在威胁大人么?大人生你养你,让你长到这么大,就算要遭报应也该是你这不孝之女,关大人什么事。”姚氏不屑一顾。 “你们自看着便是。” 然后不顾所有人的反应,宋画祠一步一步的朝已奄奄一息的宋乔淑走去,带她回家。 宋画祠直接把宋乔淑带到自己的院子里,方便她同时照顾两个人。 倌娉到底是有武功的,就算是三十下板子也伤的并不十分重,只是需要卧床一段时间罢了。宋画祠简单给倌娉看了看,就赶快去治疗宋乔淑。 宋乔淑被杯子砸中,有轻微的内伤,加之后来硬生生被打了三十板子,简直就只有一口气在。 宋太傅随后派了一个大夫过来给宋乔淑看诊,宋画祠冷眼看着他给宋乔淑留下一瓶最平常的止血药便告退,心中竟已没有怨恨与难过。 她随手将那药扔在角落,烧了热水一个一个给她们洗净身子,再将她手里那些上好的药材拿出来给她们用上。 倒水,上药,包扎,穿衣……一切的一切弄完,天光已熹微。 宋画祠此刻却不敢睡,她知道这种伤口最容易诱发低烧,而宋乔淑的身子已然受不住这般折腾,她必须在旁边守着。 静下心来,宋画祠想起了孟昭衍。那个目前来说,唯一一个能给她足够的身份,地位的男子。不管将来如何,现在她必须获得孟昭衍足够的支持和信任,然后才有她宋画祠图谋的余地。 打定主意站在孟昭衍一边后,宋画祠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轻轻揉了揉额角。 未来,仍旧是一团迷雾。但要想不屈居人下,奴颜婢膝,要想一力保护身边的人,她就得从此刻起细细谋划,绝不能行差踏错。   ☆、第40章 赠送婢女 上元节的第二天早晨,宋画祠正在费力的给宋乔淑和倌娉喂饭,便听到院子里进了人。 宋画祠跟宋乔淑说了一声便出去看,宋枝瑶正带着一众仆从往进来走。 “呦,四妹妹气色不错啊。”宋枝瑶笑嘻嘻的看着宋画祠。 “不敢劳大姐姐费心。”知道她来定没有好事,宋画祠冷淡回答。 “啧啧啧,姐姐我一大早来给宋乔淑送药,你就这个态度,真是伤我的心呢。” “不劳大姐姐费心。”宋画祠重复一遍,词都懒得换。 她现在有药啊,犯不着去委屈自己求她。 宋枝瑶本以为就看宋画祠紧张宋乔淑那样,自己拿来药她定是会卑躬屈膝的求她的,没想到竟没有一点反应。 宋枝瑶不甘心,继续诱惑道:“这药可是上好的紫金散,止血化瘀最是有用。宋乔淑伤成那样子,要是用一般的药绝对熬不住。怎么样四妹妹,想要不想要啊?” “宋姑娘这里的药自有三皇子打点,不劳大小姐上心了。”一道尖锐的声音传到众人耳朵里。 宋画祠正想赶快打发走宋枝瑶,听到声音抬眼一看,便看见一个太监模样的人领了四个婢女正在往进来走,见到她便笑的十分讨好:“奴才给四姑娘请安。” 宋画祠觉得他有点眼熟,突然想起来他就是常在三皇子身边的那个太监管事。 撇了宋枝瑶一眼,宋画祠点了点头问道:“公公突然造访,可有要事?” “三皇子听说昨日晚上姑娘的人受了伤,怕姑娘这里照顾起来人手不够,便派奴才来给姑娘送几个婢女。”慈恩侧身,将婢女指给宋画祠看。 宋画祠赶忙道了谢,请慈恩进去喝茶。慈恩客气有礼的谢绝,没有立刻走,而是继续对宋画祠转达孟昭衍的话:“宋姑娘,殿下说了,有什么事您直接招呼,不必与他客气。您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我等听命就是。” 宋画祠倒是极快的反应过来:“那请公公代臣女谢过殿下。” 慈恩还礼,然后他又转身对宋枝瑶说:“大小姐,殿下说了,四姑娘这里的一切均有他来办,就不劳驾宋府操心了,您还是回吧。” 宋枝瑶一下子有点懵,三皇子这意思,是明摆着怪宋府欺负了宋画祠,要来给她撑腰? “公公有礼,敢问公公,爹爹可知道这件事?”宋枝瑶见三皇子对宋画祠如此上心,坏了自己的计划十分恼火,打算搬出宋太傅来压慈恩。 “大小姐这是什么话?三皇子做事,还需要征得一个大臣的同意吗?”慈恩语气不善。 “是。”宋枝瑶心不甘情不愿的回了话便走了。 其实慈恩这么说并非毫无忌讳。皇子做事自是不需要过问大臣的意思,但这位大臣再不济好歹也是三皇子未来的岳丈,身份不同的。 不过想起临走前三皇子说的那句“不必忌惮,只管与她撑腰便是”,慈恩便觉得还是话说的力道大些才好。 慈恩把人送到药送到,再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宋画祠打量着这几个看着这几个进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同时打得过流氓的婢女,再次坚定了要跟孟昭衍站一条线的决心。 “你们都懂医?都跟我说说,各自擅长哪一方面?” 据慈恩说,这几个婢女都是懂医的,倒是省去了宋画祠诸多麻烦。除了照顾宋乔淑和倌娉之外,还可以给她打打下手。 “奴婢略通妇女千金科。”蕙香答。 “奴婢略懂外伤治疗。”蕙兰答。 “奴婢略懂内伤治疗。”蕙芳答。 “奴婢略通用毒防毒。”蕙秀答。 宋画祠点点头,心中了然。 宋画祠想过了,不管她今后要做什么,最重要的就是要有钱。 虽然三皇子妃也是有朝堂发俸禄的,但那些钱到底有限,而且花往何处还要记账,十分不便,所以宋画祠一定要找到一个能挣钱的法子。 宋画祠最擅长的事情莫过于行医治病,但是嫁人之后女子不便随意抛头露面,想来孟昭衍也不会愿意她连累三皇子府名。问诊此道只能作罢,那就只剩制药一道。 盘算许久,宋画祠决定趁着还没出嫁,先在家做一些对一般疑难杂症有效用的药。等她过府之后再跟孟昭衍请示开店事宜,想来三殿下也不至于因为这件事情驳了她的面子。 至于把此事瞒着三皇子……据宋画祠这些日子对三皇子的观察,还是不要妄想的好。 此后的日子宋画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照顾宋乔淑和倌娉,等着时日到了坐上花轿嫁去三皇子府,所以自然也不知道最近的京城已经闹翻了天。 其实红楼抓的那些男子不尽是京城内的,所以即便是他们告官,只要朝廷内有意压下此事,再给有的人家一些必要的补偿便也就过去了。 可不知怎么回事,在上元节后的第三天,上元节灯会同时失踪了二十名男子的消息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百姓一片哗然,都不敢置信。 “什么人如此胆大,天子脚下公然行拐卖之事,还有没有王法?” 这几天京城的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件事,民众十分的愤慨,要求顺天府给出一个解释。 顺天府刚开始答应的十分干脆,承诺必定抓到凶手,侦破此案给百姓一个交代。可他们查着查着便没有了音讯,只是不停的推脱,百姓越来越不满。 不光是民间,朝堂上亦不平静。 除了个别人,御史自来都是朝廷中的一股清流。他们有着直言劝谏者不杀的免死金牌,所以鸡毛蒜皮大的事情都能拿出来参一本,更别说最近这桩大案子。 那些奏折就像是不要钱一般的往皇帝的桌案上飞,就连现在一心痴迷于长生之道把政事全部抛给三公的皇帝都惊动了。 这件事它本来就是因为皇帝才出的没错,但是肯定不能让皇帝来背这个黑锅。在皇帝眼里只会觉得别人办事不力,不堪重任。 所以,殷丞相很荣幸的被皇帝请到了紫宸殿。 “你留着这烂摊子,是指望着朕帮你收拾吗!”皇帝一怒,将桌上一堆奏折抓起来便往台阶下扔。 “臣不敢。此事是臣的疏忽,请陛下给臣三日时间,臣必定解决干净。” 殷丞相已经六十岁了,但看起来依然精神抖擞,壮心不已。他纵横官场近四十年,若说朝中谁人最能猜测皇帝心意投其所好,非殷丞相莫属。 “那样最好,你那边的人找齐了吗?” “回陛下,已然妥当,随时可以入宫。” “张真人还有三日出关,那就三日后吧。记住,莫要走漏了风声。”皇帝似乎很疲惫,缓缓的说着。 “臣明白。”   ☆、第41章 一个吻 殷丞相见悠悠众口只能疏导而不能一味镇压,最后没办法才将自己的手下推出去。 他捏造事实,说这些人趁着上元节之际行拐卖人口之举,但途径越镜山时由于雪天路滑,马车从山上翻了下去,尸骨尚在寻找之中。然后串通了顺天府尹做了证明,此事方才稍微被按下来。 但是到了三日后把人往皇宫里送的时候,变故徒生。好好的二十个人送到宫里,竟只剩下十八个。 殷丞相赶到时,五皇子孟廉枫已然急得如火上蚂蚁,见到他就像见到主心骨一般:“外祖,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我当初劝你不要冒这么大的风险,你偏不听,这下好了?你让我怎么跟陛下交代?你真是鲁莽之极。”殷丞相也是一肚子火。 孟廉枫沉默,殷丞相缓了一下接着说:“我已让人从红楼里带出了两个人填上,人数倒不怕。只是那两个人,一定要抓回来,不然百姓要出大乱子!” 可是,殷丞相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刚把整整二十人送到皇宫里,就听到人禀报,那两个逃跑的人正好是京城人士。 虽然家境一般,但是他们的平安归来却证明,那跌落山崖的说辞纯属无稽之谈。其中一人更是鼓足勇气出来说明真相,他们被卖到了青楼! 这下子,全京城的人又一次哗然,比第一次更甚。 一个青楼,便敢行如此悖德之事,简直是猖狂。再联想到顺天府的说辞,百姓直觉得其中必有官府包庇,更是骂声一片,顺天府尹如今都不敢在街头露面。 孟廉枫气的跳脚,发誓要把背后之人找出来生啖其肉。然而他的气恼于事无补,皇帝知道百姓对他的评价时,狠狠的把殷丞相骂了一顿,直说他解决不好这件事就让他回老家。 孟昭衍坐在书房里听到周准汇报所有人的情况,听到这里时,发出一声冷笑。 “父皇居然还看重他的声名?” 周准不敢接话,跪着等待孟昭衍命令。 “让那人咬死了,必要时候让另一人也站出来佐证。保护好那两家人,莫要节外生枝。” “你等找到的那个道士,晚间安排他进宫面圣。” “盯紧孟廉枫,余下听上官先生吩咐。”孟昭衍一一安排,心里做好完全打算。 “是。”周准领命。 事情到这一步,孟昭衍基本的目的已达到了。只是他最终筹谋并不止于此,那二十个男子,大好年华不该就此止步。 思量完政事,孟昭衍脑中浮出宋画祠的明媚的脸。那几日他忙的无暇他顾,今日正好要出去报件大事,也该去看看她。 马上就大婚了,听说她还在做什么药,孟昭衍轻轻摇头。月余不见,不知可还安好? 倌娉修养了些时日,已然可以下地走动,只是宋乔淑还要卧床几天。看着她们一一入睡,宋画祠留下两个婢女,带了另两个回房。 已是一月末,窗外的空气里还残留着几分冬天的肃杀之气。宋画祠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夹袄,还想着多做几枚丸药。 “又迟睡。”孟昭衍清冷的声音在宋画祠身边响起。 “三殿下?”宋画祠手里的药一不小心掉在地上,看着孟昭衍心里既惊讶又十分无语。 堂堂三殿下,多次半夜闯女子闺阁,这算是什么事? “嗯,就算是制药,也该爱惜身子。”孟昭衍板着脸教训。 “是。”宋画祠呐呐应声,心里告诫自己不准得罪他。 孟昭衍看着她难得乖巧的样子,心里倒不太适应。他摆摆手,示意两个婢女出去。 “这段日子可还好?”孟昭衍捡起宋画祠落在地上的丸药。 “幸有三殿下帮助,臣女轻松很多。对了,还未亲自谢过三殿下。”宋画祠起身行礼。 “罢了,本王此来也是想问问,婚期在即,可还有什么需要?”孟昭衍微微垂眸,眼光看着别处。 他日日要听暗卫关于宋画祠的汇报,缺什么少什么他哪里能不清楚,其实他来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见佳人。 “谢殿下关心,臣女暂无需要。” “上元节那日你施展武功去救三小姐,加之后来回府你等未换衣裳,未必就不会被有心人留意。近日行事小心,但也不要太过紧张,去哪里记着带着那几个婢女。” 孟昭衍看着她对他客套便觉得难受,于是话锋一转,直接说起上元节那日之事。 宋画祠心下一跳,细细想着孟昭衍的话。思量之下,不由觉得这男人果真厉害。 “有心人”三个字,说明他已知道幕后之人。听他的意思,恐怕那青楼与会宾楼此刻都已在他的掌控之下了吧? “臣女谢殿下告知,近日行事会小心的。只是,若是臣女会武功一事若是被家人发现,臣女可否借殿下名头一用?”宋画祠看着孟昭衍,明明白白与他做交易。 “宋姑娘拿什么换?”孟昭衍眼睛微眯,终于懂得她打的算盘。 好啊,想跟他做交易,可以。只是这条件,可由不得她说了算。 “殿下惊梦少眠之症可有所缓解?” 孟昭衍微微笑起来,他便知道她会以此来换。但是他还是顺着她的话说:“然。” “先前所服用的药只作第一疗程,臣女这里还有第二疗程的方子。”宋画祠侧头微笑看着孟昭衍。 她的意思是,你帮我遮掩,我帮你治疗疾病。 孟昭衍笑出声,觉得她十足有趣:“你这药到底有几个疗程?” “只两个。”宋画祠知道,眼前这人有帝王之才,绝不可自作聪明太过,所以即便算计也是拿捏分寸。 “答应你可以,只是你的药本王自会用其他方式换,而交易的条件却另有它物。”孟昭衍看着宋画祠的眼睛,自信而不容拒绝的说。 宋画祠一下子感觉到了危机,尤其是孟昭衍的眼睛里,毫不掩饰的闪过一丝得逞的精芒时,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宋画祠后退一步,想着脱身之法。脸上却笑容更盛:“三皇子说笑,臣女除了医术还有什么可拿的出手。” 孟昭衍不再答话,看着宋画祠防备的样子更加不容她退缩。长臂一伸勾住宋画祠盈盈一握的腰,使了力道带她到自己身前。 宋画祠呼吸骤然加快,意识到要发生什么时,孟昭衍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便与她无限靠近。 “三……” 不待宋画祠说完,脸上便有温热气息撒下来,嘴唇被温柔而强势的吻住,余下的话消散于唇齿之间。   ☆、第42章 武功被发现 “余下十八人全部找着了?”宋画祠问。 “是,说是原先抓到的人说了谎,其实十八人还根本没往城外送,顺天府的人从他老丈人家里找出来的。”倌娉给宋画祠讲着她早上去外面听来的消息。 宋画祠挑眉,没有说话,心中却不信还有这般好的事。知道这只不过是朝廷给出的官方解释罢了,其中必有隐情,还十有**跟众人眼中的“废人”三皇子孟昭衍脱不了干系。 想起孟昭衍,宋画祠就气的牙痒痒。那人夜闯女子闺阁,利用她的交易夺了她两辈子以来的初吻,事后竟一点惭愧的样子都没有,居然还嘲笑她“不会换气”! 更可恨的是,这所有的事情都是她自己惹来的。孟昭衍居心不良,明明就等着她开口呢,她还颠颠的往上撞,宋画祠只是想一下就觉得自己蠢到家了。 这一个明晃晃的教训,再加上上元节失踪案中隐约可见的孟昭衍的手笔,宋画祠比以往都更深刻的体会到了孟昭衍的城府。连当今陛下都算计成功的男人,不可小觑。 周准发现三殿下从今儿早上起来到现在,心情似乎格外的好。如果说是因为事情办成了,也不应该啊,殿下何时因为一件小事而这般情绪外露过?所以,肯定又跟宋府那位小姐脱不了干系了。这位宋小姐……啧啧。 “殿下,绘颜院已经收拾好了,您是否去看看?”周准接了小太监的禀告,询问道。 “好。”孟昭衍放下手中书卷,起身前往。 绘颜院宽敞舒适,里面的景色十分讲究。不至于奢华,但自成一股韵致。 此时尚且是冬末春初,园子里尚且只有红梅开的傲然。再过些时日,花儿成片开放,午后十分坐在水榭凉亭里看花开花落,方才美不胜收,此间可见主人花费的心思。 “百草园可收拾妥当?” “是,不敢有丝毫怠慢。” 去南边亲自看过了百草园,又往绘颜院里添了许多东西,孟昭衍方才放心的走了。 孟昭衍所做的一切宋画祠须得等到嫁去以后方才能知晓,所以心中再怨他几日也是应该。 宋画祠并未把这件事告诉他人,尤其是宋乔淑,免得她难过。只挑了近日的一些趣事告诉她逗她开心。 宋画祠和宋乔淑还正说着话,一个小厮便进了院子:“四姑娘,大人请您去一趟书房。” 宋乔淑立马变了脸色,拉着宋画祠急忙问道:“依爹爹那日的脾气,他现在找你做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大抵是与婚礼有关吧。没事,我去便是了。”宋画祠拍拍宋乔淑的手,让她不要担心。 宋乔淑仍皱着眉头,宋画祠却顾不了许多,留下三个婢女,带着倌娉和蕙芳往宋太傅的书房去了。 “给父亲请安。” 宋画祠脸上没有了上元节那日的傲气与决绝,一双清亮的眸子将所有的情绪隐藏于角落,只余下恭敬与顺从。 而宋太傅却定定地看着宋画祠,似要将她从里到外都看透一般,迟迟一直不叫起。 “我倒没想到,我宋念的女儿,本事竟是如此了得。”宋太傅缓缓的开口,语气不善。 宋画祠瞳孔紧了一下,尽量平静的说:“女儿不知爹爹何意。” “不知?那好,你来告诉我,上元那日你和淑儿为何迟归。”宋太傅从书桌前绕道宋画祠旁边,看着她的眼睛。 宋画祠觉得很讽刺。出事那日他一心要惩处她们,丝毫不问缘由,今日为了探她的底细方才有此一问,可是又有什么意义?她倒是想问问,他眼里到底有没有自己的骨肉。 “上元灯会游人众多,我与姐姐走散,花了颇多时间寻找,幸而找到。” “在哪找到?”宋太傅似有深意的追问。 “自然是在街上找到,爹爹何来此问?”宋画祠装作丝毫不知宋太傅的意图,疑惑地仰头看着他。 “祠儿,我已经知道,你姐姐被人拐卖,而你施展武功前去营救,是也不是?” “爹爹明鉴,女儿日日待在自己院子里,能从哪里学来武功?” “这也是本王想问你的问题。” 孟廉枫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身深紫色绣云纹的皇子袍服衬的他倒是华贵无双,只是眼神阴鸷,让人无端不喜。 “那么五殿下又怎知臣女有无武功?”宋画祠避开他们的问话,另提一问。 孟廉枫与宋太傅对视一眼,道:“习武之人脉象自与普通人不同,再者,只需探明体中是否有内力便可明晰。” “女儿如今解释再多也无用,不如爹爹直接请人来诊断女儿是否有武功,一切都真相大白。”宋画祠抬头,果断的说。 宋太傅与孟廉枫倒是没想到她能如此爽快,心中对他们的判断不禁升起了疑问。但是孟廉枫相信自己的情报,觉得宋画祠十有**是在诈他们,他微眯了眼,对着身边的人说:“请白先生进来。” 孟廉枫口中那位白先生本名白九,负责他手下的情报审讯。如今孟廉枫能把他请来,说明他对宋画祠真的是恨之入骨,一定要取到证据早早取了她性命泄愤才好。 在孟廉枫心里,宋画祠与孟昭衍本就是他死对头,加上今日孟昭衍明里暗里坏他好事,他又探查出暴露了他会宾楼这一暗点的人是宋画祠,更是恨不得将她们两个生拆入腹。 白九把了宋画祠的脉象,又将内力输入她的体内循环一圈。他似乎不敢置信的皱了皱眉,按照已做过的步骤重新再探查一遍。 他眉间几条沟壑十分明显,暗自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起身给孟廉枫回话:“五殿下,属下斗胆请您借一步说话。” 孟廉枫随他走了几步,听他说完,亦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 白九摇摇头,表示他也无能为力。 孟廉枫走回来,正打算捏造事实,给宋画祠定罪时,却听宋画祠道:“臣女小时候曾听哥哥说,迷香软筋散一药只对有内功之人有用。若然爹爹与三殿下仍旧不信我,那请三殿下拿出此药,臣女若是真的中药,定不再多说一句。” 孟廉枫看着她的目光十分暴戾狠辣,道:“四姑娘,虽然本王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骗过了白九,但是本王就不信,你永远不会露出马脚。” “臣女惶恐。”宋画祠垂眸。 宋太傅在此期间一句话都没说过。宋画祠知道,若今天那个白九真的断出来她学有武功,那宋太傅也必定不会对她客气。 “爹爹若无事,女儿便不打扰您和五殿下了。” 宋太傅看了孟廉枫一眼,心情十分复杂。他点点头:“你先回去吧。”   ☆、第43章 寺庙一行 “殿下,小女自小身患顽疾,即便是痊愈也是近两个月的事,若说她武功能敌的过殿下您的人,这……”宋太傅犹豫着说,其实他也不是很相信宋画祠是殿下嘴里那个武功高强的人,这毕竟有点匪夷所思。 “本王就不信有这么巧合的事,她定是用了什么法子掩盖了她的内力。若真是如此,本王便更留不得她。”三皇子甩袖,狠厉之色尽显。 宋画祠到底马上就要嫁给三皇子,她若出了事,说不得圣上就会怪到他头上,宋太傅担心三皇子真的要对宋画祠不利,但是又不能开口干涉他的决定。 “殿下,不若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检验?”宋太傅斟酌着开口。 “哼,害怕了?怕弄丢了她孟昭衍收拾你?那你去投靠孟昭衍啊!” 三皇子突如其来的暴躁让人防不胜防,宋太傅只好小心赔罪。听了三皇子的吩咐,宋太傅只得长叹一声,狠下心去办了。 宋画祠退出宋太傅的书房,心底骤然松了口气。若非昨天晚上孟昭衍给宋画祠提了醒,今日宋太傅着人过来时宋画祠就想到了此事,事先做了准备,不然以那个白姓男子的本事,绝对能探出她的虚实。 宋画祠知道这件事绝对不会就这么完了,所以一路上都在想着防范之策。 若孟廉枫一心置她于死地,她一人之力定是难以抗衡,所以到时定少不了借助孟昭衍的帮助。想起昨夜的那一个吻,宋画祠发誓这次不把孟昭衍利用个透彻绝不甘心。 当天晚上,宋画祠便收到了宋太傅的通知。明天姚氏要携宋枝瑶去寺庙祈福,命宋画祠同去。 古代女子出嫁前,会去当地的寺庙里面祈求未来夫妻同心,生活顺遂,所以宋太傅这样安排也不算突兀。 宋画祠让蕙兰将消息传给孟昭衍,便早早的去睡觉了。今日不能熬夜,要养足精神准备战斗。 第二天早晨准备出发时,宋枝瑶例行过来嘲讽宋画祠几句。 “听说四妹妹如今都学会武功了呢,什么时候能教教我呀?” “姐姐说笑,妹妹常年在深闺,哪会什么武功。”宋画祠淡淡否认。 “四妹妹这是嫌弃姐姐啊,果然是要做三皇子妃的人呢,就是不一样。不过呢,若是三皇子知道四妹妹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朵解语花,可怎么办呀?”宋枝瑶咯咯笑着,不等宋画祠回答便转身上了马车。 宋画祠正准备上去,就听到宋枝瑶在前面马车上大声说:“哎,四妹妹哪里用到的那软凳啊,快去取了,四妹妹用轻功就能上去了。” 话语将落宋枝瑶的婢女便赶忙过来取走了上马车需要踩的软凳。 宋画祠抬眸看宋枝瑶,咬着唇,眼中全是委屈。宋枝瑶像是没看见一般:“四妹妹,快上去呀,让大家都看看咱们四妹妹的武功有多厉害。” 宋枝瑶就把帘子放下来,跟着姚氏一起往寺庙去了。 那日孟廉枫来宋府做客,姚氏专门安排了时间空间让他们单独相处。不知怎么宋枝瑶便说起了上元节那天宋画祠与宋乔淑晚归之事,孟廉枫追问,她便将那日的场景一五一十的给孟廉枫抖出去了。 孟廉枫当即阴郁了脸色,宋枝瑶追问了两句,孟廉枫只说:“你那位好妹妹,早就背着你们学了盖世武功呢。她口中所言报复,说不定还是真话。” 宋枝瑶自然不信,可孟廉枫当时哪有心情跟她说那么多,转身便走了。宋枝瑶当即又记恨上宋画祠,觉得次次只要宋画祠的名字一出现,孟廉枫一准要丢下她一人离开,所以决定要出一口气。 而宋枝瑶走后,宋画祠丝毫没有动作,站在那里一派娴静。宋枝瑶的婢女刚端起软凳,蕙芳便上前拿回来。 婢女尚且不知道蕙芳是三皇子赐的人,正要训斥,蕙芳便开口:“三皇子有命,四小姐之命如他之命,你有几个胆子违抗?” 那婢女看着蕙芳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立刻老实下来,宋画祠踩着软凳面色无常的上了马车。 到了安国寺,上香的人倒是挺多,大多是女眷。姚氏和宋枝瑶也没出什么幺蛾子,按着程序上了香,祈了福,捐了香油钱。 看着前面摆着的一个红色的箱子,周围围着的人格外多,姚氏便拉住一个小和尚问道:“请问师傅,前面是做什么?” “阿弥陀佛。”小和尚合掌行礼:“施主有所不知,普慧大师近日云游归来,为了积德行善摆出签箱。如若有人抽到‘王签’便是大师的有缘人,可以与大师坐而论道,亦可请大师帮忙解签文。” 姚氏一听,眼睛就亮了。反正他们对于宋画祠的计划到了晚上才实施,而普慧大师却可遇而不可求,不如先让宋枝瑶去试试运气,如果真的抽到“王签”,那么宋枝瑶的资历便又多了一项。 “瑶儿,你去试试。”姚氏拉着宋枝瑶往签箱那里走。 “娘……”宋枝瑶眼睛里也闪着兴奋的光:“如果我得到了普慧大师的亲口夸赞,那是不是五殿下也会高看我几分?” 姚氏看着宋枝瑶骄傲的点头,宋枝瑶开心的去抽签子。 宋画祠在后面看着也是无语,这“王签”抽不抽得到还是个问题呢,她实在不懂这对母女兴奋个什么劲。 果然,宋枝瑶大喊到:“这……这‘普签’是什么意思啊?不是说好是‘王签’的吗?” 宋枝瑶无措的看着姚氏,姚氏皱眉,将签文递给小和尚让他解释。 “阿弥陀佛,这‘普签’便意味着施主与普慧大师缘浅,却是见不到大师了。不过我寺倒是可……” “不!我就要见普慧大师,我偏要‘王签’,娘,你快帮帮我,我要见普慧大师啊!”宋枝瑶不待小和尚说完便跟姚氏哭闹,不依不饶。大殿里来来往往的宾客那么多,都朝着宋枝瑶的方向看过来。 姚氏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这件事毕竟关系到女儿的幸福,她放低姿态又对小和尚说:“小师傅,再让我女儿抽一次吧,她定能抽到王签的。” 宋画祠默默的偏过头,听了姚氏的话差点笑出来。王签是你说抽就能抽到的?像宋枝瑶这样的,还指望着与佛门有机缘,佛祖肯收她就怪了。 小和尚倒是一直好修养,宠辱不惊的回答道:“不可,每人只有一次机会,若给了这位施主,对别的施主便不公平了。” 宋枝瑶继续拉着姚氏闹腾,姚氏亦觉得两难。 这时小和尚却对着宋画祠又一次开口:“这位施主可要试一试?”   ☆、第44章 凰签,帝王燕 宋画祠没想到话题能转到她的身上,乍一听还以为小和尚是在对别人说话。 她前世是医生,敢一个人在太平间里住就说明她内心不信神佛。虽穿越一世,知道了世间还有如此神秘力量,但也归结为大自然的法则之一,只是不为常人所知。至于神佛,她依旧不怎么相信。 方才她还在心里笑宋枝瑶,此刻她自然不会自己也扑上去。于是她对着小和尚客气的说道:“多谢小师傅好意,只是小女子没有慧根,没得浪费别人时间,便算了吧。” “哼,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宋枝瑶见小和尚挑了宋画祠来问,心里顿时不开心。见宋画祠主动推拒了,觉得她还算识趣。 小和尚就像没听到宋枝瑶的嘲讽一般,微微笑起来,继续劝宋画祠道:“我佛慈悲,不以此来区分众生。姑娘眼睛明亮,气度不凡,前世今生定是积德行善之人。姑娘不必自谦,或可一试。” 宋画祠好奇的打量了这个小师傅一眼,他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吧,说话便如此稳重,更是一句话道出了她前世今生的因缘际会。虽然只是一句佛门俗语,但是也算是印证了她是一名医生的事实。 可小和尚这么一说,姚氏和宋枝瑶就不乐意了。凭什么宋画祠就能得到小和尚如此青眼,而到了宋枝瑶那里就平平无奇? 姚氏不信这个邪,便说道:“四姑娘还是试一试吧,说不定飞上枝头了呢?这种事四姑娘又不是头一次遇见。” 姚氏指的是皇帝赐婚宋画祠与三皇子。 宋画祠略一沉吟,看着小和尚坦荡光明的眸子,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宋画祠上前,伸手从签箱里随手取出一枚竹签,看都没看便递给小和尚。 小和尚看了一眼,抬起的眼睛里似有万千星辰:“阿弥陀佛,恭喜施主,此乃‘王签’。” 宋画祠惊讶,原来她还真的与佛祖有缘分?看着小和尚那么灿烂的笑容,她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宋枝瑶十分不敢置信。她宋枝瑶得不到的东西,宋画祠便这么轻易的得到了?她不相信! 宋枝瑶一把夺过小和尚手里的签文,眼睁睁的看着竹签上“王签”这两个红色的大字,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怎么可能?”姚氏也觉得十分荒唐。 她宋画祠一直都是被她和女儿踩在脚下的卑贱之人,何德何能得到普慧大师的接见?还是在宋枝瑶失利的情况下,她宋画祠怎么能? 可是,这是在安国寺,普慧大师可是名满整个苍黎的得道高僧,太后和皇帝都要礼让三分的人,谁敢说他的不是?姚氏也只能将愤怒与嫉妒往肚子里咽。 宋画祠看着宋枝瑶夺取签子也不阻拦,反正她也做不了什么。可一侧眼,才发现宋枝瑶夺签子时,竹签将小和尚的手划了很长一条口子。 宋画祠赶忙上前,对小和尚说:“小师傅,你受伤了,我带你去包扎。” “不妨事的,先带施主去见大师要紧。”小和尚依然不见怒色,将手藏在僧袍里,欲给宋画祠带路。 姚氏和宋枝瑶也注意到了小和尚的情况,却一个都没有出声,她们尚且沉浸在自己的怨恨里。 宋画祠看了她们一眼道:“姚姨娘和大姐姐先去休息片刻,我带这位小师傅去看伤。” “你休想一个人去见普慧大师,我娘都还没走,你急什么?”宋枝瑶气急败坏的说。 宋画祠向来不会耽误给患者治疗的时间,懒得理宋枝瑶,向姚氏行了礼便拉着小和尚走。 小和尚却轻轻拉了拉宋画祠衣摆,温和的说:“小僧还有话没有与那两位施主讲解,职责所在,施主谅解。” “两位施主,普慧大师的规矩向来是只见抽中“王签”的那一人,两位施主可先到厢房歇息,用些清茶。施主,小僧告退。”小和尚不顾流血的手指,再次双手合掌行礼。 宋画祠真的是好喜欢这个宠辱不惊,进退有礼的小和尚,与她前世负责的一个病患十分相像。那个小男孩十分依赖她,总是一口一个“姐姐”的喊她,只是后来痊愈后,便被父母带到了其他地方,再不复相见。 宋画祠亲自给这个小和尚包扎了伤口,问了他法号和年龄,方才跟着他去见那个传说中的普慧大师。 宋画祠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第一次与普慧大师对视时的感觉。 他是一个头发胡子都花白了的长者,穿着一身红色的僧袍,就那么静静的,微笑着看着你,浑身都散发着一众柔和、博爱、安抚人心的力量。他的眼睛像是大海,能纳百川,所以能看透你的灵魂。 宋画祠只一眼便明白,她的际遇,她的秘密,都是瞒不过他的。 可是他却什么也没有说,他静静看着空明小和尚带着宋画祠来到他面前,先斟了一杯茶递给宋画祠:“施主先尝尝贫僧这杯茶。” 宋画祠丝毫不敢怠慢,接了茶细细品尝。 “施主品出了什么?”普慧大师温和的问。 宋画祠知道普慧大师此问必有深意,但是宋画祠却是对茶丝毫不通的。前世大多喝矿泉水,此生更是没尝到过好茶。她索性答道:“茶水颇香。” “哈哈哈哈。”普慧大师听后不但不恼,反而笑起来。 宋画祠一脸莫名,普慧大师却道:“大愚即是大智,施主心中有所挂碍,尚且能答出比语,已然难得。” 宋画祠心中默默无语了一下,她哪里有他说的那样好。放下茶杯,宋画祠答:“大师过奖。” 普慧顺了顺自己的胡子,看着宋画祠道:“施主今日前来,便说明你与贫僧有缘。施主有什么想说尽管说来,老衲知无不言。” 宋画祠想了想,似乎她的那些麻烦都不是眼前之人能解决的,于是便说:“方才听小师傅说,大师可以解签?” 仿佛知道她会如此问,普慧大师随即对空明说:“去取签来。” 宋画祠抱着签盒,凝神摇晃,听着签子“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宋画祠的心跟着颤了颤。她本是不信佛的,可今日不知为何,也会为了一签文而提心。 普慧大师接过签文,默了一瞬,将签文递回给宋画祠。看着签文,宋画祠瞪大了眼睛,因为那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五个字—— 凰签,帝王燕。   ☆、第45章 刺杀 “签文只作一指引,路还是要自己走。施主际遇非凡,老衲不敢多言。只是透过这签,老衲倒是可以给施主说一佛理。” “大师请讲。”宋画祠自从抽出签文后,心中疑云重重,迷惑更甚。 “从前有一金匠,他一生所见多为金银。轮回之时,佛祖说他眼中只有纯净之物,为了让他修‘不净观’,让他亲眼目睹了莲花从淤泥里盛开的模样,金匠从而顿悟。”普慧大师缓缓道来,再不多言。 直到宋画祠出了禅院,普慧大师的话一直萦绕在耳边。他的意思是说,她现在或今后所经历的一切污浊与苦恼,都是成佛前的历练吗? 成佛?如何成佛?多久成佛?佛又在哪里?宋画祠毫无头绪。 宋画祠此时无从体会那佛语,所以决定暂且放在一边,日后自有事实论断。可是普慧大师的话仿若蒲公英的种子,看似很轻很轻的落下,其实来年它会开出一大片花。 “不就是见了普慧大师一面吗,怎么,这就开始连人都不理了?”宋枝瑶站在一株盛开的红梅旁边,看到宋画祠竟像是没看到她一般直直的走过去,感觉受到了侮辱。 宋画祠还在思考着普慧大师的话,根本就没注意身边有谁。听到宋枝瑶的声音方才抬头,默了一瞬方才道:“大姐姐安好。” “哼。”宋枝瑶白了她一眼,偏头不说话。 “大姐姐若无事,我便先过去了。”宋画祠行完礼便走。 宋枝瑶还等着宋画祠讲普慧大师说的话呢,没想到宋画祠就这么走了。可她早早站在这里堵宋画祠不就是想知道这些吗?她一下子急了,对着宋画祠的背影喊道:“喂,长姐未发话你就敢走,谁教的规矩?” 可是宋画祠就像是没听到一般,丝毫不理会她,让宋枝瑶一人气的跳脚。 宋画祠去跟姚氏请了安找个厢房休息,养足精神。如他们所愿,晚上才是重头戏。 宋画祠住的厢房环境还不错,清幽静雅,适合休憩。因为寺庙是在半山上,气候较山下冷,所以梅花和翠竹都生长的茂盛。 坐在小院里赏花,便听寺庙的僧人说,前几日安国寺举行了一个法会,普慧大师亲自画了“坛城”。而今日是法会最后一天了,晚上那精美的“坛城”便要尽数投入水中,随水流走。 “花了那么长时间才建好的‘坛城’,就这么入水了岂不可惜?”宋画祠问道。 “‘坛城’的生与死本来代表着一轮回,无谓可惜,施主到时可以前往一观。”僧人解释道。 听僧人这么一说,宋画祠大概猜到了那些人要用什么借口骗她出去了。与上次祭拜母亲时技俩相同,毫无新意。 果然,傍晚时分,宋枝瑶的婢女便到宋画祠的厢房里来说:“夫人请四小姐前去观“坛城入水”礼,四小姐收拾一下吧,奴婢带您过去。” 夫人?她倒是不知道宋太傅何时将姚姨娘抬房了。 宋枝瑶放下手中茶杯,抬眼看她:“姚姨娘和大姐姐呢?我跟她们一起去。” 那婢女显然噎了一下:“夫人与大小姐已然准备出发了。” “上次去庙里祭拜母亲,我亦是被一丫鬟带着,差点出了事情。若是姨娘先走了,那请你回禀姨娘,我今日便不去了。”宋画祠一副不容商量的样子。 婢女无可奈何,只能称是退下。 宋画祠手撑着脑袋,嘴角勾起一抹笑。宋枝瑶,我可没让你来,只是,愿者上钩。 一刻钟后,宋枝瑶气冲冲的来了。她还在为宋画祠抽到了“王签”以及刚才没有理会她的事情愤恨不已,颇为不屑的看着宋画祠说:“胆子这么小,真不知道普慧大师怎么看上你的。还不快收拾,去晚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宋画祠站起身,从容回答:“已经收拾好了,走吧。” 宋枝瑶的火气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不知道怎么发。她暂且不跟宋画祠计较,转身便走,等着等会儿收拾她。 天色已渐渐暗沉,丫鬟们拿着灯笼走在前面,宋画祠于宋枝瑶跟在后面。 走了一半,寂静的山寺里不知从何方传来一声鸟鸣。宋枝瑶突然停下来靠边并且向后跑,前面掌灯的婢女则拉住宋画祠不让她动。 树林里传来“窣窣”声,有人在穿过树林向她们靠近。 宋画祠,倌娉,蕙芳都是会武功的,倌娉与蕙芳几下子便挟制住了那几个丫鬟,而宋画祠则三步并做两步的将宋枝瑶扣在怀里。 “宋画祠你做什么,放开我!”宋枝瑶挣扎着,愤怒的大声斥责。 宋画祠则处变不乱,一点也不给宋枝瑶挣脱的机会。她淡淡一笑,看着前面不远处站着的几个黑衣人道:“我做什么?我还想问问姐姐,这些人是哪里来的呢。” 宋枝瑶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会来这趟纯粹是觉得宋画祠绝对逃不掉五皇子的杀手,所以准备待宋画祠被擒住后从她身上拿到她抽取的签文,谁知道第一个被擒住的人却是她自己。 “宋画祠,你今天伤了我,爹爹和五皇子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宋枝瑶威胁宋画祠。 “哦?你说爹爹我还信,五皇子?你做梦吧。” 那几个黑衣人看着眼前的情况,低声商量了几句。想起五皇子那句“不管出现什么情况,一定要给我抓住宋画祠。必要时,杀无赦”,他们便不再犹豫,飞身上前。 就在此时,宋画祠吹了一声口哨,又是一波黑衣人出现,不同的是,这些黑衣人的衣领上都绣着一只火凤。 宋枝瑶显然没想到宋画祠还有这一手,看着眼前高下立见的场面,宋枝瑶很没胆气的双腿颤抖了。她不敢想,若宋画祠这边真的赢了,那么她会怎么被宋画祠收拾。 “四妹妹,你……你放了我,我去跟他们说,让他们停手。”宋枝瑶不敢再惹宋画祠,生怕激怒了她,于是准备想办法先哄着宋画祠放了她。 “你真是……” 宋画祠话未说完,一只寒凉似霜,闪着银白金属光泽的箭矢破空而来。 倌娉睁大了眼睛,边向宋画祠扑去边大喊:“小心。” 宋画祠挟着宋枝瑶闪身,箭矢穿过宋枝瑶的发髻扯掉了她一大缕头发,宋枝瑶发出痛苦的一声惨叫。 而后箭头发生了偏转,正好划过扑过来保护宋画祠的倌娉的额头。伤口很深,一下子就渗出了淋漓鲜血,可倌娉愣是一声不吭,趁着宋画祠注意力没有转移到她身上,用袖子擦掉血迹尽量站好,借着夜色掩盖自己的伤。 她不愿因为自己而打乱宋画祠的计划,哪怕宋枝瑶早已逃不掉。   ☆、第46章 姚姨娘妥协 “宋姑娘,贼人都已制服。属下等保护不力,请姑娘责罚。”卫二带着余下九名暗卫跪地请罪。 宋画祠松开宋枝瑶,示意暗卫看住她,温声对卫二说:“今日若非大家帮助,现在哪里还有我宋画祠活命的机会,谈何责罚?大家快起来,把这里清理干净,带上那几人先回去再说。” 现在场面有点杂乱,即使天色暗下来大家也不敢点灯,怕一个不小心被人发现。 卫二指挥着人麻利熟练的打扫战场,将那些刺客通通都搜查了一遍,将搜到的东西全部呈给宋画祠看。 宋画祠转头想跟倌娉说话,却灵敏的闻到了倌娉身上的血锈味儿。 “你怎么了?”宋画祠靠近倌娉,血味越浓,心中一紧。 “小姐,我没事。”倌娉安抚。 听了倌娉还算有气力的声音,宋画祠方才放心了一点。听着卫二禀报着搜来的东西,宋画祠点点头说:“先回厢房再说。” 走到灯光下,宋画祠原本面色算是从容,但看见倌娉额头上又深又长的口子时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 宋画祠请大家稍等,给倌娉处理了伤口方才对卫二说道:“你们搜出了什么?” “‘无言’,一种致人痴傻之药。服用者轻者口舌不清,重者记忆散乱,但都会伴有强烈头痛。”卫二将药打开放在宋画祠旁边的桌子上,并不让她直接触碰。 宋画祠垂眸,露出一抹冷笑。原来孟廉枫打的是这个主意,宋太傅的心还真是能狠得下来。 再抬头,宋画祠平静且微笑。她将药拿起来,倒入茶水里,轻轻晃了晃茶杯,一步一步向已被暗卫点了穴道的宋枝瑶走去。 “宋画祠你要干什么?不……不要……”宋枝瑶惊恐的看着宋画祠。 她当然知道这药的作用,所以更加的害怕。宋枝瑶想往后缩,奈何身上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徒劳的看着宋画祠一点一点靠近她。 “四妹妹……四妹妹我求求你,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我是无辜的你相信我啊。” 宋画祠不管她的祈求,捏起她的下巴,一股脑儿的将茶水灌到她嘴里。直到她全部咽下去,方才将手松开。 “大姐姐,夜路走多了,总会见鬼的。相信你?你们是怎么害我的?现在,你自己尝尝看这药的味道。”宋画祠笑的十分温柔,放下茶杯便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等着宋枝瑶身上的毒发作。 厢房里一时一片寂静,只有宋画祠喝茶时杯盖与杯身相互触碰发出“啪”的清脆声响,直击人心。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又磨人,宋枝瑶不自觉的感受着身体的变化,一点点的不适都让她提心吊胆。 头渐渐开始晕眩,眼睛渐渐开始找不到焦距,身体也动弹不了……宋枝瑶受不了这种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眼泪不由自主的流淌下来:“四妹妹,四妹妹我错了,你饶了我吧,你让他们给我解药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四妹妹……” 宋画祠状似无奈的说:“大姐姐,这药可是你的人带来的,我哪儿来的解药啊?” 宋枝瑶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觉得脑袋混沌的不行。她抱着头,痛苦的祈求:“四妹妹,都是爹爹和五皇子……找的人,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又过了不久,宋画祠起身,不慌不忙的再次来到宋枝瑶身边,低头,在她耳边说:“想要解药?” “要!要!四妹妹……”宋枝瑶就像是吸食鸦片的人一般,一听到有摆脱痛苦的办法,就可以什么都不顾。 站直身子,宋画祠对蕙芳摆了个手势。蕙芳领会其意,上前来喂了一颗丸药给宋枝瑶。不一会儿,宋枝瑶觉得自己脑袋渐渐开始清明,思路重新回拢,所处之地由地狱又到了天堂。 宋枝瑶看着宋画祠,既恐惧又怨恨。可是她现在不敢动作,不敢像以前一样随意戏弄讽刺她,不敢对她动一根手指头。 但是宋枝瑶心里还是恨毒了她,她宋画祠凭什么? “不甘心?”宋画祠像是知道宋枝瑶的想法,微微一笑:“大姐姐,你想清楚了,这解药可只能管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那滋味,想必大姐姐刻骨铭心。” “你到底想干什么!”宋枝瑶忍不下去了,冲着宋画祠大喊道。 宋画祠一挑眉,一点也不恼:“姚姨娘久不见你回去,自然会来我这里找,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卫二站在后面,看着宋画祠从头到尾逗弄宋枝瑶,心里暗叹,这位主子可真是骗死人不偿命。她下的药哪里是那“无言”啊?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明明白白看着的,宋画祠转过身后快速的换了一种药的。 是什么药不知道,看着那位宋大小姐的反应,大概虽然使人昏倦,但应是不致死的。 卫二这是第一次见宋画祠,平日总听着周准说这位宋小姐多么神,今日一见,觉得果然不错。 月上中天,夜色凉如水。姚氏久等宋枝瑶不归,五皇子派出的人也没有任何消息,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决定往宋画祠那里去一趟。 蕙芳开门,姚氏见到屋里的情景吓了一跳。映入眼帘的,便是站着的十余个黑衣人和端坐着喝茶的宋画祠。视线下移,宋枝瑶抱着膝坐在地上,脸埋在膝盖里,楚楚可怜。 姚氏顾不得质问宋画祠,赶忙跑到宋枝瑶身边。宋枝瑶看见姚氏来了,一下子扑到她的怀里放声大哭,好不委屈。 姚氏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抚,侧首看着宋画祠,目光凌厉:“你对瑶儿做了什么?” 宋画祠轻笑一声,问道:“姚姨娘可还记得今晚你们对我做了什么?那么,你做了什么,我便对大姐姐做了什么。” 姚氏目眦尽裂,看着宋画祠的目光就像是要把她吃了一般。她低下头,急忙查看宋枝瑶的情况。 宋枝瑶哭着跟姚氏讲了刚才宋画祠跟她说的话,要姚氏帮她要来解药,她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姚氏身上。 姚氏听后,微微扬起头,看着房顶的目光有片刻的怔楞。 她一辈子都是一个侧室,一直以来她都恨不得把宋画祠与宋枝瑶踩在脚下以证明自己的尊贵。此刻,为了宋枝瑶,她却不得不低头。 姚氏深吸一口气,看向宋画祠:“你说吧,你要什么?”   ☆、第47章 孟昭衍的要求 宋画祠不再消磨她们的耐心,开门见山的道:“不日我便要与三皇子大婚,我不指望你给我添妆,但是我作为宋府嫡女该有的嫁妆一分都不能少。” “好。”不过是一些钱财,没有女儿命重要,姚氏答应的干脆。 “大婚之后我会将我姐姐一起带到皇子府,你不得阻拦。” 姚氏皱眉:“从无这样的规矩,于理不合,大人也不会答应。” 宋画祠看了她一眼,知道她现今还想把宋乔淑握在手里威胁与她。但她怎会给他这个机会? “爹爹那里我会说服,你不能从中作梗。” 姚氏只得答应。 “好了,就这些。这一瓶药可以管到我成亲那日,这段期间只要你们不生事,我大婚后自会将全部解药给你们。若让我发现你们依旧背地里害人,那么大姐姐的毒也不必解了。”宋画祠说完,将一瓶药给姚氏,便不再理会她们。 包括姚氏和宋枝瑶,所有人都有点懵。所以宋画祠花了这么大力气,就是为了以上两条没多大影响的条件? 但是看着宋画祠将这件事放过,姚氏和宋枝瑶自然不愿意再在这里多留。虽然想起宋画祠最后的那个期限的威胁心中依然暗恨,但当下宋枝瑶的命还掌握在宋画祠手里。 将宋枝瑶从地上拉起来,姚氏头也不回的拉着她往回走。 其余暗卫都退下,厢房里只余下宋画祠,卫二,蕙芳,倌娉四人。 “都觉得我太轻易的放过她们了?”宋画祠的笑意终于直达了眼睛里,挑眉一笑。 这话存在所有人心里,由宋画祠说出来,所有人眼睛里都流露出来好奇。 “一,我惩治宋枝瑶是因为她想害我,置她于死地并非我的目的。况且我给她下的那药,也足够她受的。” 宋画祠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医生,她融入骨血的职责是救人。她做不到愿打愿挨,以德报怨,但是她绝不会在还有可能的情况下杀人。 “二,我如今能让她们母女做的事情也就这么两件,其余事情她们也没这么大的分量。” 这是在说姚氏母女不够格。 “三,宋枝瑶是宋太傅手中联姻的棋子,若我真的伤了她,明日我那爹爹就能直接过来狠狠给我一顿板子。” 宋枝瑶在宋太傅那里的重量,可比她宋画祠大多了。 最后,宋画祠总结道:“像宋枝瑶这样的,自有老天收拾她,我只用加一把火便是了。” “明明是斩草不除根,让你这么一说本王倒觉得似乎还有那么几分理。”还未待倌娉三人做出反应,周准便推着孟昭衍进来了。 众人行礼,孟昭衍挥退他们,只余下他与宋画祠。 宋画祠一见到孟昭衍,便想起来前夜他迫着她接吻的事情,耳梢便有点红。她虽然十分不想搭理孟昭衍,但人家今天毕竟帮了她那么大的忙。 宋画祠想了想,先斟了一杯茶给孟昭衍。 “站的离本王那么远做什么?”孟昭衍故作不知,板着脸逗宋画祠。 宋画祠知道他是故意的,并不接招:“婚期在即,更要守礼。” 孟昭衍不恼她,反而与她玩笑:“哈哈,祠儿这是过河拆桥。” 宋画祠微微瞪大了杏眸,嘴巴张张合合竟不知怎么答他。 他们什么时候关系如此之好了?祠儿?这名字是他叫的吗?她何时允许了? 宋画祠知道也争不过她,索性便不说话。 孟昭衍知道分寸,并不急功近利,稍微进一步便收手。他挑了宋画祠感兴趣的问题,并不忌讳宋画祠知道他刚才在外面听墙脚。 他温声问道:“想带你姐姐入府?” 而宋画祠听了,第一反应并不是想着怎样让三皇子同意,而是……孟昭衍又要拿什么条件来换。 实在不能怪宋画祠小人之心,实在是孟昭衍城府太深又有前科,让宋画祠认识到跟他说话一定要留个心眼,一不小心就会被坑。 孟昭衍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样,实在觉得好笑。不等宋画祠纠结完,他便道:“你想带谁就带谁,不必看别人的脸色,宋太傅那里本王去说。” 就这么……简单的同意了?宋画祠愣了一下才谢恩:“臣女谢殿下恩典。” 孟昭衍微微颔首,示意她起来。 宋画祠此刻的感觉真的是不知怎么形容。这个三皇子,做事全凭心情吧?那她以后抱大腿的话,是不是还要去学读心术? “本王那日应你的事情,今日都办到了。你倒是将本王利用了个彻底,拿本王的人去威胁别人,要自己的嫁妆?”孟昭衍好像刚想起来这事,状似责难? “正好借殿下暗卫一用,殿下可会怪罪?”宋画祠看着孟昭衍,微微一笑,并不露怯。她相信,孟昭衍这点气量还是有的。 孟昭衍一笑:“无妨。今日之事,本王倒觉得祠儿处理的不错。医者仁心,当真狠心至此,便不是祠儿了。” 孟昭衍淡淡的,毫不刻意的样子,却让宋画祠心中一动,抬眸看他。 宋画祠缓缓笑了:“臣女以为殿下会赞成‘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只是众多选择中的一种,不过今日五弟一计不成定会再生一计,你可有想过怎么办?” 宋画祠抿唇思量片刻,想到孟昭衍肯定已有计划,便笑问:“殿下不妨说说看?” “你倒是会偷懒。要本王说可以,只是祠儿拿什么换?” 又来这一招?宋画祠脑中警铃大作。她看了一眼孟昭衍不能站起来的腿,还不放心,便决定先问好:“殿下想要如何?” “本王是觉得今日天气不错,京郊傲春湖边春花渐渐开了,想带你去游湖赏花,看起来祠儿不大愿意?” 你确定只是游湖赏花?但是宋画祠又想不出理由拒绝,若是她拒绝,听孟昭衍这意思,五皇子便要她自己对付? 宋画祠只能答应:“殿下邀请是臣女的荣幸,怎会不愿。” “那好,明日本王让人去宋府接你。至于五弟那里,本王去处理便是,你不必忧心了。” 于是至始至终宋画祠也不知道孟昭衍到底要怎么对付五皇子。 这日在厢房里,孟昭衍除了一口一个“祠儿”叫的宋画祠完全无力招架之外,倒是没有别的动作。约定了明天去游湖后,与她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开了。 宋画祠本以为他会追问她今日抽到“王签”之事,可他一句都没有提,好像完全不知情一般。 宋画祠觉得孟昭衍近日的态度有些奇怪,她完全摸不准他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态。跟他相处,她只能见机行事,感觉比跟孟廉枫和宋太傅斗智斗勇都累人。 宋画祠梳洗之后躺在床上,思考孟昭衍的话。 其实她并不如何担心京郊游湖,只是担心宋乔淑那里她应该怎么去说。 她答应了宋乔淑帮她拉拢孟昭衍的心,可是她却私自出去跟孟昭衍游湖,让宋乔淑知道了她该多难过啊。 宋画祠用被子蒙上自己的脑袋,心里对孟昭衍突如其来的要求十分为难。 要是宋乔淑身体好好的就好了,这样的话,那是制造浪漫多好的机会啊。 这是宋画祠睡着前最后的念头。   ☆、第48章 初春出游 第二天清晨,还不到卯时倌娉就进来叫宋画祠起床,说是三皇子的车驾已经在外面侯着了。 宋画祠嫌烦,翻了一个身,将脑袋用被子蒙起来继续睡。倌娉无奈的看着她,只能顶着被宋画祠骂的风险再接再厉的喊她起床。 宋画祠实在不堪其烦,抓起枕头边的书就胡乱朝着倌娉扔出去。倌娉看着已经亮起来的天,叹了口气,觉得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于是只能捡起书在宋画祠耳边轻轻说:“小姐,您的医书破了,纸页掉了很多。” “嗯……什么?”宋画祠一下子提高了声音,睁开眼睛惊慌的看着倌娉问。 倌娉便知道,宋画祠这几个月来真的是越来越贪睡。能治的办法,大概也只有医书药材之类的东西了,百试不爽。可是,谁家的小姐还需要这样子起床啊?以后嫁到了皇子府,也不知道三皇子能不能包容了小姐。 “小姐,三皇子的车驾已在寺外等了两刻钟了。”倌娉毫不掩饰自己利用医书欺骗了宋画祠,直接对稍微清醒了点的她说到。 “哦,我的医书没事吧?”宋画祠坐起来,十分困倦的问。 “没事,好好的在这呢。”倌娉将书递到宋画祠手里。 宋画祠知道自己的毛病,所以也不怪罪倌娉,只吩咐她给自己梳洗。 宋画祠打扮的十分清淡,一切都以简单为准,她找孟昭衍是要做合作伙伴,而不是恋人,所以无谓“悦己者容”。反而,她还怕打扮的过于刻意,让孟昭衍误会。 派了人去跟姚氏说一声,宋画祠便出了寺。 三皇子府的马车从外表看起来并不十分华贵奢靡,透着一股简约之气。马车外站着慈恩和一个身姿挺拔,着白色衣袍的男子,见了她后便迎上前来。 “宋姑娘,殿下已在车上等着了,奴才扶您上去吧。”白衣男子深情颇为清冷,并不多言,是慈恩一脸笑容的开口说了话。 宋画祠同样回了微笑,点了点头道:“有劳公公了。” 掀开帘子,宋画祠便看见坐在轮椅上的孟昭衍手中捧着书卷,面色淡淡的,透出一点温和笑意,正好抬起头看她。 宋画祠进去,放下帘子请安行礼,默默打量这个跟一般马车不太一样的车厢。 这车厢里只有两侧有长榻,而正对着车门的那一面的软榻像是被取掉,方便孟昭衍安放轮椅。但是车厢内的设施则与外表完全不符合,华贵非常。 多的宋画祠不知道,但是只软榻上的那么大两块红色的貂皮,大概就够普通人家几辈子的花销了。宋画祠默默想,这样大的两块皮草,太不环保了。 孟昭衍本想等她宋画祠将车厢打量完再跟她说话,但看着她如此痛心疾首的眼神,孟昭衍倒是有些奇怪了。 “本王这车厢里哪样物件招惹到祠儿了,你告诉本王,本王立刻让人撤了去。”孟昭衍将书签夹入书中固定好,妥善的将书放在桌子上,一心看着宋画祠问话。 “没有,臣女只是觉得这块貂皮十分华美。”宋画祠收敛神色,笑的十分得体。 “嗯,这貂皮是本王前儿刚得的,既然祠儿喜欢,那等会儿本王便让人给你送回府里。”孟昭衍倒是十分慷慨。 宋画祠默了一下,立刻思考如何拒绝他。这么“有伤天和”的物品,宋画祠觉得自己既然无法阻止,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殿下新得此物,便安置在车里,想必殿下是喜爱它的,臣女自然不能夺爱。” “也罢,既然本王与祠儿都喜欢,那便安置在婚房里吧。若不然送去宋府,祠儿还要再搬一次。”孟昭衍说的十分理所当然,仿佛一切为宋画祠着想。 宋画祠觉的他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她实在无言以对,只好沉默。但是,这大清早的,一见面就这样调侃她,接下来怎么办? 周准和慈恩两人分别坐在车驾的前面,当然可以清楚的听到里面两位的对话。虽然他们已经知道孟昭衍对宋画祠不一般,但是今日……里面的三皇子真的不是被掉了包吗?平时对他们冷的掉渣,多说句话都不愿意的三皇子,好像是他们的错觉。 已接近二月份,天气渐渐回暖。湖水解冻,柳树冒芽,花季迟的梅花尚未凋谢完,早春的迎春和桃花已然含了花苞,几欲绽放。出来走一走,也算寥慰枯燥了一个冬天的眼睛。 慈恩推着孟昭衍,宋画祠与他并排,周准走在他们后面。宋画祠并不多说话,多由孟昭衍起了话题,也算相处和谐。 “此湖名字起的倒是颇有几分傲气。”宋画祠想起昨夜提起出游时孟昭衍说的“傲春湖”一名。 “这湖名傲春湖,只因三月份时,在此地观赏春景最是秀美。祠儿若想来,三月份时本王再带你来看。”孟昭衍耐心解释,不忘为下次出游再埋好一个坑。 看到一个亭子,孟昭衍示意过去看看。走了这么久,想必宋画祠也累了。 孟昭衍和宋画祠刚一坐下,就有婢女送上茶水和各式点心,宋画祠方才都没有注意到这些婢女从何处而来。 出门看个风景,还要带这么多的食物,宋画祠对于古代贵族的生活奢侈程度再次刷新认识度。 “休息一下,随便吃点东西填填胃,中午再带你去吃饭。”孟昭衍示意宋画祠随便吃。 “谢殿下,那臣女就不客气了。”宋画祠仔细的将那近十样点心看了一遍,拿起她最爱的蟹粉酥。 咬了一口,蟹粉的味道一下子占满了味蕾,十足的香。宋画祠眼睛亮了一下,微笑着尽量斯文的吃下去。 但是毕竟是在孟昭衍面前,宋画祠觉得吃的太多很是不好意思,于是只浅尝了两个便擦了手不再拿取。 “这是殿下府上的厨子做的?味道很好。”宋画祠实心实意的夸赞。 看着她喜欢又不好意思的模样,孟昭衍无端觉得很有意思。继他已经知晓的“起床气”属性之后,今日又发现了她新的一项“喜欢美食”的属性。 “喜欢?”孟昭衍眼睛里都是笑意,出声询问。 宋画祠突然觉得没有刚才那么热情高涨了,她怕她说“喜欢”,孟昭衍便说把厨子送到宋府去。 宋画祠斟酌了一下方才答到:“殿下府里人做出来的自然味道不会差。”   ☆、第49章 反常的五皇子 孟昭衍本来还没有往那一处想,他原本打算宋画祠若喜欢,以后便多让人留心一下这方面的厨子。但是看着她这样便知道她那“绝不在同一处吃两次亏”的脾性又来了,孟昭衍便越发想逗她。 “那祠儿看最喜欢哪一道点心,便让那厨子到宋府去与你做。”孟昭衍一副十分正经,十分好心的语气。 我就知道!宋画祠心里一下子就炸了。 当然,她也只能在心里炸,语言上,她只能轻轻的炸一下。 “谢殿下好意,殿下出行还带着这几样点心,想必是十分喜爱的。既如此,那几位厨师臣女不能横刀夺爱了。”宋画祠笑容得体,语气官方又有礼,与之前“貂皮事件”所答十分相似,套路都懒得换。 “嗯,那本王便留着,安置在你院子里,等祠儿嫁过来后便可以随时吃到。”孟昭衍点点头,十分“善解人意”的同意了宋画祠的要求,又道:“如此,那祠儿便多吃点,不必客气。” 一天不调侃她几次就活不下去吗?宋画祠咬牙微笑:“谢殿下。” 周准站在一边,看着自家殿下那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的模样,实在不知该喜还是该哭。他家殿下,何时如此能欺骗小姑娘了?宋姑娘,可能要自求多福。 宋画祠还在默默咬着蟹粉酥,尽量避免跟孟昭衍说话时,周准便走到孟昭衍跟前来俯身说了句话。 孟昭衍抬头向前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往自己和宋画祠的茶杯里添了茶,仿若不觉。 宋画祠看着他们的动作,想了想还是不去看,顾自吃点心。 “这桃花儿刚冒了几朵,三哥就带着美人出来游玩了,当真好雅兴。”孟廉枫单手背在身后,缓缓步入亭子,端的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五弟兴致亦不错。”孟昭衍眼里笑意敛了很多。 宋画祠起身给孟廉枫行礼,孟廉枫看着宋画祠,笑的十分灿烂,竟凑近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对孟昭衍道:“三哥,多日不见宋姑娘,今日一见,方觉得宋姑娘倒是又漂亮了几分,三哥好福气啊。” 孟昭衍不答他的话,转而对还没有被叫起的宋画祠说:“宋姑娘,尝尝本王新得的君山银针滋味如何,五弟可要来一杯?。”最后一句的语气平平,仿佛问孟廉枫只是捎带罢了。 “既然三哥邀请,弟弟又怎敢推辞?”孟廉枫爽朗一笑,择了孟昭衍旁边的位置坐下来。 宋画祠与孟昭衍都觉得孟廉枫十分反常,往常这种情况,孟廉枫不早就沉不住气了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而且与自己可能脱不了干系。宋画祠十分有自知之明,故而行事更加小心。 虽然宋画祠不懂茶,但是做样子还是会的。不再理会孟廉枫,宋画祠站起身端着茶杯细细品,片刻后才神情愉悦的道:“今日喝了殿下的茶,方才知道茶外亦有茶。不似清酒,却未饮辙醉。” 知道她对品茶不甚了解,孟昭衍便也顺着她的话说,提她解围:“宋姑娘喜欢,等会儿便拿些回去。” “谢殿下赏赐。” “无妨。 孟昭衍与宋画祠两人一问一答,倒是十分默契。孟廉枫独自一人坐在那里饮茶,突然嗤笑一声,但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似忍着笑,嘲讽的味儿十足。 “三哥,你都快与宋姑娘成亲了,还这样一板一眼,忒不懂风情。三哥以前洁身自好,情之一字自是未有体会。若是与宋姑娘成亲之后,三哥有什么需要问的,便尽管开口,弟弟知无不言。” 宋画祠听了他的话才想笑。孟昭衍若是学他那般风流成性,只怕苍黎江山气运就要到头了。 孟昭衍倒是十分给宋画祠面子:“宋姑娘温良大度,本王怎能唐突了她。五弟一番好意,三哥心领了便是。” “也是,宋姑娘能抽到王签,定是与其他女子有不同之处的。只是本王实在好奇,宋姑娘后来抽到了什么签?”孟廉枫问了一圈,终于绕到了正题上。 宋画祠与孟昭衍对视一眼,暗自思量如何回答。 还未等宋画祠开口,便有一男子匆匆而来,俯身在孟廉枫耳边说了几句话。孟廉枫面色立刻变的十分难看,“嚯”的抬起头,看着孟昭衍的目光像是要把他撕碎。 “三哥,弟弟这份礼可还满意?”孟廉枫面色黑沉,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孟昭衍。 “尚可,本王暂时收下,日后五弟实在要用,再跟我说便是。 “不必。”掷地有声地说完,孟廉枫便转身走了,十分着急。 宋画祠觉得剧情翻转的有点快,他做了什么,让孟廉枫如此轻易的放过她了? 知晓她疑惑,但此中牵扯太多,不便与她细细说清。于是,孟昭衍只笑着安抚她:“五弟事务繁忙,只怕近日要去一趟江南了。” 江南……也就是说,他们成亲时,孟廉枫不会在京城捣乱了。再联系方才孟昭衍与孟廉枫的对话,不难猜到孟昭衍得到了一件能威胁到孟廉枫的东西。 宋画祠恍然明悟,所以昨日孟昭衍口中所说对付孟廉枫的办法便是如此。 “臣女谢殿下解围。” “不必,本王这一招,师从于祠儿。”孟昭衍调笑的看她一眼,但眼底却并不怎么高兴。 宋画祠决定孟昭衍说类似的话,她一律要少开口,少提问,避免最后将自己套进去。于是,宋画祠即便没想明白,也保持沉默。 至于“祠儿”这称呼,反正他想叫她也没办法,只要在人前保持正常,人后便随他吧。 又想起重要的一事,宋画祠另起话题:“殿下,方才您可有看出什么不妥?” 这话问的小心,毕竟身边还有些人在。 孟昭衍倒是毫不避忌,面色不如最初那般温和,多了几分沉郁与凌厉。他直言道:“那药药性几何?” “臣女对那药也不熟悉,只能判断出那药有很强的迷惑人神经的作用,或可降低人的判断力。臣女按照方才五皇子的动作推断,此药要近身方才有效。”宋画祠分析起药物时沉着冷静,抽丝剥茧。 因为要近身才能有效,所以孟廉枫一见面便状似不知礼数般凑近了宋画祠,而后,他也一直坐在靠近宋画祠的位置。他对那普慧大师所解的签文,十分感兴趣。 “你身子可有受到损伤?” 孟昭衍听了宋画祠的话,觉得自己对孟廉枫下手轻了。若宋画祠真的有什么,他定不饶他。 “臣女察觉的很早,所以吸入量不多,于身体无妨。”   ☆、第50章 试探宋太傅 “想要那药?”孟昭衍见宋画祠似乎对这未知的药十分感兴趣。 “殿下可能恩准?” “方才不是已然准了,本王自然不能食言而肥。这药本王便着人替你找找,只是自己研究时千万小心。” 方才宋画祠以茶暗示孟昭衍,孟廉枫身上有药物。而孟昭衍让她喜欢便拿些回去。原来,“拿些回去”指的同样是毒。所以,他早就知道宋画祠一定会想要。 宋画祠欣喜的点头谢恩。想了想,她决定自作主张提醒孟昭衍一句话,以作赠药的报答:“殿下,臣女近来已然不止一次发现各类药物,品类都不常见,药效却十分好。这些药,非一般人而不可制。” 何止近来,孟廉枫那里很早之前便有稀有药品。他一直以为是他搜罗而来,毕竟孟昭衍从未发现他身边还有这等奇人异士。今日看来,事实未必如此。孟昭衍神色暗了暗,将此事记在心里,只等回去后重新安排。 “此事,本王在这里谢过祠儿提醒,倒是本王疏忽了。” 见孟昭衍并没有怪罪的意思,显然是听进去了,宋画祠舒了口气,语气带着股清脆的笑意:“术业有专攻,臣女对此道有兴趣,感觉自然敏锐一些。殿下不怪罪已是臣女之幸,何谢之有呢?” 孟昭衍自孟廉枫来后便敛了神色的眉终于渐渐舒展,第一次说起那枚“王签”的事:“本王还是那句话,有些事,你不愿意说,本王便不逼你。若愿意说,本王随时听着,你自己决断。再者,就算没有那签子,本王就不娶你了吗?旁人若问,自随意编个理由搪塞过去就是了,没的给自己添麻烦。” 宋画祠沉默片刻,抬头看孟昭衍,郑重道:“若有必要,臣女不会向殿下隐瞒。” 孟昭衍点头表示同意。 下午,孟昭衍送宋画祠回宋府。临走时,孟昭衍又叫住宋画祠。 “殿下还有何吩咐?”宋画祠疑惑的回头。 孟昭衍看着她光洁细腻的面庞,漆黑如瀑的长发,略显消瘦的身形,一张恍若天人的脸笑的十足摄人心魄。宋画祠觉得,自己呼吸好像都加快了几分。 “你姐姐的事,可用本王派慈恩前去与宋太傅说?” 宋画祠垂首想了一下,摇摇头:“这等小事也要麻烦殿下,臣女岂非太过无用。殿下只需允许,臣女借殿下名头一用便可。” 宋画祠马上要嫁离宋府,借着此事,宋画祠还想试探一事,要让慈恩跟着,便失了机会。 “好,依你就是。这几日好好在府里待着,不会有旁人生事。成亲那日,等本王来迎。” 孟昭衍缓缓开口,眸子里有宋画祠的倒影,看起来灿若星辰。宋画祠愣了一下,方才胡乱点点头,行了礼匆忙下车。而孟昭衍将她一众反应看在眼里,但笑不语。 回院子的路上,宋画祠将自己骂了个半死,觉得自己真是太不争气了。 宋画祠已快回到院子,但又想起一事。她让倌娉先回去告诉宋乔淑她已回来,然后带着蕙芳往宋太傅的书房走去。 宋太傅听人禀报宋画祠请见,手中描摹丹青的画笔骤然停住。好好的美人山行图,硬生生的多了一个墨点,再不能看。 放下手中的笔,让人收了这画,凝神沉思片刻,方才让人唤宋画祠进来。 “祠儿此来所为何事?”宋太傅若无其事的问她,仿佛只是一寻常父亲对待有求于他的女儿一般。 “为了与爹爹商议一件事。” “何事?” “大婚之后,女儿欲将倌娉留在宋府,带着姐姐去三皇子府。”宋画祠直接说到。 宋太傅骤然抬起头,觉得宋画祠荒唐至极,训斥道:“说的什么混账话,这成何体统!” 宋画祠丝毫不惧,答话有礼而坚定:“爹爹不必担忧,三皇子已然同意此事。而女儿将倌娉换成姐姐,旁人也只会以为倌娉随我出嫁,不会知道姐姐已然不在宋府,故而不损宋府的名声。” “你做梦!自古以来,哪有妹妹出嫁带着姐姐的道理?你不知羞耻我还怕丢人现眼!淑儿是宋家的姑娘,就得给我安安分分住在宋府,哪里也不准去!”宋太傅觉得宋画祠的话羞辱了他,怒不可遏。 “姐姐是宋家的姑娘,那女儿便不是了吗?爹爹口口声声要姐姐好好待在家里,那为何要置女儿于死地?”宋画祠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倔强而苦楚的看着宋太傅声声质问。 “一派胡言。”宋太傅转过身,背对宋画祠。 “女儿是否胡言爹爹明白。昨日是我侥幸,可是我决不允许让姐姐再承担这样的风险。姐姐身上那些被爹爹打的伤还没有好,至今卧床不起,若再有一次,哪里还有性命在?我真的不明白,爹爹可以对大姐姐那般好,为何对我们姐妹如此狠心?” 宋画祠的话就像一把把刀插入宋太傅的心脏,刺痛却不敢拔出来。他并非毫无感情,并非不曾矛盾,只是于他来说感情永远敌不过自身的利益。 他恼羞成怒,他无从反驳。 刀锋挑起他内心中最矛盾之处,把陈年的伤疤与他如今所犯下罪过一并暴露在阳光下,让他不得不面对,可他敢面对吗? 他不敢。所以,他只能妥协。妥协之后,往鲜血淋漓的肉不动声色的撒上药,包扎好,然后继续过他的人生,任那块肉在体内代谢或是腐朽。 宋太傅本可继续反驳,可是他没有。宋画祠那般不敬的话语,他都不再如初时那般呵斥。 他只是背对着宋画祠沉默。 “罢了,既然三皇子已然同意,那便带上吧。只是,此事绝不可声张,若传出去,别怪为父不留情面。”宋太傅突然的沉寂,妥协与退让来的猝不及防。 宋画祠呼出一口气,也沉静下来,眼中闪烁着了然的光芒。她恭敬退安:“谢爹爹体谅,女儿告退。” 只剩下宋太傅一人的书房里,宋太傅不复在外人面前的强硬。他缓缓的走向一个装满了书册的书架,取出一摞书,按下格子里的开关。 书架向两边退开,露出背后的暗房。说是暗房,其实灯火通明,里面的所有东西,都可以清晰的被站在其外的人清楚看到。 那墙壁上,挂满了关于一个有着倾国之姿的女子的画像。那女子看起来十分年轻,十余岁的样子,却美艳不可方物。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啊。”宋太傅看着那女子,嘴中喃喃,却不知对谁而说。 过了很久很久,他上前再次按动开关,书架合拢。对着已只有书卷的书架,宋太傅突然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感情?如何靠得住。”   ☆、第51章 女工 宋画祠从书房出来,正好看见渐渐落下的,艳丽如血的夕阳。夕阳染透了整片天空,光芒倾泻而下似佛光普渡众生。 她不再停留,往她的小院走。只有那个小家,让她觉得稍微安心。 “祠儿怎么回来这么迟?” 宋乔淑尚且卧在床上不能起身,自从知道姚氏要带宋画祠去寺庙就开始担心。上次去祭拜母亲,姚氏母女对宋画祠下手的事情她还记忆犹新。 宋画祠让所有人都先下去,屋子里只剩下她和宋乔淑两人。她上前去坐在床边,拉着宋乔淑的手说:“在寺庙时偶然遇到了三殿下,他邀我今日下山转转。我与他说了带你进府的事情,他已经同意了。” 宋画祠略过了她昨晚遇险之事,不愿事情过后还让宋乔淑为她白白忧心一次,只挑了关于三皇子的事情讲给她听。 “方才我去见爹爹,也是为了这件事情,爹爹也已同意了。”宋画祠面带笑意。 “真的?爹爹……他怎会如此轻易的同意?还有三皇子……他真的不介意吗?”宋乔淑忍着心中喜悦,再次确定的问道。 宋画祠伸手将棉被给宋乔淑盖好,略显俏皮的说:“怎么同意的我不告诉你,反正啊,你就等着跟我一起走就好啦。” 宋乔淑开心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拉着宋画祠的手不断说:“祠儿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姐姐说的哪里的话,太跟我见外了。只是,三皇子府里的日子未必就好过,姐姐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只希望我是在帮你,而不是拖累了你。”宋画祠说出心中忧虑。 “祠儿,你能这么帮姐姐,姐姐已经很开心了。若说拖累,姐姐还觉得拖累了你。以后不准再说这样的话,有祠儿与我在一起,姐姐不怕困难。” 坐在宋乔淑旁边,宋画祠笑的温柔又美好。只要感受到一丝的温暖和爱,她就有力气去遗忘掉所有的不愉快。 然而,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因为宋乔淑接下来便告诉她:“祠儿,都怪姐姐疏忽,忘记告诉你了。女子嫁人,是要给夫家递自己亲手做的针线活的。你现在去做,还来得及。” 针线活?宋画祠有点懵。她拿针给病人缝伤口还行,但是绣花就……她还真的没试过。 “唉,母亲早逝,我这个姐姐竟也没有为你操心。你的婚事,也不知姚姨娘准备的怎么样了,我怕她又给你使什么绊子,姐姐……” 从小便没了母亲教导,姚氏也不会特意给她请教习嬷嬷。宋乔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自然不太懂婚礼相关的这些东西。 她也是找了人询问才知道,原来姑娘家除了等待婚礼那日穿上喜服坐上轿子被抬走之外,还有其他各种讲究。 想起母亲把宋画祠托付给她,而她差点耽误了宋画祠,宋乔淑便忍不住责怪自己。 宋画祠赶忙安慰她,保证自己一定会好好做绣活,不会在婚礼上失仪。 可是当真拿起绣花针时,宋画祠真的想哭了。 只不到一刻钟,她已经被自己扎了四次,而且连一朵祥云的雏形都没看到。 “没事,你才刚开始学,多练几次就好了。”宋乔淑卧再床上看着坐在床边的宋画祠,拍拍她的腿,温声安抚她。 宋画祠也不信自己堂堂一个医生居然手不稳到扎了自己四次,她奋发图强,拿出钻研医术的精神对待做女工。 可是事实证明,一个好的医生不一定就是一个好的绣娘,拿的稳手术刀不一定拿的稳绣花针。宋画祠就是此中典型,不认不行。 当教她的蕙兰已经绣完了三朵祥云时,宋画祠半朵都没有绣完,而且那针脚……不忍直视。 外面天色不知不觉已经黑沉下来,屋里也点起了灯。宋画祠最后一次不小心被针扎了手,终于忍不了,暴躁的扔了那锦缎和绣花针,气呼呼的拿来药抹在自己手上。 蕙兰坐在一边,拿着针看着宋画祠,也不太知道说什么才好。她是孟昭衍赐来的几个婢女里面针线最好的,以前也教过几个婢子绣花,可是都不曾有今日教这位大小姐这般困难。看着她把自己的手扎成那样,她实在是不忍心让她再继续绣下去,但是…… “没事,今天天色已经晚了,再绣下去费眼睛。但明天早晨你可不准睡懒觉,早早起来跟着蕙兰继续学习。”宋乔淑心疼的抚摸宋画祠的食指,但是还是狠了狠心让她继续学。 不然怎么办呢?难道真的要在大婚时,将别的女子做的针线给夫君吗? “姐姐,还要学啊?”宋画祠眉头皱的紧紧的,苦着一张脸,十分的不情愿。 “祠儿听话,若到时候用的绣活不是你自己做的,这兆头可是十分的不吉利,祠儿也不希望自己的婚礼不完美吧?”宋乔淑知道她不愿,把她当做小孩子来哄诱。 宋画祠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竟然跟姐姐抱怨,还要姐姐来哄自己。 宋画祠扶额,笑叹一口气道:“好啦,姐姐莫要担心我了,我听你的就是了。” 道了晚安,宋画祠带着蕙兰回房间。 “你把那些个东西再给我讲解一遍,然后便去睡吧,我自己练习就是了。”宋画祠坐在桌前,示意蕙兰也坐下。 “小姐,晚上熬夜做绣活,太伤眼睛了,不如您听三小姐的,明日早起一些再做吧。”蕙兰担心的劝她。 宋画祠摇摇头,已拿起针做好准备:“左右也只绣这几天,不妨事的。但你可不要告诉姐姐,没的让她担心。” 让蕙兰去睡后,宋画祠一个人坐在灯下绣了大半夜。直到她眼睛都酸了,才勉强秀出一个,仔细看才辨认的出来的……祥云。 前世宋画祠一直算是学霸一枚,在学习上很少输过。可对于学习刺绣女工,她真的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了一丝绝望。 好好的嫁个人,要什么绣活呢?宋画祠十分不能理解。 扔下手里的东西,宋画祠实在熬不下去了,爬上床去睡觉。 这晚,宋画祠在梦里梦见婚礼那天晚上,她给孟昭衍递上她亲手所做的绣活。那荷包上一条四爪巨蟒被她绣的硬是失了蟒蛇的气派,歪歪扭扭的身体看起来及其怪异。 孟昭衍接过荷包,勃然大怒,新婚之夜决然离去。   ☆、第52章 大哥哥 后来,刺绣这件事是这么解决的。 宋画祠自询问了倌娉送绣活的意义后,忽然觉得她其实没必要这么劳心劳力。她又不指着孟昭衍一心一意爱她,自然不会在乎这些习俗。不过,她倒是觉得宋乔淑很适合。 五天后,距离婚期同样还有四天,宋乔淑终于能从床上下来了。 宋画祠拿着她第一天晚上做出来的绣活去给宋乔淑看,再伸出自己被折磨的不像样的指尖,宋乔淑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再强求她了。 “便让蕙兰将荷包做好,你直接拿去。若是三皇子不问,你便不说,三皇子问了……你就如实答吧。”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宋乔淑跟宋画祠在庭院里晒太阳。但是为着宋画祠女工一事,她真的是头疼。 “姐姐,蕙兰本就是三皇子身边的人。三皇子那样心比常人多一窍的人,说不定一眼就看出来那女工是她做的了。不如姐姐你帮我做,这样就安全多了。”宋画祠笑眯眯的说。 “那怎么行?”宋乔淑虽与宋画祠交了心,但是说起这件事还是会羞涩。 “怎么不行?这女工啊,本就是女子送给心爱男子的礼物,硬要我做反而失了味道。我觉得,姐姐来做最合适。姐姐你就帮帮我吧,我着实不想再做那绣活了。”宋画祠拉住宋乔淑的袖摆,轻轻摇晃,看着她的眼睛扑闪扑闪的,亮的不行。 “那……好吧,不过若是三皇子真的问起,你可不许说是我绣的啊。”宋乔淑嘴角有笑意,叮嘱宋画祠。 “知道啦,姐姐脸皮薄嘛。” 宋乔淑运势要打宋画祠,但是她还不能太剧烈活动,闹两下便也罢了。 这天,奉宋太傅命令回青州老家的宋家老大宋远书终于在婚礼前赶回来了。 宋远书与宋画祠姐妹并非一母同胞,而是宋太傅妾室柳氏所生,年少时曾被放在正室林氏的膝下扶养,对林氏感情很深。林氏死后,他不在乎宋画祠痴傻顽疾,对两个妹妹疼爱非常。 妹妹大婚,自然要有兄长背着出家门。宋宁御不在,他一定要给宋画祠撑起这个面子。 宋远书回来,见过了宋太傅便急忙往宋画祠的院子里来。听人说四妹妹的顽疾好了,还得了个“第一才女”的美名,他早就急着回来看她了。 宋远书进院,宋画祠与宋乔淑正在院子里坐着。倌娉先看到他,立刻行礼。 宋乔淑她们这才抬头,看见一个着月白色衣袍,身形稍显清瘦面容却俊美如画的男子正含笑看着她们,那目光里,满满的都是疼爱与怜惜。 宋画祠记忆里是有宋远书这么一个人,但是穿越后的她毕竟是第一次见到。对待不熟悉的人,宋画祠一向不会过于亲热,于是她只愣愣的看着宋远书,感受他散发出来的善意。 但是宋乔淑不同,她自小便是与宋远书一同长大的,对这个哥哥的感情可能比常年不在她身边的宋宁御还要深。 宋乔淑在抬头看见宋远书的那一瞬间,就立刻漾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大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宋远书缓步向他们走来,温文尔雅,公子如玉。 “紧赶慢赶,好歹没有错过祠儿大婚。祠儿,可认得哥哥?”宋远书站在她们面前,先怜爱的摸摸宋乔淑的头发,转而柔声问宋画祠。 可是仔细看他的眼睛,会发现有一层莹莹光辉闪烁,竟是看着妹妹恢复正常太过高兴,差点流泪了。 宋画祠看着他欣喜而期待的目光,就像是宋乔淑每次看着她那样,宋画祠就不忍心让他失望了。 即便是不熟悉,又怎样呢?宋画祠看着宋远书温柔的眸子,缓缓的笑开来:“当然记得,大哥哥。” 宋远书听到这一句清脆动人的“大哥哥”,没有忍住,一下子抱住宋画祠:“祠儿,祠儿,你好了,真好。你还认得我,大哥哥好高兴。” 宋画祠一时有点无措,她没想到这个哥哥看起来俊秀儒雅,实际上如此火热。被人突然抱住,宋画祠不知如何动作,求救般看向宋乔淑。 宋乔淑“噗嗤”一声笑出来,上来搭救宋画祠:“哥哥,我们去屋里坐吧,外面日头越来越晒了。” 宋远书放开宋画祠,见她咬唇垂首,以为她是害羞了,便朗声笑道:“大哥哥唐突了,祠儿不要生气。大哥哥从青州给你们带了东西,给祠儿作为赔礼可好?” 宋家祖籍在青州,处于西南地区。而青州此地盛产银子,这里的银饰做的也是极好的。宋远书给两姐妹的礼物,便是整整两套纯银头面首饰。 宋画祠还好,宋乔淑不可置信的看着宋远书:“大哥哥,你……你哪里来这么多钱啊?” 宋远书依旧一脸笑容,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前年我在京城里托朋友盘下了一个铺子,这两年利润还不错。哥哥没别的本事,但是给自家妹妹买两套首饰还是买得起的。” “大哥哥从商了?”宋乔淑之前从未听说过此事,有些惊讶。她一直以为,宋远书是要走科举之路的。 “士农工商,诸户百行,虽然商排最末,但是我却觉得其中有无限趣致。只是这条路不好走,所以刚开始时也不敢告诉你们。” 宋画祠知道,若是宋远书早早的告诉所有人他从商,而他最后没有成功,那么一定会被人耻笑的,说不定连同她和宋乔淑都会被连累。他此举,未尝不是在保护她们。 但是呢,在这同时,他也怕两个妹妹觉得有哥哥从商而脸上无光。所以说起这件事情虽然面上毫不在意,其实心里还是十分在乎的吧。 看在,他如此在乎她们,如此为她们考虑的份上,宋画祠觉得理应宽这位哥哥的心:“士农工商四字出自先朝一位丞相,但是本意却是这四类行当都是国家之本,要同样重视,只是后人曲解了这意思,又拿着这句话当幌子罢了。” “大哥哥既然觉得有无限趣致便去做吧,不管怎样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总是好的。” 宋画祠温声鼓励,听在宋远书耳朵里却是天籁之音。 “大哥哥一定会努力赚钱,让你们两个都过的好好的。” 宋画祠与宋乔淑对视一眼,虽然宋乔淑眼睛里还有些许担心与不赞成之色,但是见宋远书这般喜欢,便也都笑了。 接下来两三日,宋远书天天来找她们,给她们带来好吃的好玩儿的,三人常常会坐在一起聊天。 这天下午,宋画祠一边吃着宋远书带来的蟹壳小烧饼,一边随口问道:“大哥哥是做什么生意的啊?”   ☆、第53章 试卖药品 “药材生意。因为我那时刚好认识一个朋友,他就是……” 宋远书正耐心的给宋画祠讲,便看见宋画祠便睁大了眼睛,嘴巴微张,一副十分惊讶又……复杂的表情。 宋远书不明所以,声音越来越小,不知道宋画祠发生了什么事。宋乔淑也一脸莫名,与宋远书对视一眼,轻轻推了她一下:“祠儿?” 宋画祠沉默了片刻,抬头看着宋远书,笑的十分乖巧,眼睛亮晶晶的。如果孟昭衍也在这里,大概就会告诉宋远书这个“妹控”,宋画祠一般露出这样的表情,就表示她有求于你,等着帮她解决问题吧。 宋远书看着宋画祠这么乖巧的样子,心都化了,同样温和的看着宋画祠等她开口。 “大哥哥,你的铺子在哪里开着的呀?” “就在长街上,生意还不错。” 听到“长街”,宋画祠眼中光芒更盛。开玩笑,她本来就是打算等成亲之后跟孟昭衍商量在长街开一家铺子卖药的,没想到自家哥哥这里现成就有,那宋画祠肯定选择跟自家哥哥求救啊。 “哥哥,我们打个商量怎么样?” 宋远书疑惑,不知道妹妹到底想要做什么,于是说:“祠儿,你想要做什么便直接跟哥哥说,我能做到的都帮你。” 果然,还是自家哥哥好,干脆利落,不像某皇子。 宋画祠从衣袖里拿出一瓶药递给宋远书,解释道:“此药尚未取名,对于由季节变换引起的脾胃失调有很好的疗效。最重要的是,它养胃的功效十分显著,治标而且治本。” 宋远书仍然疑惑,从宋画祠那里拿来药瓶,打开瓶盖取出一颗药。丸药质地均匀,做工精细,闻一闻,有一股淡淡的香味,看起来是丸药中的精品。 “祠儿,这是谁做的?” “当然是我了。” 宋乔淑与宋远书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十分不敢置信。 宋乔淑想起一事:“祠儿,我生病这段时间,那药……” “是我配的。哦对了,三殿下给的这几个婢女也都会医术,她们有帮我的忙。”宋画祠坦坦荡荡,毫不遮掩。 “你……”宋乔淑欲言又止,看着宋画祠急得不行,不知怎么开口。 “姐姐,大哥哥,我会医术这件事,你们可都不准外传。至于这医书从何学来,妹妹只能说,从正当处学来。就像大哥哥喜欢经商一样,我喜欢医术,很喜欢,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支持我。” 跟宋乔淑坦白是迟早的事,这段时间宋乔淑大概也有所察觉,只是没有问她罢了。而宋画祠想要借助宋远书的力量,便必须告诉他自己会医术的事情。所以,宋画祠考虑过后,决定告诉他们。 “有什么事是连姐姐也不能告诉的?姐姐……”宋乔淑还想问,便被宋远书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打断。 “既然祠儿不便说,那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而且她也说了医术是从正当处学来,我们便不要追问了。学医是好事,我倒是支持祠儿的。”宋远书眉眼间带着一股骄傲,好像宋画祠会医术比他自己会医术都要开心。 宋乔淑前几天刚知道了宋画祠会武功,今日又知道她医术不错。宋乔淑忽然生出一种感觉,好像只有她自己什么都不会。 但是她还是为宋画祠感到开心的,想了想,便抛掉脑袋里那些有的没的的想法,拉着宋画祠的手状似责怪的说:“还有什么惊喜,一并给我说出来,不然下次又冷不防的吓人。” 宋画祠讨好的笑:“又不是那话本里的神仙,那里就能会那么多东西啊,以后再没有了。” 说完三人都笑起来。 宋画祠带了宋远书到她用来制药的屋子里,取出几瓶治疗风寒,跌打损伤,胃病的药给他:“这几种病都常见,需求量也比较大,哥哥先去卖试试。若是反响好,我们再商量具体的事宜。” “祠儿有信心吗?”宋远书笑问。 “有啊,所以才不怕你去试嘛。我这里还有一些治疗其他病症的,等结果出来了再说。”宋画祠做起生意来也习惯把事情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很是对宋远书胃口。 宋远书点点头,很是欣慰的对宋画祠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祠儿是有福气的人,后半生,一定会幸福的。” 宋画祠猝不及防的接到兄长的爱心祝福,又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宋乔淑嘱咐过宋远书,这个妹妹是个慢热性子,现今与他尚且不是很熟悉,所以相处起来会不知所措。让他不必难过,时日长了,慢慢就好了。 宋远书见她果真有些无措,也不在这里让她不自在了。他拿着那些药,柔声对宋画祠说:“那这药哥哥先拿走了,有了消息便过来告诉你。哥哥会帮你看着婚礼的各项事宜,你安心待嫁便是。好了,我先走了,你休息一会儿。” 宋画祠送他出门,看着他清雅的背影越来越远,心里却微微有些甜。 虽然她现在与他不是很熟,但是她是真的好希望,宋远书能像宋乔淑一样,让她待他至亲。与宋远书合作的事,固然有利益的成分在,但是若换了旁人,宋画祠不会如此果断的选择相信。 宋画祠从来不曾否认,她是渴望亲情的。所以,如果这人是宋远书,她愿意往前走一步。 婚礼正如火如荼的筹备着,宋画祠却毫无要当新娘子了的觉悟,一点紧张的感觉都没有。宋乔淑看着,感觉自己都比她着急。 还有两日大婚,宫里终于把新娘大婚时的礼服送了过来。 火红的嫁衣上绣着精致的凤凰纹样,栩栩如生。宋画祠试衣服时摸着那凤凰的翅膀,对着身旁的宋乔淑感叹道:“能绣出来这么精致的图案,衣服绣娘得多厉害啊。” 宋乔淑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不答话,专心致志的指点着婢女给她换装,生怕衣服出了半点纰漏。而宋画祠只觉得,这衣服一层又一层,穿起来真的好麻烦。 待衣服终于穿好,便有宫人上前来检查衣服哪里不很合身,记录下来拿回去尽快改正。十分专业,十分严苛。 其实宋画祠已经感觉很好了,可她还是看到宫人不停的比划,然后记下了很多处要改的地方,宋画祠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活的太不讲究了。 等一切匆匆忙忙弄完,宫里的人拿着嫁衣告退,宋画祠感觉换衣服比练武功都累。 “穿衣服尚且如此,若是全套礼仪做完……”宋画祠摇了摇头。 听了宋画祠的不满,宋乔淑笑了笑,看向窗外:“可是,真的很漂亮啊。”   ☆、第54章 秦晋之好 章怀二十年二月初二,宜嫁娶。苍黎三皇子孟昭衍与太傅之四女宋画祠大婚,结秦晋之好。 清晨,天刚蒙蒙亮,宋画祠就被倌娉拉起来沐浴。尚且睡的迷迷糊糊得宋画祠都洗了一半才发现,这浴汤与她平日洗的不一样。 奶白色的浴汤上飘着芝草花瓣,闻起来清香淡雅,有一股子草药的味道,宋画祠几乎是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它。 见宋画祠还捧了浴汤在手里闻,倌娉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小姐,今天是您大婚,我们都急成这样了,您看起来倒是平静的很。” 看了眼外面拿着种类繁多的首饰配件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蕙兰几个,宋画祠轻笑了一下:“急有何用?你们不都在替我操心嘛,我就负责漂漂亮亮不出差错的出嫁就好了。” 倌娉轻蹙了眉眼,似有千言万语。她站在宋画祠身后,帮她拢起头发,第一次不是恭敬的,而是像一个姐姐一般的嘱咐宋画祠。 “小姐今日大婚,日后便是三皇妃了。奴婢不能跟在小姐身边伺候,小姐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莫要熬夜,莫要晚起,莫要耽误了吃饭的时辰。您自己的身子,千万要重视着。” 宋画祠也不再跟她开玩笑,淡笑着轻轻偏了头看她一眼,郑重道:“我知道的,倌娉。我留你在宋府的意思,你明白,我并非不愿带你,而是我现在能放心把事情交付的只有你。你信我,我总有一天会把你带走的。” 一滴水落入浴汤中,晕出小小的圆形波纹。宋画祠没想到,平日里清淡自持的倌娉,竟然因了她的出嫁而落了泪。 “倌娉……”宋画祠不会安慰人,此时心里感动又心疼,但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今日小姐大婚,是奴婢无状了。”倌娉赶忙伸出袖子将眼泪擦拭掉,生怕冲了喜庆,意头不好。 宋画祠拍了拍倌娉拿着舀子的手,无声安慰。倌娉忍住泪,复又带着笑:“奴婢跟了小姐这么多年,看着您一点一点变成现在的模样,心里当真为小姐高兴。一眨眼,您就要出嫁了。奴婢也帮不了小姐什么,能为您分担一点忧愁,已经很知足了。” 倌娉一席话,让宋画祠想起昨日下午宋远书对她的叮嘱。与倌娉一样,他也是生怕宋画祠在三皇子府过的不好。一个男孩子,竟也唠唠叨叨拉着她说了许多。 说她的药效用很不错,他会跟她签长期的合约,所以日后钱的事情莫要发愁。说他虽然没有多大本事,但是也不会任由别人欺负了她。说三皇子如今的处境,让她要小心行事,不要触犯了宫里的规矩…… 想着想着,宋画祠便觉得眼眶有点发酸。 来到这个世界这几个月,她好像经历了很多次陷害,嘲讽,危机,但是她也收获了她前世不曾得到的东西——感情。 今日出嫁,前途未卜。尤其是在这个时代,人命简直是不值钱的东西,未来如何谁又能知道呢?可是现今宋画祠觉得,来这一趟是值得的。 姚氏过来,带着一个妇人给宋画祠开脸。她今日倒是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说,从头到尾微笑着,只是好像不大愿意看到宋画祠。全福妇人拿着细线在宋画祠脸上动作,她坐在一旁看着别处。 那细线一遍一遍的从宋画祠脸上滚过去,拔掉细小的绒毛。皮肤火辣辣的疼,开始慢慢变红。宋画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怀疑这妇人是姚氏送来将她毁容的。 想起前世偶然看到的古装电视连续剧里女子出嫁的场面,新娘不应该是芙蓉如面柳如眉,肤白貌美可入画的模样吗?怎么到了她这里,就成了这样。 倌娉知道宋画祠的疑惑,俯下身在她耳边解释:“小姐不必担心,过一会儿红色就会褪了。” 宋画祠点点头,突然想起“开脸”这一做法的原理,不由有些想扶额。说好的不紧张,她现在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忘了。 换上层层叠叠的嫁衣,梳了繁复精致发髻,带上纯金的首饰头面,这身行头的重量让宋画祠咋舌。 因为实在是贵重,所以穿戴的时候十足的小心,生怕将哪里弄坏了。只是装扮,就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 宋乔淑进来,正好看见梳妆完毕的宋画祠。她将宋画祠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笑着给了评语:“祠儿好美。” 宋画祠抬起头,见宋乔淑这样感觉有些好笑,也弯了眉眼:“姐姐昨天不就见过了,今日怎么又来夸我一次?再这样,我可就骄傲了。” 但是当宋画祠重新端正的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自己时,却不说话了。 她甚少穿颜色艳丽的衣服,正红色更是寥寥,从不知自己能压住红色的这份浓烈与厚重。再加上灿金的头饰,虽然重了些,但是却更给宋画祠添了几分贵重。 前两日试衣服,宫人们熟练有序的记录不合身的地方,宋画祠也没来得及照镜子。今日一看,竟连自己都有几分惊艳。 宋乔淑看着宋画祠,羡慕而欣慰。她垂眸,调整自己的情绪,上前调笑宋画祠:“怎么,自己看自己给看呆了?” “哪有……”宋画祠拉着宋乔淑的手,笑嘻嘻的说:“姐姐才是大美人儿,我看姐姐不就是了。” 宋乔淑没好气看她一眼,正要说话,却听见蕙芳近来禀告:“小姐,三殿下带着迎亲队伍来了。” 听了这话,原本还和宋乔淑说笑的宋画祠,心跳竟快了几分。想起自己前两日才跟大家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不紧张,宋画祠有点点羞囧。 宋画祠看向宋乔淑和倌娉,询问她们接下来怎么办。宋乔淑想了想说:“你好好在这里坐着。” 宋府外的孟昭衍骑在马上,一身红色礼服更衬得他面冠如玉。较之于平常,少了几分谪仙般的不近人情,多了几分坠落红尘的风流妖冶。 他在外人面前甚少露出笑容,然而今日嘴角却从始至终都挂着温和笑意,明明白白告诉众人,因了娶宋家小姐他十分欢喜。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占了一条街,而火红的毯子直接从宫门口铺到了宋府,十分奢靡。十里红妆迎娶皇子妃,已超出皇子婚礼规制甚多,而孟昭衍仿佛毫无所觉。   ☆、第55章 迎亲 众人交头接耳的讨论着这场盛大的婚礼,议论着骑在马上的这位有腿疾的皇子,议论着尚未出现的宋家嫡女宋画祠,而跟在孟昭衍后面的几位士子幕僚,收到孟昭衍的指示,已准备做催妆诗。 其中一位青衣文士站出来,张口便成诗句:“少妆银粉饰金钿,端正天花贵自然。闻道禁中时节异,九秋香满镜台前。” 宋府外围着看热闹的,不管是老百姓还是士林学子通通叫好,帮着起哄,一时之间宋府之外人声鼎沸。 不待宋府那边有反应,过了稍许,孟昭衍这边又有一人出来继续作催妆诗:“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一连两首,作为皇子,孟昭衍算是给够了宋家面子。同时,也表现出了他对于宋画祠的看中,众人心中对宋四姑娘的好奇也越来越多。 宋画祠拿着抄录来的催妆诗句,不似一般的新娘那般欣喜,而是微微蹙眉,拉着宋乔淑的手不放,怕她心里难过。 宋乔淑轻叹一口气,上前一步轻轻抱着宋画祠,小心翼翼的不敢弄坏她的妆容:“傻祠儿,姐姐替你高兴啊。” 羡慕归羡慕,但她又何尝不希望宋画祠有一个完美而盛大的婚礼呢?她只会将那羡慕放在心底,然后去真心的祝福她啊。 “好了,祠儿该出去了,大哥哥在外面等你呢。”宋乔淑松开宋画祠。 “姐姐,你等着啊,等会儿便会有人来带你走的,你在这里不准乱跑。”宋画祠站起来,拉着她的衣袖轻声叮嘱她。 看到宋乔淑点头,宋画祠才由倌娉给她盖上红色盖头,扶着她出去。半路里,宋画祠突然揭起盖头,不放心的回头看宋乔淑一眼。 宋乔淑端庄的站在原地不动,微笑如初的目送她。可宋画祠总觉得,她今天只要一只脚踏出了这个院子,就会有什么东西离她而去了。 这种认知,宋画祠不懂,却异常不安。她突然出声,对着宋乔淑再次嘱咐:“姐姐你一定在这里等着。” 宋乔淑一脸莫名,笑着应好,催促她快点出去。 可是得到了答案的宋画祠仍旧感觉到,有一种难过的情绪正包裹着她,在替她祭奠与哀悼着什么。 尽管她的步子迈的很慢,但是距离门口的距离却很短,她终究还是迈了过去。 宋画祠出嫁前最后一次回头看宋乔淑,她微笑着向她挥手,让她不要停留。 宋远书在门外等着宋画祠,看见她出来便弯下腰,让婢女扶着她靠上来。 宋远书看着很瘦,但是背着宋画祠往前走的步伐却很稳。他温声细语的最后一次对着宋画祠问道:“大哥哥昨晚跟你说的话,你可记住了?” 宋画祠趴在他背上,感受他温热的体温,闷闷的答:“嗯,记住了。” 宋远书再没有跟宋画祠说话,只是一步步的朝着孟昭衍走去,将妹妹交给他。 孟昭衍有腿疾,不能站立,只能一直坐在马上。他将马骑到了轿子旁停下,等着宋远书将宋画祠送过来。 待宋画祠站好,孟昭衍弯腰俯身握住她的手。他看着宋画祠的眼神温柔,毫不作伪。不管周围的人如何唏嘘,他坦然的看着宋画祠上了他的轿。跟宋远书互相拱手让礼,然后打马而去。 想到后面的轿子里坐的是宋画祠,孟昭衍便觉得心中有无限喜悦,他期待着掀开宋画祠盖头的那一刻,她带给他惊喜。 而宋画祠却没有新婚嫁人的激动,她在担心宋乔淑是否能安全到达三皇子府,在思考权衡如何对待即将到来的生活。她没有足够的筹码,所以通向三皇子府的这条路,她觉得漫长而短暂。 轿子外面的唢呐声一直没有断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发出嘈杂的声音。而人群中的一个人,自宋画祠出现后目光便一直锁在她身上,十分惊讶。 她竟要嫁人了么? 沈砚修看着将手伸给三皇子的宋画祠,没有想到再次见到她,竟是在这般场景下。 三皇子妃啊。沈砚修不知为何,心头涌上一股怅然。 苍黎婚俗,婚礼并没有跪拜高堂这一项,所以跪拜天地也算是夫妻私下之事。只是其他繁杂规矩太多,全部做完竟已快到下午。 宋画祠坐在撒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的床上,等着孟昭衍来掀盖头,她此时已然劳累至极。 倌娉不在,还好蕙兰等人还跟着她。虽然她们四个是孟昭衍的人,但是到底相处了一段时日,总比完全陌生的好。 听着她们给孟昭衍行礼的声音,宋画祠原本垂着的头抬起来,身子坐端正。 孟昭衍拿起喜秤,竟是缓步走到了宋画祠面前,而不是白日里那般腿脚不便的样子。 顿了一下后,孟昭衍没有丝毫犹豫,利落的掀开喜帕,宋画祠一张明艳动人的脸恍然撞入他的眼帘。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呼吸乱了一瞬。 宋画祠抬眼看他,眼里并无慌乱与不安,满满的是俏皮笑意:“没想到,殿下穿红色竟是这般好看。” 孟昭衍并不喜别人说他容貌,但是听着她这般大胆的夸他,他竟也觉得颇为受用。 “嗯,可是累了?”刚进门就看见她那般没有精神的坐着,想必已十分困倦。 “婚服与头饰太重。”不好直接跟孟昭衍抱怨,只能挑了衣服说事。 “那就先休息一下,沐浴也可。饿了便吩咐她们给你拿食物,不必拘束。本王先去前面招待客人,晚点便回来。”孟昭衍一件一件事的跟她说,语气温和,口吻倒是十分随意。 “谢殿下。”宋画祠得了孟昭衍允许,随了心意,赶快谢恩。 听着她仍然与之前无异,对着他这么客气,孟昭衍挑了挑眉,记在心里,决定暂时先放过她,回来以后再与她说道此事。 孟昭衍去了前面宴客,暂时不会回来。宋画祠吩咐了蕙芳去看看宋乔淑的情况后,赶快让蕙兰她们过来替她更衣,放水沐浴。 在浴池里泡了一刻钟,宋画祠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婚服漂亮是漂亮,就是太折磨人了。所幸这婚礼一辈子大概也只有这一次,过来就好了,宋画祠这么安慰自己。 换了舒适的睡衣,宋画祠躺在贵妃椅上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56章 突发腿疾 孟昭衍从前面回来,远远的站在门口,看到的便是宋画祠缩成一团安静的睡着的样子。他免了众人的请安,不愿吵醒宋画祠。挥退他们,孟昭衍抬腿缓步向宋画祠走去。 二月份,晚上温度尚且不高,屋子里烧着地龙。宋画祠的脸蛋儿因为屋内温度偏高而红扑扑的,额角有着轻微的细汗,可她依旧睡的很甜,或许是因为白天真的累着了的缘故。 蹲下来,看她的睡颜,看着看着,孟昭衍便笑了。 “还真是心大。”新婚当天,有谁家妻子敢不等夫主,独自安睡的呢?孟昭衍轻轻叹了口气,终究舍不得吵醒她,抱着她去床上睡。 三个多月前见初她,尚且不知她是谁。只因了她的一念之善,她的影子便在他心里扎了根。那晚她睡在他身边,他无端觉得心中宁静温暖。 这三个月以来,他的生活中突然间哪里都会有她。有意的无意的,他好似每天都会听到她的消息。离她越近,发现她越多的秘密,反而越想靠近,越不愿放手。 还好,她本来就是他的。 所以,三个月后,他把她娶回家了,她成了他的妻子。故而,今生今世,她将永远背负他的姓氏,与他死生契阔,荣辱与共。 孟昭衍沐浴更衣后,宋画祠依旧没有一点醒来的痕迹。孟昭衍本想拉着她说说话,看她这样只能作罢,躺在床上轻轻拥了她入怀,很快睡去。 夜半十分,窗外忽然落了雨。淅淅沥沥的,伴着冬末春初的寒风,也是刺骨的凉。屋内虽然有地龙,可是到底是阻挡不了湿气,孟昭衍的腿竟开始疼起来。 孟昭衍从梦中被痛楚折磨醒来,本想忍忍看能不能熬过去,谁知痛感越来越强烈。心知不能再等下去了,可是他此时已然不能行走,若要叫慈恩去请墨大夫,宋画祠也必定会被吵醒的。 想了想,孟昭衍推了推宋画祠,在她耳边轻轻喊:“祠儿。” 宋画祠十分不情愿的睁开眼,发现孟昭衍在她身边躺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吓了一跳,一下子就不困了。 孟昭衍看着她的表情轻笑了一下,可眉间的隐忍和痛苦却无法掩饰。 宋画祠脑子回过神来,看了眼窗外,赶忙问孟昭衍:“殿下可是腿疼?” “然。”孟昭衍简单回答。 于她面前,他不愿暴露软弱,如今实在无法隐瞒,那么也尽量周全一二。 宋画祠拉起孟昭衍的胳膊,指尖搭在他的手腕上替他把脉。她神色略微凝重,问孟昭衍道:“殿下可能让……让我看看您受伤的腿?” 孟昭衍略一沉凝,费力的坐起来,卷起衣摆,将膝盖露出来。 打眼一看,宋画祠松了一口气。至少肌肉没有萎缩的迹象,方便了很多事情,看起来孟昭衍身边有这方面的能人在一直替他调养。宋画祠伸手,在膝盖,小腿,脚踝等地按压探查,心中暗自估量。 她抬起头严肃的对着孟昭衍说:“殿下,我一时半会儿虽不能查探出您腿疾的根本病因,但是可以施针缓解您此刻的疼痛,不知您是否愿意?” 孟昭衍沉吟片刻,看她神情不似作伪,问道:“有几分把握?” “八分。” 孟昭衍因为疼痛额头上已渗出汗珠,随着他抬头而顺着太阳穴滑下:“好,可有器具?” 宋画祠笑了一下,点头,然后下床去取。 昨日晚间,宋远书来见她,不但告诉她他会与她合作的消息,还应她的要求带来了一套上好的针具,此时正好发挥效用。而她记得,她专门叮嘱蕙芳将她的楠木盒子放在柜子的第一层。 顺利找到针具,宋画祠用酒精和明火给它们消了毒后便赶快去给孟昭衍施针。 屋里的光全部点亮,宋画祠捏着一根根针,十分专心的将它们准确的扎入穴位。半刻钟后,宋画祠将第一根针抽出,余下的针抽出的时间各不相同。 又过了一刻钟,所有的针全部取回,孟昭衍此刻眉眼已然舒展开来。 往日墨大夫也会用针灸来治疗他时而发作的腿疼,可是似乎与今日宋画祠所选的穴位有所不同,而宋画祠治疗的效果,显然要比墨大夫好了许多。 对于宋画祠的医术,孟昭衍第一次切切实实体会的这般深切,心中不由惊叹。 宋画祠将针具妥帖的收好,却并未放松下来,而是沉着脸问孟昭衍:“殿下可否告知,您一直以来服用的那种,可以让您获得短暂行走能力的药是什么吗?” “那药有什么问题?”孟昭衍坐直身子。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今晚殿下腿疼,虽与天气有关,但天气却只是诱因,根本原因却是殿下所服药物所致。”宋画祠冷静分析,一下子找出症结所在。 孟昭衍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在,思量片刻对宋画祠道:“此药名为‘浮龙散’,是本王身边一大夫所制。你说的对,根本原因确是因为此药,但是却并非此药之错。” 宋画祠看着他,脑中思索着所有的可能性。孟昭衍却不避讳她,直言相告。 “服用此药,必须间隔一月。” 宋画祠瞬间明白过来。孟昭衍上一次服用此药,正是第二次夜里来看她那次。距离今日,不过十余天罢了。而今天来挑喜帕时,孟昭衍也是站着的。 所以,孟昭衍不遵医嘱,未到一月便服用了“浮龙散”。宋画祠深吸一口气,十分想对他说一句“活该”。 “殿下,大夫说是一月便必须间隔一月,您这样是在拿您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宋画祠职业病一犯,语气郑重的教训。 孟昭衍倒是许久没有被人这么严肃的教训,乍一听还有点不习惯。但是他并没有恼宋画祠,而是沉默着,一脸耐人寻味的看着宋画祠。 宋画祠被他看的心里毛毛的,觉得自己也没说错什么话吧……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立刻出现在脑海里,宋画祠面上神色一下子就变的尴尬起来。 她讪讪的闭了嘴,将直视孟昭衍的目光移开,手不自觉的攥住被子,讨好的问:“殿下,您腿疼好些了么?” “方才不怕,本王还想着你胆子倒大。怎么,这会儿怕了?不训本王了?”孟昭衍仗着自己腿不疼了,向宋画祠靠近了一点,故意吓她。 “臣……我……不敢。”宋画祠觉得这些自称怎么都不对,更何况有把柄攥在人家手里,说话更没底气。 “罢了,你也是为了本王好,这次本王便不追究了。只是,你现在的身份,在本王面前应该如何自称,倒确是该好好想想。” 孟昭衍重拿轻放,却逮住宋画祠的疏漏,将话题迅速转换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上。而宋画祠到最后都没反应过来,其实孟昭衍那通毫无实际威慑力的话,只是为了避开“他今日为何要总浮龙散”这一问题。 而后的自称问题,完全是宋画祠自己送上门。   ☆、第57章 交换条件 宋画祠的脸色顿时尴尬起来,眼神也变的有些闪躲,偏过头去望着一旁儿臂粗的喜烛,开始绞尽脑汁地思索起来。 她倒真是忽略了苍黎国王妃在王爷面前的自称,只能从脑海中搜刮一些古装电视剧里类似的称呼。 突然,她眼睛一亮,试探着道:“妾身?” 孟昭衍看着她秋水一般的眸子正渴求地望着自己,心中不禁一动,嘴角微微上扬,温言道:“很好,那你可知你该如何称呼本王呢?” 宋画祠一听,顿觉有些汗颜,心中纳闷道:这孟昭衍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当真是一步一步把自己拉入他的圈套之中。 “怎么?方才的气势哪里去了?”孟昭衍眼底含着笑意问道。 宋画祠听出他语气里的调侃,怪嗔了他一眼,红着脸道:“夫君!” 这二字从自己口中说出,甭提有多别扭了,刚才也不过是一时赌气才脱口而出。说出来以后,虽心中有些不适应,却也舒畅了许多。 看着他含笑的眼睛,宋画祠这才反应过来,道:“王爷这话就扯的有些远了,方才说“浮龙散”说的好好的,凭地怎又说到妾身的身上来了?” 孟昭衍见她好容易开了窍,此刻便又变了回去,失笑起来,道:“祠儿这是关心本王,令本王很是受用……” 宋画祠面对他,这次算是失去了脾气。这么肉麻的话,偏他还说的一本正经。 “王爷您还笑,那浮龙散既能短时间内增强你的体力,想必里边一定加了激发人潜能的药草,可这药草只有一时之好,对人的身体也有极大的伤害。” “王爷为何要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不过是一个婚礼而已,何苦……” “那不一样!”孟昭衍突然说道。 宋画祠愣了一下,喃喃地问道:“什么不一样?” 孟昭衍看她一副懵懂的样子,心中又好笑又好气起来。他想娶宋画祠,是想给她一切最好的。既然是成亲,自然不能叫旁人小瞧了他们去。 说她聪明吧,却连自己对她的心意都看不出来;要说她傻吧,可偏偏又是千里挑一难得的可人儿了! 终究,孟昭衍也没有说什么不一样,单单长叹息了一声,道:“你啊……叫本王说你什么好?” 宋画祠听了这话,心跳突然加速起来,连脸颊也变的微微有些发烫。似乎明白了孟昭衍的话,又似乎全都不明白。她下意识地将那即将跳出来的答案自动屏蔽,又开始转过头去检查他瘫痪的双腿。 “王爷的这双腿还有得救,不知王爷是否信任于我,若是信任可以交给我。我一定会配制出能医好腿疾的药物!”宋画一边观察,一边认真地说道。 见识过她的医术,孟昭衍自然是相信她,可是她一口一个王爷的称呼,着实令他心中感到不快。 于是便沉了脸色,道:“祠儿,怎么方才说过的话,你都忘记了!你我现如今已已经成婚,有些称呼是时候也要换一换了!” 宋画祠嘴角一抽,忍住没有暴跳的冲动。心道:他今日是魔怔了不成,怎么抓住这一个问题不放,实在叫人头大!” 不过,如今她已经嫁进王府之中。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万事还需要仰仗他。略微沉吟了一下后,只听见她支支吾吾,声如细蚊一般道:“夫君……” 声音虽小,可是孟昭衍听后,心中却像是摸了蜜一般。不仅微微眯着狭长的眼睛,靠在软枕上,仔细打量她起来。 “有关姐姐的事情,我还想多谢谢你。多谢你能体谅我们姐妹二人的难处……你可把姐姐她接了过来?”宋画祠忧心忡忡地问道。 “难道你还不相信你的夫君吗?祠儿,为夫同你说过,你想要的,为夫皆会竭尽所能地满足你。至于令姐,也早已安排在王府中了!”孟昭衍微微正色道。 宋画祠忙不迭地朝他福了福身子,心中的一块儿大石头终于算是落地了。不知怎的,从她出嫁的那一刻起,总觉得自己和姐姐之间有什么东西断了。 眼下从孟昭衍的口中听说了姐姐平安在王府的消息,这才松了一口气。 心思一转,她抬眸笑道:“我既然已经嫁进王府,从此就同夫君荣辱与共。我有一个条件想要同王爷交换……” 从她的一颦一笑,尚未开口,孟昭衍就已经猜出她恐怕是又有什么古灵精怪的主意来。 既然自己的王妃喜欢这样交换条件的方式,他倒是不介意。对她即将说出口的话很是期待,于是便微微颔首,点头示意她开口。 宋画祠见他脸色颇好,又在心中计较了一番后,微微正色道:“你我已结为夫妻,理应患难与共。若是你能护我们姐妹一世平安,那我定然会竭尽所能医好夫君的腿……不知这样的交换条件,您可满意?” 孟昭衍整日坐着轮椅,需要靠服食浮龙散才能得以行走。将来苍黎国不止会发生什么,他的腿疾若不医好,着实是一个大的麻烦。 宋画祠料定了孟昭衍不会拒绝,于是便一副胸有成竹、自信满满地样子望着他。 孟昭衍还以为她有什么大事要恳求自己,听了她这话,得知不过是求得一处庇护这地。她既然嫁给自己,自然是要护她周全。真是一个傻丫头! 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强忍了心中的笑意,孟昭衍点了点头道:“这个主意的确不错……” “那王爷这是答应了吗?”宋画祠面对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接连追问道。 宋画祠本以为这样的事情,孟昭衍起码也要思考一些时候,竟没想到他张口便答应了下来。 “自然,为夫说话一言九鼎。”孟昭衍说道,原本也没打算为难她。不过是想看她多说几句话,或者多说一些好听话。 “祠儿,你记住,你既已是本王的王妃,以后自然由为夫来照顾你。任何人也不能在欺负你,羞辱你。若有这样的人,便是和为夫为敌,本王定会严惩不贷!” 孟昭衍这番话的言下之意便是,若是宋太傅一家以及五皇子孟廉枫等人,再无端难为自己或是羞辱自己,定然是叫他们好看! 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先前,宋画祠从未听过这样霸道,却又温柔的甜言蜜语。心中不禁有些感动起来。脸颊也莫名地发烫起来,只觉得那孟昭衍望着自己的时候,目光太过炙热灼灼。   ☆、第58章 刁蛮奴婢 次日清晨,晨光熹微,天刚蒙蒙亮,宋画祠就已经睁开了眼睛。自小便有认床的毛病,再加上昨日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孟昭衍腿疾复发,折腾了大半夜。好容易才睡下,只过两个时辰,这便已经醒了。 望着头顶红色帐子,脑子里滞泻了几秒后,这才反应过来。 是啊,自己已经嫁人了! 一转头,看到身边睡着的孟昭衍,竟有片刻失神。 如玉一般的侧颜,此刻正安静地躺在自己的身侧。想起他坎坷的身世,虽是生长在皇宫之中,可父亲不喜,母亲不爱。兄弟排挤,成年以后因遭人妒忌,双腿突然恶疾! 正在怔忪中,头顶飘在一句温和的话:“时辰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宋画祠支起了身子,清澈的眸子望着他道:“今日还要进宫给父皇母后请安,早些起来准备,也是应该的!” 孟昭衍点了点头,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觉得心情无比愉悦。 “去把架子上的盒子取来……”他指着博古架上一只漆着红漆描金的盒子说道。 宋画祠微微有些疑惑,但仍旧将它取了来。 “打开吧,待会儿若是宫中的嬷嬷来验收的时候,拿出来就可以了!” 宋画祠依言打开盒子,只见那里边放着一个雪白的帕子,帕子上还有一记殷红的血迹。这正是初夜落红的证据…… 她差点拍头扶额叹息,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己竟然忘的一干二净。还好,孟昭衍他早已经准备好了。 她脸颊微微发红,吐出一句话道:“王爷想的还真是周到,这事连我都忘记了。” 孟昭衍甚少见她这么娇羞的模样,饶有兴趣地认真着道:“王妃你我之间,无需这般客气。为夫了解你,绝不会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等你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到那时也不迟……” 我们来日方长!孟昭衍在心中暗道。如今他腿疾尚未痊愈,行房事对身体有些不利。可若是洞房花烛不落红,传了出去对宋画祠的名声不好。 听了他的话,宋画祠猛地抬头,眼底划过一丝感激还夹杂一些不明的神色。没想到,孟昭衍事无巨细,全都围她想到了。 可见他果真是正人君子,既不会乘人之危,也不会使她难堪。她不知道,此刻她的内心正随着他的细心正在一点一点地沦陷…… 没一会儿,夏荷便在门外禀报道:“殿下,王妃,皇后娘娘派了孙嬷嬷来道喜……” “进来吧!” 孙嬷嬷跟在夏荷的身后,缓步走了进来。 “奴婢祝三皇子殿下和三皇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宋画祠知道她的来意,于是便对夏荷微微示意。将早已准备好的帕子交给了她。 孙嬷嬷接过帕子,仔细检查了一边,又在孟昭衍的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了一番,这才眉开眼笑地抬起头来,刚要开口说话。 只听见一道女声,厉声呵斥说:“放肆!你身为奴婢,竟然敢盯着主子看!难不成皇后娘娘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 想到方才这嬷嬷眼中不善的神色,宋画祠的怒火噌的一下子便冒了出来。 孙嬷嬷万万没有想到,这新过门的三皇子妃,竟然是这般的厉害。全然不顾忌自己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人,竟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当众呵斥! “三皇子妃教训的是,方才是奴婢没有遵守规矩。不过,奴婢是皇后娘娘派来……” 宋画祠冷笑着道:“我且问你,既然是皇后娘娘派你来,那娘娘是否也教你逾礼的规矩了?” 孙嬷嬷一听,连忙摇头道:“不……不……皇后娘娘特意嘱咐奴婢要遵守王府的规矩……请三皇子殿下和皇子妃恕罪,都是奴婢的错……” 这奴才不过是用质疑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打量了一番,宋画祠就生了气。 孟昭衍倒不在意这个孙嬷嬷,只是看她这么维护自己,心中就忍不住又甜蜜了几分。 他拉过宋画祠的手,温言宽慰道:“一大清早,还要进宫去给父皇母后请安,切勿动了这么大的怒意,何必跟一个登不上台面的婢子计较?” 说罢,便又转过头去,望着孙嬷嬷冷冷地道:“哼!一个奴才,竟然还想要踩在主子脸上,当真以为本王拿你毫无办法吗?” 孙嬷嬷浑身一抖,她自己知道孟昭衍的能力,虽然身患残疾,在皇上面前也不受宠。可是他毕竟还是三皇子殿下,惩治自己也是易如反掌。 “请三皇子殿下饶命,请三皇子殿下饶命……千错万错都是奴婢一人的错,一点都不关皇后娘娘的事情,若是三皇子妃的怒火没消,要打要骂奴婢都认了!”孙嬷嬷吓的脸色苍白,连连将自己的头磕在地上,梆梆作响。 “今日本王就饶你一命,该怎么做,你心中清楚。若再叫本王揪住你的错处,本王定然饶不了你!”孟昭衍厉声说道。 孙嬷嬷听完,忙不迭地连连点头道:“多谢三皇子殿下和三皇子妃宽恕奴婢的罪过,从今往后,奴婢一定会尽心尽力服侍主子们,再也不敢有半分逾礼。” 皇后派孙嬷嬷来安的什么心,宋画祠和孟昭衍都清楚。派来一个这么没有规矩的孙嬷嬷,无非就是想要羞辱他们。这是这个棋子貌似太过愚笨,非但没有做成反而将皇后娘娘的脸面都丢进了! 从今日起,他们夫妻齐心合力,定然能扭转自己的命运。 宋乔淑被安置在王府一个较为偏远的院子里,由于她身份特殊,在这王府中既不能张扬也不能太过照顾。 饶是如此小心,王府中的一些下人还是起了疑。因为是殿下亲自命人要好生照顾她,故而对她的身份多加猜测。 有人猜测她是殿下在外边养的外室,也有人说她是一个狐狸精,不知用什么样的法术勾引了殿下,竟然把她从青楼接进王府…… 许多难听的话慢慢传遍了王府上下,众人看向宋乔淑的眼神儿立即就都不一样了。 流言蜚语,越是传的神乎就越是勾出人的好奇心。 “殿下和三皇子妃此时去了哪里?”一清早,宋乔淑有些担心,便轻声问道。 服侍着她的丫鬟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姑娘,今日是殿下和三皇子妃进宫向皇上皇后请安的日子。” 宋乔淑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所有所思地道:“原来如此,是我疏忽了!”   ☆、第59章 机智应对 “姑娘,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还请姑娘用早饭吧!殿下和皇子妃恩爱无比,旁人是羡慕不来的!”秋红假意劝慰着说道。 看得出宋乔淑脸上的失落之意,秋红心中微微有些鄙夷。殿下是何等尊贵的人,岂是你这种青楼出身的女人窥视的? 皇子妃虽然有些痴傻顽疾,但听说也好的差不多了。到底是太傅府的嫡女,出身高贵。早些断了这来历不明姑娘的念头,也省的殿下为此事烦心。 秋红的两句话,果然起了奏效。 只见宋乔淑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双目失神,脸色微微发白。她握紧了手中的丝帕。 昨夜是妹妹和三皇子的洞房花烛夜,妹妹虽说不喜欢三皇子。可经过一夜**,心志难免会有些改变…… 她该怎么办?她知道自己不能抢了妹妹的夫君。可是她心中只要一想到妹妹将会和三皇子双宿双飞,便会从心底深处冒出一股浓浓的恨意。 宋乔淑明知这样是不对的,可是却没有办法控制得住自己。 “祠儿,姐姐……姐姐对不起你!”宋乔淑突然捂着脸失声痛哭了起来。 彼时,孟昭衍和宋画祠已经到了甘泉宫内。 皇帝一袭明黄的龙袍正坐在高坐上,他双鬓微微泛白,眼底带着深深的倦意。眉心轻蹙,早已显示出有几分的不耐烦。 而坐在他身边的皇后,身穿绣金凤凰的凤袍,头戴鸾凤和鸣金钗,上边还镶嵌了一颗硕大的粉色珍珠。眼角带着细细的皱纹,一派雍容华贵之姿。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儿媳给父皇母后请安。” 二人一跪一坐,态度恭顺,神色肃穆。 皇帝的眉心皱的更狠起来,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伸手示意他二人起身。 “好孩子,快快平身吧!”皇后娘娘笑着说道。 状似无比慈爱地望着孟昭衍问道:“衍儿,这几日你着实辛苦了些。本宫瞧着你都清瘦了些,平日里里可要多爱惜自己的身子。若是你府中的人手用着不顺手,千万不要拘礼,大可向本宫开口。” 说完,又望向宋画祠,温和一笑道:“陛下,您瞧瞧……不愧是太傅府的嫡女,可真是才貌双全。能嫁给咱们衍儿,这都是陛下下旨才促成了这一桩美谈。” 皇帝近年来年迈,醉心求仙问道不说,更是喜欢身边的人阿谀奉承。听了皇后的话,脸色这才缓和起来。 抬起眼皮朝宋画祠和孟昭衍望了一眼后,不咸不淡地道:“是不错……朕看着也很是登对!” “看来,还是皇上英明!”皇后笑吟吟地说道。 凡是皇上和皇后的问话,宋画祠不管对错全都一一回答了。因为在他们眼中她还是一个大病未愈的人,神志尚且还有一些不大清醒。她只好在皇后娘娘问一些刁钻古怪,故意问难的问题面前,便开始装疯卖傻起来。 “祠儿,这孩子本宫真是越看越喜欢。不仅说话风趣又幽默,连说出的话都叫人耳目一新呢!本宫倒是希望三皇子妃能时常来皇宫,陪着本宫解解闷……” “皇后,你若是喜欢,便把她留在身边也行。朕也听闻这太傅嫡女是京城的第一才女,你既然喜欢诗词歌赋,那就把她留在身边,让她吟诗作赋,解解闷也是好的!”皇上语气淡淡地道,脸色不喜不怒,倒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在里边。 宋画祠闻言,心中很是生气。自己又不是货物,竟然被皇上和皇后像货物一眼讨论来去。 这个皇后娘娘虽然只见了她一面,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想把自己留在身边,恐怕是没有安什么好心。 “这万万不可……皇上,臣妾怎么能夺人所爱呢?她是三皇子妃,是衍儿的妻子。怎么能住在皇宫中,只陪在臣妾的身边呢?”皇后装作惊讶的模样推辞说道。 “你是他们的母后,在民间儿媳尚且要孝敬母亲,更何况咱们这皇族。朕以为,衍儿也是赞许的!”皇帝转头望着孟昭衍问道:“衍儿,你认为如何?” 孟昭衍眼底划过一丝愤怒,朗声道:“儿臣以为不妥,祠儿大病初愈,身子尚且羸弱。吟诗作赋劳心伤神,累坏了祠儿,这事情传出去。恐怕有辱母后的清誉。若是母后喜欢诗词,儿臣大可以去民间搜集诗词,以供母后欣赏。” 皇帝一噎,呆愣了片刻,脸色顿变,怒道:“放肆,朕倒要看一看谁敢议论!” 孟昭衍并未惧怕,神色依旧淡淡地道:“父皇乃真龙天子,自然是不畏惧区区一些流言蜚语。可是母后贵为后宫之主,母仪天下,。将自己的儿媳累坏了身子,传出去终究是不好听的。再说,秦氏一族今年有不少清贵加入朝中。儿臣是怕御史台那一众人以此为借口,弹劾上奏……” 皇后闻言,心中一紧,她母家秦氏一族近年来被殷贵妃一族打压的抬不起头来。若不是前几年她冒着性命危险,诞下一子。这才得到皇上的青睐,秦氏一族这才有了翻身的机会。 孟昭衍所说的句句在理,她就是有心想要把宋画祠留在身边,也要谨慎三思才行。毕竟,若是没有了秦氏一族的支持,她在皇宫的处境更会艰难。 想到这里,皇后娘娘的态度松软了下来,笑着道:“衍儿说的不错,皇上,臣妾方才也只是说说而已。身为他们的母后,又怎么忍心棒打鸳鸯,将新婚的小夫妻分离呢!” 皇帝这才作罢,又说了一些话,实在是耐不住性子,就匆匆离去了! “这皇后娘娘又是何意?竟想把我留在宫中。还好你聪慧机警,抓住了她的软肋……” 一出甘泉宫,宋画祠便专捡了一些好听话来拍马屁,决心要抱好孟昭衍的大腿。方才那一幕着实是太惊险了,坐在首座的那二人皆是一句话压死人的主。 再这样的封建古代世界,若是没有权势,根本没有能力反抗。 好在孟昭衍机智那皇后娘娘母族的前途来说,否则,这一次说不定就会被留在宫中了。 孟昭衍见她一脸讨喜的神色,也不点破,嘴角荡起一抹暖意,支起耳朵,听她说着一些俏皮的话。 刚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一个既不想看到的人。 “哟……让本王来看一看这是谁……”   ☆、第60章 打入冷宫 “哎呀!真是……本王差点忘记了,原来你们就是瘸子配傻子,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孟廉枫不怀好意地堵在二人面前,讥讽地说道。 宋画祠敛起脸上的笑意,眯了眯眼睛,不紧不慢地说道:“今日真是踩了狗屎运,怎么一出甘泉宫,就听到一个畜生在乱叫呢?” 周围的那些太监宫女听了此话,一时没忍住,竟笑出了声。 孟廉枫脸色大变,顿时火冒三丈,上前想要抓胡宋画祠的衣领。刚一伸手,冷不丁迎面飞过来一根银针,直直地射进他的掌心。 “放肆!你竟然敢伤我?”孟廉枫望着手心里迅速变黑的一块儿,怒不可遏的望着孟昭衍。 “五皇子,你说什么呢?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夫君伤你了?夫君是坐在轮椅上,又在我的身后,这众目睽睽之下,五皇子可不要胡乱冤枉他人。这里是皇宫,比不得别处……”宋画祠一脸惊讶地说道。 “你们可都看见五皇子是怎么受伤的吗?”她问道。 众人立即摇了摇头,孟昭衍出手迅速,那银针又非常细小。若非是习武之人,定然看不出方才的猫腻。 孟廉枫气得扬手想要掌掴她,这时却发现那银针中的毒竟如此厉害,不过片刻间,他连胳膊也举不起来了! “哼!你们给我等着,我要你们好看!”孟廉枫狠狠地说道。 宋画祠走到了他的身边,看他疼的龇牙咧嘴,满头大汗,不由地笑了起来,“五皇子,我看您这是中毒不轻啊,再慢一些恐怕这毒液就会蔓延全身。您若是觉得真是我夫君做的,那咱们现在就去找父皇评评理去!” “你……贱人一个!跟那个瘸子倒很是般配!”孟廉枫咬牙切齿地道,他倒是想同他们一起去父皇的面前告状对质。 可是那两个失踪又回来的人将京城闹的鸡犬不宁,眼下城中的百姓都在对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痛骂不已。 悠悠众口,最难阻挡,连父皇也有所耳闻,弹劾丞相的奏章一本接着一本。 此刻若是再因为一些小事就去闹到了父皇的面前,恐怕还会遭到父皇的一顿臭骂! 见他神色犹豫不决,宋画祠联想到那两位失踪的公子,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她故意激他道:“依我看,五皇子这是怕了吧!毕竟,像殿下这样仅凭红口白牙就像冤枉他人,颠倒是非的人不多了!要是再厚着脸皮父皇那里,恐怕是不好意思吧!” 孟昭衍以扇掩嘴,他实在是控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冲动。看着孟廉枫吃瘪他自然高兴,尤其是自己的皇子妃为自己出头,狐狸一般请君入瓮模样实在是可爱至极。 “你放屁,谁说我不敢的?今日本王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尊卑有别!”孟廉枫果真被激怒了,大声吼了出来。 “悉听尊便!”宋画祠拱手说道。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宋画祠这一招激将法是用的极好。孟廉枫同宋太傅一样,极其爱面子。 他生怕自己在这群宫女和太监面前失去了脸面,当即封住手臂的几处大穴,防止毒液再持续蔓延。 带着众人朝太辰宫走去,这便是皇帝平日里求仙问道,炼制丹药的地方。 “奴才见过五皇子,三皇子……”守在太辰宫门外的太监常喜看见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有些傻眼。 孟廉枫擦了擦额角因疼痛冒出的冷汗,低声问道:“父皇可在里边?” 常喜连忙点了点头,道:“陛下正在里边同几位德高望重的师父谈论经文……不知二位皇子到这太宸宫内又何事呢?” 孟廉枫勉强笑了笑道:“本王是有些要紧事情来找父皇,劳烦公公进去通报一声。” 常喜有些为难地望着他,道:“五皇子,这太辰宫里的规矩,您是知道的。现在陛下正在修仙问道,若是扰乱了陛下,那……那奴才的这条小命可就包不住了!” “还望五皇子三皇子能体谅一下奴才的难处,不是奴才不想进去,实在是奴才根本就没有这个胆子啊!”常喜哀求着说道。 孟廉枫此刻心中也打了退堂鼓,他想要转身回去,可是孟昭衍和宋画祠就在身后站着,还有那么多双宫女太监的眼睛都望着自己。 一瞥眼,竟看到宋画祠曾奚落地朝自己微笑。 孟廉枫心中的怒火顿时噌的一下又冒了出来,他脑子一热,一把常喜推至一旁,道:“既然你不敢去,那本王去!” 太辰宫院内袅袅白烟生起,四周都挂上了白色的幔帐,风一吹便飘来飘去倒真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父皇,父皇,您快救一救儿臣吧!儿臣就要被三哥害死了!”孟廉枫站在门外,大声地呼喊道。 屋内皇帝正准备将炼制丹药的材料放进炉中,玄清师父曾说,炼制丹药是一件神圣的事情,万不可有私心杂念,更不可有外人来打扰。 听见孟廉枫的声音,皇帝手一抖,那一勺药粉便全部倒了进去。 这一炉药丸,算是毁了。 他的脸色顿时铁青起来,眼中带着寒光,大步朝门外走去。 孟廉枫正跪在门外,神色凄然,委屈地将手心递给皇帝查看,“父皇,你瞧,三哥用暗器伤我……那暗器上还涂抹了毒药……儿臣……儿臣命不久矣!” 皇帝连看都为看他一眼,深吸了几口气,抬脚便踹在了他的心窝上,厉声道:“混账东西,死了便死了,有什么好嚷嚷的?这太宸宫内,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孟廉枫被踹倒在地上,听了这话,身子瞬间僵硬起来。这……这……父皇不是一向最宠爱自己的吗?怎么会……怎么会对自己说出这样恶毒的话? “父皇,儿臣……” “哼!你坏了朕的大事!先前的事情,那一个烂摊子你还没有收拾好,今日便又毁了朕炼制的丹药!看来是你母妃没有把你教好!来人呐!五皇子以下犯上,治大不敬之罪;殷贵妃教导无方,有同罪,一同送去冷宫反省三日!”皇帝肃声吩咐道。 “父皇,父皇……这都是儿臣一人的错,要罚就罚儿臣一人。这些事情,和母妃无关啊!还有……还有是三哥和三嫂她们激怒了儿臣,所以儿臣才会做出此等糊涂的事情!求父皇开恩,饶了儿臣和母妃一次吧!”   ☆、第61章 出口恶气 “你若再多说一句,那你就和你的母妃在冷宫住上半年!”皇帝脸色铁青,眼神冷如寒潭,望着孟廉枫的时候,竟没有一丝感情。 这世上竟然还有比宋太傅更加无情的父亲,宋画祠见了眼前的情形,心中暗想到。 可看孟昭衍神色自若,仿佛没有一丝惊讶之意。不由地感叹,这身为皇族人,彼此之间竟然这么冷漠,哪里能看出丝毫亲情在里面。 “孟廉枫这也算是罪有应得,他那么羞辱你,现在他惹得父皇龙颜大怒,你不去添把火吗?”宋画祠低声问道。 “我不是他,不会落井下石。既然父皇已经惩罚过他,那我就不再插手。”孟昭衍淡淡地道。 他眼神微黯,望了望自己的双腿,眼低闪过一丝杀意。这双腿和孟廉枫、殷贵妃是脱不了干系的,眼前还不是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好时机。 宋画祠对他的这个答案不太满意,她对他还抱有无数的疑问。不过,她却没有继续深问下去。 孟廉枫这次是搬起石头砸在了自己的脚上,不但将自己的母妃牵扯进去,还要在冷宫中面壁思过三日。 这对她们母子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坐在回府的马车中,宋画祠问道:“经过今天的事情,我想孟廉枫和殷贵妃恐怕是恨透了我们。等她们一出来,势必会对付我们,你可想好了应对的办法?” 孟昭衍听了以后,挑挑眉揶揄道:“这会儿知道其中的厉害了?不过,你大可放心。光是京城失踪男子的案子就叫他应接不暇,又怎会腾出时间来找我的麻烦?” 宋画祠微微一愣,瞬间明白过来。他刚才那样纵容自己,原来早已经想好的该如何应对。倒不是她心肠狠毒,而是根据哥哥给自己的情报,这个孟廉枫和殷贵妃实在是太多歹毒。 今日虽然通过皇上,对他们施以小惩大诫。免不了,等他们二人出来以后,一定会加倍报复。 “我害怕什么啊?不是还有殿下给我撑腰的嘛?我不过是稍微有一点点的担心,你不能应付罢了!”宋画祠伸直了脖子,嘴硬地说道。 不知为何,那孟昭衍听了这话以后,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突然欺身上前,漆黑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宋画祠,“原来你是在为我担心,不过,你大可以放心。就凭着他们那些伎俩,还不能把我怎么样。” 狭窄的马车内,气氛突然变得暧昧起来。宋画祠觉得脸上微微有些发烫,令她不敢对视孟昭衍那灼人的视线。 微微偏过头去,眼睛朝下望着上好的银狐皮子地毯,伸手将他推开,胡乱说道:“太热了,太热了,你离我远一点!” 孟昭衍看了她的反应,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姿态慵懒地斜靠在轮椅上,手支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宋画祠的心里砰砰直跳,暗骂自己没有出息。索性不过就是一个美男坐在你的面前,正用爱慕的目光盯着自己看。怎么连这点都承受不住了,林安,你可是牛津大学毕业的天才医生,什么样的病人没有见过? 一路上,她只好这样不住地安慰自己。 等到了王府,她二话没说,直接跳下了马车,掀开帘子,笑嘻嘻地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些医书没有看完。早日看完,也能早一天医治好你的腿疾。” 说完,宋画祠头也不回,一路小跑回到了自己的小书房内。 推开门,看到里边做着的人,怔忪了一下,立即笑了起来,走过去柔声问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宋乔淑坐在她的书房里有一阵子了,看到她满面春风,眉眼含笑地回来,心中猛地刺痛了一下。 看祠儿的脸色,似乎和三皇子相处的极好。可祠儿不是说过,她不喜欢三皇子的吗? “祠儿,今日你和三皇子一起进宫请安,一切都还顺利吗?”宋乔淑压下心中的不快,强笑着问道。 宋画祠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安慰道:“一切再顺利不过了!姐姐你放心,有孟昭衍在,谁也不敢难为我的!”顺便还惩治了一下孟廉枫,现在他正被关在冷宫受苦,可算是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 不过,这件事情还是不告诉姐姐了,免得她又提心吊胆,对着自己耳提面命又要说好一阵子训责的话。 “三皇子殿下他……”宋乔淑一个没忍住,竟将心理的话脱口而出。 宋画祠愣了一两秒,随即莞尔一笑道:“他好好的!今天晚上我就在书房里配制一些药丸,前几日大哥哥托人捎信说,我放在他店里的那些药丸效果很好,很快便卖完了。” “祠儿私心想着,趁着今晚的时间,再多做一些。若是可行,就在京城推广,批量生产了!过一会儿,不如姐姐替我去陪着孟昭衍一起吃晚饭吧!” 宋乔淑闻言,心中一动,却又连忙摇了摇头,苦笑着道:“这怎么行?你才是这府中正经的王妃,而我……只是一个累赘。恐怕,姐姐若是去了,这王府中的下人就会对我更加的瞧不起……也会惹得妹妹和三皇子殿下令人非议……” 宋画祠秀眉一拧,“姐姐,是不是府中有下人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宋乔淑连忙摇了摇头,怯懦地说:“没有……没有人说什么。祠儿,你不要多想……” “姐姐,你不用怕,尽管去吧。我把你接来王府,就是想着你可以多和孟昭衍接触一下。你喜欢他,就大胆地去追求。这本就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若真是有人在背后乱嚼舌根子,看我不割了他们的舌头,让他们再也不能胡说!”宋画祠安慰道。 可是,宋乔淑还是觉得不妥,一直摇头说道:“这……可是祠儿,这不合规矩啊!我怎么能和三皇子殿下同席呢?这不像话……不像话啊!” “姐姐!你也要为自己的幸福着想了,难道你不想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吗?”宋画祠看她有些畏惧,便说了这话来激她。 “我自然是想的,可是……可姐姐也不能抢了妹妹的夫君啊!祠儿,姐姐不是那种人。姐姐宁愿自己孤独终老,也不愿你受到别人的非议,更不愿你过的不幸福。”宋乔淑艰难地说着。   ☆、第62章 伤心不已 不得不说,宋画祠的一番话,几乎动摇了宋乔淑的心志。 她原本以为自己只要将三皇子殿下默默地放在心中就行了,可架不住宋画祠三番四次的恳求。 一同来了王府,自己满脑子都想着他。听了王府里下人背后说的那些难听话,真的令她很是伤心难过,甚至还生出几分怨恨。 “姐姐的幸福,就是祠儿的幸福!”宋画祠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别人都说日久生情,只要孟昭衍和姐姐相处的久了,那他一定会喜欢上温婉动人的姐姐。到时候,祠儿再向他讨要一封休书,这样不就皆大欢喜了?” 宋画祠说着,便将宋乔淑拉了起来,“姐姐,今晚是祠儿特意给姐姐找出来的一个好机会,难道你忍心看着妹妹的一番心血白白浪费掉吗?” 说着,她还一脸委屈地望着宋乔淑,楚楚可怜的模样,叫人不忍拒绝。 宋乔淑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她点了点头,羞涩地笑着低声说了一句:“好!” “嫦云,你快来把姐姐打扮的漂亮一点!最好是国色天香,美丽动人的那一种!”宋画祠笑着说道。 “祠儿,你胡说什么呢?我……我本就生的一般,你这不是难为她吗?”宋乔淑非常扭捏,脸颊红的厉害。 宋画祠站在她的身后,一边为她梳头,一边望着铜镜里的宋乔淑,打趣道:“我才没有胡说,姐姐你是天生丽质,哪里生的一般了?再打扮打扮,肯定是倾国倾城的美人,是个男人都会多看姐姐两眼,更别说是孟昭衍了!” 宋乔淑心中一喜,眼底带着隐隐的期望,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轻声问:“祠儿,真的是这样吗?可是,姐姐觉得,三皇子殿下不是那样的人,他不像是一个会为美色动摇的人……” “哎呀!姐姐,你不要总是这么瞻前顾后,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美人儿从来都是内外兼修的……”宋画祠恨铁不成钢地教育道,几乎把前世看过的那些电视剧里好闺蜜说的话都说了一遍,以此来鼓励她。 宋乔淑听的似懂非懂,“祠儿,这内外兼修是何意?” 宋画祠扶住额头,又长叹了一口气,她倒是忘了这一茬。 “内外兼修就是,想姐姐这般,既有美貌又蕙质兰心,这样的女人,试问哪个男人不会动心呢?” 好生劝慰了一番,为宋乔淑树立了信心,望着她窈窕背影渐渐远去,宋画祠的心底有淡淡的失落和惆怅。 她在心底嘲笑了一句,林安,你想什么呢!姐姐为了你,可是受了很多的苦。她有权利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你和孟昭衍之间,只不过是盟友。 倌聘站在她的身后,望着她落寞的背影,轻声宽慰道:“三小姐为了您,在宋府的时候受了很多苦。如今日子好过了一些,四小姐您应该高兴才是。” “嗯!倌聘,你说得对!我没有不高兴,我很开心,只要姐姐能幸福,我就很开心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我要尽快再准备一些药丸才行,大哥哥催的急,我们今晚连夜配制。” 说着,宋画祠便朝书房走去,那里是孟昭衍特意为他修建了一个屋子,专门可以研制药材。 而另一边,走在路上的宋乔淑心中甚是紧张。手心里不停地冒汗,她不住地问身边的婢女:“嫦云,你说……我这样见三皇子殿下行吗?” 嫦云笑了笑,安慰她道:“三小姐不要担心,您一切都好,就是太紧张了。奴婢觉着,四小姐说的很对,您自信大方一些,定能和三皇子殿下愉快相处的!” 宋乔淑点了点头,一路疾行,等走了门口,却突然站住脚步,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朝里边走去。 “宋姑娘来了,王妃交代过奴婢,让奴婢在这里小心伺候您。”夕月温和地笑着说。 宋乔淑点了点头,拘谨地坐了下来,心跳如鼓。她的脸更加发烫,望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渐渐陷入幻想之中。 她仿佛看到三皇子殿下就坐在自己的对面,冲自己温柔一笑,并贴心地为自己夹菜。 正臆想着,冷不丁听到一道清冽的声音:“殿下方才吩咐,他有一些紧急公文需要处理。晚饭就不过来吃了……” 宋乔淑愣住了,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身子微微颤抖。脑海中一直嗡嗡作响,只剩下一句:不过来吃了…… 嫦云看到宋乔淑满脸泪痕,顿时吓坏了,连忙叫道:“三小姐,三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嫦云,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过来。若是……若是现在坐在这里的是祠儿,三皇子殿下说不定早已经过来了……我不该……不该……” 嫦云拿着帕子,擦着她脸上的泪水,焦急地安慰她说:“三小姐,您想到哪里去了?方才那小厮禀报说,三皇子殿下是因为公务缠身才不过来的,并不是因为您啊!” 宋乔淑还是不信,仍旧怯懦地道:“可是……可是早没有公务,晚没有公务,为何偏偏今日就有了公务呢?不是说三皇子殿下刚刚成婚,皇上是免去了他一切的事务……那为何还会,大约就是因为我吧!” 这些问题,嫦云也不知道,更不知该如何回答。看到她整个一副伤心不已的样子,也不由地心疼起来。 只好勉强说:“三小姐,这朝廷里的事情,又岂是你我能料到的。奴婢和三小姐都不知晓,倘若真的是殿下有公务缠身呢?” 宋乔淑坐在椅子上,小声抽泣着,哭双目通红。 过了一会儿,她开口道:“罢了!嫦云,我们回去吧!” 夕月也是不明所以,她虽清楚宋乔淑的身份,可是为何殿下不来吃饭,这位宋府的三小姐如此伤心呢?难不成,她对殿下心生爱慕?可……王妃是她的亲妹妹,这做姐姐大的万万没有抢亲妹妹夫君的道理啊! “三小姐,不如吃了晚饭再走。这原本就是王妃为三小姐准备的,您若是不吃,奴婢到了王妃那里也不好交代啊!”夕月上前拦住了她的脚步,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说。 宋乔淑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呆滞,喃喃道:“有劳你了,辛苦准备了这么多的饭菜。我身子不大舒服,吃不下去。王妃那里,你不用担心,我自然会亲自去说的。”   ☆、第63章 就寝安歇 “三小姐,我们是回绘颜院,还是回汐婉阁?”嫦云扶着宋乔淑,急匆匆地走在花园的小径中。 “汐婉阁。”宋乔淑低声回道。 嫦云疑惑地问她:“三小姐,今晚没有见到三皇子殿下,是不是要去跟四小姐说一声才是。毕竟,四小姐费心为您安排了这一个机会……” “嫦云!”宋乔淑突然厉声喝止,看到嫦云脸上惊讶的神色后,这才微微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今日的事情,不必再告诉祠儿。她这几日正忙着配制药丸。我不想再拿这些小事来麻烦她……” 说完,停顿了一下,又道:“祠儿的确费心了,可是……都是我没有这个福气,和三皇子殿下没有缘分……” “小姐,您不要妄自菲薄。三皇子殿下许是真的被公务缠身,决计不会是因为您的缘故才不过来。三小姐,您仔细想一想,若是三皇子殿下真的不喜欢您,又怎么会把您接进王府中呢?这才苍黎国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嫦云甚至宋乔淑是一个爱多想的性子,于是便极力开解她。 好在最后一句话,正击中宋乔淑的内心。她脚步慢了下来,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道:“难道不是因为祠儿的缘故吗?殿下将祠儿看的很重,她求了殿下,所以我才能来到这王府之中。” “小姐,您真的是多想了。四小姐和三皇子殿下才认识多久,更何况四小姐的痴傻顽疾也是方才痊愈。殿下和四小姐之间,不会这么快就生出感情来的!再者说,四小姐极力撮合您和殿下,这不是很好吗?” 宋乔淑闻言,这才勉强点了点头,同意了她的说法。 可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怎么也睡不着,她觉得祠儿有些变了。虽然先前这么大的变化她都可以接受,唯独到了三皇子殿下的事情上,她决计是不能忍的。 回想起今晚,祠儿极力说服自己去见三皇子殿下的时候,眼神中带有明显的闪躲。同她想比,自己见到殿下的时间是少之又少。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二人是不能培养出身后的感情,可是生出较深的好感来。 会不会,祠儿她已经爱上了三皇子殿下,今晚她就是故意设计,当自己亲眼看到殿下重视的是她? 脑海中突然冒出来这样的想法,令宋乔淑吓了一大跳。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想,却莫名地相信自己的知觉都是对的。 祠儿,你这么对我,究竟是何意?难道真的是想让府中的下人看我的笑话吗? 夜色渐深,宋画祠突然打了几个喷嚏,还没来得及抬头,一件宽厚的狐皮大氅就披在了她的身上。 回头一看,见孟昭衍正在身后,看自己专心致志地配药。 “你怎么来了?既然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宋画祠仔细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他身上一股淡淡的龙延香的味道,再没有其它的味道。 宋画祠纳闷,不对啊,姐姐喜欢梨花香味儿,所以衣服上熏了很多梨花香。凡是跟她在一起的人,身上都会沾染一些香味。怎么孟昭衍的身上没有呢?难不成他今晚上没去吗? “怎么了?怎么一直看着我,难不成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不成?”孟昭衍见她瞪大了双眼,带着疑惑的神色,像一只可爱的小猫一样,心中一软,于是便好笑地问她道。 宋画祠连忙摇了摇头,笑着说:“那倒不是,您生的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我就多看你了一眼!” 孟昭衍看得住她这是扯谎,但从她口中听到夸赞自己的话,依旧很是开心。忍俊不禁道:“既然你喜欢看,那今晚就好好看!” 宋画祠闻言,嘴角抽了一下,没见过这么自恋的人,生的好看就了不起吗?看把你得意的,这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边了。 “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看来,我真不应该给你找这么多的医书,看你整日废寝忘食,如此如醉。”孟昭衍望着桌案上那书本医书,淡淡地说了一句。 “可别!”宋画祠连忙将那些医书全都收了起来,搂在怀中视若珍宝。 “你可是答应过我的,说是把这些医书全都送给我。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身为王爷,这样有失体统!” 孟昭衍看着她的举动,顿时又好气又好笑,摇摇头,无奈地说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对你决不食言,只是你若再这样不按时吃饭休息,我就派人把医书藏起来,你两天只能看一本,你看这样如何?” “当然不行了!”宋画祠立即拒绝,这些医书就像是她的命根子,只要一想到两天才只能看一本,就头皮发麻,心中跟猫爪了似的。这不是在活活折磨她吗! “好了,我怕了你了!那妾身就遵照殿下的吩咐,现在就去就寝!”宋画祠怪嗔地望了她一眼。 孟昭衍翘起嘴角,任由她推着自己朝寝房走去。 屋内烛火通明,宋画祠坐在他的对面,秀眉几乎皱在了一块儿,白嫩的小脸上也是一脸惆怅。 孟昭衍不喜欢婢女伺候,以往更衣都是贴身侍卫代劳,可是如今他有了王妃,再让侍卫代劳,传了出去似乎不大好。 可……给他脱衣,宋画祠觉得下不了手。 “时间不早了,祠儿不为夫君更衣就寝吗?”孟昭衍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轻声蛊惑道。 宋画祠嘿嘿一笑,眼珠四处乱转,支支吾吾地说:“这……这……我手脚粗笨,从未服侍过人。我怕弄伤了你,不如把……把侍卫叫进来,暂时让他代劳?” 孟昭衍摇了摇头,微微正色说道:“我如今已经有了你,再让他代劳,你觉得可行吗?你放心,我不嫌弃你。你若是不会,我来教你就是!” 说着,便把她的小手抓在手中,牵引着她,来到腰身处。 “先解开腰带……”他声音低沉,点漆似的眸子里带着温柔。 宋画祠满脸通红,想要抽开手,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只见自己的双手在他的牵引指导下,灵活地将身上的衣袍一层一层褪去。 等到了下身的衣裤时,宋画祠立即抽出了手,红着脸笑声问道:“这……这也要吗?” 孟昭衍忍住笑意,点了点头,义正言辞地道:“那是自然,否则,以我的腿疾,根本没有自理的能力!”   ☆、第64章 夫妻之“实” “这……”宋画祠的手搭在孟昭衍的腰间,却迟迟不肯往下动作,脸上的红晕直达耳根出,此刻白皙的皮肤上绯红显现,更衬得整个人面容艳丽。 孟昭衍看得心中一软,却也不想就这么放过她,轻声问道:“你我既已成亲,这些事情便只道是寻常,早晚需要适应的,不然若叫外人知道了,定然会怀疑你我的夫妻之实,那么先前的诸多计谋,不就被一一堪破了,你待如何?” 宋画祠小脸儿憋得通红,声音也不自觉小了几分,嗫嚅地反驳的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但是……”她抬起头,看到孟昭衍明晃晃的狡黠的笑意,突然就明白了,“你少来,别拿这个诓我,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占我便宜才让我干这种事!” 说着,双手一放,倒像是耍起赖来了。 孟昭衍失笑,心念着原来平常镇定自若的宋四小姐无赖撒起来是这副模样,莫名的,胸膛里滑过淡淡暖流,将他常年晦暗结冰的心底,冲刷出一片光亮来。 “怎么会?这么做被占便宜的也是我吧,怎么又成你了?” 宋画祠心中愤愤,立马想给他怼回去,却又被孟昭衍抢断了话语权。 “好了好了,不闹你了。那我们先不这么来,给你个适应时间。如此,你闭上眼,我抓着你的手引导着做,你先借此练练手感,如何?” 什么破手感!“孟昭衍,你又诓我!” 孟昭衍又出了个馊主意,宋画祠怒得大喊,她知道今晚不这么做以孟昭衍的脾性自然会拿千八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噎自己,只是转念一想,照他这么说的,闭上眼睛,也不会太尴尬。 见宋画祠还在犹豫,孟昭衍又练起嗓子假意粗声道:“你纵然心里不情愿,做做样子也不行吗?还是真的那么不想碰我?” 这话听得宋画祠心里“咯噔”一声,心说做就做吧,以前什么尸体没碰过,还不是面不改色地扒了衣服动了刀子,如今面前一个大活人,怕什么! 宋画祠像是赴死般闭上眼睛,看得孟昭衍笑意难抵,他眼底像是藏满了多年的快乐这一刻尽数迸发出来,若是叫他手下人看到,肯定会大吃一惊甚至有可能掉下巴,这样的孟昭衍实在是难得啊。 不过,能让孟昭衍如此的人,至今也只有宋画祠一个。 孟昭衍知道宋画祠是准备好了,抓起宋画祠重新放在他腰间白皙的手,相对于他的来说,女子的手小而精致,本是光滑的肌肤,却也因为宋府的多年苛待而生了薄茧,孟昭衍心中心疼一闪而过,记下这笔,开始动作。 两人相互接触,孟昭衍可以感觉到宋画祠的指尖正轻微发颤,尤其是在他正式抓起她的手时,那猛地一跳差点儿没让孟昭衍笑出声来。 孟昭衍扛着笑意安抚道:“放轻松,别怕。” 宋画祠手上有了怯意,嘴上却仍旧强硬,回道:“我哪怕了!你都、都没跟我说一声就直接动作了,我不过是自然反应!” 显然她也知道方才她抖的那一下动作颇大,正解释呢! “好好好,怪我,下次我定然事先跟你说一声,再不吓你了好不好?”孟昭衍笑道。 宋画祠自然不能答应,答应了便是主动投进孟昭衍给挖好的坑! 她双颊连着耳根的红晕就没消退过,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气的。她不明白,明明放手就可做的事,为何却要这样死撑着做下去。 宋画祠执拗的姿态尽显,孟昭衍知道她有自己强硬的一面,不是那种等着你玩弄她却不知反抗的人,看先前宋大小姐和孟廉枫的下场就知道了。他不好做太过分,便罢了手。 但是今晚他算是知道了,这个平时牙尖嘴利、足智多谋的宋四小姐,害羞起来竟然是这副模样,勾起了他心中有些莫名的东西,那种爽朗笑出的感觉他多少年不曾有过,如今,倒是被宋画祠给莫名其妙吊出来了。 孟昭衍心中大叹,却也更坚定了一分,定然要将宋画祠留在身边,皇妃也好,盟友也罢,定是要留住她的。 这一份难得,被孟昭衍默默留在心底。 许久没感觉到孟昭衍下一步动作,宋画祠自觉睁开眼,这一睁眼,正好撞见孟昭衍一双盈满笑意的眸子,似乎盛了漫天星光般璀璨,墨底白光,她竟是觉得,此生,不不,前世今生,也再未见过如是明亮的眼睛。 宋画祠心神一恍,面目僵硬地骂道:“好了也不知道叫我一声,让我像个傻子般在这站着。” 孟昭衍不说话,只静默且含着笑意看着她。 宋画祠方才的那一瞬转变他自然看到了,只是不敢深想,怕欣喜之余回头便得到更大的失望。在马车上的那一幕也是如此,宋画祠对他的推拒之意再明显不过,他虽然面上不显,但心中却失望至极。 “殿下既然更衣完毕,就赶快洗漱就寝吧,时辰不晚了,殿下本就睡眠不好,应当多多注意。”宋画祠差点语无伦次地咬到舌头,但还记着孟昭衍失眠的事,不知是此刻拿来挡牌,还是心里可以挂念,此刻便自然而然地叮嘱。 她转过身,避开孟昭衍灼人的目光,径自走到屏风前,吩咐下人端上洗漱用具,随即两个婢女低着头踩着碎步将用具放在一边的架子上,屋内的情景一眼都不敢扫。 宋画祠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这才整理好情绪搭理一旁被晾了一会儿的孟昭衍。 “殿下,您过来洗漱吧。”宋画祠尽职尽责,伺候好宽衣,自然还要伺候洗漱,免得孟昭衍再拿话堵她。 然而宋画祠的姿态却极其有问题,她如方才随侍的婢女一般,僵着脖子盯着地面,一眼都不看她正前方默然独坐的孟昭衍。 孟昭衍知道宋画祠这是被闹得狠了开始还击了,脾气上来不理他了,心中失笑,面上却仍旧严肃,摆出话语来:“不闹你了,也别这样冷淡着对我。” “我不过是想让你熟悉一下夫妻之间该做的事情,免得日后露出把柄给别人。” “这我知道!”宋画祠终于抬头反驳,然后气焰也只是一瞬,下一瞬复又低下头,低声道:“不过……” “不过什么?”孟昭衍压下笑意,问道。 “不过你不该死抓着我不放啊,这……实在、实在,太羞人了!”少女的脸颊又被染上绯红,在烛火映照下,真真应了那句,面若桃花。 孟昭衍被这一面惊艳到,见宋画祠瞪过来一眼,连忙解释道:“我这倒不是故意的,以后你我在外人面前扮演恩爱的时日还多,如今这般害羞了,倒让我疑惑起以后你该怎么办?” 宋画祠知道在这方面她说不过他,也不再各执一词跟他辩了,只道:“罢了罢了,快过来洗漱吧。” 孟昭衍也不再紧追着她不放,动了动手指,轮椅慢慢驶向宋画祠的方向。   ☆、第65章 夜半惊动 寂静的一刻,宋画祠猛然想到夜里的事情,心中暗忖,跟孟昭衍插科打诨说了那么些浑话,险些忘了正事。 失神只是一瞬间的事,但自然逃不过孟昭衍一双利眼,他心中起了疑惑却并不言明,宋画祠身上的秘密多得已经数不清,然而正如他先前说的那样,他要宋画祠心甘情愿地,一件一件告诉他。 孟昭衍掬起水洗漱,锋利的眉眼浅淡放开,动作不失优雅,宋画祠拿着干净帕子在一旁静默等着,专注看着他,并不催促也并不显急,态度自然恭敬,像极了一个妻子对待丈夫的模样,沉默在两人之间流转,却并没有方才那样的尴尬。 烛火映耀下两人的影子刻在墙壁上,安然美好。 孟昭衍行至床边,双手撑在床案上,翻身上床,动作熟练,已经深患腿疾的他做什么事都已经有了他自己的一套动作,通常不需要借助外人。 但这一幕落在宋画祠眼里却让她略感酸涩。 这般无妄之灾,却硬强加在他身上,怎叫宋画祠一代医者能不痛心? 然而宋画祠没有意识到的是,她的这般痛心,已不再是来自于一个医者对于患者,或许来自于其他,而她自己不自知罢了。 婢女再次入内将两人洗漱过的水盆端走,阖禁窗户,倒退了几步,而后转身离开。 孟昭衍依然泰然自若,趁宋画祠洗漱好走过来时,拍了拍身侧的床榻,眉目已然柔和,笑着打趣道:“祠儿,快快来就寝,为夫已经等候多时。” 宋画祠闻言脸一红,脚步一顿,竟莫名生了快快离开的念头,想着这人真不害臊。 她心里叹了口气,无奈道:“孟昭衍,你倒是我的好殿下,难道外人面前风流倜傥、谦谦君子般儒雅的人物,私下里竟是这番泼皮嘴脸吗?就不能让我睡个安稳觉吗?” 孟昭衍倒是将双手垫在脑后,好不惬意地大笑,回应道:“不过是在我心爱的祠儿面前才是这副模样,祠儿不心生欣喜之情,反倒是嫌弃起为夫来了。” “得,说不过你,这就来了。”宋画祠摇着头举步靠近,却也抑制不住脸颊发烫。 孟昭衍面上不显,心中自有度量。 他总不能说,做的这些都是他的本意,为了让他心里装着的情绪得到片刻满足,也为了让他的祠儿进一步适应两人的关系,而不再如此生疏与陌生。 孟昭衍无声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言,闭上眼睛假寐。 待宋画祠躺上床榻,守在外殿的婢女悄无声息进入内殿、越过屏风,掐灭灯盏。 本是一室喧闹和好,气氛和谐,蓦地落入冥夜。 当初建王府时,孟昭衍刻意安排过,内殿皆扑上地龙,初春的夜里仍旧寒冷,地龙烧的正旺,两人自然感觉不到冷意。 宋画祠辗转反侧,看今晚孟昭衍只字不提晚膳的事情,怕是他根本没有去用膳,更何谈与姐姐相处。想要再确定一番,她千度万度地,小心翼翼地开口。 “殿下,睡了吗?” 孟昭衍动了动,答道:“没有。” “殿下,您今晚去前厅用膳了吗?” “没有,今晚突然有事要办,已经派人去传话了。怎么,祠儿不知道?见你之前在药房呆着,不会一直在配药,没有走动过吧?” “自然,我一拿到医书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故而就忘了晚饭。” 孟昭衍失笑,问道:“祠儿难道不饿吗?你这样,为夫倒是有些心疼。” “不饿的,不饿的,饿了自然会说。” “那你饿了一定要说,这里是王府,不是你宋府,不必再委屈自己了,若是走不开,让下人送到房里也行,我府里规矩没那么多。” “当然,我像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吗?” 闻言,孟昭衍无奈道:“祠儿的厉害,别人不知道,为夫倒是一清二楚的。” “你知道什么啊!”宋画祠气急败坏,直想跺脚。 耳边传来孟昭衍的低笑,宋画祠长呼一口气,原来孟昭衍还真未曾去,那么姐姐不就是空等一场了? 宋画祠暗自握拳,不管怎么样,她会尽快促成宋乔淑的心事达成,趁孟昭衍身边没有其他女人的存在,要让孟昭衍对宋乔淑一举倾心。 想到这里,宋画祠忽然捂上心口,怎么会突然觉得胸闷异常? 孟昭衍一直注意着宋画祠,察觉到她的动作,侧过身抓住她的手问道:“怎么了?” 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孟昭衍的面容自然无法如是清晰,但是那双眸子,不论在何时,总是明亮得让人脱不开眼,此刻宋画祠便瞬间沉溺在这样的目光里。 回过神,宋画祠挣开他的手,两侧脸颊发烫,她想着这么暗孟昭衍应该看不清,不然又要被他好一顿笑话,慌忙到:“没、没事,你放开!” “那是怎么了?”孟昭衍不依不饶道。 “我、我不过是,有点热。” 孟昭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问道:“不过初春时节,怎么会热呢?” 入手是一片温热柔滑的肌肤,然而只是一瞬,很快孟昭衍的手被宋画祠敏感打掉:“别动手动脚的。” “我在关心你。” “谁需要你关心!” “真的没事?” 说着,孟昭衍又伸手过来,这次宋画祠有准备,轻而易举躲过去,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自然略过了会有人给她下毒的可能,讪讪地说:“睡吧,我要睡了。” 宋画祠侧过身,背对着孟昭衍,瘦削的背影夹带着坚硬,看得孟昭衍心神一晃,他在心里叹口气,祠儿啊祠儿,你何时能对我敞开心扉。 宋画祠心事重重,却不再翻来覆去,免得惊动孟昭衍,她的轻功已经差不多学到家了,自然知道怎么敛息,心里一直惦记着倌娉的事,自然是睡不着。 月上中天,门窗紧闭,前殿守着的宫女已经扛不住困意,昏昏欲睡,前殿的烛光彻夜不灭,随风飘摇不定。忽然,一阵凉风袭来,吹开宫女睡得迷糊的眼,吹灭殿中那忽闪忽闪的灯盏。 听闻身边孟昭衍的呼吸声渐渐规律,料想孟昭衍已经睡着,宋画祠轻手轻脚换上压在衣柜底下的黑色夜行服,戴上面罩。 做这一切的宋画祠小心翼翼,不时回身确定孟昭衍是否依旧睡着,其实她本不必这般小心翼翼,直接将制作好的药粉在不经意间给孟昭衍洒点,她便能保证孟昭衍会一梦到天明。 但不知怎的,就动了恻隐之心。 宋画祠无声叹口气,动作放得更轻了。   ☆、第66章 夜探王府 正门左右都有侍卫随侍,每两个时辰一次换班,期间唯一疏漏的地方正是内殿窗户外面,那里直通王府后花园,常人没有资格进去,王府侍卫自然也不能。 计算时间,还有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下一次换班,宋画祠再一次看了眼身后,床榻上孟昭衍面容沉静,呼吸平稳,倒是深睡的模样,却忘了她先前就听闻孟昭衍有失眠的症状,如此的深睡已然不是正常模样。 难得的满月,层云退散没有遮掩,月光毫不吝啬地倾泻,将站在窗边静候的宋画祠的黑色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地上,落在屏风的一角。 正是这时,宋画祠灵敏的听到前殿处交接侍卫谈话的声音。 待交谈声消弭,宋画祠又回身看了眼孟昭衍,确定他仍在熟睡,莫名松下一口气。确定侍卫走远了,宋画祠左右看了看,看两边无人,便将窗缝推大,推至容得下一人身后,快速闪了出去,身影快得只来得及看到残影,再次确定左右无人后,将窗户推回原位,期间竟真的几乎没有声响。 宋画祠根据原先设定好的路线,攀上房顶,黑色身影在月色下不甚明显,她小心地越过王府侍卫的眼睛,七拐八拐地沿着王府的路走,及至走到拐弯处,恰好与一队巡逻的侍卫队迎面相遇,宋画祠心里一惊,连忙闪身,却不想被带队的人看到一个余影。 “什么人?站住!” 队长带领整队十个人向宋画祠的方向奔来,宋画祠心中着急,第一次夜探就被人碰到,这得是什么运气啊! 她快速跳上房顶,侍卫队的人只是普通的莽夫,定然没有她这般轻功,短时间内发现不了她,但是得快点把人引走,免得招来更多人,到时候恐怕是逃不了的了,更何谈与倌娉见面。 宋画祠卸下一片房瓦,往远处的池子里精准一投,只听“噗通”一声,果然,随即同样听到声音的侍卫队众人立马转头,其中一个人道:“他躲进水里了,快去搜!” 纷纷扬扬经过,又纷纷扬扬远去,宋画祠的心好不容易放回去,但额前已经惊出一身冷汗。 不敢再像之前那般大意,宋画祠小心再小心,辗转间到达王府一处偏远厢房。 宋画祠原先小心问过王府的下人,知道这处因为有座枯井,下人们不敢住,平常见了更是绕道而行,所以根本不会有人来,是个单独约人见面的好地点。 与倌娉约定见面的时间还差了点,宋画祠在这个不大的院子里随处转了转,转到枯井处,想到下人们对其的惧怕,不禁有些好奇,借着月光,伸出了半个脑袋往枯井底部看了看。 自宋画祠翻身出去后,孟昭衍如墨般在夜里发亮的眼睛猛地睁开,他轻敲了几下床壁,只是瞬间,一个如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窗前,一身黑色劲装,脸部也被蒙上黑布,只一双在夜色中分外明晰,如果细听,就会发现那人的呼吸也几不可闻。 “主子。” 那人单膝跪地,头埋得极低,声线平稳,满含恭敬。 孟昭衍支撑着起了半个身子,也不看那人,右手食指轻轻敲打着床榻,问道:“王妃去了哪里?” 孟昭衍虽然还是皇子身份,其实老在皇帝就已经将他默认封王,还赐了府邸,因为他的身份是皇子也是王爷,宋画祠自然就该是王妃了。 那人垂在身侧的手抱拳向身前一拱,答道:“回主子,王妃去了西厢房内一处偏远院落,此处僻静,平时几乎无人前去,此时深夜,除了王妃无人前往。” “去的路上可遇到了什么事?” “途中与一队侍卫迎面相遇,王妃暂时逃脱,属下以派人解决,断然不会惊扰了王妃。” 孟昭衍点了点头,心中沉思,想宋画祠也是聪明,旁敲侧击地打听到这么一块儿地,连他这个王府的主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只为了与人接洽,且看她先前的各种动作,显然是做了一番准备。 孟昭衍眼里闪过赞赏的眸光,这样的眼神落在孟昭衍这倒是不常见的。而那人单跪在地上不能直视孟昭衍,自然是看不到的,良久,孟昭衍挥了挥手,道:“你且去吧,继续盯着王妃,有什么情况派人来跟我汇报,记住,叫他们小心点,千万不可被王妃发现。” 男子重一抱拳,沉声应道:“是,属下明白。” “去吧。” 暗卫的功夫自然不低,转瞬间已然消失不见。 孟昭然自然不会在意,他心中一念已起,倒想知道宋画祠今晚去见的什么人,应当不会是男人,凭宋画祠对感情那般无知的地步,定然是不会的,那么就是有关于她的计划了。 孟昭衍的好奇不是一星半点,原本沉寂的心起了波澜,此刻竟然那么厌恨起自己这残了的双腿,如若不是这样,他也不至于这般难耐地等待,却只能坐在床上干等。 孟昭衍起身下床,动作微慢耗了些时间,他坐上轮椅行至窗边,按下那个掩藏的开关,窗户便自然打开,夜色确实不错,明明亮亮照亮整个后花园,当初这般设计也不过是他为了能在窗边感受凉风欣赏景色,而如今看来,倒是便宜了宋画祠偷偷溜出去。 想到这里,孟昭衍不由失笑,这个宋四小姐啊,这个宋画祠,竟是总能带给他惊喜,与惊吓。 晚风清凉,吹开孟昭衍浮了长久阴霾的心事,他像是个思念佳人的痴郎,神情淡然,却抹不开眼底那淡淡的笑意,想着他的宋画祠,以及宋画祠心里那点儿小九九。 宋画祠且探出半个头,月光已经够不吝啬的了,却仍旧什么都看不到,她意味阑珊地收回头,撇撇嘴,心道有什么好怕的,封建迷信要不得。 突然,听到身后那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心中一喜,连忙转头。 确是倌娉,与她穿着同样剪裁的黑色夜行服,身子不似男子般高大,却也挺拔卓立。 倌娉见宋画祠回头,掩在黑色面布下的嘴角几不可见地上挑了几分,眼中也似蒙了淡淡星光。 “小姐恕罪,奴婢来迟一步,让您酒等了。”倌娉上前一步屈膝,双手在胸前抱拳,袖口带风。 “不会不会,我也才刚到,前面好险,差点被王府的侍卫抓到!”宋画祠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 倌娉无声地笑了笑,道:“小姐聪慧,自然能化险为夷,不过王府守卫森严,日后小姐定要更加小心。”   ☆、第67章 婚事商定 宋画祠心里流过暖意,点头道:“我明白的。” 月色淡淡,忽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随即谈话声也紧跟着响起。 “值守简直累死了,这里附近都不会有人来,我们在此处休息一下吧。” “怎么可以,回头队长点起人来,你该怎么说?” “人又三急嘛,我们就说是去如厕了,队长不会追究的!” “这……” “那你走吧,我自己呆着好了。” “哎,别,别,给我挪个位……” 听对话大概是两个守卫,正跑这儿偷闲,宋画祠闻言没撑住笑了出来,倌娉立马色变,捂着宋画祠的嘴巴撤到厢房里面。 厢房里不仅没人住还没人打扫,宋画祠鼻腔里不小心进了灰尘,怕声音传出去,捂着嘴一阵猛咳,好不憋屈。 倌娉小心关上门,随即转过身,宋画祠还未反应过来,就看到倌娉单膝跪地,垂着头,双手抱拳,低声道:“事情突然,奴婢对小姐不敬,请小姐责罚!” 宋画祠立马将人扶起来,并不责怪,反而说:“没事没事,这事该怪我,怎么能责罚你呢?” 倌娉垂下头,固执道:“请小姐责罚,不能坏了规矩。” “什么不能坏了规矩?你们整天规矩来规矩去的,却是明明就是我的问题,还能怪你了不是?” 见倌娉还想继续说,宋画祠继而打断道:“好了好了,先告诉我今晚有什么消息,别再在这个事情上纠结了,我怕我去的晚了孟昭衍该醒了。” 倌娉刚想说您不该直呼三皇子名讳,但也清楚了小姐的脾性,便也作罢。 随即倌娉复又从窗隙中左右观察了院落周围,确定真的无人了,才在宋画祠耳边低声慢慢道来。 躲在暗处的暗卫默默擦汗,真是好险。 “小姐,老爷已经战队站到五皇子那边去了,宴会上的事情五皇子心胸狭隘,面上不说其实心里一直怀有芥蒂,故而老爷为表衷心,已然许诺将大小姐许配给五皇子,这样两家成为亲家,五皇子也能彻底对老爷彻底放心。” 宋画祠闻言,无不讽刺地说道:“呵,宋枝瑶一个庶女,五皇子答应娶她,除了为那张脸不过是从我爹那拿到一个把柄,不过这也正好,宋枝瑶不是一心想嫁给五皇子吗,正好合了她的心愿。” 顿了顿,她又狡黠一笑,道:“不过五皇子到底是小看了我爹,以为把宋枝瑶送过去,就能控制住他吗?” 倌娉有些不解,故而问道:“小姐这是何意?老爷不是很喜爱大小姐的吗?不然……不然也不会对小姐如此刻薄。” 宋画祠看出倌娉说这话时小心翼翼的,怕犯了她的忌讳,不过宋画祠倒是无所谓,以牙不还牙的事她可不会干。 “我爹那般狡猾的人,投靠五皇子也不过是因为看五皇子在几位皇子之间最受宠,才不是真心想要帮他呢!到时候要是宋枝瑶干了什么蠢事殃及到宋府了,我爹若想独善其身,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 倌娉蒙在黑布下的嘴角不自觉抽动了几下,这时她倒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真想问一下小姐,您这般说老爷,真的好吗? 宋画祠摆摆手,不想再提宋枝瑶和孟廉枫这几个讨厌的人了,漫不经心道:“他们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我不管,反正不侵犯到我和姐姐的利益就行。” 宋画祠还想着与三皇子好好配合,以求与姐姐两人一世安稳,倒不想去多管宋府那几个人的事。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消息吗?” 宋画祠一双眼睛在黑夜中显得萌大,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多的样子,然而接下来听到倌娉的话,却愤怒到了极点。 “有,”倌娉斟酌着言辞,小心观察着宋画祠的表情,她知道一旦宋画祠听到了这个消息,定然会怒不可遏。 “老爷在商定好大小姐的婚事后,随即也想到了三小姐的婚事。” “怎么?”宋画祠耳朵一动,心中起了计量。 “老爷说,您是三小姐的妹妹,您既已出嫁,三小姐便不好再在闺中呆着,日后肯定会被人说闲话,故而也商量着要将三小姐许配出去。” 宋画祠赞同地点头道:“这是自然,姐姐是宋府嫡长女,是宋枝瑶那个庶女比不过的,一定要挑个好人家。”而她觉得最合适的人选,自然就是孟昭衍了。 倌娉直冒冷汗,不得不否定宋画祠的言辞,道:“但是姚夫人却想要将三小姐随便找个平民人家嫁了,将三小姐从此赶出宋府,再不去管三小姐的死活。” “什么?”宋画祠心中大惊大怒,要是手里有个物件肯定会被毫不留情地甩出去。 “是这样的,老爷原本还在挑选人家,姚夫人出了这么个主意,还说三小姐跟您一起进了王府,已然会成外人话柄,不是寻常人家,根本不会迎娶三小姐。” “胡说八道!” 宋画祠气得眼眶发红,倌娉一惊,立马提醒道:“小姐您小声点,别把外人引来了。” “姐姐卓越多姿,清清白白一个标致人儿,外面的人难道不抢着要?这个姚夫人,我不去动她,她自来犯我!” 宋画祠压下声音,又问道:“我爹同意了吗?” 本是抱着期待,却在看到倌娉点头后彻底死心,“老爷似乎无可无不可,并不真的关心三小姐,听姚夫人这么一说,还未仔细思索,便同意了。” 宋画祠愤恨握拳,“难道姐姐不是他的女儿吗?竟然还不敌宋枝瑶这个庶女,这般草草了了她的婚事!” “老爷确有他过分的地方,小姐您看……” 宋画祠明白倌娉话里的意思,点头道:“这是自然,姐姐从前对我那般好,我既然把她带进了王府,便是我要护着的人,定要护她周全,更何况,孟昭衍已然同意了要护我和姐姐一生平安,定不能让那姚夫人得逞!” 倌娉还想再说什么,被宋画祠堵了回去,“这件事你且放心,帮我盯着宋府里的情况就好,我稍后再做打算,若是姐姐不想嫁,我定然不会让人将她胁迫!” 倌娉此刻才稍稍放了心,起初打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大吃一惊,如今三小姐有小姐保护,肯定是受不了委屈的。 不知为何,在看到如今的宋画祠,倌娉就已然相信她有这样的本事,遂也不再着急。   ☆、第68章 班师回朝 倌娉心神一放,也不如刚开始那般紧张,说道:“看来小姐您和王爷相处得不错,既然如此,三小姐的事还要小姐您费心了。” “没事,”宋画祠挑挑眉,心中百转千回,想着如何对应姚夫人那些小伎俩,要让宋太傅收回成命。 “继续说事吧,可还打探到什么消息?”宋画祠又问道。 想到下一条消息,倌娉的心情也没有先前那般阴郁了,她眉间添了喜色,双手再次抱拳,向宋画祠道喜般说:“小姐,前线来报,少爷此战大获全胜,捷报很快就会传回京都。经此一役,边境地带定能安稳几个年头,到时只需安排几个副将在那守卫,少爷不日就将班师回朝!” 与先前的消息截然不同,这回倒是个喜讯,宋画祠虽然并没有见过这个长兄宋宁御,但是看他将倌娉送至宋画祠身边悉心守护,也能知道这个大哥对宋家姐妹的爱护与照料。 “不日是多久,大哥常年在外,我确实想念得紧,不仅我,姐姐也定然很想大哥。”宋画祠不禁说道,心中多了份期盼,“到时候,就不再是我和姐姐两个人孤军奋战了!” 倌娉不再多言,眼睛却同样闪闪发光,带着不可言说的暖意。 “还有什么消息吗?” 倌娉微微低头,恭敬道:“目前为止,就这些了。” 宋画祠点点头,一点儿也不留恋这个鬼地方,对倌娉说:“你偷偷出府的事情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没有,我待人都睡了才出来的。” “那好,你快回去吧,不宜久留,别让人看出破绽来了。” 倌娉点头,敬了一礼,道:“那奴婢先行告退,小姐您千万小心。” “好。” 倌娉而后打开门扇,身形一闪,落入冥夜中消失不见。 宋画祠心中暗忖,将今晚得到的消息整理一通,认定当务之急是要阻止姚夫人为宋乔淑安排的婚事。随即也不再久留,便推开门,小心地走出去,怕门外那两个偷闲的守卫还在,也没走正门,翻墙而出。 暗卫自倌娉离开后便快速离开别苑,运用轻功快速来到内殿向孟昭衍禀报,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陈述给孟昭衍听。 暗卫声线平稳,自然不会将宋画祠的愤怒表现出来,但是孟昭衍也猜到了,她那么在乎她那个姐姐,听到这个消息后肯定会怒不可遏。 孟昭衍想到宋画祠那张精致的小脸染上怒色的样子,不禁笑了出来,暗卫跪在地上暗自咋舌,心道主子何时如此愉快过。 思忖宋画祠马上就会回来了,孟昭衍挥挥手将其撤退,道:“王妃马上就回来了,你快退下,别叫她碰到了。” “是,属下告退。” 暗卫快速消失,孟昭衍继而躺下,沉黑的眸子里带了几抹亮色,在黑夜中异常明亮。 他倒是真想看看,他这个七窍玲珑的王妃,到时候会拿什么样的方法对付宋府的姚夫人。 果然,没多久,便听到窗户外有轻微的脚步声,知道宋画祠是回来了,孟昭衍悄无声息闭上眼,立马进入装睡状态。 宋画祠小心避过守卫的视线,又踏着来时的路,看左右无人,轻轻打开窗户一条缝隙,翻进屋内。 月光从窗户缝隙中倾泄而进,恰好照亮床踏上孟昭衍一张睡颜,看他还沉在睡梦里没有要醒的迹象,宋画祠松一口气,又阖紧窗户,在屏风后换下衣物,整理一番,轻手轻脚上了床榻。 等到挨到床垫后,宋画祠长久绷紧的神经才终于放松,折腾了半夜,这一刻倒是抵不住困乏,先放下心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挨着枕头随即睡着了。 听到身侧人沉重而安稳的呼吸声,孟昭衍知道她这一晚是累坏了,若是下次她要出去接什么消息,定要悄悄将王府里的守卫撤掉一些,让她轻松些。 孟昭衍彻底阖眼,脑中思忖,也渐渐沉入睡眠。 宋画祠睡懒觉的功力孟昭衍是没见过的,折腾了半夜再认床她也是睡不起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觉睡得难得安稳。 孟昭衍罢了朝事自然清闲,看宋画祠疲态尽显便谎称她是夜中患疾,让她能多睡会儿,还让下人点上能助眠的香薰,禁止所有人打扰。 然而说者无心,听着有意。 早膳只有孟昭衍和宋乔淑两人,宋乔淑问道:“为何只见王爷一人,妹妹呢?” 孟昭衍喝一口清粥,闲闲道:“王妃身体抱恙,正卧床休息,我一会儿会叫下人将早膳送去房内,宋三小姐自不必担心。” 然而话落,只听“嘭”的一声,孟昭衍终于肯抬头正视宋乔淑,只见她惊慌失措地站在一边,一旁婢女正一边拿帕子擦拭着她的群袂,一边还念念有词道:“小姐您怎么样,有没有烫到?” 原来是宋乔淑失手打翻了手里的粥,刚盛上来还有一定热度,而宋乔淑却如感觉不到一般愣在一旁站着,原本就分外白皙的皮肤上此刻已煞白煞白的,几乎看不到血色。 四周的下人仿若看不到一般无动于衷,孟昭衍不由皱眉,厉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叫郎中给宋三小姐看看?” 下人们齐声应“是”,脚步却略显虚浮与漫不经心,孟昭衍看在眼里,眉皱的更紧。 孟昭衍看宋乔淑还愣在一旁,心说她们俩真是姐妹吗?怎么性格差了这么多。 心中无奈叹气,他对宋乔淑身旁的婢女说道:“快送宋三小姐回房吧,一会儿郎中来了,叫郎中好好看看,别落了伤疤。” 嫦云喏喏地应道:“是,多谢王爷挂念,奴婢这就送小姐回放。” 早膳的兴致就此打破,孟昭衍心里记挂着宋画祠,便放下碗筷,起身回房。 见侍女还在外殿守着,孟昭衍猜到宋画祠此刻怕是还没醒,问道:“王妃可曾醒来?” “回禀王爷,王妃还未醒来,”侍女恐怕也是第一次见到有小姐这么晚还未起,有些惊讶,迟疑地问道:“您看,是要将王妃叫醒吗?” 孟昭衍失笑,却是摇头,“不必,等王妃自然醒吧。叫厨房备好饭菜,王妃醒来便传膳。” 侍女屈身服了一礼,应道:“是。” 孟昭衍转身出了苑门,而那侍女却在他身后暗自琢磨,王爷真是宠王妃。   ☆、第69章 波澜暗起 嫦云搀扶着心神恍恍的宋乔淑离开饭堂,见她依然回不了神,便焦急地问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到底哪伤到了,您这副样子奴婢真的担心您啊!” 宋乔淑闻言,这才缓缓抬起头,眼角发红,眸中蓄泪,好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看得嫦云心头一紧,“小姐,您这是、这是怎么了?” 说着,嫦云也有要落下泪来的趋势。 宋乔淑捂着心口,再也撑不住了,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哭诉道:“王爷他说,说妹妹抱恙,可是,昨日我还见妹妹活蹦乱跳的,好不健康,今早怎么会抱恙呢?” “您这是担心四小姐吗?那就去看看她啊,总比在这乱猜伤心来的强吧!” 宋乔淑缓缓摇头,眼泪流的更凶,“肯定是王爷与妹妹间,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我听说,前几晚,都会闹得凶一点,女儿家的身体经受不住,自然会卧床起不来的,妹妹她……也定然是这样。” 说到最后几个字,宋乔淑已然泣不成声,她取出帕子擦眼泪,帕子瞬间就被润湿了大半。 嫦云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好,昨晚晚膳的事情还被小姐念着耿耿于怀,今早又发生这样的事,小姐得伤心成什么样啊! 嫦云轻轻抚着宋乔淑的背,安慰道:“小姐,您别在这乱猜了,看您都伤心成什么样了。这样,您先回房,等郎中过来了给您看看哪地方伤着了,给您诊治一番,那时候四小姐肯定是起来的,您再去看望看望她,问问这病到底是什么由头起来的。” 嫦云又道:“四小姐怎样对您的,您自然比我们这些下人清楚,也不能就这么误会了四小姐,对吗小姐?” 宋乔淑闻言,好不容易收了眼泪,却还是不确定地问:“若、若真是因为那个呢?” 嫦云又是一叹,道:“怎么会呢小姐?四小姐知道您对王爷心生爱慕,又怎会抢人所爱,不必忧心了我的好小姐!” 宋乔淑勉强放下心来,暗暗点头,这件事是一定要跟妹妹问清楚的,准备提步往前走,却不料耳侧听到些言论,生生止住了她的步伐。 “我就不明白了,当初王妃怎么会把宋三小姐一块儿带进王府?” “怎么了?” “你看宋三小姐那副清高样儿,我是见过了,王妃对三小姐好言好话的,三小姐还装作不领情,诚惶诚恐的样子,我看了都嫌烦,也就王妃那种大度的人能受得了她了。” “是啊是啊,我也见了,而且王妃嫁进王府跟她三小姐有什么关系,她竟然攀上王妃上杆子进了王府享受荣华富贵来了。” “对对对,我是听说了,宋太傅一心宠着他们家那个庶女,对王妃和三小姐极其刻薄,怕是三小姐想沾沾王妃的光,才想着进来的吧……” 几个下人端着茶具从不远处的小道上经过,没有发现站在这里有一会儿的宋乔淑和嫦云,而这些细细碎语却分毫不差地进了两人的耳朵。 “小姐……” 嫦云见宋乔淑脸色陡变,心叫不好,小姐这般敏感的人,这番话叫她听了去,心里还不知道要翻出怎样的浪来! “嫦云,回房吧。”宋乔淑闭眼深吸一口气,脸色煞白,眼泪也不再流了,然而眼里像被夺了光般的黯淡。 “小姐,那些下人碎言碎语的,尽说些挑拨离间的话,四小姐怎么对您的您心里清楚,自然不是他们所说的那样,那些话,您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回房!” 向来温婉的三小姐第一次对嫦云发火,嫦云吓得不敢动,直愣愣站着,宋乔淑冷笑,问道:“怎么?念着你四小姐的好,我说的话不管用了是不是?” 这下嫦云算是回过神来,急忙摆手,吓得快哭了,道:“不是的不是的,小姐,嫦云一心为您着想,不敢对您不敬啊!” 宋乔淑疲惫地扶着额,叹口气道:“罢了,回房吧。” 嫦云不敢再多说,连忙扶起她的胳膊,往汐婉阁的方向走。 这里发生的一切还在睡梦里的宋画祠自然不知道。 直到晌午,太阳高挂,宋画祠迷蒙间才开始转醒,屏风将阳光挡了个严实,看不到多少阳光漏进来,她已不知今夕是何夕。 夕月在外殿听到动静,连忙进屋,攒着笑意说:“王妃你总算醒了,王爷都来看你好几次了,吩咐我们给您备着膳呢!您看您是先梳洗还是先用膳。” “现在什么时辰了?”宋画祠眯着眼睛问。 夕月笑答:“已经巳时了,还差一个时辰就到午时了。” 宋画祠点点头,略一思索道:“先洗漱吧,也不用膳了,留着肚子等吃午饭吧。” “是,奴婢给您穿衣。” 夕月说着就要往前,可宋画祠自然不习惯有人服侍,便摆摆手推拒道:“不用了,我自己来,你先出去吧。” 夕月有些为难,却也不好违抗她的意思,便服了服身,准备退下。 “哎,对了,王爷在哪?” “王爷在书房,您起来时,奴婢已派人去告诉王爷了。” 宋画祠心生疑惑,问道:“告诉他?告诉他干嘛?过来围观我起床吗?” 夕月被宋画祠的言辞逗笑,拿帕子掩着唇,道:“是王爷特地吩咐的,王妃您不知道,您睡着时,王爷多次过来看您,还吩咐下人在您醒之前不许进来叨扰,王爷对您的宠爱,真叫我们心生羡慕呢!” 闻言,刚穿好衣服的宋画祠双颊蓦地发烫,她转过身对着镜子,发现自己脸上不知为何染了红晕,她将心里莫名升起的热气压下,咳了咳嗓子道:“胡说什么呢?快下去吧。” “是。”夕月的声音里是快要溢出来的笑意,说得宋画祠心神又是一恍。 真不知道孟昭衍做这些有什么意思,平常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做做秀也就罢了,如今还在下人面前这般,是真的怕两人夫妻不实的传言传出去吗? 宋画祠暗自腹诽,被梳妆台上炫目夺人的首饰差点闪瞎了眼,她本就不是在意穿戴的人,所幸也就什么都不戴了,清汤挂面的,没了装扮,更显得清秀起来。 孟昭衍越过屏风,恰好见到宋画祠耍起性子将首饰盒乱摆一通的样子,无声笑了笑,心念着他这个王妃,还真是不拘小节。   ☆、第70章 姐妹生隙 孟昭衍站在屏风前失笑,从窗户斜漏的风吹起他高高竖起的发丝,纵然是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之人,也有其独特盎然的气质。 “你怎么什么首饰都不戴,传出去不是我王府苛待王妃了吗?”孟昭衍打趣道。 宋画祠差点儿被这一副谦谦君子的样闪瞎眼,她心里暗自嘀咕,长这么个魅惑浮生的样儿,啧啧,蓝颜祸水呐。 她刻意忽略心里那莫名发烫的地方,幽幽地叹道:“怎么可能,我是觉得这些东西太繁重了,平常那些首饰戴上去,头重脚轻的,走路都走不好,我总是担心我的脑袋受不住,掉下来砸到我。” 这在京中小姐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而宋画祠却不甚习惯地抱怨起来,这在孟昭衍看来就是宋府对宋画祠向来刻薄,连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孟昭衍心里暗暗记下这一笔,眸中带光,缓缓滑动轮椅,驶向宋画祠。 他拿起梳妆台上一个发簪,抬起手说:“这根碧玉簪看着朴素些,衬得我的祠儿眉目更是好看了,既然祠儿不愿多戴,那么不妨仅用这个做些点缀,如何?” 宋画祠心里无可无不可,想从他手里接过来,然而孟昭衍手一扬她便够不着了。 两人都是坐着的,但是孟昭衍毕竟是男子,身型较宋画祠来说实在高大,她也不好站起来去拿,这样却是折辱了孟昭衍了,便有些无奈。 孟昭衍挑眉笑道:“不如让为夫尽尽做你夫君的责任,为你戴上,可好?” “不好,”宋画祠闻言立马沉下声,佯怒道:“孟昭衍你可别逼我啊,把我逼急了我不是什么都干不出来的!” 孟昭衍笑意更深,抚着碧玉簪子润滑的簪身,道:“为夫倒是想看看,我的祠儿要将我如何了。” 话落,宋画祠趁其不备,出其不意,身子前倾,伸手就要去拿簪子,从背后看来,却是宋画祠主动进入孟昭衍怀里,而孟昭衍来者不拒,敞开怀抱。 而这一幕,正好入了刚进入外殿门,正四处张望寻找宋画祠身影的宋乔淑,嫦云跟在她身后,也被这一幕惊到嘴巴都合不拢。 恰巧不巧的,宋乔淑刚好站在孟昭衍身后。 宋乔淑夺门而出,眼泪似断线的珠儿般倏然掉落,嫦云疾步跟在后面,直到出了苑门,才敢放声喊到:“小姐,您去哪儿啊?等等我啊,小姐!” 夕月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丝毫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王爷前脚进去了,宋三小姐后脚就来看王妃,而刚踏进外殿正门,就跟见了鬼似的跑出去。 夕月一头雾水,却不敢进去打扰王爷和王妃。 宋画祠夺回簪子,喜滋滋地插进发中,别说,孟昭衍的审美还真不错,这么戴着,素雅胜过繁丽。 孟昭衍的身体全然将宋乔淑进门又出门的场面给挡住了,孟昭衍背对着宋乔淑,两人自然而然地不知道这件事。 宋画祠洗漱好,把孟昭衍赶回书房,自己去了药方继续昨晚未完的研究,夕月随侍左右,纠结了半天,才缓缓开口:“王妃,夕月有事禀告王妃。” 宋画祠手一抬,阻断了夕月接下来要说的话,她专注地看着手里的药粉,要到最重要的阶段了,她可没心情听她说什么。 最后一滴药剂加进去,看到出现了预料中的反应,宋画祠松一口气,喜色染上眉眼,将药粉挪到干净的瓶子里,才有心情搭理夕月。 “对了夕月,你前面说什么?什么有事要禀告?” 夕月手里的帕子都快被攥碎了,以为王妃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故而生气了,原来是根本就没在意。 她攒了那么久的话终于一通儿全给吐出来了,“王妃,前面您刚起的时候,三小姐来找您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又马上走了,那时候王爷还在您房里呆着,我想,怕是三小姐担心扰了您俩的事,才匆匆离去的。” “走了?怎么走的?” “三小姐走的很匆忙,与奴婢擦肩而过,奴婢当时没看清整个情况。” “知道了,”宋画祠点点头,暗自思索,当时孟昭衍除了戏弄了一番自己,便再没做什么举动,若是姐姐看到了,也不至于让姐姐误会了,但也不可能真如夕月所说,是怕扰了我们。 不行,这事儿得向姐姐问清楚,不然真是误会了,姐姐得伤心成什么样。 宋画祠心里暗暗记下,恰好这时孟昭衍派人过来叫宋画祠用膳,宋画祠低头整理着药剂,应了一声:“就来。” 到饭堂时,偌大的桌子上只坐了孟昭衍一人,他闲闲地端着杯子喝茶,看到宋画祠来了,浅淡的笑意荡开眉眼,道:“祠儿来了,快来用膳,尝尝府里新进厨子的手艺。” 宋画祠心中疑惑,也不回答他,反问道:“姐姐没来吗?” 一旁的侍女代替孟昭衍答道:“方才三小姐的贴身婢女嫦云来过,称三小姐身体抱恙,郎中正在给三小姐诊治,不便过来用膳了,请王爷和王妃自己用膳。” 宋画祠心里“咯噔”一声,想着郎中都过来了,这得是生的什么病,一会儿定要去找姐姐看看情况。 宋画祠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兀自寻了孟昭衍身边的位置坐下,开始用膳。 今天的饭菜与往日的确实不同,但是宋画祠心中念着事情,自然有些食不知味,不断给她夹菜的孟昭衍一一看在眼里,眉头不禁皱紧,心道,祠儿真真是在意这个姐姐。 宋画祠慢吞吞咀嚼,待孟昭衍放下碗筷,立马也停了筷子,孟昭衍挑眉,问道:“祠儿只吃了这么少,饱了吗?” 当然是没饱的,但是宋画祠心里念着宋乔淑,也就直点头,孟昭衍却是无奈,道:“知道你想着你那个好姐姐,祠儿快去看看吧,本王也不留你了。” 宋画祠点头说:“谢王爷。” 也不等孟昭衍下句话冒出来,随即跑没影了。 夕月跟在后面,但到底是个柔弱没二两功夫的婢女,跑的速度自然比不过练过轻功的宋画祠,等她跑跑停停擦着汗到达汐婉阁后,见到的便是宋三小姐窝在王妃怀里哭得不能自已的样子。 宋画祠眼尖地看到夕月,连忙向她招了招手。 夕月小碎步跑过去,宋画祠做了个夸张的口型,“帕子。”   ☆、第71章 心中结蒂 夕月会意,连忙上前拿上袖子,递给宋画祠,嫦云已被宋乔淑支出去倒水,此刻房内只有她们三个人。 宋乔淑脸色确实苍白,手上还缠绕着白色纱布,宋画祠来时被这一幕触得心惊,可还来不及说话,宋乔淑一张挂满泪珠的脸就猛地塞进了她怀里。 她细心给宋乔淑擦着眼泪,嘴上还温和地问着:“我的好姐姐啊,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委屈跟妹妹我说,谁欺负了你,看我不找她去!” 宋画祠是真的爱护这个姐姐,这个自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给她温暖,让她体会到家的感觉的人,可现在这个人,却泣不成声地在她怀里,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掉得宋画祠心中酸涩不已。 嫦云这时端着茶水进来了,看到宋乔淑哭成这样,心口也是被人戳到了一般疼,她心念着,小姐这本来还没哭成这样,四小姐一来,这不给小姐添堵的吗?只望四小姐能给小姐一个解释,也不至于让小姐再这般伤心了。 心里着急,面上却不显,她将茶水端到桌子上,矮身一服,道:“请王妃用茶。” 宋画祠心里正急,摇摇头道:“用什么茶,快告诉我姐姐手上这是怎么弄的,怎么昨天才好好的,今天就弄成这样?” 宋画祠知道宋乔淑这里哭成这个样子,是觉得问不出答案的,遂问了嫦云。 嫦云也配合答道:“王妃有所不知,今儿早用膳时,小姐不慎打翻清粥,被烫着了,故落了一手的伤,这不,才找郎中看过,包扎好。” “怎么早上的伤,现在才找郎中看过?” “小姐,小姐……这……” “有话直说!” “小姐听王爷说,王妃今儿早身体不适,故而心里一直念着王妃,吃过早饭便匆匆往王妃那儿赶,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是奴婢的不是,没有及时为小姐请到郎中,请王妃责罚。” 说着,嫦云屈膝跪地,小脸蒙上懊悔的神色。 宋画祠闻言倒是没工夫理嫦云,她又将宋乔淑搂紧了,轻轻拍她的背,道:“我的好姐姐,你这身上带着伤呢,不知道为自己想想,还去看我,你是觉得我不会心疼你吗?” 宋乔淑抽抽噎噎地摇头,却半个字也说不出。 “王妃,其实还有一事,只是……”跪在地上的嫦云吞吞吐吐道,宋画祠会意,挥退夕月,待夕月出去了,听不见屋里人说话了,才道:“你说吧。” “小姐去王妃房里看望王妃时,看到……看到您与王爷举止亲密,宛若无人,小姐看得清楚,遂如此伤心。” “举止亲密,宛若无人?” 宋画祠心里疑惑,原来真如她所想的是姐姐误会了,但是不可能啊,她跟孟昭衍根本没做这些事,姐姐到底看到了什么? 宋乔淑此刻终于勉强止了泪,宋画祠为她擦掉脸上挂着的那些泪水,轻声温和道:“姐姐怕是误会了,王爷那时候只是来看我起床没有,也许是姐姐没看清,误会了我与孟昭衍之间有些什么,但是姐姐,你知道的,我心里念得只有姐姐一个,怎么会与孟昭衍做些什么亲密的举动。总之,姐姐好好想想当时的场景,定然会发现姐姐是看错了的。” 宋乔淑自认绝不会看错,但是宋画祠这一番说的也是掷地有声,看着做不得假,她一时心里纠结,倒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嫦云还跪在地上,宋画祠叫她起来出去,此时房里也只剩姐妹俩了。 “姐姐,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了,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就说,想问什么都问。” 宋乔淑堪堪抬起那双哭红的眸子,看着宋画祠,问道:“祠儿,你确定,你心里对王爷,没有动情吗?” 蓦地,这话莫名击中宋画祠好久未曾起过波澜的心间,她想起过去这么多天孟昭衍有意无意的一些小动作,心中有什么东西默然冒出,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此刻面对宋乔淑的质问,她下意识躲闪了那双楚楚泛着莹光的眸子。 宋画祠道:“没有,我与王爷之间除了利益关系,再无其他。” 然而那下闪躲正进了一眨不眨盯着宋画祠的宋乔淑眼里,宋乔淑瞬间明白了什么,再听宋画祠这样否认,她心中只有苦笑,呵,我的好妹妹啊。 心中的事藏着掖着不能明说,宋乔淑道:“祠儿,你既然不喜欢王爷,可否与王爷保持关系,姐姐我,看着好心痛。” 宋画祠刚想答应,却立马反应过来,有些为难道:“姐姐您也知道,我与孟昭衍是御赐的婚姻,在外人面前自然是要表现得恩爱些,我也不知道这样会伤姐姐的心,但是姐姐一定要信我,我跟孟昭衍之间,真的是清清白白!” 宋乔淑见她这下子急了,也不再多想,抚慰道:“姐姐自然是相信祠儿的,祠儿先前还一心想着促成我与王爷,虽然最后结果不如人意,但是姐姐心里都记着呢!” 宋画祠还想说什么,看到宋乔淑那张郁气退散的脸,心情放松,也不再多言。 宋乔淑接着说:“好了好了,是姐姐的不是,随随便便就误会了我的好祠儿,姐姐在这里给祠儿道个不是,祠儿就原谅姐姐吧!” 宋画祠红了脸,讪讪地说:“不是姐姐的错,是祠儿的错,以后姐姐要是再看见什么,直接跟我说,我会跟你解释清楚的。” 闻言,宋乔淑的目光一下子放远,似是漫不经心地说:“自然。” 宋画祠没有看出异样,只说:“那姐姐好好休息吧,祠儿还有事做,祠儿先告退了。” 宋乔淑点点头,脸上的疲态倒不是装的,随即顺着宋画祠的动作躺下了,宋画祠给她掖好被角,笑着走了。 走到门口,看到嫦云还在门外等着,便道:“好好照顾姐姐,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就来跟我说,不能再让姐姐受委屈了。” 嫦云称是,却是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着今儿早下人说闲话的事,却不知到底要不要告诉四小姐。小姐本是嘱咐她不要说出来,但是她也看不得小姐受那样的委屈,却不得申辩。 宋画祠看出端倪,想又出什么事情,还想瞒着她不成,沉下声道:“有话就说,我不会怪你。”   ☆、第72章 处罚下人 嫦云一咬牙,一跺脚,也不管小姐的吩咐了,小姐的名誉最重要,便向宋画祠慢慢道来:“今儿早我扶小姐回房的一路上,听到几个下人在议论小姐,说小姐她……说……” 宋画祠闻言眉头便没放松过,立马追问道:“说什么?” “说小姐她假装清高,说王妃您对小姐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小姐还爱理不理的,然后又说……” “你能不能说得快点啊,一次性说完。” 嫦云泪都挤出来了,接着道:“又说小姐来王府是为了攀上王妃您来享荣华富贵的,说小姐是想沾您的光……” 嫦云拿着帕子垂泪,而宋画祠眼里却阴霾一片。 好嘛,孟昭衍府里都是些什么人,随便在人家背后嚼舌根子,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诋毁姐姐,看我不拿他们试问! 宋画祠恨恨地,恨不得咬牙,见嫦云哭得不成样子,想她是为了姐姐好,心里软了一片,但又奇怪她先前怎么吞吞吐吐一副不能说的样子,便问道:“要是我不逼你,你是不是还不说?怎么,这种事还说不得了?” “不是的,不是的,”嫦云惶恐否认道:“是小姐,她怕您知道势必会帮小姐出去,到时候府里的人对您生了嫌隙,便不会尽心尽力伺候您了,便嘱咐我不要说。小姐是个菩萨心肠,但也不能白白受委屈,我便……便不顾小姐嘱咐,向您说了。” 宋画祠拍了拍她的肩,道:“你做的很好,我不怪你,倒是要赏你,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不管姐姐是不是不让你说,你都要告诉我。” “奴婢明白。”嫦云的话吐完了,便道:“那奴婢先进房侍候小姐去了,王妃慢走。” 宋画祠点点头,心里盘算着这件事要怎么办,既要惩罚下人,还要警示他们,宋乔淑在王府是要与自己平起平坐的,不能他们只顾着自己,而怠慢甚至辱没了姐姐。 她心中恨恨,有了计量,便马上付诸行动。 叫来王府管家,吩咐道:“召集王府所有下人,到前厅集合,我有事要说。” 管家有些为难道:“王妃您看,王府上上下下现在都有事要干,召集起来实属不易。” “哦?是吗?下人还不听主子命令了不是?” “自然不敢的。” “那现在听我的命令,我要所有,记着是所有,一个都不能少的,给我到前厅集合,给你半个时辰时间,我要看到所有人!” 管家额头上冷汗涔涔,无奈应是,立马小跑出去发布召集命令。 而宋画祠,就坐在前厅的椅子上等着。 这件事自然会有人告诉正在书房处理公务的孟昭衍。 孟昭衍听闻,却只是淡淡笑了笑,他知道宋画祠是个面冷心热的,有她自己的度量,旁人干涉不得。 知道她凡事有度,便放任道:“随她去吧,祠儿若是有心,自然会与我说的,你们保护好她的安全就行。” “是。” 孟昭衍摇头轻叹,继续看手里的密折。 王府里办事的效率自是不可小觑,不出一个钟,人也到了七七八八,远一点院落的,也撂下手里的活儿紧赶慢赶地跑过来。 宋画祠气定神闲地喝茶,也不理下人们站在厅前窃窃私语,直到管家点好人,在她耳边轻声说:“人到齐了。” 宋画祠手里的茶杯重重落回桌面,杯里的水四溅,厅前的人都听到这声,纷纷住嘴,怯怯看着眼前这个身材弱小却气势庞大的王府女主人。 宋画祠取过帕子慢慢擦着手,也不说话,只干干晾着厅下那些人。 管家站在一边直冒冷汗,却不敢擦,王妃进府这些天,他只以为王妃善良贤淑,却不想还有这样能震慑众人的一面。 “管家。”良久,宋画祠才开口。 “奴才在。” “管家,您来告诉我,在主子面前,下人们能不能窃窃私语?” “回王妃,不能。” “那依照王府规矩,说了,该怎么罚?” 管家冷汗冒的更多,想到方才几乎所有人都说了,却还是立马应道:“每人各罚十板。” “好,那底下那些人,哪些说了的,回头各领十板子,要让我知道谁没有领,呵呵……” 宋画祠阴沉沉地笑,底下那些人甚至有人已经经不住浑身颤抖了。 “那我们现在进入正题。” 管家终于舍得拿袖子擦擦汗,心想,原来还没进入正题。 “管家,我再问,下人能不能在背后嚼主子舌根?” “回王妃,不能。” “那若嚼了,该怎么罚?” “这……依据王府规矩,该打三十大板。” 这个回答令宋画祠满意地点头,她这才正视底下那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人,“你们,谁在背后说三小姐坏话了,一个一个,给我站出来!” “少了一个,多加十板!” 话落,前厅中鸦雀无声,宋画祠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底下那群人,只一眼,从那些诚惶诚恐的脸上,她就看得出来这群人里面到底有几个在背后说过宋乔淑,这么一看,数量惊人啊。 半晌,从第一个人站出来后,陆陆续续就有人从人群中走出来,渐渐塞满了前厅到正门的那条路。 直到最后一个人站出来,宋画祠冷笑道:“你们还算诚实,呵,原来王府里的下人竟然是这种素质,表面上对主子奉承,背地里却毫无缘由听信谣言就传主子坏话,”她转头看向管家,问道:“原来管家竟是这么教导下人的?我是不是该向王爷请示请示,换个管家如何?” 管家闻言立马跪地,惶恐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请王妃责罚。” “你们这群人,该领的板子一个都不能少,若是让我知道了再有这样的事发生,可就不是领板子这么简单就能过去的!” 说罢,宋画祠拂袖离开,给这些人的警告和处罚一个不落,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这群人确实是怕了的。 恶人宋画祠从来没做过,此时装的也破费些力气,不过至少效果还是不错的,这么一来,她就真不信了,还有人要再说宋乔淑坏话。 前厅的下人直到宋画祠走后还不敢说话,管家从地上起来,苦着脸说:“都愣着干什么,快回到自己院里干活,干完活,去领板子吧。” 顿时,前厅中恰似哀嚎遍野。   ☆、第73章 偶见苛待 管家急得满头是汗,头天王妃把下人都收拾好后,下人们今儿早起来基本上就没有不带伤的,但是带伤也无法,不能不干活,管家还得一个一个问过去,发好药钱,请好郎中,要不然府里的活儿都没人干了。 管家焦头烂额,看着王妃气定神闲窝在药方里摆弄药材,心中戚戚,啧啧两声叹道,王妃是王爷真爱呐,出了这么大事,王爷竟然不管不顾的,难为的都是我们这些下人。 但是宋画祠却没有就这么忽略了孟昭衍,事情处理完,她第一时间跑到书房去跟孟昭衍报备。 然而本想着孟昭衍会不会怪她自作主张,却是没想到孟昭衍非但没责怪她,反而还拍手称快,道:“王府的下人大批是新进,并没有多加管教,有些甚至还是他人派过来的探子,祠儿这般做,不正好解决了我心里一个大问题,我如何不能称赞你呢?” 宋画祠听完心里松了一口气,被孟昭衍这么夸着,莫名心里就窜出了些喜意,像是得到在意的人认可般的喜悦。 事情报备完,宋画祠也不多留,怕打扰了孟昭衍,刚好她自己的药还没研究完,就压着喜意跑走了,留孟昭衍一个人在背后摇头失笑。 边疆又来了消息,军队建设已经逐渐成型,着实不失为是个好消息,孟昭衍即将要考虑将势力收回,将重点放在京都这块儿局势纷杂的地方,多年韬光养晦,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孟昭衍处理好这些事情后,已然到了下午十分,夕阳的暖光铺了满地,将书房外花园的景致衬得别有一番风味。孟昭衍将信纸通通烧掉,不留一丝痕迹,他揉揉眉心,长时间看s书信以致眼睛干涩,有些酸疼。 他想到宋画祠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怕是还在研究那几本医书,叹口气,招来暗卫。 “王妃在何处?” “回禀主子,王妃在药房制药,一整天都未在出来。” 孟昭衍闻言,无奈的摇头,低声喃喃道:“这祠儿啊……” 真不知道给她那些书,是好是坏。 孟昭衍此刻当然不知道,他心里那股子醋味已然将还跪在一侧的暗卫给酸到了。 孟昭衍挥了挥手,暗卫立刻退下,他整了整衣襟,滑动轮椅,门外夕月一直守着准备端茶送水,因为孟昭衍不喜欢有人服侍在侧,故而下人们都离孟昭衍有段距离,待孟昭衍吩咐了,才会现身。 夕月见孟昭衍出来,忙低下头服身道:“王爷。” “去请王妃,本王要与她一同欣赏欣赏这傍晚时分的景致,说来,自打进府,还真没有如何赏过景。” 最后一句似是喃喃,但夕月却是听的一清二楚,她心里夸张地叫道:王爷真是太温柔了! 话落,夕月马上沿着小路快步跑出去,但是王府最不嫌多的就是地界,药房离书房着实有点远,这么一来一回,不算上宋画祠在药房磨蹭的那段时间,还真能费不少时间。 孟昭衍先沿着路径往花园里绕了,他不紧不慢地滑着轮椅,时不时别过头看眼新放的花,更多时候却是低头沉思,嘴边挂着一抹笑,倒像是个思春的男子,想着自己心爱的姑娘。 孟昭衍一点儿也没考虑到宋画祠会拒绝他这件事。 及至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孟昭衍见前面是堵被繁华掩上的墙,也不再继续往前走了,调转轮椅准备回去,然而孟昭衍的内力高深,所谓隔墙有耳这种话并非谣传。 在据他位置大概二十米处,宋乔淑领着嫦云正想往书房的方向走,花草繁茂,堪堪挡住了孟昭衍坐着的身子,两人并没有发现他。 同时,一旁碎言碎语、正躲在廊前偷懒的下人,更是心大的没有发现宋乔淑两人和孟昭衍。 “我的屁股啊,现在还在疼,四十板子呢!” “谁不是呢?昨晚我都不敢趴着睡,翻个身都要费好大的劲!” “王妃也太无情了,我还是第一次被这样苛待……” 孟昭衍皱了下眉,却听另一人继续说道:“怎么能怪王妃呢?你想想,除了这回,王妃也并没有对我们怎么样,平时还和颜悦色的,真没有只把我们当下人看。” “那该怪谁?我屁股疼得啊……” “我看哪,要怪也要怪那个宋府三小姐,还未出嫁呢,不好好在宋府里呆着,非要跟着王妃进了王府,昨天的事,也肯定是那个宋三小姐给王妃告的状,王妃才如此对我们的!” “就是……” “什么就是啊!你们这群下人,背着主子在主子后面嚼舌根,还不许主子罚了不成?” 要说这个宋乔淑也是倒霉,去哪哪都能听到说她坏话的,她自认也没做出什么不好的人,怎么全府的下人都这么看她不顺眼。 宋乔淑原本并不想生事,这种话听了也只是默默记在心上,然而嫦云却不愿意了,昨天王妃亲自跟她说的,以后这种事千万不能自己咽着,一定要说出来,不然还让这群下人反了天不成? 故而她第一个跳出来为宋乔淑申辩。 然而那两个人看到是宋乔淑及她的下人嫦云,没有惶恐地请求恕罪,反而开始趾高气扬地看着两人不屑道:“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嫦云啊,怎么,跟了这么个主子,你也变得不讲理,刁蛮起来了?” 嫦云手指指着两人,气得话都说不全:“你们……你……你们……你等着,要你们好看!” 宋乔淑已经红了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楚楚可怜的样子,她拽了拽嫦云的衣袖,嗫嚅地道:“嫦云,算了……” 嫦云最受不了宋乔淑这个样子,她气得跺脚,对宋乔淑说:“小姐,怎么可以这样,他们是下人,你才是主子,怎么可以!” 宋乔淑原来在宋府便被苛待,平常吃穿用度正是连下人都不如,这种情况已是习以为常,只是她心里却想的是,若不是祠儿去惩罚下人,也不至于到了现今这个地步。 两人又是嘲讽道:“呵,你看她那个样子,配做我们的主子吗?若不是这所谓的宋三小姐,我们至于被打那么多板子吗?” 嫦云刚想反驳回去,不远处一个声音把四人齐齐吓住,仿佛钉在地上一般,动弹不得。 “那是你们罪有应得!”   ☆、第74章 赶出王府 孟昭衍缓缓滑动轮椅,拨开花丛,向几人靠近。 孟昭衍虽因身体原因只能坐着,气势却不输给任何人,他缓缓靠近,气场全开,几人就只有站着被他鞭笞的份儿。 宋乔淑第一个反映过来,她拿帕子拭着泪,凄怆开口唤道:“王爷……” 两个下人瞬间吓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这回完了,王爷怎么会在此,看样子还是到了好一会儿,把几人的话尽数听全,不然也不会如此生气。 只有嫦云一人换了副笑颜,心想看王爷怎么收拾你们! 孟昭衍如王者降临般为宋乔淑解困,将她从方才那场如同打脸的情景解脱出来,她原本就对王爷心生爱慕,此刻恨不得扑到孟昭衍怀里将自己心里的苦水尽数倒个干净。 孟昭衍皱着眉,没有理会宋乔淑那声,满含怨屈与深情的呼唤,他看着站在一旁脸色煞白、浑身发抖的下人,心中冷笑,原来我王府的下人都是这种素质吗?不仅背后嚼舌根,还敢当面对主子不敬! 孟昭衍提点了下一旁站着默默欢喜的嫦云,厉声道:“去把管家给我叫来!” 嫦云被吼了一下非但没有生怨,反而开开心心的跑了,就差连跑带跳来表现一下她此刻的心情。 嫦云一溜烟儿跑了,孟昭衍随即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具体情况他完完整整的听到也看到了,只是想看看这两个下人要怎么狡辩。 宋乔淑泪眼婆娑,看孟昭衍要给她主持公道了,抢先哭诉道:“听闻王爷学富五车,对诗词造诣颇深,我本想与嫦云去书房找王爷指教一二,却不想途中听闻这两人碎言碎语诋毁我……” 宋乔淑的眼泪如同开了闸一般止不住,她拿帕子擦了擦眼泪,继续道:“我自认自从进了王府,从未做过什么有失常理的事,可是如今……如今,他们却……” 宋乔淑这番言辞也没有什么错,孟昭衍却暗自摇头,他再次怀疑宋画祠与宋乔淑真的是同父同母一个胎里出来的姐妹吗?怎么妹妹那么果敢活泼,姐姐却柔柔弱弱的,像经不起风吹。 孟昭衍点点头,转向站在一旁良久却半个字也吭不出来的两人,“宋三小姐这是说的轻了,没将你们当面辱骂宋三小姐的事说出来,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两人半个字不敢多说,待孟昭衍话一落完,气势一放,连忙跪地求饶道:“王爷恕罪,王爷恕罪,是奴才的错,奴才不敢身边,只求王爷给我们两人一条活路!王爷恕罪哪!” 孟昭衍只是冷笑,斜睨着跪在地上的人说:“恕罪?你当我这王府是你们撒野的地方吗?下人的样子一点儿都没有,进府的时候没人教你们规矩吗?” “王爷恕罪,是奴才们不懂规矩,冲撞了三小姐,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 “好一个冲撞!只是冲撞就了事了吗?你们对宋三小姐说的话本王可是一字一句听的清楚!到底向谁赔罪你们还不清楚吗?呵,今天是宋三小姐,明日你们是不是就有胆骑到本王和王妃的头上了?” 这么看来,宋画祠昨天惩罚的倒是没错,这样的下人,四十板子算得了什么,不将人撵出府去还算好的! 嫦云跑了大半个王府,才在王府正门口碰到刚把郎中送出府,正往回走的管家,拉着人的袖子就往里面跑,丝毫不管人家已是半百的年纪能不能经得起这份颠簸。 “咳咳,嫦云哪,你倒是慢点、慢点……停一停哪……”管家实在跑不动了,甩开嫦云的手扶着墙大喘气,嫦云因为心里急,没过脑子就往里冲,这会儿恰巧不巧的选了条最远的路,心里更急,直想带着管家去见王爷,可不能让王爷等久了! “管家您快别磨蹭了,人命关天哪!去晚了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嫦云急的跺脚。 管家喘着粗气,一手插着老腰,好半天没缓过劲,听嫦云这么一说,不禁问起来:“我说嫦云姑娘,你到现在还没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哎呀,您到了就知道了,赶快走啊!”说着,又拽起管家的袖子,迈着小碎步往前冲。 管家无法,只得扶起一把骨头跟着前面那个看起来是真的急的嫦云。 到了回廊连着花园,正是孟昭衍和宋乔淑所在的地方,孟昭衍冷着一张脸看着匍匐在他脚下那两个人大声连连求饶,宋乔淑则是眼泪不断,还在一边拿帕子擦眼泪,一边不断抽噎着哭诉。 管家看到这一幕,不禁暗自默默擦汗,这宋三小姐的哭功可是要比京都里大家小姐的要强得多。 孟昭衍见管家来了,也不急着处置了,想着慢慢地敲打,好给以足够的警示。 管家弯着老腰,对孟昭衍恭敬地说:“不知王爷找我有什么吩咐。” “管家,你看看这两人,可是眼熟?” 管家细瞧那两个吓得脸色苍白的人,慢慢道来:“确实眼熟,正是今日当值打扫前院的,可是……为何你们两人会在此?” 孟昭衍漫不经心地整理衣襟,闻言倒是一笑,“是吗?如今可又要加个擅离职守的罪名了。” 管家再次弯腰,且弯的幅度比之前大得多,他是听清了,王爷说的是“又”,可见两人之前就不知犯了什么事,“王爷明察,不知两人做了什么,请王爷指点一番,我好罪责两人,以示警戒。” “呵呵,”孟昭衍笑得阴沉,管家听到孟昭衍这样笑着,头都大了,这两人到底是哪来的熊心豹子胆,敢得罪王爷! “嚼宋三小姐的舌根,冲撞了宋三小姐,再加上那个擅离职守,管家,你可给我好好算算,这得是要打多少板子,别回头乱打一通,人又来说宋三小姐的不是,回头也不是背后说了,直接当面辱骂。” “我却是不知,王府是谁教的规矩,让人敢当面辱骂主子,对主子不敬了?” “说啊管家,本王在这儿等着呢!” 话落,管家硬生生被孟昭衍外放的气势给压得跪地,直磕头点地道:“王爷恕罪,是属下办事不利,有误王爷的期望,请王爷责罚!” 孟昭衍慢条斯理道:“这两人该怎么办呢?” “废掉双腿,剪掉舌根,赶出王府,从今以后,永不录用!”   ☆、第75章 脱口而出 字字句句,令人闻之色变,宋乔淑听到吓得连眼泪也不流了,她身边的嫦云吓得长大了嘴巴,而那两人却是连跪都跪不稳了,直直倒向一旁。 两人知道当面顶撞辱骂主子,那么受的惩罚肯定不低,但是结果出来,还是吓得回不了神。 管家无奈,自他跟随孟昭衍如此之久,从未给过下人这般狠厉的惩罚,一切,都是由那个宋三小姐生起。 昨日王妃处罚下人是因为她,今日王爷这般也是因为她。 唯一不改面色的却是孟昭衍,他方才满意的点头,怒火随气势收放自如,已不如方才那般生气了。 管家知道,这番话一旦落地,便再无收回去的理由了,他连忙跑到一边叫了两名侍卫,叫人把那两个奴才压走,一张老脸皱纹清晰可见。 直到被侍卫压上,两人才回过神,连连求饶,声音凄厉,听得宋乔淑又是一抖。 宋乔淑在此之前从未想过会与孟昭衍有这样一段交情,她一心想着寻找契机与孟昭衍做深一步交流,今天这番去书房也是如此。 原本是想着不要生事,否则不知道府里的人还会怎么看她,故而一直怯懦地叫嫦云算了,然而孟昭衍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一切。 他如天神,带着自身的威压,将宋乔淑从这样恼人尴尬的境地解救出来,这就是他一心爱慕的男人。 宋乔淑整了整仪容,原本画好的妆已被泪水晕染,她红着眼角,整理衣襟,向孟昭衍服了一身,道:“多谢王爷搭救,若不是王爷,乔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说着,刚停下的眼泪又有决堤的趋势。 孟昭衍暗自头疼,他却是对这些平常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大家闺秀很生烦,此刻对宋乔淑的印象更是不好了。 不过在外人面前不会裸露情绪的功夫孟昭衍已经练得登峰造极,他咳了咳声,尽量温和地说:“宋三小姐不必多礼,此事是我王府的不是,对宋三小姐招待不周,还望宋三小姐谅解。” 宋乔淑听了心中暗自苦笑,真的只是将她当做客人吗?那祠儿,是不是才是你王府的主人。 宋乔淑又道:“给王爷添麻烦了,乔淑实在过意不去……” 孟昭衍直接打断:“不必,宋三小姐受了惊吓,嫦云快快扶宋三小姐回房吧,晚饭也不必去饭堂吃了,我差人将晚膳送到宋三小姐的房内。” 这辞别的话已经说的明显了,此时回廊上只有孟昭衍、宋乔淑、嫦云三人,看左右无人,宋乔淑紧紧攥住手里的帕子。 宋乔淑想借此机会放手一搏,她已经爱慕孟昭衍良久,在身后默默看了他良久,最终却要将送宋画祠送上花轿。 她心中的不甘已然出现,既然祠儿还未对孟昭衍生情,孟昭衍也不似如此在意祠儿,她又何必苦苦压抑心事,看着两人成双成对。 更何况,若是祠儿知道我与孟昭衍能够结情,祠儿也定然是能为我高兴的。 思及此,宋乔淑看着孟昭衍转身的动作,爱慕之情脱口而出:“王爷……” “孟昭衍!”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孟昭衍却只理了其中一人。 孟昭衍急急向回廊另一头的宋画祠走过去,不复方才那样冷凝的表情,一瞬间柔情充满眼眸,他滑动轮椅的动作急切,像是在向自己最心爱的人走过去。 宋乔淑同样看着回廊另一头的宋画祠,泪水充盈眼眶,她已然看不清前方宋画祠到底是什么神情,更不清楚的事宋画祠何时出现在那里,最最不清楚的是,她是否是故意打断她的话语。 孟昭衍渐行渐远,向着另一人走过去,宋乔淑的眼泪,就这般似七月的雨般,落得无声,也落得悲怆。 “孟昭衍,你跑这儿干嘛?我找了你好久,不是说去赏花的吗?” 孟昭衍笑答:“这不碰到了点事,就耽搁了些时间,让祠儿久等了吗?” 话里话外的温柔,叫宋乔淑好生羡慕。 她以为孟昭衍这般高高在上的人,是不会与人流露出如此神情语气,却不想,他会的,只是这些她宋乔淑分不到一丝一毫,全部,全部,分给了她的好妹妹,宋画祠。 他的王妃,宋画祠。 宋画祠顺着孟昭衍的身后看过去,看到宋乔淑与嫦云,立马惊喜地跑过去,直直越过孟昭衍,道:“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了?” 宋画祠被宋乔淑语气里的怪异给生生停了脚步,她有些奇怪,望着身后的孟昭衍,又看看嫦云,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宋乔淑闭上眼,最后一抹眼泪流下,生生惊住宋画祠。 “姐姐,你到底怎么了?哭什么啊?谁欺负你了?” 宋乔淑心中苦涩,没有力气理宋画祠,嫦云自然不明白宋乔淑心里的想法,只道是方才的事三小姐还没缓过来,便道:“方才王爷帮小姐处理了几个对小姐不敬的下人,小姐大概还在为刚才的事伤神,奴婢没有照顾好小姐,请王妃责罚。” 宋画祠闻言脸一沉,道:“怎么还会有下人在背后说姐姐坏话,我昨天不是都惩罚过了吗?” “是啊是啊,我也奇怪呢!而且今天不只是这样,那两个下人竟然当面说小姐的不是,要不是王爷出现,还不知道要怎么说小姐呢!” 瞬间,宋画祠心里满是火气,回过头就质问孟昭衍:“好嘛孟昭衍,这就是你们府里人的素质,越打还越来劲了不是?” 孟昭衍也是无奈,但是对宋画祠他向来和颜悦色,仍旧是笑道:“祠儿倒别怪我了,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方才已经帮宋三小姐处罚了那几个下人,祠儿满意了吗?” 宋画祠瞪他一眼,也不再多言,转过身想继续安慰宋乔淑。 然而这一眼瞪眼,放在宋乔淑眼里却像是对孟昭衍撒娇。 宋乔淑看出宋画祠还想对自己说什么,心中苦涩也不想再多说,直接摆手道:“王爷既已为乔淑讨回公道,乔淑便不再久留了,祠儿,姐姐有些累,便先回房休息了。” 说罢,她像是赌气般服了服身,道:“王爷,王妃,乔淑告退。” 这番话听得宋画祠心里怪异,但未等她说话,宋乔淑便转身离开了,她在宋乔淑身后唤道:“姐姐,姐姐!”   ☆、第76章 泪水决堤 宋画祠没有追上去,而是转过身反问道:“孟昭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孟昭衍见宋画祠脸上真的出现异色,知道她是真的生气,暗自腹诽祠儿可真在意她这个姐姐。 孟昭衍也不再打趣,正襟道:“祠儿,正如方才嫦云所说,本王在此等你想与你一同赏花,恰好碰到有两个下人在背后说宋三小姐的不是,嫦云出面反驳,那两个下人变本加厉,当面辱骂宋三小姐,本王知道祠儿向来在意宋三小姐,便出面为宋三小姐解围,并处罚那两个下人。” “本王如此替祠儿维护宋三小姐,祠儿不仅不感激本王,反而如此质问本王,”孟昭衍一甩袖,愠怒道:“没有这样的道理!” 说到后面孟昭衍甚至对她甩袖,宋画祠一看就来气。 “什么为夫不为夫的!孟昭衍,在外人面前我叫你王爷也好,夫君也罢,但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必装的这么像!” 这些话,着实狠狠地刺中孟昭衍的心口,他知道宋画祠只是将他与自身的利益一起捆绑,却不想相处了这么久,更是根本未曾对他生情。 宋画祠气得跺脚,道:“还有,不是为我维护姐姐,姐姐来你府做客,你必然要做到主人该做的,这般纵然属下在背后说姐姐的不是,处罚他们是应该的!” “你如今这样与我邀功,又是何道理?我告诉你,我这儿也没这个道理!” 孟昭衍皱眉,他对宋画祠做过多次越界的事情,宋画祠都未曾像这般对他生气过,更别提这样与他说话,今日为了宋三小姐一事,宋画祠竟然急得跳脚,更是出言狠厉将他的希冀狠狠鞭笞,他心中实在难受。 但是无论如何,孟昭衍是对宋画祠生不起来气的,他只摆手,道:“罢了罢了,是本王的错,我已经叫管家狠狠处理下人,并重新肃整王府风气……” 他顿了顿,看着不远处宋画祠,轻声哄道:“所以祠儿,不要生本王的气了,好不好?” “咯噔”一声,宋画祠撞上那样的目光,如水如雾,如梦似幻,心口一颤,心里像是有什么破土而出,她此刻被这一眼震得生气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宋画祠不敢再去触碰孟昭衍的目光,她摇摇头,道:“孟昭衍,这件事既然你已经处理了,那么就此罢了,我不希望以后再听见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转过身,面向宋乔淑离开的方向,道:“我现在去找姐姐,姐姐此刻定然是需要我的,陪你赏园的事情,也先放下,你自己慢慢看吧。” 说罢,宋画祠提起裙摆,一秒都不肯放过地往前跑,留孟昭衍一人在她身后默默伫立。 不知是幻觉还是怎的,宋画祠总感觉身后有道视线紧紧追踪着她,她不知是跑的面红耳赤,还是被这目光,看得面红耳赤。 直到宋画祠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处,孟昭衍轻叹一声,转头看向天际,发生了这么一出,耽误了不少时间,夕阳也不曾留恋地慢慢消失在地平线。 孟昭衍心想,不知道这样的景色何时再有,今天,只能是错过了。 宋画祠沿着路径走,越走步伐越慢,她迟迟忘不了方才孟昭衍看过来的那个目光,深深的记得是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甩甩头,继续往前走,走过大半个王府,才到达汐婉阁。 可见,当初宋乔淑是要走过多少路,才能在回廊遇见孟昭衍。 汐婉阁里一片寂静,连平时做着杂工的低等下人都一个看不到,悉数被撤下去,走过前院,刚踏过拱门,就能听见从内室里传来的啜泣声,夹杂着嫦云不断安慰的声音。 “哎呦,我的小姐,您快别哭了,您这样,嫦云看得实在不忍,您告诉嫦云,小姐您到底怎么了?” 话落,宋乔淑哭得声音更大了,她抽空喊了声“嫦云”,便再没有下文了。 宋画祠听到哭泣声,便连忙往屋里跑,跑过院子,进了房间,才瞥见屏风后那个若隐若现趴在桌上的身影。 宋乔淑养在深闺,平常哭不闻声,泪意连连,却哭得也似七月的雨那般楚楚动人,而此刻哭声凄厉高亢,可见到底是受了怎样的委屈。 宋画祠连忙跑过去,心里抽痛地不行,从嫦云手里接过帕子,将宋乔淑从桌上扶起,一边小心翼翼地擦着眼泪,一边轻声道:“姐姐,王爷已为您讨回了公道,姐姐又何必再落泪,姐姐这般是折磨自己,也是折磨我啊,姐姐,您别再哭了!” 宋乔淑一见是宋画祠,心中委屈更甚,想到王爷只为宋画祠一人那般温柔,想到自己长久无光的爱慕,心中如倒了瓢泼酸水,苦意难以抑制,故而哭得更狠了。 她哽咽不能言,心里塞的是苦涩的黄莲,宋画祠最为他这声无奈,此刻也毫无办法,只看着一旁的嫦云。 “嫦云,你快告诉我,姐姐这到底是怎么了?别回头眼睛都给哭肿了!” 嫦云一脸着急,却也毫无办法:“王妃奴婢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小姐她一回来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奴婢什么也问不出来啊!” 宋画祠此刻心里像被火烧着一样着急得也是不知道再说些,嫦云又开始劝宋乔淑,但对现在的宋乔淑来说却无疑是火上浇油,她说:“小姐,您看,王妃都过来看你了,在王府,谁不得敬着王妃,您就把您的委屈告诉王妃,别再一个人憋着了,您这样委屈着,奴婢和王妃都难受至极啊!” 宋乔淑猛然间哭得更大声,她看向嫦云,神情是从未有过的疯狂,她疯狂地大喊道:“你闭嘴!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嫦云被这句喊声吓住了,颤颤巍巍地哆嗦,半个字也说不出了,宋画祠也着实下了一跳,她摆摆手,道:“嫦云,你先出去吧,我在这儿看着姐姐。” 嫦云这才回过神,上次小姐那般看她,她还以为是昙花一现,小姐从未这般阴晴不定过,今个儿到底是怎么了? 想的再多,嫦云也不会说出来,她麻木地退下,除了担忧宋乔淑的情况,心里也更冒出了些怪异的感觉。 王爷那般对王妃,小姐这不会,是嫉妒吧? 但是片刻,她便摇摇头,想小姐与王妃姐妹情深,王妃也不似像小姐般对王爷那般爱慕,又怎么会嫉妒,一定是我想多了。   ☆、第77章 安慰乔淑 嫦云不敢走远,只在门外守着,院里的其他婢女已叫她全部撤走,此时院里只剩她一个人,已是傍晚时分,日光全部撤去,天虽然还有些微亮,却已然显得昏暗了。 初春时节,晚风还有些凉意,吹的嫦云身子发麻。 宋乔淑见嫦云走了,不知怎的,彻底奔溃,一下子将桌上的茶具扫到地上,噼里啪啦一阵声音,将屋外的嫦云及屋内的宋画祠双双吓到。 宋画祠还未反应过来,宋乔淑便夹着哭声冲进宋画祠的怀里,哭道:“祠儿,为什么,为什么啊?!” “姐姐,什么为什么?”宋画祠皱眉,被宋乔淑的动作惊道,想着她的姐姐何时变成这样了。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那些人一个个的都这般辱没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不过随祠儿来了王府,竟比在宋府的日子还要艰难,我宁愿,宁愿一直受粗茶淡饭,也不愿在这王府遭人如此谩骂了!” 听宋乔淑的意思她是要离开王府,宋画祠心里一惊,道:“姐姐,王爷已经向我保证过,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姐姐不必在意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姐姐在我心中是最最善良的人,姐姐又何必在意几个下人的想法!” 宋画祠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我既然把姐姐带到了王府,姐姐就只需要无忧无虑地生活,我一定会护姐姐周全的!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下人会这么说,但是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人这么说姐姐了!” “姐姐不要这么伤心了好不好?” 宋画祠原本还叫是因为什么事,原来真是下人们多嘴的事情,她心中更是气愤,要是没有这些下人的碎言碎语,姐姐根本不会这么生气的! 宋乔淑闻言,堪堪停下眼泪,她从宋画祠怀里抬起头,紧紧盯着宋画祠,道:“祠儿,你是真心对我好,姐姐知道。” 宋画祠点头,道:“姐姐是真心对我好,我也是知道的。” “那祠儿,你再告诉我,你真的,对王爷没有动一丝一毫的感情吗?” 宋画祠心中一颤,又想到先前孟昭衍看她的那个眼神,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宋画祠肯定是要否定的,但是此刻她却像舌头莫名被打结般,所有声音都堵在嗓子眼里,根本发不出声音。 “祠儿,你倒是说话啊!” 时间拖得越久,宋乔淑心中越不安,这样,是不是证明祠儿心里真的有了王爷的一席之地! 那她将何去何从! 宋画祠回过神来,缓缓摇头,道:“姐姐,我与王爷,如同先前对你说的那般,只是利益关系。” “那你又何必考虑这么长时间?”宋乔淑根本不信,看宋画祠的反应就知道。 然而宋画祠必定是要否认的,她徐徐道:“姐姐,我方才认真想过,姐姐三番两次问我这样的问题,是否看出了什么,但是我自认,从未与孟昭衍做过什么过届的事情,除了在外人面前与孟昭衍装作是亲密的样子,私下里,肯定是泾渭分明的!” 她想了想,又道:“先前问过姐姐,是否误会了什么,姐姐也不跟我明说,不明说的话,误会只能越来越大。” 宋画祠细看着宋乔淑的眉眼,问道:“方才,姐姐哭成这个样子,是不是不只因为下人们碎嘴,还因为姐姐误会了我与孟昭衍?” 宋乔淑没想过这样被宋画祠猜中心思,毕竟宋画祠才是王爷明媒正娶的正王妃,而她只是正王妃的姐姐,不管宋画祠和孟昭衍到底有没有感情,她都不应该这样明明白白地表露心思。 闻言,宋乔淑的脸色蓦然煞白,比方才哭泣的时候还要白上三分,宋画祠看的心疼,抚上宋乔淑的脸道:“姐姐,有委屈你就要跟祠儿说,祠儿定然能给你个解释的。祠儿一心为姐姐好,又怎么会伤姐姐的心!” 她难为地摇头道:“知道姐姐是为我伤心的,我心里头,真是……” 真是自责。 宋画祠从未想过那么多不经意的举动,会这般伤了宋乔淑的心,这更坚定了她一定要远离孟昭衍的心。 宋乔淑摇摇头,凄怆道:“不,这不怪祠,都是姐姐多心了。” 看宋乔淑终于停了眼泪,宋画祠才终于松一口气,她像是劫后余生般笑道:“姐姐不再伤心了就好,不是姐姐的错,都是祠儿的不是,是祠儿没有照顾好姐姐,以后姐姐若是再有什么委屈,只管跟我说,我一定会替姐姐讨回公道!” 宋乔淑神情恹恹,哭累了,再也不想说话,却还是道:“祠儿,姐姐累了,想休息了。” 宋画祠安慰地笑道:“是了,姐姐好好休息吧,晚膳派人送来,也不必难为姐姐到饭厅走一趟了。” 宋乔淑摇摇头,拒绝道:“不必了,我怕是起不来,不必差人送来了,你与王爷好好吃吧。” “姐姐……” 宋乔淑拿手势阻止了宋画祠再说话,转身往床榻上走,宋画祠见状知道姐姐这是真的累了,也不再多言,叫来嫦云服侍宋乔淑,并叮嘱嫦云好好照顾宋乔淑,见嫦云应了,才放下心出了汐婉阁。 这么走一趟,宋画祠也着实心累,本来做药做到一半,夕月过来说孟昭衍请她去园中赏景,她在这呆了一天也有些枯燥了,便欣然答应了,没想到碰到这么一出。 赏景的情绪全被败光了。 夕月沿着王府的路边走边四处张望,看到宋画祠从汐婉阁出来,还疲惫地揉着脖子,连忙上前,服了一身,道:“王妃,奴婢可找到你了,王爷请王妃去饭堂用膳,已经等待多时了。” 宋画祠没这个心情,却也不想孟昭衍空等一场,便疲惫地点点头,道:“带路吧。” “是。” 饭堂里孟昭衍坐在轮椅上,将周围服侍的下人都撤掉,叫来暗卫,问道:“王妃与宋三小姐都说了什么?” 暗卫将听到的两人对话一字不落地复述一遍,越往下听,孟昭衍的脸色越难看,饭堂里气氛凝重,暗卫也默默落冷汗。 平常如谦谦君子一般的孟昭衍,除了遇到紧急事物,已经很少露出这样明显的情绪。 “王妃真是这样说的?” “属下句句实言,不敢欺瞒!”   ☆、第78章 暗派追踪 孟昭衍阴沉的气势外放,紧皱着眉头,惊的暗卫不敢有一点动作。 良久,孟昭衍才头痛地挥挥手,道:“罢,罢,你下去吧。” 暗卫双手抱拳,微微颔首道:“是,属下告退!” 孟昭衍面对满桌的菜肴,已生不出丝毫品尝的兴趣。 他倒是没有在意为什么宋乔淑会质问宋画祠与他两人的关系,他全被那句“利益关系”刺得整颗心都在发颤! 我对你这般,你却只当我与你是利益关系! 好,我的好祠儿,我定然要你见见我的真心,见见我孟昭衍的真心! 宋画祠的步伐很慢,已不似往常那般有活力,夕月实在奇怪,却不好多问,看着宋画祠这般恹恹的神情,心里也爬上了着急的情绪。 良久,宋画祠的身影才出现在饭堂,她刚好站在孟昭衍的身后,看中那个挺拔却显得有些孤冷的背影,心中蓦地一抽,有些麻木,有些酸疼。 她把这些情绪放下,走到孟昭衍身旁,夕月递上水和帕子,宋画祠安静地洗手,安静地擦手,全程不说一句话,只听见水流过哗啦啦的声音。 洗完手,见孟昭衍还不动筷,知道他是在等自己,宋画祠特意说了一声:“王爷,请用膳。” 孟昭衍皱着眉,也不理会宋画祠对一旁站着随时侍候的夕月道:“夕月,退下!” “这……”夕月有些为难,整个饭堂除了她就没一个下人,她若走了,就没人服侍王爷王妃了,这……实在不合规矩啊。 “本王说话不管用吗?还不退下!” 孟昭衍又说了一声,言辞狠厉,把宋画祠也吓了一跳,夕月无奈,便服了一身,道:“王爷,王妃,奴婢告退。” 待夕月走了有一会儿,孟昭衍还不动筷,宋画祠着实奇怪,觉得孟昭衍此刻气场不对,见没外人在场,便不再客气,问道:“孟昭衍,你今天晚上到底怎么了?怎么阴阳怪气的?” 孟昭衍却是冷笑,至今,也是第一次对宋画祠表露这样的情绪,他慢慢道:“王妃先前一直在宋三小姐那儿呆着吗?” “是啊,姐姐情绪不对,我一直在安慰她,刚出来,就被夕月叫到这儿来了。”宋画祠答道。 孟昭衍笑得更冷,“祠儿还真是关心宋三小姐,连饭点都给忘了,叫本王一阵好等啊!” 宋画祠听他语气不对,心情本来就不太好,此刻也不禁有些生气,“我说孟昭衍,你到底什么意思啊?姐姐是我最在乎的人,我不关心她那我关心谁啊?” “那我呢?你的夫君,我呢?”孟昭衍身子前倾,手指捏住宋画祠的下巴,手指微微用力,气势逼人,压迫感强烈,叫宋画祠瞬间紧张起来。 “孟、孟昭衍,你什么意思?什么你呢?” 孟昭衍危险地眯眯眼,道:“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却根本不将本王放在眼里,祠儿,你说我这是什么意思?” “孟昭衍,你放开我!” 宋画祠现在是明白了,应该是前面她对孟昭衍太无礼了,孟昭衍身为王爷,除了宋画祠表面上根本没人对他这么无礼过,他该是觉得自己被宋画祠不屑一顾了,故而才这样质问她。 宋画祠想来确实是这样,她穿越而来,本来活在人人平等的时代,蓦然来到这里,自然不能适应这里的阶级地位。 她气势弱了三分,讪讪道:“我知道了,你先放开我,大不了……大不了我以后对你好一点,尊重一点不就行了吗?” 孟昭衍不知道宋画祠心里怎么想的,但这个“好一点”确实正中他的意思,便也不再追问了。 孟昭衍放开手,看宋画祠的下巴已经被他给捏红了,而宋画祠却像没感觉似的,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奈,并不收回手,轻轻的摩挲她的下巴,道:“捏疼你了吗?” 宋画祠本来心中有愧,大方地摆摆手,摇摇头,道:“没事没事,回头擦擦药就没事了。” 孟昭衍心疼地看过去,道:“祠儿,本王下次不这样了,只是你别再激怒本王,为了你,本王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最后两句孟昭衍已似喃喃,宋画祠并没有听到,几次三番地折腾,她确实是有点饿了,也不理会孟昭衍那没头没尾的话,只道:“快吃饭吧,我这都饿了!” 孟昭衍不复方才那般阴冷,笑道:“好,本王为祠儿夹菜。” “不用,你也吃。” 满桌的菜肴都是宋画祠喜欢吃的,宋画祠迟钝地没有发现,只顾埋头吃了,孟昭衍在一旁看她吃的如此香,心情也舒畅不少,只是心里还存着徐徐缓缓的叹息。 祠儿,你何时能明白,我对你的真心。 而另一边,等宋画祠走之后,宋乔淑并没有直接休息,而是向嫦云悄悄地说:“嫦云,你去饭堂,隐蔽一点儿,给我听听,祠儿与王爷之间都说了什么,要一字不落地听了,回来告诉我。” “小姐,这……” 宋乔淑冷冷地看她,道:“怎么,我说的话你都不听了?” “不是的小姐,只是这样……怕……” “怕什么,只是让你偷听,又不让你做些其他什么!” “那小姐,我、我去了……小姐好好休息。” 宋乔淑点点头,闭目养神起来。 嫦云出了汐婉阁,越走,心里越惴惴不安,她不知道小姐叫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她知道,这样做肯定是不好的。 但是小姐的命令她又不能违抗。 这样纠结着,也慢慢走到了饭堂。 孟昭衍将饭堂的下人都撤下去了,这样刚好方便了嫦云偷听,看到王爷那样对王妃,她心里也暗暗着急,只是幸好,后面王爷也和颜悦色起来。 嫦云放下心,直到两人双双罢餐,看四周无人,悄然离开。 然而她不知道,她的动作,已然落入了守在一旁暗暗观察的暗卫眼里。 孟昭衍自然也是知道的,他内力深厚,可轻易探觉他人鼻息,只是没有管罢了,而暗卫看孟昭衍没有动作,也没有现身阻拦。 回到汐婉阁,嫦云按着记忆将两人对话悉数说给宋乔淑听,看到宋乔淑越来越暗的神色,心中恍恍,怕小姐再做什么让她心底发寒的事。 听完,宋乔淑却只是挥挥手让她退下,便侧过身躺下了。 嫦云松一口气,灭掉蜡烛,退出房门,她自然没有看到宋乔淑那晦暗不明的神色。   ☆、第79章 夜宿药房 整个晚饭过程都显得诡异,孟昭衍脸变色太快,宋画祠完全不能适应,用完餐后,也不管孟昭衍是否还在吃,直接放下筷子,盯着地面请辞了。 “孟昭衍,我还有点儿事,先走了,你慢慢用。” 说完,一溜烟儿跑了,守在外面的夕月还来不及说句话,宋画祠已经跑的没影了。 孟昭衍当然知道宋画祠所说的事,到底是去干什么,无非是去研究研究他那些看起来没什么大用的医书。 但是最令孟昭衍无奈的,是宋画祠这已经快要明示出来的躲避了,宋画祠这般做,不过是想借这个由头远离他,孟昭衍何尝不知道。 想到这一层,孟昭衍的眼眸又深了几分。 平常吃饭的点儿都是比较早的,今个儿却因为在宋乔淑房里呆着的那么一会儿晚了许多,从饭堂出来走到药方,已然月上中天了。 婢女见王妃这么晚了还来,贴心地提前点上了灯,一进药方,宋画祠自动往前走,直到走到案前,又倒着身子退后几步,直到退到书案旁边摆着小几的床榻旁。 看着这个平常用来小憩的小塌,宋画祠心中蓦然闪过一带灵光。 她朝着门口喊到:“来人!” 婢女顺声出现,低着头服身,问道:“王妃有何吩咐?” 宋画祠向她招招手,婢女有些奇怪,王府规矩,与主子说话要保持些距离,但是王妃这般招她,也不好违抗命令,便慢慢走上前。 直到婢女与她离得很近了,宋画祠才贴着耳朵轻声对她说:“去给我拿床被子来,要软一点儿的。” 躲在一旁暗暗观察的暗卫各种变换地点,才堪堪听到两人的私语,着实累出一身汗。 婢女显然比较为难,“这……” “你就按我说的做,要这个小塌大小的,切记,不要被王爷发现。” 婢女一听不能让王爷知道,顿时心慌道:“王妃,这……是不是不太好?奴婢、奴婢……” “就按我说的做,出了事我自己担,你要做不了,大不了我找别人做!” 宋画祠放了狠话做了担保,婢女再不应就是不识好歹了,连忙恭下身,道:“奴婢这就去办,王妃稍等。” 宋画祠此刻也没有看医书的心情了,在药方里踱了几个来回,婢女的动作还算快,不出半柱香,便领了床被子回来,枕头之类的一应俱全。 宋画祠不拘小节地拍着婢女的肩膀,笑道:“干的不错,回头去管家那儿领赏。” “多谢王妃。” 宋画祠伸手试了试,赞叹道:“这被子又软又暖和,从哪儿拿来的?” 婢女答道:“从府库那儿领来的,奴婢说王妃畏冷,想在药方里安置些被子,府库小厮便给我领来了。王爷给王妃置办的物件都是上好的,被子的质量自不必说。” 提到孟昭衍,宋画祠明显想躲避,也不多说了,只道:“你下去吧。” “是,奴婢就在外面守着,王妃有什么吩咐只管叫奴婢就好。”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绿茵。” “嗯,绿茵,下去吧。” 绿茵再服了一身,徐徐退下。 被子放在小塌上并没有整理,宋画祠自然也没有让绿茵给她整理的意思,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作为一个现代人,这点小事她还是能干过来的。 而一旁守着的暗卫,已经叫人带了消息回去给孟昭衍。 “嘭呲——” 孟昭衍手里的茶杯应声而碎,他脸上似乎蒙了厚厚一层乌云,叫人不敢直视,锐利的目光盯着下手跪在地上的暗卫。 “你说,王妃安置了一床被子,在药方?” “是的。”暗卫被吓得冷汗直落,却丝毫不敢动作。 “呵,竟然要这样躲本王……” 随即,孟昭衍一挥手,暗卫顺势退下,再不退下,他只怕自己的小命会跟王爷手里的杯子一个下场。 孟昭衍眼里是墨染的浓黑,他临窗而坐,看着窗外乌黑的景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相对于孟昭衍那边,宋画祠这里就显得有些惬意了,小塌不大,但正好是一人床大小,睡她一个人该不算委屈。 布置好这些,她便放下心绪,坐在案前一心研究起医书来了。 药房里的药相比于皇宫里的不遑多让,应该是上次孟昭衍撞见宋画祠去御药房偷药一事,心中暗暗记下,特意安排的,但是显然的,像宋画祠这般脑筋粗的常人不能比的人,自然意识不到。 她按着书中讲述的方法,先从柜子里把药材一一找到,研磨碾碎,依次排列,后放在特制的药瓶里开始制药。 这是一味亦邪亦正的药,遇到不同的药材辅助,可以得到解药与毒药两种效果,宋画祠不禁好奇,一旦好奇,便开始着手制作。 但是制作的过程并不怎么容易,医书上都是用文言文讲解,晦涩难懂,且很多过程都是略过的,宋画祠得试上好几遍才能找到一条对的路。 便是在这样不断尝试不断失败的过程中,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门外绿茵见屋内的人依旧没有动静,不禁有些心急,她站在原地跺跺脚,想了半天还是决定进去提醒王妃。 进入房门,有屏风遮挡,绿茵并未看到宋画祠在哪,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王妃。” “噗通”一声,里面一阵动静很好的给了绿茵回应,听见发生了什么事,绿茵更为心急,提起裙摆就往里面跑。 案前宋画祠一脸郁闷,看着桌上已经揉成一团的药粉,整个人都显得颓唐起来。 绿茵见状更为心急,问道:“王妃,您怎么了?” “我的天哪,你怎么早不进来晚不进来,偏偏这个时候进来!” 宋画祠直想奔溃泪目,做到最后一步了,然而绿茵一声“王妃”破空而来,直把她吓了一跳,立马全盘崩盘。 “王妃,奴婢、奴婢,只是想来告诉王妃,已经夜深了,奴婢不知道打扰了王妃,王妃恕罪。” 绿茵直直往下跪,宋画祠还没哭,她先哭了,宋画祠心里苦闷,却不好责罚她,便挥挥手道:“罢了罢了,不怪你,现在是什么时间?” 绿茵收了泪水,答道:“已是子时了。” 子时了,正中她意。 宋画祠缓缓道:“你去给我准备洗漱用的,我就在这儿睡了,就不回去了。”   ☆、第80章 无故生病 绿茵站起身,也不多问,缄默着往外走。 走到门口,宋画祠又叫住她,道:“这样,你差人到王爷那儿看一下,要是王爷还没睡,就告诉他一声我今晚就在药房睡了,要是王爷已经睡下了,就不用打扰了。” 绿茵服了一身,道:“是。”而后便出了门。 桌上乱成一团,宋画祠心情沮丧,也不想收拾了,乱且乱着吧。 绿茵很快回来,盛了水,宋画祠洗漱过后,就直接在小塌上睡下了。 绿茵熄灭最后一盏灯,恰在这时,一阵凉风从开着的窗户向宋画祠迎面吹来,宋画祠打了个哆嗦,接而又打了个喷嚏。 绿茵赶忙过去关了窗户,而后道:“王妃,奴婢这就下去了。” “好,你也回去歇着吧。” 着实是累了,一躺下,困意来袭,宋画祠翻了个身子,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另一边孟昭衍当然没有睡下,烛火通明的内殿里,孟昭衍依旧坐在窗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等待着他的王妃。 然而等到了子时,却等来下人一句“王妃已在药房睡下了,请王爷早早歇息”。 闻言,孟昭衍握着轮椅扶手的一侧“吱吱”作响,他冷冷地笑了,却颇有些惨淡的意味,着实把带话的下人吓了一跳。 孟昭衍眸中似乎蒙上了些疲倦,他缓缓合上眼,对人说:“退下吧。” 那人应下,轻声走出内殿,走到外面经风一吹,恍觉冒了一身冷汗。 孟昭衍对着空无一人的房内说道:“叫暗卫退下吧。” 没人作答,只一个身影在王府上方快速闪过,令人看着只觉得是幻觉。 孟昭衍悄然关上了窗户,弹指熄灭了灯盏,却在黑暗中清明独坐了一夜,没有阖眼。 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他算算时辰,已然到了起床的时间,一夜没睡,孟昭衍并不露疲态,还似刚刚醒过来一般清醒。 低唤一声,立马有侍卫进来为他服侍,待所有人退去,他对着虚空问了一声:“王妃可曾醒过来?” 一人迅速现身,跪下抱拳道:“回禀王爷,王妃还在熟睡中。” 孟昭衍冷笑,“王妃倒是好兴致,这样都能睡得如此香甜。” 但是他终做不到对宋画祠狠下心,随即叹道:“罢了罢了,先让她睡吧。” 后面看他怎么整治这个“无法无天”的宋画祠! 早膳在孟昭衍“醒来”时,已有人去吩咐着做了,等孟昭衍来到饭堂,已经摆了满桌子的早点,比起平常人家的早饭,王府的确实有点铺张浪费,但是下人们都知道,这是王爷特意安排给王妃的,可见其用心。 可是为什么只有王爷一个人来用膳,王妃呢? 夕月自然问了:“王爷,王妃还在睡觉吗?” 孟昭衍此刻还生着宋画祠“夜不归宿”的气,大手一挥,道:“不管她。” 夕月心里一惊,心道平常哪一项王爷不是顾着王妃精心布置的,今天怎的就直接“不管”了? 她心中异样,但见王爷面色不好,只道是两人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便悄悄派人去看王妃如何了。 然而得到的消息却是王妃不在! 夕月心里震惊得不行,怎么就不在了呢? 却听那人又说道:“但听昨夜守在药房的人说,王妃昨夜自进了药房,便没出来过。” 夕月点点头,这下好了,不是出府,只是夜里宿在药房,以王妃的性子,还真就干的出来,王爷怕也是因为这件事才生气的吧。 夕月心里暗暗想,一会儿得在王爷面前说说王妃的好话,万不可因为这件事伤了两人的和气。 孟昭衍心情颇差,草草用过早膳,便放下筷子,习惯性地想开口让下人给宋画祠温着早膳,以防宋画祠待会醒了没有热饭吃。 但是心念一转,又闭了嘴,冷哼一声,把一旁正想问这事的夕月直给吓没了声。 生气的王爷真可怕。 孟昭衍衣袖一摆往书房走,未上朝这几天正是孟廉枫兴风作浪的好时候,书房里还有一大堆烂摊子等着他处理,这时候也得敛起心绪专心想对策了。 待到午时,下人过来问是否传膳,孟昭衍从满桌折子里抬起头,眯了眯眼,暗卫那里还是没有消息,难不成祠儿还能睡到这个时候吗? 他招来暗卫,问道:“王妃可曾起床?” “不曾,王妃仍在熟睡当中。” 孟昭衍心生疑惑,不可能啊,那晚宋画祠出门密探等到半夜才回来也没有睡到这么晚,难道…… 越想越深,孟昭衍脸色一变,连忙喊到:“来人!” 暗卫立马闪到一边,门口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夕月进了书房,疑惑道:“王爷,您有何吩咐?” “快,速速派人去药房查看,看王妃是否出了什么事?” “啊?” 夕月疑惑,接收到孟昭衍冷凝的眼神,立马往外走,脚步生风,与迎面那人一撞,两人齐齐发生惨叫。 “哎呦——” 孟昭衍闻声眉头皱的更紧,他确实可以叫暗卫去查看,但这样一来就只能暴露了暗卫的存在,所以退而求其次,选了脚步还算快的下人。 只是效果着实有些令人恼怒,“又怎么了?” 夕月反应比别人快,她扶起来人,看到是药房的绿茵,连忙问道:“绿茵,出什么事了?” 绿茵心里也慌,放大了声音好叫在屋里的孟昭衍也听到:“王妃病了!” 连同夕月与在屋内的孟昭衍,齐齐震惊。 孟昭衍闻言也不等多一秒,连忙往外走,轮椅是特制的,最快速度到底比人跑的快,于是等夕月反应过来,也只能看到王爷一个虚幻的背影了。 果然,他想的没错,宋画祠这般不同寻常,只能是出了什么问题,却不知道是怎么病的。 孟昭衍心里着急,此刻只想看到宋画祠,看看她的具体情况。 药房外此刻也围了些下人,都是闻讯赶过来的,面上也都是担忧之色。 外围的人见到孟昭衍过来,不知谁大喊一声,道:“王爷来了!” 于是原本人挤人的药房外围,硬生生让出一条颇宽的道路来。 孟昭衍也不多做停留,直接往里走,看到小塌前围了个长须郎中,此刻正在为宋画祠把脉。 应该是绿茵在看到宋画祠生病后就直接找人叫来了郎中。 此刻屋中气氛凝重,人人屏息,生怕惊动床榻上的人和一侧的郎中。   ☆、第81章 误中毒药 郎中边把脉边捋着他灰白的胡子,长久的长吁短叹,把守在一旁的孟昭衍吓得不轻。 后来的夕月与绿茵已经将外围的下人赶出去了,此刻药房里只剩他们五人。 夕月一脸担心,绿茵想到昨晚那阵风,不禁低声道:“不会是昨晚开着窗,以至于王妃受了风寒。” 孟昭衍自然能听到,只是想到郎中是京里有名的神医,若只是风寒,怕是不会诊断这么久,只怕其中另有隐情。 来到这的瞬间,孟昭衍就想到那时自己被人下药以至双腿不能行立的事情,他根本不敢想象,若是宋画祠也受了同样的迫害,他该变成什么样! 郎中终于收回了手,夕月立马上前将宋画祠的手收回被中,原本看着不显,这么一碰她心里倒是惊了三分,王妃的手烫的不成样子。 孟昭衍立刻上前问道:“杨神医,敢问内子病情如何?” 杨神医一大把年纪见到孟昭衍还是要行礼,他弯腰拱手,而后直起身子徐徐道:“王妃看似是受了风寒,气息滚烫,浑身,发热,但是从脉象上看来,实则是中了毒。” 孟昭衍狠狠握拳,果然,果然! 他面上不显,继续道:“那杨神医可有医治的法子?” 杨神医长长一叹,摇摇头道:“这不是普通的毒,服用过多能立马要人性命,但见王妃的脉象来看,王妃食用的量不多,若是能及时找到解药并随之服下,必能痊愈?” “若是找不到呢?” “命不久矣。” 四个字,一下一下打在孟昭衍的心上,他几乎不敢相信,昨日还生动跟他说话的人,此刻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浑身发烫,竟就这样被人下了“命不久矣”的结论。 他不信! “杨神医可能制得解药,本王必然感激不尽。” 杨神医却摇摇头,收拾药箱,道:“王爷,杨某不才,此毒杨某未曾见过,只凭症状无法制得,若能得到毒药,杨某还能奋力一搏,只是……” 说着,杨神医便往外走。 孟昭衍的脸色已经叫人不能直视,他道:“绿茵,送杨神医。” 绿茵去送了,孟昭衍对一旁干着急的夕月道:“夕月,叫侍卫拿我的令牌进宫,找陆霖深陆御医,路上遇到任何人不许停留,速速将人带来!” 夕月连忙领命去了。 正值晌午,初春的天气此刻才能得片刻温热,而床榻上那个人却浑身烫得下人,只见宋画祠面色发白,嘴中喃喃,已是烧的糊涂的样子。 孟昭衍靠近,眼里是不再遮掩的沉痛,他缓缓执起宋画祠掩在被子底下的一只手,那样的烫度让他心惊,他凑近了,才听到宋画祠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姐姐……你相信我……王爷……” 多的孟昭衍再听不到了,他招来暗卫,道:“给我查,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一定要查到到底是谁给祠儿下的毒!” 暗卫沉声应是,心道好久未曾见到王爷这般动怒了,只是瞬间,便隐去了身形。 夕月和绿茵恰好回来,脸上的担忧未退下半分,绿茵比较细心,便道:“王爷,不如将王妃移至床榻,再换身衣服,药房地小,着实委屈着王妃了。” 孟昭衍点点头,便吩咐人办事,待人将宋画祠带回了房间,夕月与绿茵屏退下人,准备给宋画祠擦身换衣,但见孟昭衍还坐在一旁,没有要退下的样子,便开口讪讪地提醒道:“王爷,奴婢们给王妃擦身,王爷您……” 后面的话夕月开不了口,但孟昭衍却是明白了,他原想着宋画祠的病情,倒忘了离开。 随即他点点头,转着轮椅离开了,隔着屏风,孟昭衍的手不禁用力,看宋画祠的脸色就知道她此刻多么辛苦,然而他何时愿意她受这样的苦! 一阵窸窣水声,夕月和绿茵累得出了汗,两人端着水盆出来,向孟昭衍道:“王爷,已经擦好身也换好衣服了,王爷自可以去看王妃了。” 孟昭衍点点头,吩咐道:“去看看人到哪了,怎么这么慢?” 夕月领命,跟着绿茵退下了。 甫一出门,便遇上迎面走来的侍卫和一陌生男子。 她将水盆递给绿茵,使了个眼色,绿茵便明白了而后退下,夕月自然从侍卫手里接过人,说道:“这便是陆御医吧,快随我来,王爷已在里面等您了。” 虽是说着,脚步却不停,直直把人往里面带,片刻即走近了内殿。 孟昭衍在里面自然听到了声音,他像陆霖深点点头,道:“有劳了。” 陆霖深摇摇头,不再多言,上前坐在床榻旁,夕月一早就把床帘放下,只露出一个手腕,陆霖深便搭上手开始把脉。 也是许久,陆霖深面色也愈来愈凝重。 直到他终于把手拿开,先是像孟昭衍行了一个虚礼,而后道:“王妃这是中毒,只是中毒不深。” 这话与先前杨神医说的一样。 “王爷先前曾在臣这里拿过几本医书,我想……” 夕月小声提醒道:“王妃。” “我想王妃此次正中的是医书中其中一味毒,只要找到医书,制得解药,王妃就能痊愈。” 孟昭衍此刻悬起的心终于有了回落的趋势,他吩咐夕月道:“去药房,找那几本医书,一本不要落下。” “是。” 夕月立马转身,却被陆霖深拦下,“夕月姑娘,我与你同去。” 夕月点点头,道:“陆御医请。” 陆霖深随着夕月走了,此时内殿只剩孟昭衍与宋画祠两人,孟昭衍拉开帘子,露出宋画祠一张苍白的脸。 他轻轻抬手,抚过宋画祠发烫的脸颊,沉痛道:“祠儿,你一定要醒过来,你不准有事!” “王爷……” 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孟昭衍迅速收敛情绪转过身,脸色冷凝,看到宋乔淑一张惊慌失色的脸,冷硬道:“你进来不知道要通传的吗?” 宋乔淑原本就被孟昭衍一副情深的样子刺得心疼,此刻被他这样质问,更是无措,坑坑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她身后的嫦云顶着孟昭衍骇人的目光,解释道:“小姐也是关心王妃,听闻王妃重病,原先去了药房,没看到人,便来了这儿,只是外殿没有下人,小姐心急,一时也忘了通传,请王爷恕罪。” 孟昭衍心情烦躁,也不想多问,便摆摆手道:“下不为例!”   ☆、第82章 中毒之因 嫦云见宋乔淑无甚反应,轻轻推了下她提醒了一番,宋乔淑这才呐呐地屈膝服礼,道:“乔淑谨记。” 床榻上的宋画祠似乎是听到宋乔淑的声音,终于有了反应,唤姐姐的声音大了些。 即便中间隔着孟昭衍,宋乔淑也是真的疼爱宋画祠,立马哭着小碎步跑到床边,孟昭衍识趣地退后半步,却紧盯着宋乔淑,眉间聚峰,生怕宋画祠再出些什么事。 宋画祠半跪在床边,看着宋画祠苍白如片纸的脸色,哭得期期艾艾,怎叫人不生怜,整个房间也就孟昭衍仍旧不动声色了,宋画祠听到她姐姐响在耳边的哭泣声,一直昏沉的意识也终于有了回醒的趋势。 她微微抬手,缓慢挪动,搭上宋乔淑放在床边的手,宋乔淑有了感觉,微一怔愣,立马回神过来,哭道:“祠儿,你真的醒了,姐姐好担心……” 宋画祠朝着宋乔淑弱弱一笑,一旁默然的孟昭衍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宋乔淑接着道:“祠儿一生多难,幼时遭病痴呆,如今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这才没几天,怎的又病倒在床?” 宋乔淑转过一张泪脸,问孟昭衍,“王爷,祠儿这病可曾有救。” 宋画祠顺着宋乔淑,视线对上孟昭衍那深沉宁静的眸,即便意识混沌,仍旧有些想要躲避的姿态,下意识别开目光。 这样的小动作一直看着宋画祠的孟昭衍自然将其尽收眼底,他心底苦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回道:“自然,已请来宫里的御医为祠儿诊断,御医有方,祠儿不日便能痊愈。” 宋乔淑终于放下心,也不再落泪,拿着帕子擦那些未干的泪迹,宋画祠见状更是甜甜的笑了,配那一张苍白的脸,看的孟昭衍心神一动。 她何曾对他如此笑过。 孟昭衍摇头叹,不曾啊,不曾。 宋画祠勉强支撑着,她勾勾宋乔淑的小拇指,缓缓轻轻道:“姐姐在这儿陪着我,好不好?” 宋乔淑笑了,“祠儿小时候就是这样,一生病就拉着姐姐要姐姐陪,长大了也不变,还是我的好祠儿。” 宋画祠听在心里,却酸涩不已,她总不能说,你的好祠儿已经不在了,如今这个,不过是个无父无母渴望疼爱的姑娘。 片刻后宋乔淑转念一想,这毕竟是孟昭衍的卧房,便转过头看向孟昭衍,询问的意思明显。 孟昭衍无奈以笑遮掩苦涩,见宋画祠精神不错,便道:“罢了罢了,叫你们姐妹俩好好叙叙旧,本王便不打扰了。” 说罢,他缓缓滑动轮椅,并不急着走,而是靠近床边,缓缓低下头,直视着宋画祠,慢慢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当他的头低下时,宋画祠就已经猜到孟昭衍要干什么,但她此刻虚弱得没有力气,根本躲不得闪不得,自暴自弃般,她想要躲避地,随着吻落下,慢慢闭上了眼睛。 孟昭衍占到了便宜,却苦笑更甚。 连看我,都不愿吗? 他离开的背影依旧坚挺,却暗藏着不堪一击。 而这一切,毫无遮掩地落入了宋乔淑的眼里,她堪堪收住的眼泪,这一刻,恰似要被再度激出来。 宋画祠心中一慌,立马想解释什么,却根本无从辩答,更是急得直直咳嗽,半个字吐不出来。 宋乔淑到底明些事理,心里有再大的苦此刻也得咽下,祠儿现在还卧病在床,她缓缓疏着宋画祠的吐息,急道:“祠儿你急什么?” 宋画祠欲言又止,一脸难色。 “好好养病,先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宋乔淑如是安慰道,眼里却出神的没有神采,而这些咳得意识有些模糊的宋画祠自然看不出来,她本就被烧得精神不济,这么几句话已然废了大半力气,便就此缓缓睡去了。 嫦云被宋乔淑支开去守着外殿,内殿此刻就剩宋家姐妹两人。 宋乔淑看着宋画祠沉在睡梦里依旧显得痛苦的神色,眼里的纠结再明显不过。 而另一边,夕月与陆霖深一进药房就看到桌案上摆放的凌乱的各种物件,原本没人在意,也就没人收拾,此刻叫陆霖深看见了,立马有了猜测。 不看别的,陆霖深立马向桌案走去,一眼相中那摊被风吹的 散开的药粉。 陆霖深向夕月要来帕子,隔着帕子将药粉仔细闻了闻,放下帕子后眼里放出异样的光彩。 夕月见状也不禁开始有了希冀,便问道:“陆御医可是找到了解毒的法子?” 陆霖深也不卖关子,直接说:“自然,夕月姑娘可否找个干净瓶子,将这些药粉尽数装进去。” “好,陆御医稍等。” 夕月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瓶子,走到案前细心装取,陆霖深又提醒了一句,道:“切记,不能入口,不能入鼻,夕月姑娘小心,有劳了。” 夕月点点头,陆霖深继续翻看桌案上摊放的医书,医书上间或标有笔记,陆霖深看着间或沉迷,竟没有注意到孟昭衍的到来。 夕月放下手里的瓶子,屈膝道:“王爷。” 陆霖深见了,抬起头,脸上略有些笑意,弯腰拱手道:“王爷。” “没有外人不必拘礼,”孟昭衍目光堪堪略过桌面,问:“可找到了解毒的法子?” 陆霖深微微笑道:“自然,用这桌上的药粉再辅以新鲜青花,王妃的毒就可完全解了。” 夕月将药粉装好,陆霖深又凑到她耳边轻语详细说了解毒的方法,夕月点头去了。 孟昭衍不禁疑惑,“现成的?” 陆霖深的表情意味深长,缓缓道:“王爷有所不知,这医书上的这味药,较平常的不同,亦药亦毒,辅以不同的药材效用便不同。而就此情况来看,王妃的毒并非遭人陷害,而是制药之时误中毒药,既然能够制毒,自然能够制药。” 孟昭衍这才放下心,方才沉得能拧出水的脸色此刻终于稍缓。 “如此甚好,本王必定重谢。” 陆霖深却摇头,“多谢王爷,不过臣可否向王爷索取一样东西?” 孟昭衍偏过头,看过去,问:“哦?是何物?” 陆霖深指指桌面,“正是那些药粉,若还有剩余,可否允了臣这一愿望。” 孟昭衍略一思索,道:“药粉是王妃所制,待王妃病好,你自可询问王妃,本王不会阻拦。” 这便是同意的意思了,陆霖深笑着行礼,“多谢王爷。”   ☆、第83章 乔淑误伤 下人按着陆霖深说的方法,细心煮药,陆霖深在一旁亲自监督。 孟昭衍守在外殿,方才进去看着里面宋乔淑仍守在床边,眸色变暗,便又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暗卫悄然出现,顾及到屋内宋乔淑还在,暗卫凑近孟昭衍耳边说话,话落,孟昭衍面上不动声色,眼中却波涛暗起。 “人呢?” “压在柴房。” “找人看紧了,不准自尽,给我细细审问,看有没有同伙,追出背后主使是谁。” “属下明白。” 暗卫说完便离开了,孟昭衍转动轮椅又去了内殿,远远看见宋画祠一张脸仍旧白得可怕,但是看似沉入昏迷的人,如今额头上却出了一层薄汗。 而守在床榻前的宋乔淑一直不停拿帕子细细擦去。 孟昭衍心里一紧,赶忙上前,“嫦云,去叫陆御医过来。” “是。”嫦云见宋画祠这样心里也急,立马跑出去了。 “有劳宋三小姐了,”孟昭衍客气道,趁宋乔淑离开去洗帕子孟昭衍来到床前,稍稍给宋画祠把了脉。 然而这一探却另有异象,孟昭衍发现宋画祠脉象紊乱,面色也不复方才那般平静了,此刻显露出痛色。 孟昭衍心中急切,看一旁宋乔淑这般无措,不禁厉声道:“本王离开的这段时间,可有人来?” “没有,乔淑一直守在妹妹旁边,未曾有人前来,这……妹妹这是怎么了?” 宋乔淑急得快哭出来,然而孟昭衍却一点儿好脸色都没留给她,她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好像根本踏不入床上那两人划分的地界,她彻彻底底被排除在外。 想到这,心中不禁涌上一抹心酸。 陆霖深很快赶过来了,略过宋乔淑往床边走,此刻正是他第一次见到宋画祠真容,没工夫惊艳,他抬手搭上宋画祠的手腕,片刻后,与一旁的孟昭衍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齐齐暗叫不好。 陆霖深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宋乔淑,“敢问姑娘是?” 他问的是孟昭衍,自然由孟昭衍解答:“王妃的胞姐,宋乔淑,宋三小姐。” 陆霖深恍然,行了一礼,“宋三小姐失礼了,请问宋三小姐方才有给王妃喂食吗?” 宋乔淑一脸茫然的摇头,“不曾啊,祠儿这般,怎么与她喂食?” “茶水可曾有?” 宋乔淑略一思索,点头道:“有的,祠儿方才说渴,我便与她倒了杯水。” 陆霖深走到桌前,端起茶杯,“是这个吗?” “正是。” 陆霖深轻轻嗅了嗅,点头道:“是了,正是这茶水出了问题。” 孟昭衍闻言脸色阴郁,问道:“可是有人下毒?” 陆霖深却摇头道:“并非,茶是上好的铁观音,没有人下毒,常人喝了也没事。但王妃喝了便出了问题。” “何解?” “铁观音性凉,王妃中毒之后,身体发烫,说明其内里性热,两者冲撞,必能引起脉象紊乱。但王爷不必忧心,王妃中毒不深,药性浅淡,而正如宋三小姐所说,喝下的茶水也并不多量。” “待茶水的凉性褪去,挺过这阵,王妃的脉象缓和下来,才能用药,否则后果……”陆霖深摇摇头,“后果也是臣不敢想的。” 宋乔淑惊的手中的帕子掉落,她从未想过自己的无心之失,差点儿间接害死祠儿。 孟昭衍头痛,他揉揉眉心,道:“嫦云,宋三小姐累了,快扶宋三小姐回房,王妃这里本王自会照顾,不劳宋三小姐费心了。” 宋乔淑大惊失色,连连摇头道:“王爷……乔淑,本是无意,并非想害祠儿…… “下去吧。” 王府内事,陆霖深不好插手,而孟昭衍已是下了铁心,他对宋乔淑这般哭哭啼啼的样子已经失去耐心,一想到自己的祠儿此刻备受煎熬,他就抑不住心底的戾气。 嫦云见王爷已失去耐心,知道再这样呆下去只会适得其反,便拉了拉宋乔淑的衣摆,“小姐,走吧。” 及至走出外殿,宋乔淑的眼泪终于收不住了掉落下来,嫦云见状赶忙安慰,而宋乔淑却不发一言,心底蒙了层散不去的阴霾。 房内陆霖深见人走远了,斟酌了一番,缓缓开口:“王爷,臣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孟昭衍背对着他,给宋画祠细心擦着额头上的汗。 “宋三小姐这般,确实是无心之失,王爷又何必迁怒于她。” “你认为本王是做错了?” “臣不敢。” “那你是何意?” 陆霖深略略沉吟,而后道:“王爷这般,对宋三小姐实在不公。” “遇到有关祠儿的事,本王不能不急。”孟昭衍将宋画祠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 “王爷对王妃爱护之情溢于言表。” “你到底是何意?” “王爷,您自有自己的使命,王妃的存在,或许助力,或许致命……” “放肆!” 孟昭衍猛然转头,目露凶狠,气势汹汹看着陆霖深。 而陆霖深依旧不卑不亢,弯腰拱手道:“臣虽不问朝事,这点道理还是能懂,王爷宏图大志,断不可迷失于此。” 他双手撑开,复又行了一大礼,双膝跪地,全身匍匐,道:“臣一片忠心,望王爷明鉴。” 孟昭衍自知反应过度,他敛起心绪,沉声道:“起来吧。” 陆霖深面不改色,站直身子。 “本王自有主张,王妃是什么样的人本王自然清楚,霖深对本王的忠心本王也自然知道,此事霖深不必再提。” 陆霖深退到一旁,孟昭衍问道:“霖深可知道有何方法可减轻王妃的痛苦?” “王爷恕罪,臣无能。” “罢了罢了,”孟昭衍烦躁地摆手,他方才不经意看到宋画祠的下唇已经被她自己咬出血渍来了,触目之痛直达心底。 “还需多久,王妃才能用药?” 陆霖深道:“还需两个时辰。” 孟昭衍脸色难看至极,两个时辰,说的简单,可见宋画祠这般折磨,又怎能坚持过去! “王爷不必忧心,王妃若是不得此症,身体该是很好的,定然能挺过这阵,日后细心照顾,身体就会恢复如初。” “你走吧,两个时辰后再来,本王现在不想见你。” 多说无用,孟昭衍心烦得谁都不想见到。 不过这正好合了陆霖深心意,孟昭衍此刻这般狂躁,他真怕王爷拿他开刀。   ☆、第84章 暗下毒手 待陆霖深走没多久,宋画祠的似乎被痛醒,她缓缓睁开眼睛,看见是孟昭衍,目光下意识想闪躲,却被孟昭衍抓住手,“现在没有外人,你不必想着躲我。” 宋画祠讪讪,挑开话题,“方才,那是谁?我听到你们说话……” “你听见了多少?”孟昭衍下意识。 宋画祠却弱弱地笑了一声,“不用担心,我被痛的神经衰弱,根本就没听清什么,你也不用这么防着我,我又不会害你。” 孟昭衍问完就后悔了,略一思索,想到两人方才并没有说什么忌讳的话,才徐徐道:“没有防着你,只是这轮椅坐久了,必然警惕性要高些,祠儿,本王向你道歉……” “不必,我没有怪你。” 宋画祠费力地摇头,脸色猛地一遍,似呢喃说:“好疼……” “哪里疼?” 孟昭衍立刻想掀开被子看,被宋画祠红着脸挡住了,“我、我这,哪里都疼,你别,我疼疼就习惯了……” 孟昭衍闻言心中自责更甚,若是昨天没有那般对她,宋画祠又何必夜宿药房,更没有后面的一系列的事了。 “我前面看见姐姐了,她走了吗?” 孟昭衍眉头直跳,“嗯,宋三小姐身体不适,先回房休息了。” 宋画祠笑了笑,偏过头看着床里侧,彻底多开孟昭衍的视线,道:“不过我倒是从未想过,孟昭衍你竟然会一直守在这儿,我知道你是在外人面前做戏,但也不必浪费这么多时间陪我,你还有事要做,就先去吧。” 她说这话时心里并不好受,可是她自己也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不好受,那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却让此刻被病魔折磨得几乎麻木的自己莫名感觉到酸酸涨涨,来自心底的疼痛。 “祠儿,我……” 孟昭衍刚想说些什么,耳边传来暗卫悄悄递来的暗号,他无奈叹息,替宋画祠掖好被角,道:“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 随后便滑动轮椅出了外殿。 宋画祠也许是真的被痛得麻木了,她竟然不知,她靠近枕头一侧的眼角,悄然滑落一滴泪来。 当然是方才的事有了消息,孟昭衍来到外殿,暗卫已经在一旁等待,孟昭衍压低声音,问道:“可有消息了?” “是,属下查明,与那人有来往信件的人在王府各个地方都有当值,且平常不动声色,若不是这次被发现,他们还将继续隐藏下去。” “为谁效命?” “他们做的极其隐蔽,与主上的来往信件一旦看完就会烧毁,但是根据其中一个下人招打,已然确定是……” “五皇子孟廉枫。” 两人异口同声,说出这个名字。 孟昭衍冷笑,“果然,除了他,也不会有人敢往我府里塞人了。” “那个招供的留下,其余的处理了。” “是。” 暗卫领命离去,孟昭衍的视线穿过大殿,直直看着门外铺就整齐却无人走动的青石板,眼眸深邃而不可堪。 孟昭衍再入内殿,宋画祠已经闭紧双眼,呈现熟睡的样子,他并没有靠近床边,而是去开了窗户,长久熏着暖炉的殿内此刻浸了微微凉意,叫他深邃的眸子换得了三分清明。 只是他并不知道,长久沦入沉睡的宋画祠此刻难得清醒,却怕孟昭衍再做些什么,下意识假寐。 她此刻根本搞不清自己心里所想,于是便所幸不想。 等待中时间忽长忽短,孟昭衍陷入长久沉思,知道夕月端着药碗进来,听到脚步声的孟昭衍才回过神来。 看一眼时漏,果然两个时辰过了。 “王爷。”夕月缓缓道,“刚刚煮好的药,您看……” “去把王妃叫醒吧。” “是。” 陆霖深随后进来,并不多言,只在一旁干站着。 孟昭衍揉揉眉心,这般折腾下来,日色已经完全看不到了,见宋画祠已经醒了,他接过药碗,道:“我来,把灯点燃。” 夕月去了,从内殿到外殿七十二盏灯,着实让她一阵忙的。 两相无声,宋画祠低垂着眼,并不看孟昭衍,一碗药尽,手心已冒出了不少汗。 孟昭衍扶着她躺下,细心叮嘱道:“等药性慢慢起作用,就没这么难受了。” 宋画祠点点头,药很苦,还好孟昭衍给她吃了个蜜饯,又漱了口,不然真不知道含着这个苦味能不能睡着。 孟昭衍淡淡看了陆霖深一眼,滑动轮椅往外走,陆霖深会意,跟着出了门,夕月恰好点完灯,便被孟昭衍吩咐道:“看着王妃,有异象立马向我禀报。” “是。” 陆霖深来到外殿中央,孤零零一个身影坚硬挺拔,道:“王爷有何吩咐?” “王妃这病,会不会留下后患?” “这个……” “有话直说。” “后患倒是没有,此毒性烈,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是需要多加小心。” “何解?” “王爷身处王府,自然知道,像方才那样的事,若要发生,必然不会有多困难,只怕王爷这次躲过了,下次便没有那么幸运了。” 孟昭衍脸色阴郁,他自然知道陆霖深话里“那样的事”是指什么。 方才暗卫来报,药房煮药的人里有人偷偷下毒,被一旁看守的陆霖深当场抓获。 此事并没有声张出去,孟昭衍自有定夺,但是陆霖深说的也有其道理,王府的人,并不完全干净,不得不防。 “我会多加小心。” 陆霖深微微颔首,并不再提此事,转开话题请辞道:“王妃的毒按理说过一会儿就能完全解开,日后只需多加护养,就会痊愈,臣这便回宫了。” “去吧,有劳霖深了。” “微臣告退。” 孟昭衍突然想起一事,“慢着,你先前说要向王妃讨要药粉,可是不要了吗?” 陆霖深笑笑摇头,“非也非也,如今王妃这般,我也不多做打扰,来日方长。” 说罢,转身离开了。 孟昭衍唤来暗卫,嘱咐将陆霖深安全送回宫中,方才转身进了内殿。 宋画祠这算睡了一天一夜,此刻疼痛感稍稍褪去,渐渐沉睡了,孟昭衍守了她一天,什么也没做,饭也没吃,他自己忘了,倒是夕月想起来了。 “王爷,您一天没用膳了,要不要吩咐厨房给您安排晚膳?” 孟昭衍没有饿意,无可无不可,却也顺着夕月的意点了点头。 夜色渐渐弥漫,殿中烛光闪动,孟昭衍的心此刻才渐渐沉淀下来。   ☆、第85章 再提心事 宋画祠服了药有些嗜睡,孟昭衍在窗边守了一夜,算起来,宋画祠睡了有多久,孟昭衍眼睛就睁了有多久。 夕月被孟昭衍支回去睡了,他身强力壮的,一个小婢女可坚持不了多久。 外殿外有轮班的侍卫,内殿只剩宋画祠和孟昭衍两人,孟昭衍不时拿帕子擦着宋画祠额角的汗,就这么坚持了一夜,直到天边微露鱼肚白,宋画祠堪堪转醒。 一睁眼,见孟昭衍坐在床前,面无表情盯着她,宋画祠撑不住笑了,缓缓道:“怎么又是你啊?” 宋画祠气色不错,一整晚下来体温已经降下来,看来是毒已经解了,孟昭衍也没之前那般冷凝,下意识勾起手探了探她的鼻梁,打趣道:“本王是你的夫君,不是本王在床侧看着你,还能是谁?” 配合他的语气,宋画祠没把这话放在心里,嗔怒瞪了他一下,就要支起身子起身,连忙被孟昭衍给按下去了,“你身子刚好,不要乱动。” “现在什么时辰了?” 孟昭衍转身看了眼时漏,“马上要到卯时。” “我睡了多久?” “两夜一天。” “啊,这么久啊,”宋画祠坚持起身,“我得去看看姐姐,睡了那么久,姐姐肯定要担心死了。” 孟昭衍被她气笑,光想着你姐姐,一点都不想着本王。 他无奈道:“你好好养着,我叫人去叫宋三小姐过来,你是不是忘了到底谁是病人?” “那你快去!”宋画祠脸色依旧苍白,只是声音不再有气无力了,使唤起孟昭衍来依旧爽快而霸道。 孟昭衍自然依她,派了个侍卫去叫人。 侍女鱼贯而入,手上托盘盛装各类物品,一一摆到位后又鱼贯而出,期间无不低着头,不敢看床榻旁的两人。 孟昭衍从桌上拿了个瓷碗,来到窗前,道:“你刚醒必吃不了多少,我差人按陆御医给的方子煮了药粥,你尝尝。” 宋画祠感激地笑了笑,她确实是饿了,且口中干涩,还有昨天余下的药味,着实不好受,刚想拿过碗自己喝,孟昭衍的手便躲开了,“我喂你。” 宋画祠有些愣怔,“这……恐怕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来,张嘴。” 宋画祠下意识张了嘴,一转头瞥见越过屏风正要进来的宋乔淑,咽下嘴里不冷不热刚刚好的粥,低声唤道:“姐姐……” 孟昭衍闻声转头,却也只是一眼,他连宋乔淑什么表情都没看到,也没觉得这样喂宋画祠有什么不妥接着道:“张嘴,不能喝了一口便不喝了。” 宋画祠却望着他身后的方向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怎么了?”无奈,孟昭衍再次回头,望见宋乔淑一双红了的眼眶。 不知道两姐妹之间到底有何缘由暗波流转,孟昭衍却是再次撤降,他放下瓷碗,道:“既然宋三小姐来了,那便由宋三小姐来照顾王妃,本王也该好好休息了。” 宋画祠看着他不发一言,孟昭衍终究心软,替她扫了扫额角的碎发,“祠儿,好好休息。” 说罢,转身向宋乔淑微微颔首,错肩而过。 嫦云拉着宋乔淑屈膝,低头道:“恭送王爷。” 孟昭衍无所谓宋乔淑的无礼,出了内殿,越过几扇门,到了偏殿围设的温泉。 他两夜没睡,担心宋画祠也未曾替自己考虑过,此刻终于能放下心神好好沐浴一番,但平静之时必有烦事扰乱。 夕月走进来,隔着屏风道:“王爷,昨日各院里齐齐少了些家丁,管家觉得奇怪,特意让我跟您说一声。” 孟昭衍皱眉,略一沉吟,而后道:“是本王处置的,都是先前对宋三小姐不敬的,昨个儿一起处置了。” “夕月明白了,这就去跟管家说,夕月告退。” “慢着!” “王爷有何吩咐?” “跟管家说,若是王府需要重新招人,必要招祖上三代都清清白白的,身份不明的一个都别考虑。” “是,奴婢明白。” “下去吧。” “是。” 孟昭衍揉揉眉心,这样做只能粗略地过掉一些人,若是孟廉枫想继续往王府里安插人手,必有方法神不知鬼不觉的,防不胜防啊。 只能叫周围的人多加防范了。 还好这次宋画祠中毒是自己无心之失,否则…… 孟昭衍眸色暗沉,静静看着弥漫热气的水面。 嫦云被支出去了,宋画祠靠在床头,让宋乔淑给她一口一口喂完了粥,但方才的事,宋画祠还耿耿于怀,她相信,不仅是自己,姐姐也定然心里记挂着,只是不说罢了。 故而她思量许久,终于开了口:“姐姐,前面孟昭衍为我……” “听闻,”宋乔淑用帕子替她擦着嘴角,徐徐笑了,“王爷在祠儿床头守了一夜,与祠儿伉俪情深,叫人好不艳羡。” “姐姐……我……” “若不是姐姐来,王爷定要继续守着祠儿,直到祠儿痊愈为止,姐姐实在羡慕得紧。” 宋画祠脸色苍白直摇头,道:“姐姐听我解释,王爷这样做无非是在外人演戏,传出去也不过为了一个夫妻情深的名头,姐姐不要多心,我与王爷之间,清清白白。” 宋乔淑抚慰似的拍拍她的手,道:“姐姐知道,这事,祠儿先前已经向姐姐解释多遍,祠儿不会骗姐姐,姐姐也定然是相信祠儿的。只是……” 说罢,宋乔淑转而拿帕子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 “只是什么?” “只是祠儿也知道,姐姐爱慕王爷已久,这样日日见着祠儿与王爷‘恩爱’,姐姐的心里实在不好受,虽然知道背后缘由,祠儿也向我解释了许多遍,但我这心里……” 宋乔淑艰难地落下泪来,宋画祠心中不忍,连忙道:“是了,我先前也是想过,这样做姐姐必定会伤心,但这确实是无奈之举,只想叫姐姐多体谅一下,如果将来局势明朗了,我也不会跟王爷这样。” 宋乔淑边拭泪边点头,道:“姐姐明白祠儿的不容易,王爷对祠儿照顾有加,祠儿能不能为姐姐在王爷面前说说话,好叫王爷能明白我一片真心……” “姐姐……” 宋画祠蓦然惊住,她从未想过宋乔淑会直接向她提起这件事,一时间像是缓不过来一般愣在那,心里翻起的酸痛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   ☆、第86章 突遭暗杀 见宋画祠如是愣怔,宋乔淑再次提醒了一声,“祠儿,如何?” 宋画祠堪堪回过神,强笑道:“好啊,姐姐你先等着,等我跟王爷说了,王爷自然会去找你,姐姐那么漂亮,王爷定然能动心的。” 这话宋画祠倒是没有说错,宋乔淑随了母亲,越大眉目长开,越能看出她是个美人胚子,且性情温和,贤良淑德,平常男子没有一个不对这样的女子动心的。 但是这话说完,也就只有宋画祠一个人知道她心里那莫名生起的怪异。 宋乔淑得了答案,自然欢喜,悉心照料起宋画祠来,并叫来嫦云借先前孟昭衍布置的东西给宋画祠洗漱更衣,睡了那么久,宋画祠身上出了不少汗,她原本还想沐浴的,叫宋乔淑给劝住了,便也作罢了。 待宋画祠躺下,宋乔淑欢欢喜喜地走了,而榻上假寐的宋画祠心中,却始终如被巨浪裹挟着翻腾一般,摇摆不定。 床帐是他们大婚时布置的喜红色,至今未换,宋画祠本也看得习惯了,此刻却觉得心中梗塞,看着在烛光映耀下恍似闪动的红色,眼里渐渐莹起泪光,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 孟昭衍这时进来,后面跟着垂着头踏着小碎步的夕月。 孟昭衍见她就生了笑意,道:“祠儿可是饿了,午膳时间到了,陆御医留下了药膳的方子,本王叫厨房细心做的,给祠儿进行食补。” 宋画祠被心事梗得心塞,并没有什么饿意,但是总不好薄了孟昭衍的心意,况且除了早上那一碗粥,她也久未进食,便妥协地点了点头,起身下床。 即便是药膳依旧丰盛,药香浓郁却并不刺鼻,可见王府厨师厨艺之高超。 宋画祠被这香气勾出了几分馋意,就着孟昭衍盛起的汤喝了两碗,出了些汗。 孟昭衍出其不意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故意忽略她微闪的眼眸,提议道:“偏殿里有从山下引下来的温泉,你去泡一泡,也有益于恢复。” 宋画祠无可无不可,她满心想着怎么找机会跟孟昭衍谈谈方才的事,一时之间丢了心神,等再回过神来,已到了偏殿那处温泉池子旁,身后站着夕月,孟昭衍已不知所踪。 夕月屈膝,道:“王妃,奴婢为您宽衣。” 宋画祠下意识推拒,道:“不用了,你在一旁守着吧,我自己来。” 夕月了解宋画祠的习惯,并不坚持,行礼后便退下了。 宋画祠脱了外衣,到底房间不是封闭的她便留了件里衣便下了池子。 池子不大不小,白玉石扑救的边,池上雾气腾腾,周围墙壁都镌刻了诗情画意的壁画,台上放置了些糕点果盘,颇有些飘飘乎的意味意味。 宋画祠知道温泉不能泡太久,身子被热水包围,舒爽很多,正想起身,突觉身后带过一道风,下意识往水下滑躲闪,从水中往上看,果然一支银剑蓦然凌空插入她方才所在的地方,暗道好险。 剑锋急转进入水下,宋画祠一刻不敢懈怠立马向旁边游去。她练过轻功,在水下也身轻如燕,堪堪躲过那角度刁钻的剑峰。 局势僵持越久,宋画祠知道自己越力不从心,她大病初愈,本就没多少力气,况且她只是轻功精湛些,武功根本不够看的,能躲避这么久已然是万幸了。 不过王府侍卫到底精锐,不过片刻已然闻声赶来,出其不意将那身穿黑衣、面罩黑布的刺客抓住。 宋画祠尚且躲在水下,她只穿了一身白色里衣,还被水浸得湿透,身材尽显,如今也只能借这池雾气笼罩的池子遮掩了。 侍卫与人纠缠不久就将人拿下,随即出去,给了宋画祠一番喘息的机会,她刚离开水面,瞬间撞进了闻讯赶来的孟昭衍的眼里。 只一眼,便叫孟昭衍看了个透。 宋画祠脑子瞬间清零,话也说不出,直愣愣站在那里让孟昭衍过目,孟昭衍倒是反应的比她快,连忙闭上眼,转过轮椅,道:“祠儿快些穿衣,你病刚好,别着凉了。” 他没提宋画祠被他看透的事,虽是他名正言顺的王妃,但到底没有夫妻之实,还是个女儿家,怕她尴尬。 宋画祠会意,小脸一改方才的苍白,瞬间涨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却也赶忙穿上了衣服。 片刻后,宋画祠轻咳了一声,小声道:“我、我好了。” 孟昭衍知道她尚且不自然,便没有转头,而是继续背着她在前面带路道:“祠儿且放心,这件事本王会彻查,一定给祠儿一个交代。” 宋画祠点头应:“好。” 孟昭衍进来时看到夕月一个人晕倒在地,已经叫人给抬回去了,一路走回内殿,宋画祠身上还湿着,内殿里火炉正旺,他又叫人给添了几个。 屏退下人,孟昭衍也一块出去了,并说:“祠儿赶快换身衣服,本王叫了郎中来为祠儿诊治。” 宋画祠的脸上热度还未消退,背对着孟昭衍点头,“多谢王爷。” 她一想到方才蓦然被孟昭衍看透的事情,脸上就受不住地滚烫起来。虽然孟昭衍这样实在属于无意,她也大可无拘小节一点,但是…… 算了算了,不想了。 宋画祠迅速换好衣服,气势她并没有着凉,泉水温热,且偏殿离主殿不远,一路走过来根本就没什么大问题,到底是孟昭衍小题大做了。 不过无妨,她也不会在这种事上跟孟昭衍纠结。 孟昭衍并不闲着,他叫来暗卫,面色阴沉,端的是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问道:“查清楚了吗?” 暗卫单膝跪地,“属下办事不力,夕月姑娘被击昏倒,没人知道刺客从哪进来的,刺客被抓后即刻服毒身亡了。” 这件事也不能怪暗卫,宋画祠要泡温泉他们自然要离开,侍卫更不能随侍左右,显然刺客抓住这个空档行刺,定能比平时成功的几率大。 孟昭衍暗恨,若不是宋画祠曾经练过轻功,能不能坚持到侍卫赶来还未可知,他一点也不敢想。 孟昭衍垂下眼睑,深吸一口气,眼里闪过骇人的戾气,道:“继续查,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是,属下遵命。” 暗卫随即离开,孟昭衍面色阴沉,眼里似一潭冰冷潭水,将人冻得刺骨。   ☆、第87章 道出心事 郎中住在府上,拎着药箱一路小跑赶过来,额上蒙了一层密汗。 孟昭衍怕他身上经了寒气度给宋画祠,叫人在外殿烘暖了身子才将人带进来。 郎中隔着帘子给宋画祠把脉,片刻后搭离脉搏,躬身向孟昭衍道:“王爷,王妃并未感染风寒,除了气韵稍虚好好调养一番即可,便无其他问题了。” 孟昭衍点头,身子虚是昨日中毒留下的,他日后定然会好好把宋画祠的身子养好,只是苦了她因为自己经历了这么一番。 今日的刺杀与昨日的中毒相连紧密,怕是孟昭衍为宋画祠“衣带渐宽终不悔”的做派引起了孟廉枫的心疑,故来试探一番,孟昭衍心中看得通透,但是这些必然不能告诉宋画祠。 一来若是让孟廉枫知道孟昭衍对宋画祠的心思不凡,那么他们势必会拿宋画祠来拿捏他,这种事孟昭衍肯定不会让它发生,二来,但若是孟昭衍为此而假意冷落了宋画祠,叫孟廉枫知道,以他的心思肯定要拿他们夫妻不和有负圣恩的事往皇帝面前一摆,到时候无论怎样吃亏的都是孟昭衍。 他眼底暗了暗想好对策,转而看向宋画祠。 这算是他们自方才那件事发生第一次两相注视,宋画祠瞬间不自然地再次红了脸,她下意识躲避,支支吾吾道:“既然郎中说我没事,你也不用担心了。” 孟昭衍点点头,强忍住笑意,道:“既然如此祠儿好好休息,本王就不打扰祠儿了。” “慢着,”宋画祠斟酌半天蓦然开口,道:“我有件事,想跟你谈谈。” 孟昭衍惊讶,这算是第一次宋画祠主动找他攀谈,心底有些高兴,却面上不显,他生生止了转动的轮子,问道:“祠儿有什么事要跟我说的?” 宋画祠看看左右,不自然道:“你们都先出去。” 夕月昏迷不醒,孟昭衍又调来两个婢女服侍宋画祠,此刻正随侍两侧,被宋画祠这么一说,立马服身道:“是,奴婢告退。” 待人走干净了,孟昭衍再度开口,道:“祠儿有话,现在可以说了。” 是关于姐姐的事,姐姐都那般说了,可见她确实对孟昭衍心存爱慕,且时日之长用情之深就连她这关于爱情懵懵懂懂的人都能看的出来,只怕再拖下去,姐姐都不知道会被她和孟昭衍之间的举动伤成什么样子。 只是孟昭衍的心思不好琢磨,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若是他对姐姐暗存着同样的心思,那么事情就好办了,若不是,那…… 宋画祠斟酌着用词,道:“是这样的,孟昭衍,我先去跟你谈成的条件,还作数吗?” 孟昭衍不知她提这件事是何意,点头,“自然。” “我为你治好腿伤,助你重新站立,你做我宋家姐妹的靠山,保我们一世平安。” “正是。” “就此,我才能心甘情愿地嫁给你,并在外人面前,做你名正言顺的王妃。” 孟昭衍一言不发,心里却莫名慌张,有了不好的预感。 “故而,你我之间,也就只隔着这么一层关系,对吗?除却这层,便是两个萍水相逢的过路人……” “不对!”孟昭衍铁青着脸打断他,眼里是蓄势迸发的怒火。 宋画祠被吓了一跳,忽略心里那莫名的感觉,弱弱看着他,问道:“怎么不对了?我们当初,不就是这样说的吗?” 孟昭衍看着她,这几个月来再熟悉不过的眉眼此刻却显得冷硬,“当初确实是这样说的,但是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根本就不同!” “有什么不同?我们结婚至今,也不过几日光景,能有什么不同?”宋画祠实在不懂,难道孟昭衍要置那晚的约定于不顾,当面毁约? 看着宋画祠仍旧茫然的面孔,孟昭衍到底心软,道:“罢,罢,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话题再度拐回正道,宋画祠艰难开口,“我们的夫妻关系名不副其实,日久下来,我宋画祠也当你是个朋友,今日这番,只是想告诉你,我姐姐,也就是宋家三小姐宋乔淑,其实,一直爱慕于你,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什么意思?”孟昭衍额角青筋跳起,脸色阴得可怕。 宋画祠也是第一次看到孟昭衍脸色这么黑,根本不知道哪句话戳着孟昭衍的逆鳞了,只好问道:“孟昭衍,你怎么了?我是不是哪里说错了?” 孟昭衍咬牙切齿,“哪里,祠儿继续说,好让本王听全了。” “不是,这……”宋画祠心头惶惶,“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啊!” “是我让你说的。”孟昭衍点头,脸色稍霁,却暗暗握紧拳头。 宋画祠见状,也稍稍放下心,继续缓缓道:“我嫁给你这件事,说的好听是皇上御赐良缘,但其实大家都知道,其实无非是想将个痴傻宋四小姐硬塞给你,让你白白收了这么个王妃。若我未曾痊愈,你不就吃了大亏。相对我来说,其实真正爱你的人是姐姐。” “姐姐漂亮可人,性情温婉,哪哪都比我好,我们既然只是作秀,没有实情,你不如……” 孟昭衍忍不住怒意,彻底黑脸,问到:“我不如什么?” 宋画祠方才没注意,现在一看,孟昭衍整张脸黑如锅底,配上那双剑眉星目,煞气天成,“我不如什么?我的好王妃,你倒是说啊!” “孟昭衍你生什么气啊!你现在不喜欢姐姐,不代表以后不喜欢,你根本就不了解姐姐,我不过说了两句,你也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还拿着这个反问我,要我怎么说!” 宋画祠到底心硬,闭着眼睛对他喊,可是话落,等了良久,也不见对方有任何回应,她慢慢睁开眼睛,却对上一双说不清道不明的眸子。 孟昭衍的脸虽然妖孽,但这么几天宋画祠也是看熟悉了,脸红心跳的事基本不会发生,可是此刻,却像是要生生溺毙于这双盛满情绪的眼里。 孟昭衍沉沉地看着她,一言不发,却此时无声胜有声。 宋画祠心中颤颤不停,有个念头不断涌动,她却始终看不清。 “宋画祠,本王将你娶进府,并非是为了要利用你顺承天子恩意,本王,却是要顺承自己的心意。” 自己的心意? 宋画祠双眸瞬间睁大,一动不动看着他。   ☆、第88章 一人一世 “孟昭衍,你这说的是什么?什么叫顺承自己的心意?我……”宋画祠满脸惊诧,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以孟昭衍的意思,这……怎么可能! 宋画祠满脸不可置信,却生生把孟昭衍给气笑。 两人相处时日虽然短暂,但是孟昭衍对宋画祠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就连中毒之时孟昭衍也守护在侧不曾离开,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偏偏她宋画祠一窍不通,生生将他往外推。 孟昭衍默默咽下一口血,宋家两姐妹真的是两个极端,宋乔淑对他暗生情窦,宋画祠却如未经世事般对情事懵懂,两人好歹也是一块长大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 孟昭衍语气凉凉道:“本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既然御赐的是你宋家四小姐嫁与本王为妃,那便不干宋家三小姐什么事!今生今世,本王的王妃,也只有你宋画祠一人!” “你莫在想着将本王往外推,不管你我之间情谊如何,在外人面前你我也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若是叫别人知道本王的王妃将她的生姐‘举荐’给本王,你叫外人如何看待?姐妹俩共事一夫这样的事发生在我王府,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宋画祠,你给本王好好想想,你如是说、如是做,终究是好意,还是坏心!” 孟昭衍眼神如刃,生生挑拨宋画祠的神经,竟是阵阵刺痛。 她怎么能是坏心呢? 本来如果孟昭衍能看得上姐姐,与宋乔淑同修共枕,等到将来后事已定,孟昭衍给宋乔淑一个名分,宋乔淑自然上位,得到孟昭衍悉心庇护,到时候宋画祠无事一身轻,自然有其逍遥之处,或建一医馆悬壶济世,或游逛四地做个赤脚医生,到时皆大欢喜,她也可以远离这些纷争。 但是现在孟昭衍这么一说——今生今世,本王的王妃,也只有你宋画祠一人,却是生生将宋画祠绑在这个深宫大院里,皇家尊贵,却也是非繁多,她想要的太平安定,自然连想都不能想。 宋画祠已然自然地克制住心里的悸动,她不明白为什么当孟昭衍只认定她一人时,她心中似乎有脱口而出的话,既然不明白,所幸先不要想它。 宋画祠以为孟昭衍是回错了她的意,摇摇头,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之间没有感情,更没有夫妻之实,你如果也喜欢我姐姐,你们两个人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自然退到一边做我的闲人,我不会插手你们两个人的事,你不要误会了……” “本王没有误会!”孟昭衍大手一挥,将桌上的茶杯堪堪扫到地上,硬声道:“本王再说一遍,本王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回来的王妃,只有你宋画祠一个人,宋三小姐我敬她是你姐姐看在你的面上自然护她,再没有其余意思!” 茶水溅了一地,险些溅到宋画祠,孟昭衍长手一伸,将宋画祠拉到怀里,堪堪避过四溅的热水,孟昭衍心口一颤,低着头询问:“怎么样?有没有烫伤?” 宋画祠心道好险,刚抬起头对上孟昭衍担忧的目光,心跳蓦地一滞漏了半拍。 孟昭衍的手拉起她的衣袖,露出小半截纤细白嫩的手臂,宋画祠脸瞬间红了,她从孟昭衍手里抽回手臂,拉下袖子遮得严严实实,还支支吾吾地避开孟昭衍的关心而不谈。 宋画祠又扯回方才的话题,道:“我先前、说过的,我们之间有名无实,你不用这么在意,把、把姐姐,的心意讲给你听,也是不想你因为我的存在牵绊住自己,我……” 孟昭衍将将笑出声,宋画祠这般执迷不悟的小模样惹人心疼也惹人好笑,他拍了拍宋画祠的额头,恨其不争道:“真的没有烫到吗?别现在不管,回头留下疤痕了。” 孟昭衍的动作太亲密,宋画祠这才她还坐在人家腿上,两人的动作自然而暧昧,又将宋画祠闹了个大红脸。 方才孟昭衍眼疾手快,确实没有伤到她,她急急离开了孟昭衍的怀里,站起身,低着头整理衣摆实则妄图避开孟昭衍灼人的视线,道:“真的没有伤到。” 经此一闹,孟昭衍的脸色未再阴郁,渐而放松下来,宋画祠察言观色,虽然知道孟昭衍不爱听这些话,但是为了姐姐的终身大事,她还是要说的:“我……我这个王妃的位置,实则不过是个摆设,孟昭衍,你如果是有心爱的女子,大可以请她入府,纳她为妾,日后我要是走了,你自然将其扶正,皆大欢喜。现在我姐姐是个相当不错的选择,你真的不要考虑一下吗?” 孟昭衍生气过后只余浓浓的无奈,他看着就站在不远处的宋画祠,白色外衫罩一青衫,不施粉黛,青丝如瀑,纤瘦的身姿却配一副坚韧的性子,他从未觉过那人竟离他这么远。 只差一点儿,就觉得力不从心了。 孟昭衍轻飘飘地摇头,敛了怒气,问她:“你原本就想好了是吗?待局势稳定,你无忧无虑,远走高飞?” 这件事没什么好瞒的,宋画祠点头,比起方才孟昭衍似要喷火的样子,这样的他似乎更能让宋画祠心颤,她似乎能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什么,却又如蒙了雾气般什么也看不清。 果然。 “宋府且不算,你将宋三小姐推荐给我,就是为了这个打算?” “当然不,”宋画祠立马否定,“姐姐是真的爱慕于你,若她并非喜欢你,将来我是要带她一起走的,这世上,也就姐姐一人对我这般好了。” “那我呢?”孟昭衍惨淡一笑,笑里是明晃晃的神伤,偏偏宋画祠看不懂。 宋画祠低着头,心中似动摇了几分,对上这样的疑问,一时间也说不出话。 “孟昭衍,我自认,自从来到你府上,你对我的好我都看在眼里,我宋画祠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肯定会如约治好你的腿。” 孟昭衍简直被宋画祠这副什么都不懂却以为自己什么都懂的样子蠢哭,他对她明明白白的心意她什么都看不到,却死守着他们当初的约定不放。 孟昭衍现在无比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定下那么个烂约定,以至现在掣肘两侧,牵绊住自己,也生生停了宋画祠向他靠近的脚步。   ☆、第89章 允见乔淑 但是再后悔也没法回到过去,如今宋画祠是认定了两人的约定,视孟昭衍的真心于不见,更何况,还有一个——宋三小姐。 宋画祠现在这么固执地想要撮合他与宋三小姐,必然是受宋三小姐的趋势,否则以她对感情这么迟钝的人,又怎么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孟昭衍暗暗咬牙,倒吸一口凉气,而后缓缓道:“那要本王如何?” 宋画祠一听,见此事有戏,欣喜与酸痛同时出头,莫名相撞,她心里实在不好受,只连忙道:“你去见见姐姐,她等了你很久,你却从没有正眼看过她,了解过姐姐,你肯定也能喜欢上她的。” 孟昭衍淡淡点头,允诺道:“好,那便依你的意思,我去见宋三小姐,但若此事不成,以后休要再提。” 宋画祠点头,“自然,你按自己的心意走,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人强迫得了你。” 她转念一想,又说:“但是,你不能敷衍了事,如果敷衍,最后生生错过了姐姐,到时候后悔的可是你自己。” 孟昭衍攒着气一一应允,他不舍得对宋画祠生气,所有苦楚只能自己生吞活咽,说罢,便要转身往外走。 宋画祠见他允了,终于松一口气,看他立马转身离开,下意识拉住他,坑坑巴巴问道:“你、你现在,就去啊?” 孟昭衍忍着怒气点头,“是啊,不正合了王妃的心意吗?” 宋画祠讪讪,放开他的衣袖,“那、那你去吧。” “早去早回”这后半句话被宋画祠生生咽了回去,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想要说这句话,像个妻子对离家的丈夫说的话。 这样,也算了了姐姐的心事。 然而并没有想象中轻松,她看着孟昭衍渐行渐远的身影,途觉怅然若失,直到孟昭衍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还未回过神来。 一转念,想到她在内殿坐着多次见孟昭衍回来的场景。 摘了满身寒气的他将披风揭下,放到一旁的架子上,原本还冷肃的脸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恰如二月春雪遇暖,片刻消融。 她好像看见那人坐着轮椅气度不凡着朝她缓慢走来,轻轻唤一声:“王妃。” 恍然,若梦。 孟昭衍心里压着火走了大半个王府,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宋乔淑住在哪里,更遑论去找她了。 想到这一层,孟昭衍心情更抑郁,神色更难看,他阴着脸随手叫了个修剪花园的下人,是个花白胡子的老头,问:“老人家,您可知道宋三小姐住在哪里?” 老人家在王府做事,自然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连忙躬身道:“回王爷,小人不知,小人只管修剪花草之事,望王爷恕罪。” 孟昭衍心情烦躁,却没理由难为一个老人,便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去做事吧,本王再找别人问问,你下去吧。” 老人躬身道:“小人告退。” 王府里下人不少,没走几路便见到一个婢女沿路走来,见到孟昭衍连忙行李:“见过王爷。” “平身,你可知道宋三小姐住在哪座院落?” 婢女直起身垂着头答:“回王爷,奴婢知道,宋三小姐住在汐婉阁,离这隔了大半个王府。” 王府地大,隔了大半个王府已需花费些时间才能走到,孟昭衍眉头皱的更紧,道:“带路。” 婢女身上还有事,却不敢不从,只垂着头默默走在前面,顾及到孟昭衍坐着轮椅可能较常人要慢些,故意步子迈得小了点,但她显然小看了孟昭衍的轮椅,这间接也更增加了孟昭衍心里的烦躁。 好不容易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汐婉阁的院门,春花盛开相互掩映着,孟昭衍的脸又黑了三分,他记得刚才乱转的时候经过这里,却没有注意,生生错过了。 “行了,你下去吧。” 孟昭衍进了院门,左右婢女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屈膝服礼,众人一起发声,声音颇大,难免让隔了几道院门的宋乔淑听见。 “嫦云,你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听不真切,但是宋乔淑已然猜到了前院发生了什么事,祠儿先前答应好的事现在定然是做到了,不然也不至于现在出了这么大动静。 宋乔淑连忙叫嫦云出门去看看,远远的,便看到孟昭衍矮常人一截气势却丝毫不弱的身影,嫦云连忙进屋,惊喜道:“小姐,小姐,是王爷来了!王爷来看您来了!” 嫦云也是个不动脑子的,忽略了孟昭衍一身缠绕沉浸的戾气,把话说的暧昧,给了宋乔淑一场空欢喜。 宋乔淑也被这白给的喜悦冲昏了头脑,连忙对着镜子整理妆容,她才在宋画祠那里哭过,妆容毁了大半,回来后又因为心急也忘了重新梳妆,此刻只能匆匆打扮了。 事实证明,女人在这方面的潜力是无穷的,只孟昭衍从前院到屋内的这段距离所用时间,宋乔淑已经倚仗嫦云帮忙重新打扮了一番。 白嫩的脸上已不见憔悴,妆容虽不至艳丽却也平添了几分明媚。宋乔淑本就美貌,此刻打扮一番,已是十分动人。 嫦云匆匆跑出去守在外室,见到孟昭衍忙行礼道:“见过王爷。” “宋三小姐在哪?” “回王爷,小姐正在屋内小憩。” 孟昭衍皱眉,宋画祠遭刺这么大一件事,不可能不传到汐婉阁,宋乔淑不可能没听说,还是听到了却不闻不问? 孟昭衍一拂袖,不客气道:“叫宋三小姐出来,本王有事问她!” 嫦云心里奇怪,王爷的语气,是不是有点兴师问罪的意味? 不敢想多,他连忙进了内室,宋乔淑已等待良久,见到嫦云进来忙欣喜兀自道:“王爷果然是来见我的。” 嫦云好笑,“是了是了,王爷来这汐婉阁,不找您难道还找我们这些下人吗?小姐快快出去,王爷正等着呢!” 宋乔淑最后又整理了下裙摆,怕坐了一会儿生了褶皱,她慢慢走出去,越过屏风,揭开珠帘,正看到孟昭衍坐在主座上漫不经心地喝茶,只是眉峰紧蹙,不像是一副淡定的模样。 宋乔淑压下心底蹦跳的喜悦,施施然走到孟昭衍前方几米处,垂头服身,缓缓道:“乔淑见过王爷。” 孟昭衍心烦,只看了她一眼,便道:“平身吧,先坐本王有事问你。”   ☆、第90章 警告乔淑 宋乔淑心中突突打颤,下意识想到孟昭衍此次前来大概问的就是今早向祠儿提的那件事,走向座椅坐下,一时无措。 宋乔淑坐定,教养良好的她坐姿规范,大家闺秀的范拿的十足,但是孟昭衍实在没有心情注意这些,他吹开茶中浮叶,浅浅呷了一口,道:“本王问你,你可知道方才王妃遇刺一事?” “什么?祠儿遇刺?”宋乔淑脸色一白,满目茫然看着孟昭衍。 身侧的嫦云闻言脸色难看比之更甚,直直跪到中央,不等孟昭衍发话,连忙认错道:“王爷恕罪,此事奴婢先前确有听闻,但是这件事是由几个碎嘴下人传过来的,下人谣传最不可信,奴婢不知,以为是那几人耸人听闻,且当时小姐为王妃的事情伤神……” 她转头看一眼宋乔淑,继续道:“奴婢怕小姐知道此事定然更加忧心,怕小姐因为王妃的事心郁累积难除,累倒卧病,故而没有告诉小姐,更何况……” 嫦云说到这微一停顿,孟昭衍烦躁恨不得拍桌,“何况什么?” “更何况奴婢听闻王妃此次化险为夷,毫发无伤,所以奴婢以为,这件事就没有……没有必要告知小姐了。” 嫦云硬着头皮说了,说到最后才恍觉这样说正是大不敬,声音越来越小,心中惶恐,生怕王爷降罪于她。 果然,孟昭衍怒不可遏,对其大吼道:“放肆!无事便可隐瞒,若是王妃出了什么事,你再告诉你家小姐,到时候等着你家小姐来哭丧吗?!” 嫦云一张小脸惨白,还想解释,直接被孟昭衍一句话打入死牢,“来人,将嫦云仗打二十,扔入柴房饿上三天。” 孟昭衍冷冷道:“若你还有命能从柴房出来,再向你家小姐好好效忠吧!” 侍卫直接上前将嫦云带走,丝毫不顾嫦云已经没有形象可言的哭喊,直到这哭喊声渐行渐远,彻底无声,已是被带远了。 宋乔淑在孟昭衍发下命令时就跪下求饶,直哭道:“王爷恕罪,嫦云也是为乔淑好,请王爷念在嫦云一片忠心的份上,手下留情,求王爷手下留情!” 孟昭衍拂袖,暗讽道:“王府只有两个主人,本王与王妃,宋三小姐来王府做客,不知何时懂得了贿赂人心一套,将我王府的下人笼络至此,为你效忠?” 宋乔淑一瞬间吓白了脸,孟昭衍这话,便是诛心了。 “王爷明鉴,乔淑一介女子,向来不懂什么笼络人心之道,王爷冤枉啊!” 孟昭衍揉着眉心,“起来吧,这件事是嫦云自作自受与你无关,本王还有事要问你。” 宋乔淑跟着命令站起来,心中惴惴不安,别再出什么事了,方才的欣喜已然被吓退了。 “你可知此次本王来,所为何事?” 宋乔淑惊讶着看过去,心中思量万千,点着头呐呐答道:“乔淑,可能知道。” 孟昭衍心道果然,若不是这个宋三小姐跟祠儿提起这件事,祠儿根本不会对他说出那么狠心的话! 孟昭衍冷笑,“呵,你知道,那你便与本王说来听听,看你到底,知不知道本王来的目的。” 这……这怎么能由女儿家来说,像祠儿提起那是逼不得已,可是亲自对王爷说…… 宋乔淑悄悄地看过去,发现孟昭衍正拿如炬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心中“咯噔”一声,红着脸硬着头皮,开了口:“乔淑知道王爷与祠儿有名无实,且乔淑心中……心中对王爷……爱慕已久,故而向祠儿道明,想借祠儿之口,向王爷传达我的心意……” 孟昭衍气得不轻,他阴着脸,斜睨着宋乔淑,道:“宋三小姐好计谋,借王妃之口,向本王传达心意……” “笑话!” 破空一声,将宋乔淑的心生生吓颤个不停。 孟昭衍厉声开口:“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一心一意对的人,就是由你宋三小姐用来当媒婆的吗?王妃信你才将你我的事告诉你,宋三小姐却利用王妃以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宋三小姐这样对王妃一片赤诚,不觉得心痛吗?” “王妃情窦未开,对情事向来懵懂,宋三小姐非但不教王妃,反而在我与王妃之间挑拨离间,敢问宋三小姐,你该当何罪?!” 孟昭衍一个质问抛过去,宋乔淑噤若寒蝉,房屋内外没有丝毫声音。 良久,她抬起一张泪脸,期期艾艾地看着孟昭衍,哽咽开口:“王爷,乔淑一片真心日月可鉴,并非王爷所想那般,在王爷与祠儿之间挑拨离间,乔淑是真的喜欢王爷,且祠儿先前向乔淑明示她与王爷之间没有感情……” 提到这个孟昭衍就来气,立马讽刺道:“祠儿半事不懂,她说什么宋三小姐你便信了,岂不笑话?” “王爷……”宋乔淑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可惜孟昭衍直接无视。 “够了!”孟昭衍厉声道:“王妃当初将宋三小姐接入府,本就不合规矩,本王念在王妃护姐心切,故而宽容……” “王府既然接纳了宋三小姐,若宋三小姐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做好准备王妃的胞姐,王府必然将宋三小姐奉为上宾,好生照顾着,报宋三小姐衣食无忧,但若宋三小姐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那么真是抱歉了,王府地小,容不下宋三小姐浩浩野心,还请宋三小姐移驾,继续去做你的宋三小姐!” 话落,宋乔淑生生被惊得停了泪,孟昭衍这话,是要将她赶出王府的意思! 宋乔淑急急摇头,眼泪又哗得落下,直道:“王爷,祠儿与乔淑从小长大,情比金坚,乔淑不会利用祠儿的,乔淑对王爷也是一片真心,王爷……” “本王说的话,宋三小姐方才没有听清吗?” 这句话孟昭衍说得轻飘飘,但已然意义十足,宋乔淑把话咽下去,无声地摇头,心中苦水肆意横流。 见宋乔淑这样,孟昭衍眯了眯眼,道:“很好,既然明白了本王说的话,怎么做,你也应该明白,从今往后,本王不希望再从任何一个人的嘴里听到王妃今天对本王说的话,望宋三小姐,珍重!” 语毕,孟昭衍一拂袖,缓缓滑动轮椅离开,留下尚且匍匐在地的宋乔淑默然流泪,心,也碎了一地。   ☆、第91章 太傅进宫 王府内险象丛生,宋府内又是另一番光景。 宋太傅与孟廉枫商议好了将宋枝瑶许配给孟廉枫做侧妃,她一个庶女能有如此地位已属不易,不过是宋太傅与孟廉枫互惠互利,而宋枝瑶便是其中的筹码。 但是宋枝瑶且不在乎这些,只要能嫁给五皇子,借五皇子在朝中的地位,她就算仅是个侧妃,也定然能压宋画祠一头。 这不,不日婚事将定,宋枝瑶因着姚夫人在宋太傅跟前受宠,便央着姚夫人在宋太傅面前多说些好话,以求她被抬进王府后能风风光光的。 宋枝瑶轻摇着姚夫人的手臂撒娇,道:“娘亲,平时爹爹最宠娘亲了,您在爹爹跟前说些话,让爹爹给我多置办几箱嫁妆,嫁妆丰实了,我虽是个侧妃,但也不至于被王府的人嘲笑了,爹爹面上也有光。” 姚夫人何尝不想,却难为地摇摇头,道:“瑶儿,娘亲也想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可是毕竟嫡庶有别,当初宋画祠出府时只是按嫡女的例份抬的嫁妆,我若是擅自给你加,满城的百姓看在眼里,必然要说我们宋府的闲话……” 她拍拍宋乔淑的手,半是安慰地说:“你也知,你爹爹最好面子,最不喜人说道,若是被他知道了,你娘我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说着,又是一叹。 宋枝瑶咬紧下唇,谈起嫡庶之分,她心里就是慢慢的不平,不甘心扭捏道:“我不管,娘亲,你想想办法,我才不要被宋画祠压着,明明我才是宋府长女!” 姚夫人头疼,女儿生的漂亮,哪哪都好,唯独这性子娇惯,到了王府怕是要受罪。她脑筋一转,想出个办法:“这样,娘亲给你多置办些物件,我房里还有私藏的几件物什,你爹爹素来宠你,倒也不会小气,到时候装得紧实点,倒也也不怕装不下,拿出来定然是要比宋画祠拿出府的多。” “自然,”宋枝瑶笑道:“这样抬到王府去,五皇子和爹爹都有面子。” 姚夫人松一口气,所谓“装得紧实点”,也着实不好办,且府库里的东西想要拿出去还要让老爷多通融通融,事情多且难办,但没办法,她就这么一个女儿。 姚夫人将宋枝瑶好一顿安慰后回了前院,宋太傅这个时候也快要下朝了,单看他心情如何,再做定夺。 然而此时宋太傅却于宫门口被人叫住,这个声音熟悉,他一转身,果然见五皇子身边的贴身太监向他一路小跑过来,“宋太傅,宋太傅,等等杂家。” 宋太傅往阴凉处里一站,这正好是个僻静的地方,只有前方几米处站了排一动也不动的侍卫。 小太监好不容易跑到宋太傅跟前,擦着虚汗恭恭敬敬地道:“宋太傅走得太快,让杂家好找。” “公公有劳了,可是五皇子找臣有事?” “正是,五皇子已在等着了,宋太傅随杂家来。” 说罢,小太监已于前方带路,微弓着身,踩着碎步,似乎并不在意宋太傅是否跟在后面。 宋太傅左右看了无人,才提步跟上已有几步距离的小太监,无声无息将几颗金豆子放进小太监长袖中,笑道:“有劳公公带路了,公公可知五皇子今日找微臣所为何事?” 小太监笑眯眯,却摇着头:“太傅折煞杂家了,主子的事,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怎么可能知道,太傅去了一问便知,不过……” 小太监侧着头看了看红瓦高墙,似是漫不经心地说:“今个儿伺候五皇子身边的奴才,不慎将茶水打翻,烫着五皇子了,如今,已是拉下去杖毙了……” 说着,小太监拿着个帕子心慌似的拍了拍胸口。 宋太傅心下了然,他又悄然往小太监袖里塞了几颗金豆子,笑道:“有劳公公了。” 皇宫苑大,走了有小半个时辰才走到孟廉枫的宫殿,按小太监说的话,倒真比别处肃穆不少,怕是孟廉枫又无端发了什么邪火。 宋太傅踏进殿内,瞥见孟廉枫坐在前方主位上,面色阴沉,心里“咯噔”一声,面不改色上前跪下行礼道:“见过殿下。” 今日上朝时间短,并无大事,想来也该不是为了朝中的事发火。 “平身吧。”孟廉枫语气不阴不阳。 “不知殿下找微臣来所谓何事?” 宋太傅低垂眉眼,问道。 孟廉枫冷哼一声:“我到是不禁赞叹,宋太傅可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 “微臣膝下育有三女,不知殿下说的是哪一位?” “呵,不正是那位原本痴呆,后来惊艳四座的宋四小姐,现在本殿下的三嫂吗?” 宋太傅暗恨,她又给自己徒生了什么祸端,“微臣愚钝,还望殿下明示,不知小女犯了什么事?” 孟廉枫冷冷道:“宋太傅不知,本殿下原本派人去看望三哥和三嫂,闹了些误会,以致三嫂以为本殿下派去的人是要刺杀她,没想到紧要关头,竟叫我的人发现了三嫂竟然会武功。我倒是想问问太傅,上一次宋画祠的武功未能测的出来,本王本就不信,如今看来,还真是如此,太傅可否给本王一个解释?” 宋太傅刚站起身,又要直直跪下,他匍匐于地,声音轻颤:“微臣惶恐,臣,诚不知。” “你不知?呵,你养在深闺十余年的女儿干什么事你却不知?难道还真如外人所道,宋太傅偏爱庶女,对嫡女不闻不问?” 宋太傅低垂着的眼里波涛暗涌,他此刻算是明白了,孟廉枫不过是计划不成偏要找个人撒火,并非一定要兴师问罪,况且,此时也与他无甚关系。 “殿下明鉴,如今祠儿已嫁去王府,微臣已是鞭长莫及。” 闻言,孟廉枫脸色稍霁,宋太傅这么一说,就是要与孟昭衍彻底划清关系了,宋太傅早年才华精绝,深得皇帝赏识和信任,能得他助力,自然能让自己在朝中的地位更加稳固。 孟廉枫长吐一口气,原本并非是要刺杀宋画祠,只是想探探宋画祠与孟昭衍之间的关系深浅,但直到计划失败孟昭衍都未曾出现,只好作罢。 却是叫他发现了宋画祠会武功这一回事,虽然不知亲眼所见,但听下人禀告,若不是会武功,断然不会撑那么久,说不定已是个剑下亡魂了。 孟廉枫心里不痛快,便叫了下了早朝的宋太傅过来发了通火,如今……   ☆、第92章 商议嫁妆 孟廉枫浅淡地饮了口茶,道:“既然如此,本殿下也没什么好问的了,时辰倒也不早了,宋太傅不妨就留下来,待用完午膳再出宫也不迟,吩咐后厨……。” 这般打一巴掌再送一颗蜜枣的方式宋太傅自然能看得出来,,孟廉枫阴晴不定,他本就不愿多呆,便立马打断请辞了,“谢殿下,但是微臣家中尚有些急事需要处理,微臣不便多留,殿下恕罪。” 孟廉枫无可无不可,随手挥退,道:“这样啊,那本殿下也不留你了,宋太傅快快离宫吧,来人,送宋太傅。” 宋太傅这才站起身,依旧弓着腰,直退到外殿门口,才直起身换了个姿势离开。 送他走的依然是那个小太监,笑眯眯的样子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 宋太傅此刻心情阴郁,不想多言,直直拒了相送,一个人朝宫门外走去。 马车在宫门外已经等候多时,看宋太傅出来家丁急急迎上去,见他面上神色不好,也不敢多言,怕波及到自己,将老爷迎上马,催车夫驾车。 宋太傅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路沉寂。 到了宋府,家丁将宋太傅迎进府,姚夫人已经准备了一桌子菜用来讨好他,见人进来了,忙迎上前去,软软唤道。 “老爷。” 宋太傅心情不好,此时也懒得应付她,下人上了水和帕子,等宋太傅洗手净口,偌大的桌子边堪堪只做了三个人,宋太傅低沉开口:“用饭吧。” 说罢,才齐齐动了筷子。 宋枝瑶听从姚夫人的安排,这一顿饭装得乖巧,不时给宋太傅添茶递帕,说话也少怕触了宋太傅忌讳。 宋太傅的脸色这才好了些。 姚夫人在宋太傅身边伺候了十几年,自然知道看宋太傅脸色来判断他的心情,见宋太傅面色稍霁,忙在一边给宋枝瑶使了个眼色。 宋枝瑶心领神会,放下筷子,看了还在用餐的宋太傅一眼,而后低垂着眉目,装作低沉道:“爹爹慢用,枝瑶饱了,先回房了。” 宋枝瑶吃的实在少,见她眉眼带郁色,顺口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谢爹爹关心,枝瑶没有不舒服。” 说着,凄怆之色更显。 这便是有事的意思了。 宋太傅放下筷子,端起宋枝瑶方才放在手边的清茶浅呷了一口,问道:“坐下,有什么事直接说,别学你娘吞吞吐吐的。” 姚夫人面色讪讪,但见目的达到了,也不多说。 宋枝瑶顺着他的话坐下,便道:“今日娘在给女儿置办嫁妆一事,娘看到下人交上来的单子着实吓了一跳,对比祠儿妹妹的,女儿的嫁妆,着实有些……有些贫乏。” 提到宋画祠,宋太傅便一阵气结,若不是她,五皇子也不至于对自己兴师问罪,讽刺连连。 他凉凉道:“这是自然,祠儿是嫡女,例份自然高你不少,你也无需大惊小怪。” “可是,”宋枝瑶咬紧下唇,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道:“可是,女儿要嫁的人是五皇子,若女儿拿出的嫁妆如此可怜,不仅爹爹面上无光,五皇子必然也要计较的。” 姚夫人也在一旁添油加醋,“是啊,老爷,枝瑶虽是庶女,却也是老爷的女儿,断不能叫外人嘲笑了去,你且加上些分例,不超过祠儿却也恰恰好,到时候还能传出个老爷一视同仁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两相一说,宋太傅也有自己的计较,他怎么不知宋枝瑶要给自己添嫁妆无非是想跟宋画祠攀比一番,但其中利害自然由这母女俩说的这般,他也有几分赞同,且若是嫁妆置办得好,五皇子高兴了,也能对他少几分戒心。 于是宋太傅承着两人所说的话,便道:“那如此,便按你说的添些分例,你亲自去办,千万不能叫外人笑话了去。” “妾身明白。”姚夫人心里快乐开了花,面上却依旧矜持。 宋太傅也差不多饱了,便徐徐地离开了,宋枝瑶跟着姚夫人回了房,心中好不痛快,欣喜道:“娘亲,爹爹既然说了让您亲自去办,那岂不是……” 话未说完,便叫姚夫人敲打了头,“你个傻姑娘,老爷这么说无可厚非,最后的礼单还得由老爷亲自过目,我也不能借着这个由头为所欲为,不过,在里面多添几样倒不是难事。” 姚夫人暗自揣度,府库里的宝物这几年叫宋太傅收了不少,能装进去的东西也多,眼里冒出精光,向宋枝瑶道:“你等着吧,娘亲一定叫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宋枝瑶欢欢喜喜地离开了,姚夫人也不闲着,把自己这几年克扣的东西拿出来挑挑捡捡,也能充一定的场面。 话说两头,孟廉枫趁孟昭衍这几日未能上朝,准备往朝中再渗透些势力,且收买些人心,但朝中局势分立,互相掣肘着倒也平衡,剩下的都是些难啃的硬骨头,得来不好的消息,孟廉枫稍霁的心情复又沉郁起来,他扫了桌面上的棋子,对着跪在地上的人发火,骂道:“蠢货,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还要你有什么用?” 那人头垂得更低,低声道:“请主子责罚,属下大意,那一家人被人悄无声息地接走了,对方武功路数变幻莫测,属下无能,叫人逃走了,属下已派人去查对方的来路。” 原是他绑了一味朝廷命官的家人,叫那人臣服于孟廉枫,本是一场势在必得的交易,不料人突然被就走了,事情败露,他也只好回来请罚。 孟廉枫额角青筋直跳,“还能有谁,除了我那瘸子三哥,这天下还有谁会跟我做对?” “只是没想到,孟昭衍的势力这么广,连你都能打败的人……看来,还真不能小看了他。”他话锋一转,又问道:“安排在王府里的人暴露了吗?” 那人摇头,“未曾,还在等主子命令。” “甚好,”孟廉枫道:“继续潜伏着,待机行事。” “属下明白。” 孟昭衍的势力到底涉及得有多深多广,不论他怎么查,都没法查个通透,这一笔已被孟廉枫深深记下。孟昭衍连朝堂都上不去,还要暗中插手他的事…… 好,我的三哥,你且等着,看我孟廉枫是如何将你一个瘸子,踩在脚下!   ☆、第93章 暗做定夺 王府,汐婉阁。 孟昭衍前脚刚走,整个屋内就只剩下坐在地上泣不成声的宋乔淑,孟昭衍一番话下来,她若是再不明白他的意思就只能是傻瓜了。 孟昭衍将宋画祠护得紧,所有错全都怪在宋乔淑身上,没有缘由,只有猜测。 她宋乔淑看得分明,孟昭衍已然对宋画祠生情,她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而自己不过是个顺带的姐姐,再三表述心意,不过招来难堪! 宋乔淑难免嫉恨,明明,是我先爱上孟昭衍的,凭什么一纸婚约叫宋画祠捷足先登。 她收了泪,方才还被泪水打湿显得迷茫朦胧的眸子,此刻却是充满了邪异的妒火,只是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 宋乔淑站起身,扶了扶已经跪皱的衣摆,一瞬间周身气息冷凝,高声道:“来人!” 嫦云被打关押,她现在身边都是些下等婢女,根本没有可以说话的,宋乔淑心中暗忖,目光微凉。 几个婢女远远听到动静连忙进屋,垂着头行礼道:“请小姐吩咐。” “打水来,我要梳洗。” 原先画好的妆容此刻已经被泪水抹的难堪非常,宋乔淑自然忍受不了,待人将水打来,留下两个人,其余人屏退出去。 边对镜梳妆,边问着身后的人,此刻的宋乔淑一改先前惨淡的神情,变得面无表情起来,淡淡问道:“你们可知,嫦云被关到哪里去了?” 身后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微微屈膝,答道:“府里有专门关押下人的地方,嫦云姐姐该是被关到那儿去了。” 宋乔淑点头,道:“甚好,一会儿你们带路,我得去看看嫦云,我们速去速回。” 婢女齐声应是,不再多言。 这回宋乔淑未曾精心打扮,而是刻意将面布画得憔悴了不少,加上方才哭红还未消退的眼角,是一副别人见了都得心疼的模样。甫一出门,两名侍卫立马伸手挡在宋乔淑面前,没有任何表情道:“宋三小姐,王爷吩咐请宋三小姐呆在房中最好哪里也不要去,王府地大,怕宋三小姐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人。” 这便是禁足的意思了。 宋乔淑暗暗咬牙,表面仍旧若不经风似的,“侍卫大哥,我的婢女嫦云被罚关押,我心中不忍,想去看看,这不,身后有人带路,且不会乱跑,求侍卫大哥通融一番。” 那两名侍卫相看一眼,王爷并未下了死令,宋三小姐去看婢女也无可厚非,只要看着她别乱跑就是了。 于是其中一人道:“我俩就在宋三小姐身后跟随,还望宋三小姐不要让我们难做!” 宋乔淑欣喜点头,“自然。” 说罢,微微侧身,对那两名婢女道:“带路。” 一路无话,关押人的地方实在偏远,且越靠近,血腥味越重,宋乔淑紧皱着一双秀眉,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知道走到关押嫦云的那间屋前,宋乔淑停了脚步,对身后两名侍卫道:“侍卫大哥,我进去了,你们且在外面等吧。” 那两人点头,宋乔淑便推开门,甫一进门,便被迎面而来的尘土气息呛到。 “咳咳、咳咳、” 角落里嫦云趴在地上,整个背部浴血般,听到声音也不回头,显然一副昏厥的样子。 宋乔淑见了心中大慌,连忙叫那两名婢女去叫郎中,两人应了匆匆离去。 宋乔淑上前为嫦云查看伤势,她蹲下身,更加浓郁的血腥气味迎面扑来,嫦云身后的血已经凝固,衣衫都被黏在身上,她轻轻一碰,应该是碰到伤口了,嫦云便“嘶”一声,悠然转醒。 嫦云艰难地回身,看到是宋乔淑,眼泪“唰”地掉下来,轻轻唤道:“小姐。” 简单两个字,已藏了无数怨曲。 宋乔淑的眼泪也险些掉落,她上前抚上嫦云的面容,道:“我已经派人去叫郎中了,你且忍忍,一会儿就好了。” 嫦云直点头,哭得不能自已,“我就知道小姐回来看我,小姐,王爷没再跟您说些什么吧?” 提起这个宋乔淑面容一片黯淡,他想到孟昭衍勃发的怒气,就知道他有多么在意宋画祠,却对她的心意视而不见。 嫦云见状,暗道不好,忙问道:“小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宋乔淑悠悠叹气,“王爷他,知道了我的心意。” “知道了?那王爷怎么说?” “王爷他,似乎对祠儿生了情,他根本不在乎我的心意,只是一味为祠儿辩护,还生了将我赶出王府的念头……”宋乔淑低头啜泣,再也说不下去。 嫦云听闻大骇,谁都没想到,最后的结果竟然会是这样! “王爷怎么会对王妃生情呢?他们不过相处几日,而且、而且,王妃也说过了,她对王爷并没有那个意思啊!” 宋乔淑拿帕子拭泪,“是了,祠儿情窦未开,不能明白王爷的心意,可王爷依然对祠儿存了心思,就连我的感情也视而不见,王爷他,确实专一。” “可是,”宋乔淑苦笑,“王爷的这份专一,却不是对我的……” 嫦云艰难握住宋乔淑的手,道:“小姐,王爷这般,只要小姐能让王爷对王妃的感情转移到您身上,以王爷这般专一,您们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都不成问题。” “况且,王妃定然不会骗你的,王妃直至今日对王爷都没有半点心思,那么这件事做起来也比较容易。” “这么做,真的好吗?”宋乔淑有了几分动摇,却依旧迟疑。 嫦云直点头,“好的小姐,王妃之前也不是给您机会促成您与王爷吗?若她能看到你与王爷的事成了,定然也会高兴的。” 想想,也是,祠儿享受孟昭衍无边纵然与维护,她却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若就叫我努力一把,说不定就如嫦云所说那般。 宋乔淑心中暗定,恰巧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这件事只能容后再议,她虽面上未同意嫦云的说法,其实心中已然有了几分坚定。 那就,且如此吧,祠儿,别怪姐姐。 婢女扣了两声门,道:“小姐,郎中来了。” 宋乔淑整了整妆容,站起身,道:“进来吧。” 满室污秽进了郎中的眼,他下意识皱了皱眉,眼里多了分嫌弃,宋乔淑尽收眼底,眸中暗了暗。 “请郎中为我的婢女整治,有劳了。” 郎中淡淡道:“宋三小姐客气了。” 说罢,上前一步动作。   ☆、第94章 参知入府 孟昭衍出了汐婉阁,行至无人之地自然停下,暗卫悄无声息出现,垂首跪在他面前,孟昭衍神色淡淡,望着虚空,问道:“人救出来了吗?” 暗卫沉声答道:“回主子,王大人一家已经救出来了,现被安排在城外三十里一处村落,全家平安无事。” 孟昭衍点点头,“很好,找人照顾着,别暴露了踪迹。” “属下明白。” 前方回廊出现一人身影,粉衣婢女缓缓走来,暗卫又瞬间凭空消失。婢女见到孟昭衍伫立于前方,慌忙行礼,道:“见过王爷。” 孟昭衍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让人起身,婢女额角都冒了细汗,孟昭衍才开口,说:“叫周准来。” 婢女堪堪回过神,立马道:“是,王爷”,而后直起身离开,脚步匆匆,生怕背后孟昭衍再说出什么为难人的话。 期间又陆续过了几个下人,看到孟昭衍如是沉着张脸的样子,也都心生惶惶,匆匆见礼而后又匆匆离开。 儿女情长于孟昭衍来说,原本是想都未曾想过的事情,只是如今,孟廉枫借一个宋画祠来试探自己,必然是想抓到自己的软肋,他不得不防。 方才宋乔淑的话提醒到了他。 若说之前那次刺杀只是刺探,那么接下来势必会有接踵而至的危险包围着整个王府,一个宋乔淑可以借宋画祠之口接近自己,那么千千万万人,也都可以有如此行径。 况且宋画祠未曾经历过如是浪争虎斗,心性至纯至善,虽聪明伶俐,却也防不住多方暗箭,他必须做好准备。 孟昭衍未上朝这几天,周准被他随意安插了一官半职,虽看似是个闲职,却也能将整个朝堂局势看得分明,某种意义上周准是他的另一只眼睛。 周准穿着青色长袍,退了几分歃血的气息,远远看着,也像是个翩翩公子,但是一开口,便暴露了“本性”。 周准军人出身,站姿笔挺,虽走到孟昭衍身前,微弓着身子,也显不卑不亢,他双手抱拳放在胸前,沉声道:“王爷。” 孟昭衍看着来人,问道:“朝堂上现在是什么情况?” 周准严肃道:“如王爷所料,趁王爷未曾上朝这几天,五皇子最近在朝上出尽风头,王爷,我们……” 孟昭衍抬手止住了周准接下来要说的话,道:“给他找点麻烦,别让他老打王府内部的主意。” “周准明白。” “还有,别让他察觉了。” “是。” 话落,一片沉寂,孟昭衍不再开口,只短短几句话,周准也不好请辞,似乎是猜到孟昭衍接下来还有话要说。 良久,风起过,携来阵阵花香,孟昭衍微微勾唇,迎着风的方向看,声音落在风里支离破碎。 “周准,你也到了娶嫁的年纪,可有心仪的姑娘?” 周准微愣,没想到孟昭衍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不过王爷问话,他不得不答,“回王爷,周准一心为王爷效忠,未曾……未曾有心仪的女子。” 孟昭衍点点头,却没了下文。 他心里蓦地嗤笑一声,他怎么会想到问周准关于情爱之事,他真是魔障了。 孟昭衍笑中含涩,看得周准心里一怔,只见他摆摆手,“罢了罢了,你去吧。” 声音随着人渐行渐远而显得缥缈。 周准无意识皱眉,王爷这是……怎么了? 王府的景致虽不急皇宫后花园处处显精致尊贵,却也是孟昭衍找人精心设计过的,只为给宋画祠一个舒心的环境,他那时的想法还很简单,只想着把人圈到怀里慢慢感化,不曾想碰了块冷石头,又木又硬,且生生将他推给别人。 他的王妃啊,孟昭衍摇着头,一路往绘颜阁走去。 宋乔淑看过嫦云便回了汐婉阁,一路暗忖方才与嫦云的那番对话,嫦云说的没错,宋画祠好不容易将自己从宋府那般吃人的地方带出来,自己绝对不能再因为什么事被孟昭衍给赶回去。 只有留在王府,不管孟昭衍现在心系是谁,自己都是还有机会接近他的,等到孟昭衍有一天终于看见自己的真心了,一切都将水到渠来。 宋乔淑这般想法,自然而然地忘记了宋画祠的想法。 孟昭衍还未走到绘颜阁门口,在王府花园里堪堪被一个人叫住。 “王爷,王爷……” 管家扶着老腰从花丛里冒出来,额头上冒着细汗,焦急夹在脸上的褶皱里,显然是找了孟昭衍有一会儿。 管家小跑过来,虽还喘着气,却不敢对孟昭衍不恭敬,弓着老腰道:“王爷,前厅有个姓王的大人找您。” “姓王?” 孟昭衍细细琢磨过,有了几分明了,便对管家道:“我这就来。” 管家应了,又小跑着沿来时的路回去了。 姓王的大人,现在这个情况,那就只有王庆了,三品朝官,参知政事,在孟昭衍与孟廉枫的斗争之间向来保持中立,如今这样正大光明地拜访王府,其意义尽在不言中。 王庆闲闲坐在王府前厅喝茶,心里却跟打着小鼓似的。 现今朝堂上大抵分为三派,孟昭衍一派,孟廉枫一派,再加上中立一派,稳稳当当地斗争,有人下去必有人上来。 王庆也算是中立一派的中流砥柱,若不是这次受孟廉枫威胁,再受孟昭衍相救,只怕还要继续刚气不阿地站在中间抗衡 孟廉枫想让王庆站队站到他那边,怕是难成愿了。 孟昭衍姗姗来迟,在外人面前向来是个谦谦君子的形象,收了在宋乔淑那边攒的怒火,清风拂袖般来到前厅。 下人上茶后站在两侧,孟昭衍看王庆左顾右盼,心晓其意,微偏过头说:“都下去吧。” 两侧下人垂着头,道:“是”。而后徐徐退出。 直到偌大前厅只剩下这两人,王庆才暗自松口气。 先前王庆为了保持中立、身正影正,也做过不少损害孟昭衍的事,那些无可无不可的举动,今日他细细想来,却为自己来王府这一趟添了许多惴惴不安。 他只求孟昭衍不计前嫌。 孟昭衍为让他更近一步放下戒心,先开口道:“不知王大人今日来府找本王有何贵干?” 王庆接上他的话,立马从座椅上起来跪在地上,身上颤抖得恰到好处,拱手道:“臣,惶恐。” 孟昭衍放下茶杯,徐徐转头,不紧不慢道:“哦?王大人有何惶恐?与本王说说。”   ☆、第95章 王庆归顺 王庆身子抖如筛糠,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 孟昭衍见状眸光一闪,只听他慢慢道来,“三日前,臣下朝后,行至家中,发现府中妻儿尽数失踪,全府上上下下都找过了,没有一个下人知其下落,臣与内子相敬如宾十余年,膝下仅育有一子,这般匪徒行为劫走我妻儿,实则是剜我心头肉啊!” 王庆说得情真意切,相反孟昭衍倒仍是一副闲闲的样子,适时问一句:“如此,王大人曾经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王庆又一伏地,直呼道:“王爷明鉴,朝堂上风波不定,得罪人是难免的事,况且,这本是我一人做的事,何故伤我妻儿啊!” 孟昭衍又呷一口茶,问道:“那王大人今日算是查出来谁动的手了吗?” 提及这个,王庆似乎真的压不住心里的火了,直指着天差点儿涕泗横流,“王爷英明,若非此事已经水落石出,臣定然不会此刻来找王爷的!” “是谁?” “是五皇子殿下啊!”王庆脸上皱纹都在颤抖,“五皇子为拉拢势力,将臣的妻儿劫走,用以威胁臣,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五皇子却做得心安理得,实叫老臣为难!” 王庆再次伏地,“正是臣左右不定,臣的妻儿危难之时,王爷您派人前来相救,将臣的妻儿救于水深火热之中,并于城外安定,诚乃大恩大德,臣无以为报,王爷看在臣一条老命,于朝堂中尚且能薄言几句,从此臣愿结草衔环,唯王爷马首是瞻!” 话落,王庆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再出一下,只等孟昭衍发话,却听孟昭衍重重放下茶杯,落下“嘭”的一声,把他本就悬着的一颗心又震荡了几下。 “王大人给的这顶高帽,本王却是不敢戴啊!” 王庆恨不得脚下的地再低三尺,够他他伏一分,王爷的意思已经不能再清晰,王庆大声呼喊,嗓音颤抖,“王爷恕罪,是臣未能明辨是非,还请王爷助老臣一臂之力,查清真想,老臣毕鞠躬尽瘁,为王爷效劳!” 头上是轮回打量的视线,王庆额上满是汗津,孟昭衍终于叹了一声,给了回应,“如此,既然王大人有求于本王,本王也不好推脱,至于王大人说的……鞠躬尽瘁,本王还担不起,王大人只为父皇一人效劳,这本王尚且分的清楚……” 王庆忙点头,“是是,王爷说的是。” “王大人起来吧。” 话落,王庆悬着的那颗心,也悄然回落。 这样,孟昭衍便是收下了他这个人。 王庆擦擦额角的汗,孟昭衍闲闲道:“这才是初春时节,王大人怎的落了满头的汗?” “这……”王庆忙又弓身,道:“许是穿的太厚了,王爷不必挂心。” 孟昭衍漫不经心点点头,随意“嗯”了一声,便再没有下文。 他并非不在意这个王庆,王庆已在朝中任职多年,当朝才俊中有不少人是王庆的门生,对他甚是尊敬,且王庆本人也博学多识,并非池中之物。 孟昭衍表现得如此不在意,不过想煞煞王庆在朝堂上的锐气,他既然像孟昭衍俯首称臣,那便必定要心悦诚服,诚惶诚恐,不能是被逼迫得走投无路才决定投奔孟昭衍。 这样变数太大,终究不是一子妙棋。 这个王庆,日后还需多敲打敲打。 孟昭衍暗忖一番,而后开口,道:“王大人说您妻儿现在还在城外居住,如何不搬回府中?” 王庆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王爷有所不知,那贼人既然能悄无声息的将臣的妻儿带走一次,那便必定能带走第二次,臣……实在是担心……” 孟昭衍明了般点头,道:“王大人只管放心,本王既然答应帮王大人寻找真凶,那便必定会保护好王大人的妻儿,还是将妻儿快快接回府上,毕竟城外不及府邸多有不便。” 王庆的眼泪鼻涕终于是没忍住落了下来,妻儿却是他心头肉,没法割舍,他撩起衣袍就要跪,“老臣,多谢王爷!” “王大人快快请起,”孟昭衍上前一步,腿脚不便只做了个虚动作,却已叫王庆心中感恩非常,“王大人快去安排人将人接回府邸,本王王府里还有些私事需本王处理,这便不久留了。” “自然,多有打扰,王爷恕罪。” “客气。”孟昭衍声音放大,叫隔着的下人正好听到,“来人,送客!” 出现两个青袍仆人,低垂着脑袋,伸出手向王庆指路,道:“王大人,这边请。” 王庆一改前色,眸中欢喜,和蔼笑道:“有劳了。” 三人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厅外,孟昭衍掐着眉心,暗自思量。 朝中局势分立明显,王庆为求自保向孟昭衍归顺,但这始终是个变棋,暂时还不能用。 不过另一方面,倒是让孟廉枫折损了不少。 至少出了这么一回事,王庆与孟昭衍对付孟廉枫的目的,就基本相合了。 且看王庆那般模样,该有孟廉枫头疼的了。 孟昭衍敛了笑意,缓缓滑动轮椅,从前厅侧门出去。 孟廉枫啊孟廉枫,你可真是为我,下了步好棋。 想必,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已然落入孟廉枫等人的耳朵里了。 “蠢货!”当朝左相殷商顺手砸了桌上的端砚,一角准确擦到案前跪着报信的人的额角,瞬间擦出一股血来,且看着伤势不轻,血源源不断。 但这,不足以笑了殷商的怒气。 他是五皇子孟廉枫的舅舅,殷贵妃的胞兄,当朝左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惯了阿谀奉承,日子舒心,鲜少能发这样的火,今日这火确确是不能忍了。 来人将得到的消息一一报给殷商,未曾抬头,只是感觉着周身渐冷的气息,额头却冒着涔涔冷汗,直欲成股滴落。 殷商眯着眸子,他与殷贵妃长相颇像,男生女相,与孟昭衍的俊秀中透着威严气魄不同不同,长久浸淫官场,一肚子灌满了坏水,这样的神情更显阴柔,叫人看了就无端生出害怕。 殷商再怎么生气,也不能在一个下人面前多说,他挥挥手,那人就顶着片刻间已是落满了一额头的血半是走半是爬地出了书房。 端砚落在地上看起来还完整无损,只是一角擦了点血,无声润进去了。 殷商待人走了,不禁在心里大骂:“枫儿这个蠢货,忙活半天为他人做衣裳!”   ☆、第96章 左相入宫 殷商气愤归气愤,理智总是不能丢的,他想了半天,在原地踱着步子,终是撂了案几上写满密密麻麻的折子,朗声道:“来人,给我更衣,我要入宫!” 皇上不理政事已有一段时间,一心沉迷于所谓黄白之事,这正好方便了殷商明里暗里揽权,满桌的折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身为左相,他借着名义可一览奏上来的折子,这方便了他行事,今天却要暂且搁置了。 殷商整理衣装,气势煌煌,紧式盘扣落在锁骨上,若不是那双阴沉沉的眸子,看了也能叫人挪不开目光。 但问题是,根本没几人敢看他。 左相府是皇帝御赐的府邸,离宫门只半柱香的距离。 殷商举着令牌畅通无阻,这一趟目的旨在去见孟廉枫,但他得先去一趟殷贵妃殷柔的嘉毓宫,寻个由头才能正大光明找着孟廉枫,好好计算计算今天发生的事。 殷贵妃前几日才刚从冷宫里放出来,虽只是小戒,却被她以为是失了自己贵妃的妆容,她心有不甘,这几日皇帝也未曾临幸嘉毓宫,心情更是不好,此刻就算是与自己向来亲近的胞兄来了,也提不起什么招待的心思。 殷贵妃盛宠多时,已然养出了副性子,差点儿就想把殷商给堵在宫门外,最后身边的贴身婢女提了个醒,她才忍了忍,叫人进来。 殷商长袖垂于胸前,弓着身见礼道:“臣,见过贵妃娘娘。” 殷柔隔着珠帘未曾真正现身,殷商已然明白自己妹妹的性子,知道她前几天受了委屈,这时候也没多的心思计较,直道:“娘娘,臣有事禀报。” 殷柔暗笑,无事你能找上我吗? 她伸出五指欣赏了一番自己指上的指扣,漫不经心道:“说吧。” “娘娘可知,五皇子殿下最近又做了什么事?” 提及孟廉枫,殷柔此刻终于多了份认真,她避讳着屏退了下人,才道:“哥哥可知道些什么?” “自然,”殷商咬牙,没有外人在场也不再谦卑,道:“枫儿前几日想拉拢参知政事王庆,这无可厚非,但是枫儿实在愚蠢!” “怎么?”听见殷商骂孟廉枫蠢,殷柔不太高兴。 “呵,枫儿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说王大人爱妻如命,便将其妻儿绑了,压至密处看管着,并以此来威胁那王庆!” 殷柔淡淡道:“这样做自然好,哥哥认为有何不妥?” 殷商几乎跳脚,“当然不妥!枫儿势力顽强,却并非独揽大权,孟昭衍深不可测他竟是忘了个一干二净!计划还未成功,便叫孟昭衍将人救了去,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叫那王庆被逼急了反投靠了孟昭衍!你说,枫儿这叫干的什么事!” 殷柔听完也是眉心一皱,漂亮的丹凤眼里此刻全是摸不透的眼色。 枫儿这一步走的确实不妥,但是王庆在朝中的地位也并非举足轻重,丢了一个王庆又如何? 随即,殷柔嗤笑一声,“那又如何?有本宫在宫里面守着,哥哥为枫儿在朝堂上铺路,别说一个,纵是十个孟昭衍,也不及枫儿的半根指头。” 殷商听得不由更心糟,殷柔的大意若是不改改,日后定是要吃大亏的,“娘娘,恕臣多嘴一句,孟昭衍如今虽是个瘸子,但能活至今,已然表明他的深不可测。” 提到这个,殷柔又是一笑,她随手把玩一个橘子,竟是真的不在意,“他孟昭衍一个瘸子,能翻起什么浪,再说,她母亲一介贱婢又如何与本宫拼!哥哥实在多虑!” 殷商还想再说什么,殷柔直叫头疼道:“这些话哥哥说与别人听吧,本宫自有定夺,不劳哥哥费心!” 殷商咬牙,装作讪讪而退,“那娘娘且休息着,臣告退。” 殷商退出嘉毓宫后不禁苦笑,这个妹妹在后宫摸爬滚打的,凭借一手狠辣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已是被盛宠麻痹了,她且自求多福吧。 进宫的目的到底不在殷柔这,殷商没费多少心思,便匆匆往孟廉枫的寝宫里赶。 皇子的住处与后宫相隔甚远,如今孟廉枫还未封王,自然只能在皇宫深苑里拘着,见他一面也着实不容易。 殷商走了半个时辰有余,才看看走到孟廉枫的寝宫。 殷商是熟脸了,下人自然不敢拦着,上了茶,又驱了两个奴婢在一旁扇风,闲杂人等将将退下。 孟廉枫生了一场气,好不容易睡下,又被下人叫醒,眼睛半眯不开,气势却暴涨,“我说了任何人不要打扰我,狗奴才你没听到吗?” 那人缩着身子发抖,颤着声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是左相来了,他说他要见您,奴才才来叫的您!” 左相?他舅舅? 孟廉枫倒也不傻,脑筋一转就知道殷商此次为何前来,他心中发虚,气势也攒不起来了,只挥挥手道:“你下去吧,我这就来。” 孟廉枫到底是怕殷商因为王庆一事来找自己兴师问罪,对他来说就是一大麻烦,他自己心里压着火不说,一会儿可能还要受着殷商,自然是百般个不愿意。 但也无法,最后孟廉枫硬着头皮换了衣服,慢慢来到前殿。 殷商面色果然不好,面前的茶杯里水是半分不少的,见到孟廉枫一出现,便立马摔了杯子,热水四溅,与方才在书房摔了砚台的姿势如出一辙。 孟廉枫撇撇嘴,就会来这招。 殷商到底伤不得孟廉枫,杯子摔的地方离孟廉枫甚远,热水怎么也溅不到他,但到底还是让孟廉枫心里蒙了层不快。 他冷冷道:“舅舅今日进宫有何贵干?” 殷商不是好脾气,直截了当说:“王庆之事,可是你授意的?” 终究是逃不过。 孟廉枫别开目光,心虚道:“是。” “蠢货!”殷商再次骂出,“你可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可曾想过如是做有何后果”又可曾将此时与我商议一番再做定夺?” “未曾!未层!一个都不曾!” 殷商冷冷看着他,“如今你羽翼未丰就想着飞,能不摔个半死吗?这就是你的教训!” “此次还算轻的,丢了个朝中猛将,若有什么后果惊动到了皇帝那里,凭他喜怒无常的性子,你可有的受得!” 孟廉枫早已握紧拳头,不说话只因自己存了点心虚与对舅舅的尊敬,此刻却再也忍不住,直吼道:“够了!”   ☆、第97章 殷孟生隙 话落,望见殷商一张蒙了惊的脸,孟廉枫自知理亏,悄然松了拳头,咳声道:“舅舅,此事我先去也与府中幕僚商量了一二……” 孟廉枫性子烈,早年被宠的没了边,殷商到底是怕激他再干出些糊涂事来,便也稍敛了怒火,问道:“商量出什么来了?” “那王庆先前便与我不对盘,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他且三品朝官,手上不少门生又如何?若此事不成,日后我可慢慢拉拢。如今明眼人都能瞧见我与三哥孰优孰劣,倒真不怕那王庆日后能翻起什么浪来!” 孟廉枫一副得意样,看的殷商又是一阵咬牙,他压着火,右手搭在腿上,却是紧紧抓着长袍摆处,“呵,真是好计量,可你知,那王庆被救回妻儿后,干了什么?” 孟廉枫不以为意,“干了什么?总不能还想着报复我吧?” “未可知。” 嗤笑一声,“就凭他?我动动手指就能脱了他的乌纱帽,他还能干什么?” “王庆不能干什么,孟昭衍倒是有这个能力,你倒真是心大!” “什么意思?” 殷商恨道:“这边妻儿被安置好,王庆转眼就去了孟昭衍府上,其意味明了,尽在不言中,这才小半天,只怕京中五品以上朝官都知了,这王庆王大人,投了孟昭衍一队!你现在还不认你干了蠢事吗?” 孟廉枫一震,心中大惊,立马问道:“怎会?王庆向来中立,干了不少得罪我与孟昭衍的事,孟昭衍难道什么都不计较,就这般收下他了?怎么会?” “你以为是你吗?”殷商斜睨他,“孟昭衍的容人之量,你且要好好学学,王庆狗急跳墙,经你这么一步,孟昭衍只需作壁上观,便能收了一员猛将,我的好侄儿,你这干的真是好事,若不是时局不对,想那孟昭衍还得登门来谢!” 殷商一拂袖,抖风之声凌空而来,生生震碎孟廉枫起先还用来镇定自若的自信。 他想过将王庆收于丰下后孟昭衍失色的模样,想过他于朝堂借王庆之力大力打压孟昭衍的模样,想过孟昭衍落草为寇为他刀俎的模样…… 却怎么也料不到会得来今日这么反转的一局,这便是正正好的“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势气”,纵是要怪,也只能怪到他自己头上! “孟昭衍!孟昭衍!又是你!你一个瘸子,凭什么能与我争,次次与我争锋相对,这天下还能是你的吗?我到要看看,一个王庆在你手里,你能给我刮出什么风来!” 孟廉枫恨恨咬牙,上好的香沿着炉鼎上空渺然散开,殷商见孟廉枫情绪到了,也不再严厉,只道:“你且注意着,这样的错下次不可再犯,若要出什么动静,必然要派人通知我。” 孟廉枫眸色暗了暗,不清不楚问道:“舅舅可是要垂帘听政了?” 殷商摸爬滚打的多少年,自然能听得懂孟廉枫话里意思,他道:“枫儿切勿多心,如今是你我该拧成一股绳的时期,这天下,早晚是你的,皇室之中未有人能跟你争,皇室之外,也无人能踏上那样的宝座。” 这便是表忠心了,孟廉枫堪堪记过,并不走心,只淡淡嗯了一声。 殷商心里嗤笑,面上却仍旧严肃,道:“还有,王庆今日向孟昭衍投诚,明日或者不久,定然会向枫儿你使绊子,如今孟昭衍被掣肘留于府中上不得朝,正是我们的好时机,你千万要小心着王庆背后放冷箭。” 孟廉枫此刻便是不耐烦了,他摆摆手,道:“这事我自然知道,小心防备着便可,舅舅别太担心。” 殷商也是头疼,这话孟廉枫定然是没有听进去的,他叹着气直摇头,“随机应变,别再多生事端了。” 孟廉枫淡淡应了句,“是了。” 殷商如今已是知天命的年纪,若是孟廉枫得势,还能在朝中多立足几年,若是最终是孟昭衍夺权,他半条老命也只能交代在这了。 故而他一心为孟廉枫铺路,瞻前顾后,却不想孟廉枫连走个平路都能磕绊几下,实在是心感疲累了。 不愿再多说,殷商起身告辞,孟廉枫连连相送,送至宫门口,一阵无关痛痒的寒暄过后,两人相背而行,齐齐一改前色。 殷商是疲态尽显,孟廉枫却是面露不甘与凶狠。 与孟昭衍之间的矛盾深了,添了这么一笔,倒也不嫌多。 同为皇家子弟,为一个位子相争残斗,最终结局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不过一个不同母的关系,却仿似隔了天际。 孟廉枫回到宫里,还未坐下便推到了主殿摆放细物的阁子,小太监名唤福生,年龄不大,却已在深宫中混了好些年,自然知道审时度势,眯着笑脸迎上去,问道:“殿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孟廉枫狭眸一敛,不答反问道:“去宫外采办的人呢?还未回来?” 福生笑眯眯道:“是了,去了有些时候,还没能回宫。” 说是采办,不过是打探消息,皇宫内院不比寻常人家,多的是规矩,出趟宫门都得过上几道关卡,孟廉枫要想得到外面人消息,也得想些法子。 听到人还没回来,孟廉枫又是一气,福生见状连忙道:“殿下切勿动怒,伤了身子可不好,回头殷妃娘娘知了也定然要伤心的,皇上又如此在意殿下,问起来,奴才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孟廉枫气势稍敛,福生又道:“前些日子嘉毓宫送来了些梅果,知道殿下爱吃,娘娘特意给殿下留的,每年例份就不多,可见娘娘有多在意殿下,今个儿还在冷库里冰着,殿下可要尝上一二?” 孟廉枫当然没这个心思,但是却叫福生给说的熄火了。 是啊,母后盛宠不衰,且向来疼爱自己,父皇也对自己这个儿子向来赞赏不断,如今叫孟昭衍捡了个漏又如何? 孟昭衍在宫中无人无势,皇帝跟前也没个说好话的,他随便动动也能叫孟昭衍吃不了兜着走,又怕什么? 且他孟昭衍一个瘸子,又如何能登临大宝,享天下荣华? 简直是笑话! 孟廉枫此刻已不甚在意,只抚了抚重衣堆叠的领口,蓦然转了三分笑意,道:“也罢,你且取上一些送到嘉毓宫去,我也顺道看看母后。” 福生仍旧笑眯眯,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第98章 寻药 且又说回王府。 孟昭衍辞别王庆,已是下午十分,他匆匆赶回绘颜阁,却是一副人去楼空的样子。问过下人,方知宋画祠刚能起床,便又往百草园里的药房去了。 孟昭衍既生气又生无奈,他始终没法了解宋画祠那一心向医的性子到底是怎么来的。 宋四小姐深闺痴傻十余年,一朝清醒俨若神童,更是偏偏于医药造诣深不可测,实是无解啊,无解。 孟昭衍转过轮椅,离开绘颜阁,离了路径绕了路,转过小半个时辰,方见百草园那精致牌匾,隐在了树枝掩映之下,颇得趣味。 这是孟昭衍叫人给悉心布置过的。却难得宋画祠赞赏,怕是她只知研医,不懂赏景。 又是一叹无奈。 进了圆月门,孟昭衍压下门口婢女想要见礼的声音,挥退了旁人,整了整坐皱的袍子,推开门进去。 入眼是块平常收起,今日却蓦然放开的屏风,竹林雾气映上,累累层云浮起,孟昭衍倒是没心思多看,以他的角度,目光只能够着宋画祠一角裙摆,来回飘动。 孟昭衍心感奇怪,往里面走去,便见宋画祠在案前来回翻动,一张脸上还染着病态的白,却落了满头的汗,急色尽显。 宋画祠身后的书架上已被翻得有些乱,显然是在找什么东西。 案上没有,又病急乱投医开始往旁边的小塌上看。 孟昭衍上前停住她的手,抽出帕子动作自然给宋画祠擦了额角的汗,却让宋画祠觉得突兀地蓦然顿住了。 她忙抽过帕子,匆匆瞥见帕子一角绣了个“衍”,字样清秀,绣纹工整,显然是个用心的女子绣的。 不知怎的,心里想被拌了一下,“咯噔”一声。 她就着方才的动作给自己擦了擦汗,动作虚浮。 孟昭衍也不觉得尴尬,只问道:“祠儿病还未好全,就来药房,是在找些什么?” 宋画祠提起这个就心急,忙指了指被整理过的案桌,道:“你看见我桌上那堆药粉了吗?” 孟昭衍心下了然,他当然知道那药粉去了何方,但是他却并不想交给宋画祠,便说:“我已叫人将那堆打扫过了,什么药粉?” 宋画祠心道不好,大叹一声,“天哪,那是我好不容易研制出来的,终于成功了,你怎么叫人给收拾了啊!” 孟昭衍顿时黑脸,“你要那药粉干什么?” 他可是知道那药粉便是宋画祠这一次中毒的罪魁祸首! “你不知道,这味药很神奇,可下毒可解毒,我这回病了便是中的此毒,要是研制好了,用处很多的!你却给我扔了!” 宋画祠急得跺脚,转念一想,心里更是惶惶不安,问道:“你可知是何人将药粉收拾了?” 还不死心!“问这个干什么?” “这药粉轻易能使人中毒,我怕有人收拾了不小心中毒。” 孟昭衍松口气,道:“无妨,收拾的人是夕月,她好好的,只是被刺客打上,现在还未醒来。” “那就好,那就好。” 说是这么说,不过宋画祠脸上的失望却是半点儿没退去,孟昭衍见了心下不忍,看宋画祠还不死心地到处乱看,便徐徐说道:“我知道有一人那里有。” 宋画祠起先还未反应过来,片刻后才转头问起,“是谁?你知道?” “是的。”孟昭衍点头,却并不说全,卖起了关子。 “你倒是说啊!” 孟昭衍失笑,道:“为你整治的那人,你可有印象?” “陆御医?” “正是。他诊断出你的病,便是用此药粉解的毒,而后让我问起你是否能将此药粉赠与给他……” 宋画祠现在听出来了,厉声道:“孟昭衍,你骗我,你明明知道!” “是是,我知道,只是不想你再折腾自己了,你病的是自己,担忧的却是旁人,那样的滋味,我确实不想再受了。” 气氛陡转,这话意味深长,宋画祠却是能听懂的,一时失了言语,久久道:“那……那然后呢?” “我允了他,他手中捏着一小瓶,剩下的,叫人给处理了。” 宋画祠终于松口气,还好,没有被孟昭衍彻底毁尸灭迹。 孟昭衍挑眉,“你一醒来,就是为了这事忙活?” 他指了指周围被宋画祠翻乱的地方,算是打趣。 宋画祠瞬间烧了脸,支支吾吾不吭声,却也算默认了。 孟昭衍总是要服气宋画祠为医这方面的执拗傻气,有时看着可爱,有时却是一番无奈。 他道:“罢了罢了,多的不说,快回房歇着吧,你身子刚好,还需养着,我不想再看见你这样不要命了一般往这儿跑,再有下次,收医书的事,我也不是说着玩的。” 孟昭衍这下正色了几分,宋画祠就怕他提这么一茬,忙道:“好好,我知道了,这就回去,你别老说这个,我心慌慌的,更恨不得现在就看完了!” 孟昭衍撑不住笑了,循着心迹,他挑起宋画祠脖间一缕发,慢慢在之间摩挲,道:“我的王妃,当真可爱。” 语气淡得像是没有,却腾地让宋画祠脸上的火直烧到了耳朵。 孟昭衍先转身离开,示意身后宋画祠跟上,宋画祠气虚,也不多言,乖乖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午后的风间或携起长发,小径与回廊上是细细碎碎从花园里飘过来的香气,并不浓郁,也惹人心爱。 行至中途,宋画祠终于反映了过来,她一直跟在孟昭衍身后,思绪转了许些地方,终于转到了孟昭衍身上。 “哎,孟昭衍,你找我什么事啊?” 孟昭衍微侧过头,侧脸清晰深刻,发丝飘然,显俊郎飘逸,蓦然颤了宋画祠的心。 “你当真不知?”他反问 “知什么?” “你可想起来我方才出去,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 宋画祠歪着脑袋想。 ——你去见见姐姐,她等了你很久,你却从没有正眼看过她,了解过姐姐,你肯定也能喜欢上她的。 ——好,那便依你的意思,我去见宋三小姐,但若此事不成,以后休要再提。 宋画祠双目大睁,惊诧得合不拢嘴,好半天磨出一句,“你去见姐姐了?” “想起来了?”孟昭衍侧着脸勾唇,目光放在一旁,并不能勾着宋画祠。 宋画祠会意,连忙上前,直点着脑袋。 “正是,我依你的意思,去见了宋三小姐。”   ☆、第99章 情事已消 “正是,我依你的意思,去见了宋三小姐。” 孟昭衍如是说。 合该是那个心静不动的宋画祠,那必定要顺口溜出一句“谈的怎么样了”,但眼前这个,眼里的惊诧渐渐淡下来,成了一抹空影,属于孟昭衍的空影。 眼里那个孟昭衍,眼角笑意浓郁,剑眉星目,鼻梁硬挺,菱形的唇微微牵扯,扯出一抹刺眼的风情。 去见了姐姐,便如是高兴? 想来,那定然是个好结局了。 宋画祠强笑了声,徐徐问着,还脱了声长音,“那,谈得怎么样了?” 孟昭衍偏偏想要勾着她的心,只是看着好不容易凑到身旁的宋画祠笑,卖了个正好的关子。 “你倒是,说啊……”越到后面声越轻,宋画祠心里乱成一团,已经没什么心思去管了,她看着孟昭衍的笑,心里就直发麻。 孟昭衍倒是笑得更深,配上恰到好处的眉眼,明朗自生。 他道:“祠儿骗得我好辛苦啊!” “啊?” 宋画祠提步的脚生生止住,同时也停住了孟昭衍两侧转动的木轮。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孟昭衍一脸无辜,“不正是方才,祠儿逼着我去见宋三小姐时,就是骗了我。” “我没有啊……”宋画祠还是摸不着头脑。 “确实有的,方才我依祠儿的意思,去了宋三小姐阁院,细细问过,才知道宋三小姐对我并非是祠儿所说的意思。” 宋画祠一脸茫然,“怎么会?” 孟昭衍握拳放在嘴边,轻咳几声,而后接着道:“宋三小姐如祠儿先前所说,确实对对我心生好感,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好感淡漠,终是不见了踪影。宋三小姐与我细细谈过,才知王妃你是兀自揣度了宋三小姐的意思……” “况且,”孟昭衍接着道:“宋三小姐也知,如今祠儿嫁入王府,在外人面前已是我的王妃,宋三小姐被祠儿接到王府这件事,除了王府的人,再无外人可知,所以宋三小姐只想在王府安分守己,并不想多沾染外事,祠儿这么一做,却是不经意将宋三小姐往火坑里推啊!” 说到“安分守己”四个字,孟昭衍显然加重了语气,但是魂已经丢了三分的宋画祠却是听不出来的。 她只道姐姐向自己言明了心事,而她也向孟昭衍说的清楚,孟昭衍答应了与姐姐一叙,本想着皆大欢喜两相静默的事情,陡然生出了个急转弯来,宋画祠脑筋实在转不过弯来了。 “不可能啊!姐姐明明跟我说了,她对你心生爱慕,却一厢情愿了很多年,你都不看她一眼,怎么这感情说没有就没有了!”宋画祠急道。 孟昭衍仍旧淡淡,气度不凡,“祠儿也说了,是一厢情愿很多年,多年下来,感情淡薄,是常有的事情,恰如夫妻之间该是新婚燕尔,多年以后也没了什么趣味。宋三小姐也是如是。” 他抚了抚袖,“而且在此之前,我未曾与宋三小姐一星半点的情愿,宋三小姐自己琢磨着放弃,也是人之常情。” 孟昭衍说的的确没错,感情之事最磨不得的便是时间。她当初失魂落魄参加了那人的婚礼,一朝生变来了这个地方,长久下来也没有多么在意那人了。 亲身体验过的事情,最是反驳不得。 但是宋画祠却道不信。 “我还是感觉怪怪的,姐姐到底是怎么跟你说的?”孟昭衍还未开口,她又是一句,“不行,我得亲自去问问姐姐,可不能让你给我糊弄过去了!” 说着,宋画祠斜睨孟昭衍一眼,眸中满满的不信任叫孟昭衍觉得好笑。 “好好,祠儿,那你就自己去问,看宋三小姐是怎么说的,不过晚些去也不迟,我方才从阁里出来,给你煮的药差不多好了,陆御医嘱咐了要定时喝,你喝了药再去也不迟,如何?” 虽说心中生疑,但也不好再违逆孟昭衍这番好意,她便点了点头,允诺了,只是面上仍旧迷惑茫然。 孟昭衍握着袖子的手一松,眸色缓缓变深,他抚了抚袖子上的褶皱,垂眸轻轻道:“走吧。” 宋画祠这回是先行一步,她脑子里仍想的是宋乔淑以前对自己说的话。 一边是宋乔淑一张可人泪脸,一边是孟昭衍让人无法生疑的坚定眉眼,她实在纠结得不行。 孟昭衍落后半步,手在空中兀自打了个手势,房梁上掠过一片黑影,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绘颜阁里夕月已经醒了的样子,见到宋画祠来,立马跪下哭道:“奴婢夕月办事不力,未曾照顾好王妃,请王爷和王妃责罚!” 宋画祠一转头,对上身后孟昭衍的脸。 孟昭衍揉眉,无奈道:“罢了,起来吧,这件事也不能怪你,以后多加小心着。” 宋画祠是一定会帮夕月求情的,孟昭衍其实想起这件事心里还气着,不过忍不过宋画祠看自己的那双眼睛,便也无奈了。 宋画祠与夕月齐齐高兴了,夕月忙站起来,道:“多谢王爷!” 孟昭衍一抬头,夕月会意,道:“也多谢王妃!” “谢我干什么?”宋画祠奇怪。 夕月笑道:“若不是王妃,王爷怎会轻易原谅夕月?” 宋画祠讪讪,也不接这个话茬,忙道:“那我喝药吧。” 夕月缓慢服身,道:“是,奴婢这就去端药。” 夕月离开,孟昭衍似是无意识开口,道:“你去换身衣服吧,不知是在哪沾了气味,怪难闻的……” 宋画祠抬着肩膀闻了闻,莫名其妙道:“是吗?可能是在药房沾到了什么药材吧,我这就去换。” 孟昭衍点点头,主动离开,道:“那我在外面候着。” 说罢,即转身离开了。 出了殿门,孟昭衍唤了个人,道:“叫管家来。” 那人快速离开了,孟昭衍听着屋内动静,手指搭在轮椅扶手上轻敲,面上波澜不惊,眸里却添了异样的神色。 管家来得迅速,孟昭衍屏退旁人,将管家招致面前,低声吩咐了几句,低垂着眉眼,眸色暗沉。 管家闻言倒没多少反应,只应了声是,又匆匆去了。 待管家身影消失于门后,夕月奉了命令才进了殿门,见孟昭衍一人端坐在屋内,正要行礼,被孟昭衍阻了,指了指内殿,道:“进去吧。”   ☆、第100章 对问虚实 夕月进了内殿,刚巧宋画祠换号了衣装,上好的流云锦,王府例份本就被克扣着,只那么几匹,全被孟昭衍批来给宋画祠做衣。 夕月不禁笑了,将药碗放在桌上等放凉了喝,道:“王妃嫁给我们王爷可真真是好福气呢!这流云锦啊,是江南才有的锦缎,皇家贡品,每年也只送来王府的屈指可数,也全被王爷用给王妃了!” 怪不得这袍子摸着这般舒服,宋画祠听着却没过心,反正满府的人都认定孟昭衍对自己好得不能再好,她也无需多言,争辩不过的。 宋画祠抚了抚眼角,打了个哈欠,沁出些湿意来,夕月见了,便道:“这药也放凉了,王妃喝完就且睡着吧,晚饭奴婢自会叫王妃请来。” 宋画祠捏着鼻子端着药摇头,喝完了才撇着嘴道:“不不,一会儿要去见姐姐,说点事情,睡觉就免了,这药苦的我瞌睡都没了。” 夕月掩嘴笑了,孟昭衍听到动静也进来了,看宋画祠往桌上撂了个空碗,便道:“喝完了就走吧,去问问,本王便不跟着了,留点空间给你们姐妹俩说说话。” 孟昭衍说得宽容,意味深长,只是宋画祠硬是没有听出来,她拿帕子擦过嘴角,净了手,方道:“那我去了,要是知道你是为了敷衍我而骗我,有你好受的!” 说着,宋画祠挥了挥拳头,模样可爱,惹得孟昭衍与夕月一阵好笑。 夕月虽是不知两人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她总不能开口问,宋画祠要去汐婉阁,孟昭衍便让她跟着,宋画祠也再等不及,慌慌出了殿门。 宋画祠轻功了得,因为心里急,脚步也带着风,夕月小跑着都跟不上,忙在后面道:“王妃,您等等奴婢,等等奴婢。” 宋画祠缓缓降下步子,看夕月跑得满头是汗,撑不住笑了,“你怎么跑得这么慢,还比我落的汗多?” 夕月也冤,道:“谁知王妃踩了谁的风火轮,怎的就走的这么快!” 宋画祠虚扶了她一把,忙被夕月躲过,只见夕月脸上大骇,一副惊恐道:“王妃不可,夕月是贱婢出身,王妃身份尊贵,不可挨了夕月满身尘埃!” “什么尘埃不尘埃的,就烦你们这些破规矩了,走吧,我走慢点扶着你,你跟着就是了。”说着,宋画祠又把手添过去了。 夕月还想着躲,但又想到王妃也算是下了死令,便也缓了僵硬的身子。 她倒是没忽略自己心里被王妃这一扶而生出的无限感怀与感激,向来只有下人扶主子的,何时见过主子扶下人的,她心里美滋滋,碰上王妃这样的主子,倒真是做奴婢的三生有幸。 前一路小跑着,后一路慢走着,就这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走到颇为偏远的汐婉阁, 汐婉阁里下人不少,至少孟昭衍看在宋画祠的面子上,也给了多方照顾,但是今日却瞧着格外的僻静宋画祠忙着去见宋乔淑自然没注意,但夕月却是看了个一清二楚。 她虽然奇怪,却也没多说,汐婉阁她来得不多,不好多言,且,她知道,碎嘴的下人通常是活不久的。 宋乔淑也是刚看完嫦云回来,刚换过沾满血腥味的衣服,门外守着的婢女就连忙往屋里传声,道:“宋三小姐,王妃来了,已经过了前院了。” 宋乔淑心里一颤,想起孟昭衍对宋画祠百般柔情,又对自己狠厉非常,心中不免苦涩,祠儿这时候来看自己所为何事,是听了王爷述说而来看她的笑话的吗? 她与宋画祠可算是相依为命十余年,今日却要隔着一个孟昭衍,想来,两人已经许久未曾说过什么闺房私话了,这几日无非是她的哭诉加她的安慰,左右离不开孟昭衍。 实在可悲,也可叹。 宋乔淑低着声应了一声,“知道了。” 宋画祠本着王妃的身份,王府上下无人敢拦她,纵然宋乔淑还隔着屏风换衣服,无人与她说,宋画祠心眼大没问就这个直接进去了,将宋乔淑惊了一番,她慌忙敛袖,皱眉道:“祠儿何故如此莽撞,姐姐正在换衣,祠儿为何不通传一声再进来?” 这话里有责备的成分了,语气也甚是不耐,将宋乔淑对宋画祠生起的隐怨泄了几丝,直听的宋画祠身后的夕月皱眉,她刚想开口道一“放肆”,前面的宋画祠先是开口了。 “对不起姐姐,我这急着见你,就没管那么多直接进来了,姐姐别生气。” 宋画祠还气虚地笑了,显然一副诚心道歉的模样,夕月简直要咬碎一口银牙,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王妃何故对着别人伏低,对王爷都不曾这般温柔过。 不得不说,夕月无意识真相了。 宋乔淑话落也是心想不好,只怕这样说了宋画祠会面上挂不住,好在宋画祠对姐姐极好,并不在意,便也揭过了这茬,道:“姐姐语气重了,走的累了吧,看都出了些细汗,祠儿这边坐,来人,看茶。” 门外婢女立马端着托盘把茶上了,宋画祠浅饮一口,便想着把夕月支开,“夕月,你去外面守着,别叫人进来,我找姐姐说会儿话。” “是,夕月告退。”夕月后退踏着步子出去了,方掩上门,宋画祠便有些不可耐地问道:“姐姐,前面孟昭衍找你来,你们说了些什么?” 宋乔淑心里暗惊,孟昭衍的那番警告余音还在自己脑袋里乱转,她惴惴不安,总不能将这件事告诉宋画祠,便转开心思,心中暗下了决定,问道:“祠儿,你方才,可是遇刺了?” “遇刺?”宋画祠挑着眉,“孟昭衍告诉你的?” “自然。”宋乔淑自然掩泣,道:“王爷向我告知此事,我本不知,却原来是嫦云见我疲态毕露,将此事拦了下来,以免我忧心。嫦云一心为我,而王爷不知是为何缘由,将嫦云压下仗打二十,还关进柴房不给饭吃……” 宋画祠拧眉,拍着宋乔淑的背,出神了片刻。 宋乔淑接着抽泣道:“嫦云一介女子,受了如此重伤,我方才才瞧过她,若不是我叫郎中为嫦云诊治了一番,还不知嫦云能否撑过这几天,祠儿,王爷这般,真真狠心哪!” 宋乔淑的心思简单,不过向宋画祠哭诉嫦云所受的苦,叫宋画祠记下这一笔,对孟昭衍暗生嫌隙。 却看宋画祠一脸深沉,也不知是否中计。   ☆、第101章 负隅顽抗 半晌,宋画祠右手不自觉捏上桌角,转头看她,“姐姐,孟昭衍不是这样随意处罚下人的人,这件事我回头会细问他,他总要给我一个解释的。” 宋画祠不知道的是,这句话无意之间便向宋乔淑表明了孟昭衍平日里是如何对待宋画祠的,古时女子地位低下,只见丈夫质问妻子,不见妻子质问丈夫,可见孟昭衍得有多放纵宋画祠。 宋乔淑心中含苦,哽咽一分,面上却像止了泪一般,道:“那祠儿也该好好问问王爷,嫦云的苦不能白受。” 宋画祠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心里似被堵住了一番,不泄不快,她强压下这股不适,转回话题道:“这件事暂且放下,姐姐快告诉我你跟孟昭衍都说了些什么。” “祠儿……”宋乔淑双目含泪看她。 宋画祠心里一紧,忙问道:“怎么了,姐姐?” “王爷他,对我并不好。” “怎么会?”宋画祠颇为惊讶。 宋乔淑点头,“确实如此,王爷他甫一来,便拿祠儿遇刺的事情向嫦云问罪,我因不知,堪堪躲过,后来……” 宋乔淑绞着手帕,道:“王爷向我言明祠儿是王爷明媒正娶抬进来的王妃,王妃之位也只有祠儿一个人,容不得其他女子……” 言罢,又是一顿吞吐,不能直言。 宋乔淑只道被王爷那般羞辱的事情如何能向宋画祠说出,故而无法道明,而宋画祠却是另一般想法。 “所以姐姐便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认为自己对他的感情已经日经消磨,消耗殆尽?” 宋画祠按着孟昭衍的说辞问了,宋乔淑却大吃一惊。 她这般神色,恰恰中了宋画祠心中所想,“姐姐,我说对了,是吗?” 宋乔淑说不出话,她不知道宋画祠这样的想法是从哪里来的,她爱慕孟昭衍日久,从来感情只见浓郁,不见半分弥散,她先前也已经向宋画祠道明了自己的想法,现在这出又是怎么冒出来的。 不会是…… 王爷! 也只有王爷了,一定是王爷回去跟祠儿说了什么,以至于祠儿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果然是这样,姐姐你却是默认了,我原本还是不信的,所以特意来找姐姐问清楚,原来……”宋画祠心口一跳,想起因为这件事孟昭衍那样对她,“姐姐真是糊涂,你不知道,我跟孟昭衍说这件事的时候,他对我的那个样子,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特别难受……” 宋乔淑急急摇头,“祠儿……” “啊!” 一句“不是的”,一句“怎么会”,生生被门外尖叫声给卡在嗓子眼中。 “王爷!王爷!奴才知错,奴才再也不敢了!王爷!” 宋乔淑脸色蓦然苍白,这样的声音再熟悉不过,嫦云被带走时就是这般,凄惨而绝望。 反观宋画祠,听到下人如此大喊着“王爷”二字,眉皱得更深,她此刻没注意宋乔淑的脸色,只拍了拍对方的手安抚,而后提高声音,唤道:“夕月!” 夕月提着裙子跑进来,服了一身,道:“王妃有何吩咐?” “你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是,奴婢这就去。” 夕月又提着裙摆走了,宋画祠这才注意到宋乔淑脸色煞白,看着极其不自然,“姐姐,你怎么了?” 宋乔淑指尖颤动,她给自己倒了杯水,想压下这份恐惧感,一个失手打翻了茶壶,茶水沿着桌边沾了衣裙,将两人齐齐惊住。 还好茶水放凉了有一会儿,不太烫,宋乔淑心口颤动不止,连忙拿帕子擦拭。 嫦云那副浸了血的身子仿佛就在她眼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宋画祠见宋乔淑这样慌乱的样子,倒觉得奇怪,也伸手拿帕子帮她擦拭,缓声安抚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宋乔淑抬起脸,苍白映在眉间,却强笑道:“无碍,不过那下人叫的太过凄惨,初听闻吓了一跳。” 原来如此,宋画祠倒不觉得奇怪,宋乔淑养在深闺,除了受到姚夫人刁难受过皮肉之苦,也未曾见过多少惨绝之事,待她冷静下来,便问道:“姐姐方才想说什么?” 宋乔淑哑然,她想说的是什么? 想说不是那样,我爱慕王爷时日之久非常人所想,并不会随时间推移渐渐消磨。 想说祠儿夺了王爷的爱意却不自知,反让我遭如此难堪。 想说若你对王爷不曾生情,便远离王爷,千万勿做懵懂凉薄之人。 想说很多很多,可千言万语似卡在嗓眼,被那一声惨叫绝了前路,断了退路,她说不出,也咽不下。 她不甘。 宋乔淑如何不知,其呼声高亢凄厉,偏偏响在了这角落汐婉阁里,不是孟昭衍又能是谁。 他借一条贱命,送她一个彻底的警告。 “祠儿,我……无事。” 宋乔淑紧紧攥紧手里的帕子,抬头瞥见夕月进来了,后面还跟着看起来慈眉善目的管家,正呵呵笑着,宋画祠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问:“夕月,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夕月摇头,看着管家,管家上前一步,自然接过话茬,“回禀王妃,是府里下人不懂规矩,犯了府里的忌讳,王爷命人将其仗打五十大板,且赶出府去。” “如今怎么样了?” “王妃问的是谁?” “那个下人。” “板子刚打完,已是半死不活之状。”说着,管家稍一抬目,正对上宋乔淑已显得发愣的眸子,看得对方心惊肉跳,直直躲着身子,仿若那目光似蛇蝎一般,随侍可叮咬到自己。 宋画祠并未注意到,她拧着秀眉,道:“王爷?他怎么这么凶狠不留情?” 管家虚虚拱手,放过宋乔淑,复垂下眼睑,道:“王妃莫怪王爷,那人犯了府里的规矩,王爷先前已是将人警告过了,不过那人不听,将王爷的话置若罔闻,这般,便有了今日王妃见到的样子。” “王妃细想,府里有府里的规矩,王爷若是一直手下留情,只怕到时下人都敢骑到主子头上来了,这便是所谓的,得寸进尺,”管家一侧身,将话头递给宋乔淑,“宋三小姐,您也评评理,王爷这般处置,可是在理?” 话落,一片寂静,宋画祠也是了然了几分,对孟昭衍的怨怼没那么多了,只是心有不忍罢了。 正如管家这般说的,知错能改便是好手,若是得寸进尺,这样的人也留不得了。   ☆、第102章 妥协 宋画祠顺着管家的话看向宋乔淑,见她从刚才就莫名苍白的脸色此时非但没有缓和,此时更是白了几分,心想肯定是管家方才说的那些定然又将姐姐吓着了,便连忙道:“姐姐别怕。” 她复又转头,看向管家,皱着眉道:“我知道了,王爷这样做也无可厚非,你先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管家摸着半尺胡子笑眯眯地退了,目光又似有若无地扫过宋乔淑的脸,直将她最后一根神经挑断。 “夕月也出去吧。” “是,奴婢告退。” 夕月跟着管家后面走了,宋画祠感觉到宋乔淑的身子突然止不住地颤抖,忙将她手握紧,发现指尖凉的惊人。 “姐姐别怕,以后这样的事都眼不见为净就好,我会护着姐姐以后少沾染这样的事。”宋画祠低声安慰着,终见宋乔淑的手开始回温,脸色也开始好转。 她长呼一口气,这件事终究还是被她记在心里了,回头一定要问问孟昭衍。 “姐姐,不说这个了,你告诉我,孟昭衍到底是怎么跟你说的。” 宋乔淑转眸,不敢直视宋画祠这般灼热的目光,心口一直悬着的线,在方才管家的目光里彻底挑断,她想若是她仍旧告诉宋画祠她对王爷痴心不改,那下人的下场就会是她的。 她不敢。 宋画祠挑起拉平的嘴角,强笑了几分,道:“祠儿,先前是姐姐不好,我那时不过是想着从前对王爷有感情,念念不忘,所以向祠儿那样说,其实不过是些玩笑话。” 她拍拍宋画祠的手,不动声色坐远了些,继续道:“祠儿莫怪我,只是我那时没看懂自己的心,不过少年心性对王爷存了心思,哪能当真呢……” 她垂下眸,一阵怅惘,似真似假,在宋画祠眼里却像是认错的姿态。 少年心性? 只道是如此吗? 宋画祠苦笑,“姐姐的少年心性,却叫我做了次坏人,闹了个笑话,我那样跟孟昭衍说,他不得气个半死,最后却还是依了我的愿,最后姐姐却说,只是个玩笑话……” “我这是干了什么蠢事!” 宋画祠一张苦脸,孟昭衍到底脾气好,得到那样的结果都不生气,还要面对自己的质疑。 她现在满腔的悔恨,只想对孟昭衍说声对不起。 宋画祠没看到的地方,宋乔淑紧紧握拳,指甲堪堪深陷掌心。 她承孟昭衍温柔,她一颗真心,只当祸心。 宋乔淑蓦然笑了,她松开那只手,疼痛藏在袖帕里,看着宋画祠,“是了,姐姐知错,幸好王爷没有怪罪你我,不然姐姐真要去王爷那儿请罪了,也不知,闹这么一出,王府是否还能容得下我……” “姐姐别乱想,”宋画祠忙止住她的话,“我把你带到王府,就是要脱离宋府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既然孟昭衍答应我了,就必然要保护你我,否则,言而无信,他这个王爷也是白当了。” 宋乔淑虚虚点头,便道:“祠儿回去跟王爷好好说说吧,姐姐有些乏了,想歇会儿,晚饭也不去吃了,叫厨房给我端些过来就好。” “那姐姐你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宋乔淑淡淡嗯了一声,眉间似遮了云般阴翳,终是没叫宋画祠看出来。 宋画祠又叮咛了几句便出了门,夕月见她出来,连忙上前,为着刚才的事还心有余悸,看四下无人注意,便问:“王妃还好你晚些出来了,你不知道,当时那个场面,血腥非常,奴婢都不敢看……” “看到那个被打的人了吗?” 夕月摇头,“未曾,我出来的时候已经打完了,只地上余了一滩血,想来那人也伤的极重。” 宋画祠再度拧眉,却不再言语。 回了绘颜阁,孟昭衍坐在院中依水搭建的小亭中央端坐看书,好不惬意的样子,宋画祠屏退了夕月,走上前去,道:“王爷雅兴,观景览书。” 孟昭衍闻声抬头,嘴角不自觉凝笑,道:“王妃问的如何?” 宋画祠右手摸上鼻子,一想到自己先前不相信孟昭衍非要去探探虚实的样子就觉得尴尬,孟昭衍也不急着等她回答,对站在远处的夕月高声道:“夕月,去拿个披风给王妃。” 夕月高声应了,转身进屋,孟昭衍看着宋画祠漫不经心笑,“晚间风凉,祠儿病才刚好,万不可又着了凉。” 宋画祠讪讪,坐下来,道:“多谢。” “无妨。” 一时沉寂。 宋画祠低着头,衣袍下摆要被自己玩皱了,才终于开口,“我问过姐姐了……” 孟昭衍伸手,止了她的话,原来是夕月递来了披风,素色的布料,边上裹着白狐皮,瞧着就很暖和。 孟昭衍接过披风,顺着动作帮宋画祠系上,一时间两人靠的极近,宋画祠双颊没来由的发烫,而孟昭衍身上气息却冰凉,指尖似有若无擦过她的脖颈,也觉着凉意透过皮肤传到了骨子里,一热一冷双双冲击,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抱歉,在外面呆的久了,身子有些凉。” 孟昭衍身子收回,窒息感也跟着消散,宋画祠却有些下意识的不舍。 她不甚在意,道:“叫夕月也帮你拿个吧?” 孟昭衍笑了,“无碍。” 他一笑,眼睑上抬,眸里似要溢出星光般绚烂。 宋画祠看得愣了,堪堪移过目光,然后道:“姐姐同你说的一样,是她错了,也是我错了。” “孟昭衍,对不起,跟你闹了那么久。” 她眼里愧色明显,看得孟昭衍有些心疼,两人隔了半个圆桌,他无声靠近了些,眸光带着清澈的温柔,但是低垂着眼的宋画祠看不到,似这般,他们总是一个望,一个躲。 久久无息,也久久看不到头。 “祠儿,我那时虽然生气,但到底说的不是气话。” “什么?”宋画祠终于抬头,蓦然撞进他似深潭的眸子,似三月回温,流转回生。 他轻轻叹,“我说过,我只有你一个王妃,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我……”宋画祠别过头,躲过那道视线,却觉总是避不过,总是能感知到。 “我知道,皇上遇刺婚事,我逃不过,索性嫁给你了,我们之间有约定,你护我一生,这个王妃,我也做一生。” 她抬起头,眼里是死拼出来的坚定,缓缓道:“却再没有多的了。” 却再没有多的了。 三月春寒,他似这刻才感到指尖寒凉,凉出了轻颤。   ☆、第103章 节节败退 他左手搭右手,又换右手搭左手,来来回回,堪堪止住了指尖的颤抖,却是止不住心上的。 孟昭衍抬头望她,好像自他说过那方话后,她便没这么直视过他了,这一刻,显得那么珍贵而残忍。 他笑了笑,是春花也不比的绚烂,眸里一捧星光,终于暗了暗。 孟昭衍长袖遮着手,那些颇显愚笨的动作终是没叫宋画祠看了去。 好一会儿,是沉静了好一会儿,久得宋画祠快忘了时间,她对自己的心不甚明了,像是胸腔里又进了半山的雾气,朦朦胧胧,比以前更模糊了些,只是孟昭衍面上的神伤,她看了个明了。 想伸手,也不知是遮自己的眼,还是遮他的眼。 不知是想眼不见为净,还是让他,别伤心了。 孟昭衍先一步动手了,他又挨近了一分,伸手轻轻拢了拢她脖间系得松散的条带,眉眼浅淡至看不清,道:“风起了,回屋去吧。” 果真是起了,花叶婆娑,飒爽声一片,她额前的碎发都跟着荡。 宋画祠点点头,躲开他还放在半空的手,绕了桌椅朝亭外走,风刮起亭周围素色的纱幔,刮起她落地的长袂,宋画祠止了步子,回头问道:“不走吗?” 孟昭衍仍在原地,不再含笑,却也温柔,“不了,我再坐会,把书看完,也就几页了。” 宋画祠心乱,胡乱点头,抬步走了。 夕月隔着远,却也看得分明,见宋画祠朝屋内走,便立马上前跟着,宋画祠回到内殿,身子渐暖,脱下披风,拿在手里好像还有孟昭衍身上冰冷的气息,她愣了愣,又强行将思绪甩开。 夕月见她脱衣,便问:“王妃可是要小憩片刻?” “不了,”宋画祠摇头,“你去药房把我的医书拿过来,我看看,也算消磨时间。” 夕月一听,却是笑了,道:“王妃不能看。” “为什么?” “王妃若是看了,手边没有药材试用,便要心急,心急便要找药材,找了王爷必定不让,王妃肯定也要因此跟王爷置气了……” 来来回回的,竟是脱不了“王爷”二字。 宋画祠摆摆手,“我的好夕月,不要再提了,你快去拿吧,我保证不手痒。” 夕月笑得更深,她不过借着胆子打趣王妃,不敢真的不敬,便道:“王妃命令,夕月不敢不从,王妃且等着吧。” “好。” 夕月悄然走了,宋画祠坐在桌案,指端摩挲着空杯杯沿,望着一壁烛火,久久回不过神。 天有些暗了,孟昭衍这边看着宋画祠进了屋,随后各处窗户显映物影,能瞧见宋画祠一抹身影在窗纸上隐隐现现,叫人瞧不透彻。 半晌,天暗得快,孟昭衍打了个手势,暗卫如影般随现。 “告诉周准,明日朝堂,多帮衬着些。” 语毕,孟昭衍摆了摆手,暗卫复凭空消失。 周准府上,案前蓦地落了轻飘飘一张纸。 周准看完,眼里划过一丝清明,而后两指拈着薄薄纸片,放入炉火中,消失殆尽。 孟昭衍扶去了落在腿上的碎叶,缓缓滑动轮椅,进屋。 宋画祠见孟昭衍进了屋,方敛了思绪,也许是方才说得透了,现在倒没有躲他的意思了。 孟昭衍依旧落落大方,只见他隔着屏风换下凉透的外衣,而后道:“去饭堂吧,该有人来叫了,我已经吩咐了今晚做你爱吃的菜。” 宋画祠嗯了声,道:“我等夕月,她帮我去拿点东西了,还没回来,应该得过一会儿。” “跟你一起。” 两相无话。 管家跟着夕月一块儿进屋,管家先开口,“王爷、王妃,晚膳准备好了。” “外头风势如何?” “下午起的风,这会儿更大了。” 孟昭衍点头,道:“叫人将晚膳备到绘颜阁。” “是。” “汐婉阁那里,也别落下了。” “是。” 管家倒退几步,转身离了,夕月才将手里的书本放在桌案上,对宋画祠道:“王妃,您要的书,夕月给您拿来了。” 孟昭衍耳朵一动,问道:“什么书?” 夕月早知王爷会问,答案是备好了的,“王妃在屋中呆着无聊,想要拿些书本打发时间,便叫奴婢去药房将这几本医书拿来。” 孟昭衍果然皱眉,对一旁宋画祠道:“你想看书,王府书房里千万书卷等着你翻,这些医书就暂且作罢,回头你想看什么书,叫夕月去找。” 宋画祠一听不对劲,忙说:“我只是看看,在这里看,不去药房,也不去搞什么药粉了,看看也不会出什么事啊!” “不行。” “孟昭衍。” “说了不行就不行,等你好全了再看也不迟。还有,你是研医,并非研毒,以后关于毒药方面的,也不能再看了。” 话里是不容置喙的强硬,宋画祠知道孟昭衍这是关心自己,倒也没有再反驳,且他说的也在理。 “我明白,”宋画祠看过去,“我只有一条命,也惜命,你也不用这样总看顾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这话一旁夕月听了,只觉得是王妃被孟昭衍训得不乐意了。 而孟昭衍却知其中明细,他也不在意,手指触上杯沿,为自己添了杯水,浅饮一口,淡淡道:“是了。” 今日见了,是她步步倒离,他看似往前走着,却是节节败退。 她不知皇家事端轻易将人命拿了去,不知人心叵测一朝抬头即落了深渊,更不知多少眼睛盯着看似守卫重重的王府,看得通透。 那也不怕,她的命他为他护着,路险为她平,遇渊为她填,有他孟昭衍一天残喘,必有她宋画祠,一日欢颜。 管家动作也是快,两幅碗筷加满桌菜肴即刻送来,宋画祠扫过一眼,确实看到孟昭衍说的尽是她爱吃的菜。 其实宋画祠并不挑食,只是哪些菜多添了几筷子就被孟昭衍记下了,从这看,他也确实有心了。 晚上宋画祠捧着医书,待孟昭衍睡下有一会了,才脱下松松搭上的披风,放下帷幕睡了。 床大,四个人并排睡着也不嫌挤,两人隔着甚远,但夜中寂静,也能知觉彼此呼吸,宋画祠知道孟昭衍没有睡下,一时也睡不着。 “孟昭衍。” “怎么?” “我今天在姐姐那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惨叫,说是你把人……” 孟昭衍话音染了笑意,道:“我知你说的哪件事,王府里有人无视规矩,我不得杀鸡儆猴吗?” “那也太残忍了……” “残忍?不过是几声惨叫,一盆鸡血,有何残忍?” “鸡血?” “是啊,鸡血。” 两相无声,片刻后,低低传了两道笑声。   ☆、第104章 多事之朝 金銮殿内,王庆着紫袍竖高官,佩十三銙金玉带,执象笏,列于文官一侧,改昨日狼狈丑态,目光长凛,盯着殿中最前方金銮宝座,上面此时还空空如也。 “圣上驾到!” 一侧太监鸣鞭尖声高叫道,群臣掀袍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一阵窸窣,群臣站列,王庆趁起身时往座上人脸上略略一扫,不出意外,又是苍黄疲态。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皇上松散着袍子,举手打了个哈欠,王庆微叹,从文官一列站出,象笏执于身前,弓着身道,“臣,有事启奏。” “哦,王卿哪,有何事启奏?” 皇上脸上闪过明显的不耐烦,王庆低垂眉目只当作没看到,道:“臣告都指挥使陈戟,谎报军情,在京禁军三万人,实则已扩至五万人,又告户部侍郎郭铭,与陈戟勾结擅挪仓帑钱物,私屯禁军两万,其意昭昭,圣上明察。” 皇帝面色已青,未待发话,御史大夫陈立青又站出一侧,“臣,有事启奏。” “说。” “吏部尚书李敬其子乱市纵马,伤及无辜,死一老妪,重伤孩童,大理寺将其收拿归案,大理寺少卿洪泉收受贿赂黄金百两,遮掩实情放其归府。” “再,吏部尚书李敬年禄不过百石,轻易拿出黄金百两,其中内情,还请圣上明察。” 比起刚才王庆说的事,此事算小了,皇帝放权已久,朝中各方牵制,倒也不乱,但是皇帝最忌纸执掌兵权之人,私养士兵且不上报已犯了他的大忌。 皇不发一言,陆陆续续又有人站出来。 “臣告布政使诱拐商女,草菅人命。 “臣告东阁大学士柳渊私泄密题。” “……” “……” 每说一句,前排孟廉枫的脸色就愈难看一分,他紧握着拳,咬牙切齿心里反目琢磨着一个名字。 王庆! “大理寺卿刘云德何在?”皇帝懒懒开口,双眸却似鹰般锐利。 “臣在。”刘云德出列。 “方才的事可都记下了?” “臣已一一记录在册。” 皇帝随手一指,道:“就从陈戟查起,看王庆说的是否属实,后面的事,也给朕一一查清,不可包庇分毫,若是包庇,”皇帝眯起眼,扫过满堂寂静,道:“尔等与其同罪!” “臣,遵旨。” 皇帝明黄长袖一挥,道:“退朝!” 一旁太监再一鸣鞭,高声道:“退朝。” 群臣再一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的衣袍终于消失,群臣一下子冲散,今日朝上是难得多声,王庆面色红润,显然是方才太过激动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待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他不动声色略过孟廉枫身边,淡淡道:“五皇子且小心着,不定哪日又是一纸告书,将五皇子的名头压上去了。” 他抚了抚朝冠,道:“暗劫朝廷命官妻儿以示威胁,不知五皇子还能否像今日这般,明哲保身。” 孟廉枫目眦尽裂,他一指指向王庆,厉声道:“王大人好大的胆子,这般跟本皇子说话!” “殿下折煞本官了,本官一腔好心提醒殿下,殿下反倒不领情……”王庆兀自摇头叹息。 孟廉枫上前一步抓住王庆领子,却叫一旁禁卫使用巧劲化解了他的力道,还将人向前推了几步,孟廉枫一步趔趄,他忙道:“五皇子且站稳了。” 王庆在朝做官十余年,几度升迁贬谪最终落了个正三品的官职,然而其为人正直得人敬仰,朝中部分官员都对他礼让照顾三分,这横生出来的禁卫使也是如此。 孟廉枫气愤不已,冷冷道:“王大人该回府看看,是否家中妻儿尚在,若是不在,本王可助王大人一臂之力,帮王大人找找。” “殿下。” 孟廉枫身后沉沉一声,将三人目光齐齐引去,殷商从太和殿正门出来,目光阴鸷,直勾勾看着孟廉枫,警告的意味不甚清晰。 孟廉枫昨日才被殷商因为这件事训过,今日朝堂上生生被剜掉几块生肉,殷商盯着他,他也只能将这口老血兀自咽下。 殷商走上前,朝王庆客气拱手,似笑非笑道:“王大人年老体壮,看着面色红润不少,可要多小心身体啊。” 殷商皮笑肉不笑,却是道王庆回光返照的意思了。 王庆不甚在意,他摸着短须,淡淡道:“不劳烦左相大人关心了,老臣活了这几十年,为苍黎奔波一生,为苍黎百姓得一息安定,已是天降恩德了,老臣不敢贪多。” “王大人却是谦虚了,”殷商再一拱手,道:“还与五皇子有事相商,先行一步。” 王庆侧过身子让开了,殷商跟着孟廉枫一前一后朝阶下走。 王庆叹一声,与身旁人道:“我与殷商斗了半辈子,终是斗不过他。” 禁卫使正是周准,他摇头,道:“左相势大,有娘娘帮衬,王大人不必灰心。” “方才多谢了。” 周准抱拳,低声道:“奉王爷之命行事,王大人无需多礼。” 王庆一听倒不觉得奇怪了,周准入朝已有月余,向来不闻不问默默的一个人,今日却在一旁帮衬着自己,原来是王爷暗派的人。他弯下身,道:“王爷恩德,老臣刻骨铭记。” 周准将人扶起,忙道:“大人既已投诚,无需如此客气,王大人这般,倒是叫人怀疑起王大人的诚心了。” 他又道:“王爷到底不比他人,王大人也需再拿捏拿捏自个的态度。” 王庆闻言蓦然大笑,已有三分痴相,“周大人说的是,老臣糊涂了,糊涂了半生,今日才堪堪明眼……”他向前伸手,道:“周大人可是一道?” 周准颔首,“自然。” 两相离去,太和殿前这才算清了场。 殷商跟着孟廉枫绕过太和殿前入了寝宫,半路叫皇帝身边的老太监泰旗捉了去,老太监泰旗手中拂尘镶了金边,他弯着腰笑道:“五皇子殿下,陛下在御书房等着五皇子,还请五皇子移驾。” 孟廉枫一听这个就心烦,皇帝虽不问朝世,但到底是苍黎掌权人,往下一溜看得清楚,今早朝上那么多事,哪一件都与孟廉枫扯不开边,皇帝这是要兴师问罪来了。 殷商面色更不好,原本病态显白的面皮上,现在冒了铁青色。   ☆、第105章 嫌隙愈生 殷商沉声道:“既然陛下找五皇子,臣便在外头等殿下了。” 孟廉枫胡乱点了头,道:“公公带路吧。” 不料泰旗像是才看到殷商一般,又道:“左相大人也在啊,陛下吩咐了,叫老奴也把左相大人一块儿叫上,巧了,免了老奴多走一趟。” 泰旗自皇帝出生便跟着他,是皇帝信任非常的人,殷商不敢不从,只咬牙道:“那就劳烦公公带路了。” 泰旗依旧笑眯眯,回身道:“左相大人折煞老奴了。” 宫里路径长且深,泰旗碎步缓慢,孟廉枫和殷商两人就算嫌慢也不敢多言,只得跟在后面慢慢踱步,好不容易走到御书房了,泰旗方转过身,低垂着眼盯着两人衣袍下摆道:“五皇子殿下、左相大人稍等,老奴进去通传一番。” “有劳公公了。” 泰旗进了门,将两人阻隔在外,孟廉枫见人走了,立马咬牙放声道:“这个狗奴才,仗着父皇恩赐就在本皇子面前耀武扬威,待我……” 殷商忙将他往身后一掼,只见泰旗将两扇木门大开,一双边上镶满褶皱的眼浅浅淡淡扫过孟廉枫,而后他笑道:“请五皇子殿下,请左相大人,陛下在里面等着了。” 孟廉枫已经被惊出了一身汗,若不是殷商及时,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多谢公公。” 殷商暗搡了孟廉枫一把,将人往门里推,孟廉枫这才回过神,已经不敢看泰旗一张老脸了,殷商经过泰旗时泰旗低垂着的脑袋似向上抬了几分,殷商一顿,从袖里掏出几锭黄金,往泰旗怀中一放,后抬步进去了。 泰旗自身后关好门,随后也跟着往里走。 皇帝坐在桌案后,垂下头翻着满桌的折子,面色难看,孟廉枫只扫了一眼,就心道不好,后来的殷商更是心颤。 “儿臣参见父皇。” “臣参见陛下。” 皇帝面色铁青,见着两人更是冒火,直直将手上的折子甩了出去,好巧不巧砸中孟廉枫额头,“父皇父皇、朕真是积了八辈子的德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皇帝动怒,气势难收,又将案几上的一摞一块儿扔出去,折子四散,有几本恰好摊开正撞进孟廉枫与殷商眼里,字字句句铿锵有力,直让他看得触目惊心。 “你给朕好好看看,早朝上还不够,这些折子告的通通都是你手底下的人!你叫朕怎么批!” 孟廉枫到舞象之年就托殷妃在圣前得宠正式入朝要来了个一官半职,且直接盖的是正三品的詹事府詹事,管的是皇家之事,给皇子来做也是闲职,对手底下人也颇为放纵,这些折子上一桩桩一件件他自己也不清楚。 此刻,还真是冤枉。 詹事府常年事情不多,养的多是闲人,要想出事却也不难。 孟廉枫惶恐到说不出话,他自出生变得各方恩宠,从未受过这样鞭笞,此刻大难临头,偏偏掉了链子。 殷商就这跪着的动作伏身,道:“陛下明察,五皇子执詹事府,最近为三皇子大婚之事多有烦忧,一时前后无法兼顾,才至手下人枉法逾距,五皇子着实无辜。” 皇帝面色平静些许,冷冷道:“无辜?他若无辜,这些折子岂不是白写了?你是他舅舅,能不为他说话吗?” “父皇!确如舅舅所说,三哥大婚,儿臣不敢怠慢,故而、故而,放任了底下的人……”说到后面他已然气虚。 “衍儿办婚是礼部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皇帝自然面色依旧不虞,却比刚才好了太多,孟廉枫暗处发抖,殷商也已惊了一身汗。 泰旗蓦然开口,他侧过身,上前了一小步,对着皇帝,笑道:“陛下,炼丹的时候到了,您看……” 皇帝不耐烦地摆摆手,道:“罢了罢了,着五皇子孟廉枫詹事府詹事一职罢免,于殿中面壁,为经允许不可出府。” 话落,孟廉枫已是惊得抬起了头,也不顾在皇帝面前不准抬头的规矩,一脸不敢置信。 皇帝看他这幅愚蠢的样子就心烦,指向泰旗,道:“稍后拟旨。” 随后对还跪着的两人道:“出去吧。” 皇帝被泰旗搀着出去了,殷商把孟廉枫拉起来,脸色阴郁,眉间抹着重重的湿气,隔墙有耳,他还不敢多说。 及至出了御书房,又往西行了一炷香的路,到了孟廉枫寝宫,殷商才将自己胸口的浊气吐出来。 “看你干的蠢事!王庆并非池中之物,他左右牵制着倒还好,现在跟着孟昭衍一块儿对付我们,你当如何?你当初能不能动动脑子,想想后果!” “这样一来,朝中多少我们的人罢黜的罢黜,降职的降职!你数数,我们还能有多少人能用!” “你是要登大宝的人,如此蠢笨,怎能堪得其用?” “现在你就是被囚禁的人了,如何能跟孟昭衍比?” “孟昭衍孟昭衍!又是孟昭衍!”孟廉枫一拂袖,将殷商推得倒退几步,指着他大叫,“他一个瘸子,行不了站不稳的,如何能跟我争?如何争得过我?我既然能将他腿废了,他一条贱命,我也能轻易拿走,这样的废物,何至于你拿他与我相提并论!” 他面目狰狞,“我不过差行一步,你却执着我的错处紧紧不放,是何居心?若你觉得本皇子不堪其用,不如去找那瘸子孟昭衍,你扶他登临大宝,想尽万古青名!” “枫儿!”殷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的做如此之想?” “我为何想,与你何干啊?左相大人!” 说罢,孟廉枫气势汹汹进了内殿,两边侍女太监纷纷噤声,只怕一个不小心,惹着了这个阎王。 殷商望着孟廉枫渐行渐远的背影,眸色渐渐暗沉,嘴角一侧上挑,一侧拉平,似笑非笑。 孟昭衍于后院开辟的一处鱼塘喂鱼,听周准将朝上的事一一道来,面上云淡风轻,眸里波澜不惊。 “交上去的折子大部分直指詹事府,想来五皇子这下是脱不开关系了。” “自然,”孟昭衍撒一把鱼食,道:“再过半个时辰,消息便要传来了。” “何解?”周准疑惑,问道。 孟昭衍往池里看了一眼,鱼多数饱了,也不再争先恐后了,“叫人去詹事府门口候着,半个时辰,圣旨就要到了。”   ☆、第106章 愿者上钩 周准派人装成小贩,提了两肩担,往詹事府门口一侧站着蹲点,一边生意做着,一边耳清目明看孟昭衍说的到底是什么来了。 果不其然,一个时辰方过,皇宫方向来了两骑人马,为首那人穿黑色锦袍劲装,暗纹环扣,是宫里禁卫军统一装束,披风随风朝后扬起,一手高执明黄卷轴,直至行至詹事府大门口,勒绳下马。 看门下人是个会认人的,见人马到了跟前,连忙大开朱门,詹事府三字牌匾黯淡,似是预兆了什么。 詹事府少詹事正在府内前厅吩咐人办事,见禁卫军来了十几位,连忙断了交谈,起身相迎。 为首那人打开手中卷轴,“圣旨到!” 厅内众人纷纷跪下,那人方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詹事府詹事孟廉枫纵容下属多行不义,管教属下不力,以致詹事府执事不严,有负圣恩,特黜五皇子孟廉枫詹事一职。詹事府詹事一职空缺,擢詹事府少詹事周谨行为詹事府詹事,即日起行。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少詹事接过圣旨,众人起身,少詹事问道:“周谨行何在?” 那少詹事正色道:“臣在。” “陛下口谕,命周谨行严格行事,公正行法,作奸犯科之人一律革职处置,周大人蒙恩,望周大人人如其名,谨言慎行。” “自然,臣必当鞠躬尽瘁。” 那人点头,风风火火到,风风火火走。 人一走,周谨行身边的人纷纷前来道喜,他一一应过,待人散了,方紧了紧握着卷轴的手,触感实在,他望着只有人影略过的朱门口,面上平静,眼里却是蒙了雾般的茫然。 朱门大敞,落入一旁观察已久的小贩眼里。小贩做了最后一单生意,笑眯眯说着“收摊、收摊”,便又提着两肩担原路回了。 周准还在王府里等着,下人越过王府前院,见了喂完食又开始钓鱼的孟昭衍,道:“见过王爷,见过大人。” 周准已经急不可耐,忙道:“起来吧,出了什么事?” “回大人,”来人眉间满是喜色,“下面人回报,说是前任詹事府詹事今个儿刚被免了职,由少詹事周谨行担任詹事一职。” “詹事府詹事?”周准对上来人笑眼,脑中一蹦,蹦出个名字来,“那不正是五皇子吗?就这么被免了职?” 孟昭衍这才做声,“正是。” 他一转头,对来人道:“你且下去吧。” 那人弓身退下了,周准方问道:“下官知王爷素来料事如神,这回又是是如何知道的?还请王爷指点一二。” 手上杆子动了动,孟昭衍竖了根手指在嘴边,周准立马噤声。 手一扬收杆,捉到面前来,是条红白锦鲤,方才被孟昭衍喂饱了,这时候正活蹦乱跳地吐泡泡。孟昭衍扬眉一笑,道:“交给厨房,王妃喜欢吃鱼,今晚加餐。” 周准无奈接了,放进水桶,递了帕子过去,让孟昭衍擦净手。 孟昭衍继续把杆子一扬,扔进水里,这回却是没放鱼饵,道:“群臣觐见,指点孟廉枫一派不是,孟廉枫虽堪堪避过祸端,却已被明眼人看了个通透,皇帝昏庸,到底不瞎,这点事情却是明白的。” 水上一时无波,孟昭衍又道:“后者,满桌折子千夫怒向,共指詹事府,孟廉枫一三品朝官,着紫衣金冠,脚下踩着人,上头势必要压着人,这回倒是怎么也脱不开边的。” “皇帝,”孟昭衍念了两个字。 这两个字,他念得多了,少年时一声一声唤的“父皇”,也不知丢掉岁月哪条河里了。 他偏过头看向周准,目光淡得像是没有,“皇帝,便是再疼他,也得问问群臣,他还有没有资格保他这个嚣张跋扈、愚蠢至极的,五皇子。” “掀了他的乌纱帽,众望所归,也削不了孟廉枫几斤肉,于外于内,两全其美。” 孟昭衍又望着湖面,手上的杆又动了,细风阵阵吹来,带着春日特有的柔和,吹开他眉间难得的笑意,“本王将他喂得肥了,他自然,要还本王一顿餐。” “周准?” “下官在。”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他没说的是,皇帝这么做,也是试探,试探五皇子孟廉枫经此一遭到底能不能在他的宏禾殿里坐住,坐不坐得住,都另当别论了。 周准一愣一愣听着,最后却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孟昭衍也不等他这个回答,手再一扬收了杆,那个咬着线绳的鱼在空中一跃,姿态悠扬,最后落了孟昭衍手里,一瞧,却是比方才那条更肥。 他手上拎了拎重量,笑得更开,道:“这条,给我在绘颜阁设个池子,专门养着,我要看看,他能活几时。” 他要看看,这个被他前些日子喂得颇肥,现今自说自话闹了场赔本的好戏,咬上他没勾的线绳的蠢鱼,到底能活到几时。 周准再蠢,蠢不过鱼,瞬间就懂了他的意思,忙接过来,应了是。 他转念一想,问:“那周谨行呢?王爷可知其人?” 孟昭衍像是想起什么般点点头,道:“自然,前左相大人周笃振遗腹子,周念,入朝那年,改名周谨行,意为谨言慎行。” 前左相大人,周笃振。 皇帝即为八年,周笃振府中查收与邻国往来书信若干,一夕定罪,勾结他国,扰乱朝纲,判腰斩,诛满门。周笃振年逾七十,于太和殿前叩头三日,方得皇帝圣恩,免其老年得子周念一死。 周家忠良一世,晚年落得骂名。 周谨行一命苟且,故唤谨言慎行。 周笃振行太傅一职,是孟昭衍早年老师,师恩重若泰山,周准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孟昭衍提及当年往事。 “周谨行为人如其父,入朝六年,两袖清廉,却被打发至詹事府做一闲职,实在是埋没了,皇帝念老师旧情,也当顺势提拔提拔他。” 周准不解,“若是如此,王爷可承太傅遗愿,帮衬一二,为何至今才……” 孟昭衍先摇头了,“周谨行为人刚毅,不愿轻易承接人情,本王当年也找过他,被拒绝了。” “咳咳……”王爷都能被拒绝,这个周谨行还真是…… “王爷既然猜到皇上要提拔周谨行,是要将其拉入羽翼之下?” “正是。” “可他人微言轻,且身负命案,如何能堪得其用?” 孟昭衍摇了摇头,眸光深不可测,“你且看着,既然皇帝着眼于他,人微言轻,就只是说说罢了。”   ☆、第107章 出府 焚竹茶楼。 四个字拿最简单的横木刻成,已经有些年头的样子,被风霜磨了边边角角,却笔锋犹存,看着端正的字体,暗显锋利。 就算是不太了解书法的宋画祠,见着了这个字,也不禁称赞一句,妙哉。 “如何?”孟昭衍见了宋画祠眼里淡淡的惊艳,挑眉问。 宋画祠看着牌匾兀自点头,道:“真好看。” 好看不仅牌匾,还有敞开的大门里面的布景。 素色屏风将堂内隔了两道,一道妙龄少女玉指抚琴,声音清亮叫人心怡,一侧长袍青年,面容清秀。几多俊郎,侃侃而谈,将听客们沉沉吸引,已是不知今夕何夕。 若只是如此也不尽然,茶楼四面墙皆是画卷,一面竹林密盛,一面花颜鸟语,一面山寺青雾,还有一面,阖家团圆。 这样的搭配布景确实奇怪,却也有奇异的契合感,只因墙角相连之处自然过渡,没有丝毫违和。 宋画祠能这样高兴显然孟昭衍的目的是达到了,虽然这几日宋画祠不说,但是他也知道宋画祠不愿意被这样拘着,只是为了她的身子着想,孟昭衍没有明说,养了两天宋画祠身子好的差不多了,今日日光正朗,风也不大,正好可以把人带出来瞧瞧。 至于为何来这焚竹茶楼,不过想赶个巧罢了。 孟昭衍领着宋画祠进去,唯一的小二在柜台后戳着脑袋打瞌睡,似乎是这朗朗故事吸引不了他。 周准上前敲了敲柜台,将小二给敲醒了。 小二揉着眼睛往上一瞧,周准这张脸是熟脸了,他往后一瞧,见着孟昭衍,心生果然,忙起身把人往楼上领。 满座没几人注意到这块,都自顾自听先生讲书了。 宋画祠也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先生讲的常见的鬼怪之事,只是讲的耐人寻味,颇有意思,她也想继续往下听,但是孟昭衍示意她,她便没有再听跟着上了楼。 楼上有单独的包厢,不开门不开窗就能完全阻断外面的声音,当然,外面人也听不见里面的。 刚一坐定,小二也不问要上什么茶,便退下了。 宋画祠心感奇怪,还未开口,只见一侧墙壁生了道暗门,一绿衣女子款款走近,向孟昭衍服了一身,唤道:“妾身见过王爷,见过王妃,见过周统领。” 宋画祠惊的张大嘴巴,他还道孟昭衍要寻什么乐子,原来是来这茶楼暗会女子,还从暗门中出来,指不定要干什么事。 她不知道自己心里翻出来的酸是为何而来,只道奇怪。 孟昭衍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拉上自己。 孟昭衍笑道:“素樱不必客气。” “素樱?”宋画祠这回没忍住自己心里的怪异,问出声来。 孟昭衍倒不奇怪,浅饮了一口素樱泡的茶,挑挑眉,并不答话。 倒是素樱开口了,她笑道:“妾身便是素樱,焚竹茶楼便是妾身基业,常年经商,与王爷偶然相识,王爷也常来焚竹,与妾身攀谈一二。” 这话说的不明不白,宋画祠心里有事,自然会想歪,只是未明说罢了。 “谨行还未回来?” 素樱颔首,听到这个名字,眉眼自然含了温柔,宋画祠又是一问,“谨行?” 孟昭衍这回倒是开口了,“周谨行,本王少时老师之子,现任詹事府詹事,”他像想起来什么般,对宋画祠说:“这位素樱,正是周大人之妻,周家遭难,素樱不离不弃,如今已是八年,仍旧与谨行恩爱如昔,叫人好生羡慕。” 素樱红着脸低下头,直道惭愧惭愧。 孟昭衍含笑,看着宋画祠眼里的惊讶似要溢出来般,一点儿都不承认自己的坏心眼。 宋画祠反应过来,也附和着道:“真是令人羡慕,素樱姐姐肯定与周大人很相爱。” 素樱的脸色更红,不好意思的样子也着实使人怜爱了,可惜欣赏之人不在身边。 孟昭衍抚着杯沿,道:“周大人笃行庄重,如今不比从前,身居要职定然要比从前劳累些,素樱还需多多体谅。” 素樱点头,“这是自然,这事我也是昨日才听说,夫君多年卑微,一夕终得重用,我又怎可掣肘于他。” “素樱深明大义,真是谨行之福。” 素樱只笑,并不应答。 做了不久,再闲扯了一会儿,门就被正面打开,只见周谨行还穿着官袍,清秀眉眼染了汗渍,推开门看到里面坐着的人,方才停下动作大喘气。 似是松了口气。 素樱连忙上前,用帕子给他细细擦汗,眼里的关心骗不了人。 周谨行虚虚握了握她的手,道:“夫人先下去吧,我与王爷还有些话要说。” 素樱点点头,又向众人见礼后方才离开。 周谨行缓了好一会,才在孟昭衍面前坐定,并不行礼也不客气,更像是与朋友交谈一般自然。 “王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孟昭衍笑道:“谨行无需多心,今日只是带王妃出来逛逛走走,不知怎的就走到这儿来了,可能还是相见谨行吧。” 周谨行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并不应声。 宋画祠也是暗自腹诽,明明你是有目的直接来的好吗! 但是孟昭衍既然这般说了,她自然要配合,也默不作声。 孟昭衍不显尴尬,继续道:“周准回来,我已听他说了,谨行叫他转告的话,本王也一一思忖过来,想说谨行实在是误会本王了。” 周谨行转头,不禁正色,“何解?” “恩师当年行太傅一职,众位皇子里,唯独对本王多有照顾,恩师付以重望,本王不敢不孚,可如今……” 孟昭衍别开眉眼,似有些沉重,“可如今,佞臣当道,恩师含冤,周家灭门,本王于圣前人微言轻,许多事情人微言轻。” “王爷谦虚了。”周谨行淡淡道,态度已然转变。 “谨行到底看错本王,圣上不曾蒙恩,本王如今这一切,皆是本王一步一步打下里的。” 孟昭衍直勾勾看过去,“人微言轻,力不从心又如何谦虚?本王想替恩师昭雪的心,更是只能藏于微尘之中,谨行,可曾知道?” 宋画祠的角度可以明显看到,表面仍是云淡风轻的周谨行,搁在桌子下面的手已经紧紧握拳,青筋暴起。 “深仇大恨,不可不报,谨行,以为如何?” “不如何,王爷心意,谨行只当不知,若是王爷一意孤行,只怕焚竹茶楼的门,再难为王爷敞开了。”   ☆、第108章 焚竹茶楼 周谨行强硬拒绝,孟昭衍却只呷了口茶,他打了个手势,周准会意,去门外招了几个暗卫守着,只怕隔墙有耳。 孟昭衍而后道:“我知谨行心意,恩师一心为国却遭贼人陷害,殷商借机上位,佞臣蛊惑圣上,朝堂纷乱已有余年,谨行看在眼里岂是无动于衷?” “恩师生愿,一愿百姓安乐,二愿朝堂肃清,三愿苍黎铁骑阻山隔水,使得外族一一退鼓。谨行,可都忘了?” “如今百姓含冤难申,朝分立忠臣掣肘,外族虎视眈眈只等内乱先起而后外扰接踵,谨行苦读圣贤,这些,可都看得分明?” “恩师警戒冤冤相报何时了,可这并非报怨,我想同谨行所做,无非将恩师这千古高帽一举掀翻,还百姓一个堂堂正正的右相形象,要圣上认这周家二百三十口的冤魂,该伏罪之人千万,却如何算,也不能算到恩师头上,谨行你说,我这般,可是错了?” “谨行不愿招惹是非,可佞臣当道,谨行能够独善其身到几时?刀光有影,暗箭无情,只怕等那一天,素樱这焚竹茶楼,当真如其名。” 周谨行面色惨淡,久久回不过神。 宋画祠却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孟昭衍口才如此之好。她侧望过去,见孟昭衍隐隐湿了眼角,心口猛然一抽,当年冤案,二百余口人命,一夕定夺,不比上阵杀敌,竟叫八尺铁血男儿也动容三分。 “你勿拿素樱威胁我,我现在,只有她了。” “怎敢?不过一盅良言,谨行何须刺耳若此?”孟昭衍看出周谨行动摇几分,眼神愈加坚定,“恩师报国一生,冤死太和殿口,我只要恩师一朝昭雪,还恩师一生夙愿,我且问你,谨行,可愿助我?” 话落,周谨行却露了嗤笑,“三皇子大义头头是道,不过与五皇子无甚两样,皆为利来,皆为利往,不过是为了登临大宝,何须说的如是冠冕堂皇?” “谨行却是这般看我……” 孟昭衍喃喃,眸中不甚清晰,“你当我是为何,我不过要海晏河清天下太平,若是众位皇子中有一人堪得其用,我也定然不会如此混入纷争中难以自拔,身不由己,我为这将来肃清一刻已献了双腿,纵然一条命拿去又何妨?” 他直看过去,道:“谨行如何看我,我且不论,你可知,我为何封号为靖?” 周谨行抬眸,“为何?” “我要靖天下不虞,写一章青史,记一世盛世。” 宋画祠心中猛然一阵,她下意识想寻周谨行的面孔,看他作何反应,纵然心中被孟昭衍这般言辞震得缓不过劲,看到周谨行时还是被吓了一跳。 那个白面青衫的硬朗男儿此刻潸然泪下,清泪挂上眼角,面容枯肃,像老了十岁一般。 “家父忠心耿耿,把持朝纲三十余年,从未贪污一分银两,从未偏过一丝公正,鞠躬尽瘁,未能罔顾,天煞如何至家父于死地,他该垂青史,蒙重恩,可如今……” 孟昭衍一手拍上他的肩,无声安慰。 沉寂中,宋画祠端了杯凉了一半的茶过去,道:“我乃妇孺,蒙王妃名头,却不过草民一介,命微如尘,我方知安乐痛快,不懂苟顺私情。周大人举止委懦,又何以告右相大人在天之灵,王爷今日一言,已是肺腑,周大人纵然眼浊,也该是时候扫清污瘴,救我苍黎万千子民于佞臣掌心,还一片王爷说的,海晏河清。” 宋画祠将茶杯落在他面前,“如这茶水,纵茶水经火而沸,也有冷却的一天。” “周大人,以为如何?” 孟昭衍慧眼如炬,一同看着周谨行,局势分明,若说前面周谨行已是动摇了五分,那么此刻便是没有八分也有七分了。 他不忍宋画祠被困于府中无聊惫懒,故将其带出府看看外面光景也是好的,他在她面前不藏着掖着故而也能当着她的面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却不知她竟能给自己这般惊喜,他的王妃,当真是个妙人。 周谨行拿袖擦泪,破泣为笑,直直看着那杯水,而后一饮而尽,望着两人道:“是了,正如王妃所说,谨行为人委懦,不堪重用……” 宋画祠紧了紧心口,着实也跟着害怕周谨行再说些什么拒绝的话。 然而周谨行话锋一转,道:“谨行不堪重用,还请王爷莫要嫌弃谨行。” 成了! 孟昭衍和宋画祠对视一眼,放肆而笑,周谨行伸手为孟昭衍看茶,眼角还红着,却笑道:“王爷多年前照顾谨行一家,谨行以怨报德,深感愧疚,如今王爷不计前嫌为谨行添一席之座,谨行但愿为王爷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孟昭衍却将他的手推回去,道:“谨行万万不可,我仅需谨行忠诚,却不需谨行为我卖命,个人的命始终掌握在自己手中。” “王爷说的极是,周大人何须如此?” 宋画祠被孟昭衍这些话彻底打动,若她不是王妃,而是朝臣,有这样一个主子,虽是为人办事,也该是心甘情愿的。 周谨行爽朗而笑,道:“王爷与王妃都是睿智之人,实乃天作之合,相比王爷与王妃感情定然很好。” 孟昭衍一愣,没想到周谨行会将话题转到这上面来,而后镇定道:“谨行谬赞了。” “怎会,”周谨行摇头,道:“我与素樱纵然多年夫妻,也不如王爷与王妃这般默契,谨行痴长王爷几岁,有些事,自然比王爷看得通透些……” “咳咳,”宋画祠的咳嗽声将周谨行打断,周谨行这才住了嘴,面色尴尬道:“谨行一时多言,望王妃切勿怪罪。” 宋画祠喝茶掩面,企图掩饰面上不自然的潮红,道:“无碍无碍。” 这个周谨行,原本看似呆愣,顽固不通,说起这些话来却毫不含糊,她跟孟昭衍之间明明什么都没有好吧! 孟昭衍却笑了,“已坐了好一会儿了,王妃在府中呆的无聊我才将人带出来,便不久留了,我且带王妃出去走走。” 周谨行点头,“王爷对王妃爱护有加,该是如此,谨行送送王爷王妃。” “不了,谨行且留步。” 周谨行并不坚持,只在身后拱手作揖。 孟昭衍舍了马车,周准隔着几步距离相随,与宋画祠在街上走着。   ☆、第109章 谨行投诚 “孟昭衍,”宋画祠压低了声音对孟昭衍道:“我刚才听你说,没有听全,这个周谨行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孟昭衍抬眸,道:“好奇了?” 他本意是想逗逗宋画祠,却不料见她拧着眉摇头,道:“我听你句句含冤,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冤案?” 见她如此,孟昭衍也正色道:“是的,周谨行父亲本是前任右相大人,行太傅一职,专教皇子习书,我有幸得恩师赏识,他对我负以重任,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恩师恩情,我此生难忘。” “但多年前一纸状书,将恩师扣押入牢,恩师一代贤臣,自此牵扯上骂名,却无人申冤,恩师一家百余口人只余周谨行一人。” “当时罪证不全,仅凭人一面之辞就能立案,岂能不是冤案,恩师万死才得以保全谨行一人,随后现今左相殷商上位,其人,也正是孟廉枫的舅舅,宫里殷妃的胞兄。” “只恨我当时人微言轻,且在皇帝面前并不受宠,故而未能为恩师行一言之辞,眼睁睁看着恩师含冤而去,此等冤屈,不可不报。” “殷家众人,我定叫他血债血偿。” 因是在街上,孟昭衍未能面露狠相,而话里的阴沉却让宋画祠听得分明。 这个时代,皇家朝臣之事,纷杂叫人轻易挫骨,一个不留神,便是一场难言的纷争,若是差行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孟昭衍似有若无拍拍她垂在一侧的手,安抚道:“不用怕,你且安心做你的王妃,在外有我护着你,他们还过不来我这直接去动你,放心,当初既然答应你了,便要护好你们姐妹。” 宋画祠满是心事的点头。 周准在两人身后跟着,周围皆是京城老百姓,叫卖声四起,孟昭衍指了指两侧摊贩,试图转移宋画祠的注意力。 不料突然周准凑上前来,伸手从宋画祠身后略过,宋画祠依旧背对着没有反应,孟昭衍却已经知觉侧望过去,他竖了根指头放在唇上,周准立马退后,宋画祠还奇怪,孟昭衍怎么说着突然不说了,见孟昭衍从嘴边收回手,问道:“怎么了?” “无碍,祠儿招来了个蝴蝶,我替祠儿赶走了。”孟昭衍笑道。 宋画祠一时尴尬,不知说些什么,便僵硬转移视线,指着一处摊贩,道:“我们去玩那个,套瓷人的。” “喜欢?”孟昭衍挑眉问。 宋画祠点头,“喜欢,去吗?” 孟昭衍微顿,而后道:“好。” 十文钱是个圈,周准上来要了五十个,宋画祠套了十个,回回落空,不禁有些气馁,她要套的是个小物,但看着颇为精致,看上一眼就甚是喜欢。 宋画祠鼓着脸,问一旁小贩道:“那个,我能不能买了,不套?” 小贩笑着摇头,“这位夫人,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我这儿这能投不能买,夫人自然理解小人。” 宋画祠气着作罢,又准备再扔,被孟昭衍按住了手,她侧着脑袋问,“怎么了?” “想要那个?”孟昭衍一指,指上宋画祠看中的那个物件。 宋画祠点头,问,“怎么,你帮我投?” “试试。”孟昭衍挑眉,伸出手。 宋画祠将木圈递过去,站在一旁看好戏。 孟昭衍端着笑,胸有成竹掷了一圈,往那个物件方向一投,宋画祠看过去,觉得此次定然势在必行了,然而,不知是哪阵风吹的,圈子恰恰停在了物件正前方。 孟昭衍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意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宋画祠站着说话不腰疼,刚想上去笑话两句,却见周准往孟昭衍耳边念叨了两句私语,而后孟昭衍再掷一圈,正中! 宋画祠不禁拍手叫好,小贩依旧笑着上去拿了那个物件包好递给宋画祠,她得了心喜之物,定然高兴,看着孟昭衍也比平时更英俊了几分。 孟昭衍只看着她笑并不说话,趁宋画祠低头打量时,略略环视一周,将各色面孔都在眼里过掉,随后暗暗向周准点头,轻声道:“弄出点动静,要大,传到宫里头,让那位也听听。” 周准明白他的意思,点头应了,便一转身隐没在人群里。 周准本就存在度低,宋画祠没有注意他的消失,得了这个物件也尽兴了,便提出要回府。 孟昭衍还有场好戏要上演,自然不能早早就回去,便道:“祠儿这时候回府太早了,日头还正盛着,不若去城西游湖可好?” 宋画祠无可无不可,一想回王府也无事可做,便点头应了。 孟昭衍租了个画舫,上有童子二人,琴女一个,隔着幕帘抚琴,琴声悠扬,和春色湖景好不惬意。 但景看得久了,到底无趣,宋画祠刚想出声,却感觉船身摇动,船底这片湖面也不再沉寂,反而不知为何,掀起了浪。 琴声蓦然转停,童子与琴女皆是惊慌,宋画祠面带难色,唯独孟昭衍一人还淡定自若,茶水倾倒,孟昭衍蓦然将宋画祠揽进怀里,宋画祠被他这番动作惊得还未回过神,猛然间,船分两半,从中间被人劈开。 这是要落水的征兆了,宋画祠亲眼见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从眼前略过,就在方才自己站的位置,若不是孟昭衍拉他一把,现在她已成了刀下亡魂了。 宋画祠不禁闭上眼,已这半张船倾的速度,他们俩很快就会落入水中,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却想的是孟昭衍的腿不宜沾水。 等了许久,不知为何,水迟迟未浸没身体。 宋画祠强睁一只眼,却看到面前两队人马正在踏水厮杀,刀光剑影间谁都未曾说话,而她与孟昭衍正平稳的在另一只船上,与那厮杀之地渐行渐远。 她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高清肉搏正在眼前惊险上演,她正置身其中。 孟昭衍一只手盖上宋画祠的眼,为让她继续看着。 画面太血腥,孟昭衍见惯了的,她却并不该看。 “现在怎么样了?” 宋画祠知道他的意思,是不想自己看到现在这一幕,故而并不把他的手拿开。 “祠儿,今日这件事,是我的疏忽,吓到你了。” 宋画祠摇头,道:“还好,还好你及时把我拉住了,没出什么事。” 宋画祠想到方才孟昭衍那惊险一拉,然后……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还坐在孟昭衍腿上。   ☆、第110章 暗中跟随 姿势暧昧。 周身气息凝滞了片刻,宋画祠的脸蓦然涨得通红, 她急忙从孟昭衍腿上起来,低着头眼睛不知道往哪边看,倒是孟昭衍依旧落落大方,只道:“祠儿见谅,方才情况紧急,我也是无奈而为之。” 宋画祠连连摇头,道:“没事,没事。” 她的裙摆太长,浸了些水,站在地上才显得沉重,看现在身处的这只船显得颇为简陋,便也没提换衣的要求。 侧身一望,现在局势已见分晓,一队人马被另一队压着打,看孟昭衍还不慌不忙的样子,应该打人的那一队是孟昭衍的人。 刺杀的人一个个落水,想抽身已是难事,更别提追上孟昭衍和宋画祠两人。 船终于靠岸,周准连忙越过岸边看好戏的百姓,急急上前跪在地上,垂着头道:“王爷恕罪,属下救驾来迟。” 王爷二字一落,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就未停过,传闻三皇子是个瘸子,如今一见确实不假。 宋画祠看向周准,奇怪他什么时候换了身官服来的,身后还跟着一队人马,显然是来公事公办的样子。 “无碍,本王与王妃躲过一劫,如今平安无事,倒是那两个落水童子和琴女,快找人救上来。” “是。”周准应下,对身后两人说,“你们快去救人。” 孟昭衍而后道:“周统领任京城禁卫使,此事定要好好查查,本王倒是想知道,何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本王与王妃,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属下领命,还请王爷准许属下送王爷和王妃回府,以防再遇不测。”周准抱拳道。 孟昭衍点头,“那就有劳周统领了。” “不敢。” 周准装模作样地领着人马跟在两人后面,宋画祠为在外人面前维持王妃形象并未与孟昭衍交谈,一路行人纷纷避让站在两侧,宋画祠与孟昭衍像审阅一般走过街道,如此走了有小半个时辰,才走到王府。 管家一早得到消息在门口焦急候着了,看到孟昭衍两人连忙上前迎道:“王爷王妃可曾受伤?” 孟昭衍淡定自若地摇头,道:“未曾,先回府吧,周统领救本王有功,还请周统领入府内喝杯茶再走。” 管家应了,待孟昭衍先行,又把周准给迎进府,这一出戏做的自然且逼真,百姓只是看客,看过只当茶余饭后的谈资聊聊且罢,可这,正是孟昭衍所要的结果。 宋画祠跟着进府了,见府中无外人,便连忙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现在还心有余悸。 孟昭衍挑眉,就知道他会问,也不卖关子,直道:“本王今天出府,行为低调,却也必然会泄露消息,有些人总是要抓住这种空子,坐不住了。” “有些人”未曾指明,但宋画祠也是心中明了了。 孟昭衍接着道:“未曾出茶楼还好,周围有王府的人护着,出不了什么大事。但一上街,一切都未可知了。” 宋画祠想到什么,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在街上的时候行为举止怪异,我当时没在意,现在才明白。” 孟昭衍点头,“王妃聪慧,一点就透。” “所以他们要刺杀的事情,你一早就知道?” “是,猜到了,”孟昭衍眸色蓦然一凛,道:“只是我未曾猜到,他们要刺杀的人,并非本王,而是王妃。” “我?”宋画祠指尖对着自己的鼻子,一脸惊诧。 “正是,这是我没想到的,也没想到,被他们钻了空子,险些让王妃受伤。” 刚才那惊险的一幕,着实快把孟昭衍的心脏给吓出来,他当真未曾想过,若是宋画祠出了什么事情,自己该怎么办。 不是不想,是不敢想。 见孟昭衍面色依旧阴郁,宋画祠不受制地想拍他的手安慰,快要触及时猛然惊醒,换了方向,豪迈拍了怕他的肩,“没关系,我们、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吗?你别自责了,以后出门小心点就好。” 她转念一想,又道:“还有,不准拿这个当理由不准我出门。” 她话题转的太快,把孟昭衍给逗笑了。 孟昭衍含笑点头,道:“好,这个我不限制,只要祠儿小心,保护好自己就行。” “击掌?” 孟昭衍点头,“击掌。” 两相一拍,直接把一旁还站着的周准给忽略了。 忽略一脸汗颜,这真的是王爷所说的没有关系吗?真的是这样吗? 宋画祠这回开心了,只点点头,很识眼色地说:“你们继续谈事吧,我先走了,回房换个衣服。” 她提了提衣摆,还沾着水呢,走着都嫌重。 孟昭衍点头,道:“去吧。” 宋画祠这才转身离开。 待人走后,周准下意识忽略方才那一幕,直直跪地,道:“属下办事不利,使得王妃陷入危难之中,请王爷治罪。” 孟昭衍闭了闭眼,一直躁动的心在刚才才平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道:“起来吧。” 这算是不计较的意思了,周准松一口气,站起身。 “下不为例。”孟昭衍又道。 周准垂下头,面带愧色。 “真的,不能有下一次了,”孟昭衍抬眸,眼中深邃,看得周准心口一颤,“我只有一个王妃。” 周准一时未能明白孟昭衍的意思,依旧沉默,然而片刻后,他心中大震,却连一个音也发不出。 孟昭衍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了,遂不再多言,只道:“今日之事,按我先前所说,传的越大越好,我只要宫里面那个也听到,传成什么样,就看你的能力了。” 周准立马道:“属下定不辱命。” 孟昭衍点点头,道:“周统领的茶也喝完了,本王腿脚不便,就不相送了,请周统领慢走。” 周准抱拳,应道:“王爷好生休息,属下告退。” 周准一步步退离,孟昭衍不喜欢有人服侍在侧,故而整个前厅也就剩他一人,他握紧拳头,等周准不见了身影,才堪堪落下冷汗,脸色已经显出病色苍白。 手心里的衣袖已经被他捏的皱了,方才他不知是忍了多少痛,才堪堪未在宋画祠和周准两人面前失态。 腿部伤痛,由骨出发,延至皮肉神经,他多年这样痛下来,早已适应,却仍是要费好大的劲才能忍过这般噬心之痛。 日头已经斜下去不少,风阵阵吹,直在身上的痛意上又添了三分凉意。   ☆、第111章 船上刺杀 宋画祠在房里换好衣服,等了许久,也不见孟昭衍进来,这时夕月也进来跟她说晚膳也备好了,她推着窗从房内往外看了看,方才那个谈话的小亭子里已经没有周准和孟昭衍的人影了。 宋画祠没理夕月说请她去吃东西晚饭的事情,回身问道:“周统领可是走了?” 夕月点着头,道:“走了的,一个时辰前我是瞧见管家将人给送出府了。” “那王爷去哪了?” 周准既然走了,那孟昭衍迟迟不回来是去了哪里,难道后续还有事情要办。 “这……”夕月脸上犯难,“奴婢不知,方才王爷也是吩咐了说晚饭也不去吃了,只叫奴婢来唤王妃。” “晚饭也不吃了?”这得忙成什么样,到底在做什么? “是的,是叫下人来说的,也没说王爷在哪……王妃也是知道,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总不能问王爷的去向……” “这我明白,也没怪你,”宋画祠蹙着眉点头,思忖片刻,而后指着道:“去叫厨房把菜放锅里温着,我去找王爷,看看他……” 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宋画祠有些犹豫,道:“要是王爷在办正事,我突然过去了,是不是不太好?” 夕月闻言倒是笑了,回道:“王妃多虑了,王妃不过去找王爷,并不会掺和什么事务,再者,王爷若是知道王妃用意,定然不会怪罪王妃,指不定心里还感觉慰贴呢!” 宋画祠转眸,问,“用意?有什么用意?” 夕月笑而不答,只道:“王妃可知上哪去寻王爷?” 宋画祠沉思片刻,道:“先去书房吧。” 这么一想宋画祠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孟昭衍平常都去些什么地方,她从前一味钻研医书,在药房里做研究,不问王府内事,更别提去关心孟昭衍了。 如此,她心中蓦然抱愧。 夕月点头应了,找了件白绒披风给宋画祠系上,是孟昭衍几天前私下吩咐的,只怕宋画祠身子弱经不起风,倒春寒未曾过去,夜里风凉,夕月小心记着。 宋画祠倒没多想,并不知道这是孟昭衍关心自己下的命令,系上披风就出门了。 夕月打着灯走在前面,绕过前殿的回廊,再往西行两个院门,方到了王府书房。 远远看着,书房的几盏灯亮着,一个端正人影恰被光照着,黑影投在窗户上。 夕月伸着脖子见了,回过头对宋画祠笑,道:“王妃与王爷真是心有灵犀,王爷果真在书房呆着呢!” 宋画祠讪讪,倒没出声反驳,她总不能说自己是歪打正着。 走到门口,门口的内侍见是王妃到了,面上显出难色,夕月见了瞪他一眼,那人便未拦了。 夕月给宋画祠推开门,便识趣退了,书房门前两盏灯笼随风摇曳着,屋内一片寂静,宋画祠刚迈步子,便被一个声音给止住了脚步,“本王不是说过任何人不准打扰吗?本王说的话没听懂吗?” 宋画祠搁在门扇上的手紧了紧,心里泛酸,莫名有些委屈,她吸了口气,道:“我听夕月说你不去吃饭,来看看你。” 她朝屋内看了一眼,正对上孟昭衍一双惊讶未敛的眼,接着说:“既然你有事要忙,那我先走了。” 孟昭衍原本就因疼痛有些沉郁,吩咐了人别来打扰,听到推门声不免要发火,却一抬眼看见宋画祠站在门口,顿时惊讶不已,再听宋画祠这么一说,后悔的情绪立刻涌上心头。 但他此刻到底还是不想见宋画祠的,不然也不至于大老远躲在书房谁也不见,连晚膳也不去用了。 “是祠儿,”孟昭衍皱着眉抚了抚额,道:“我这儿确实还忙着,祠儿先去用饭吧,不必等我了。” 宋画祠点头,心里的委屈更甚,她是真没想到自己来都来了,孟昭衍还真的就能把她往外推。 她道:“我走了,你……别太晚了。” 宋画祠说着倒也没久留,把步子迈全了往屋里走,这个动作让孟昭衍心一揪,大气不敢出一下,去见宋画祠只是想进来把门关全,松一口气的同时也免不了心里如被铁锥敲打的难受。 然而宋画祠到底是没把门关全,她猛然回头,看到孟昭衍有些黯然的神色,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她朝外走了几步,吩咐夕月看着不准人进来,又回到书房把门关紧,一步一步朝孟昭衍走过去,问道:“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了?” 目光咄咄,看得孟昭衍心里一颤,他掩饰着失笑道:“我能瞒着祠儿什么?祠儿多虑了,怎么又不走了?” “我闻到了。” 话落,孟昭衍渐渐拉平嘴角,也不言了。 她进来的时候不经意闻到了那股味道,本还觉得是自己闻错了,毕竟气味太弱,是自己幻觉也未可知,但是一转身,看到孟昭衍那样的神色,便立马确定不是自己闻错了。 她不论前世今生,一心向医,对药物的嗅觉感知是很敏感的,一走进来就能闻到书房里那些药味,这个味道并不陌生,孟昭衍从前腿疼病发时涂抹的药膏就是这种味道。 一闻到,宋画祠便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孟昭衍眼里闪过惊诧,而后苦笑道:“祠儿当真聪慧。” 夸她一句便没有下文了,丝毫不提自己腿疼的事情。 宋画祠不禁皱眉,道:“怎么弄的?” “王妃指的是什么?” 宋画祠眼神凌厉,“孟昭衍!你腿疼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告诉我也就罢了,你还不找郎中去看,是真的想把自己疼死吗?” 新婚那晚孟昭衍的疼痛现今想来历历在目,那种疼痛常人根本难以忍受,孟昭衍现在却一声不吭着! 孟昭衍垂下眸,面色暗沉。 在船上时为了保护宋画祠,他强行运功,且沾染了不少水汽,故而腿疾复发,从前复发日子也不算少,都是靠他一味忍过来的,今天也不想让宋画祠再为自己忧心,更不想他为了自己又跑去那该死的药房,故而才这般隐瞒着。 他倒是怎么也没想过,宋画祠会因此动怒成这样,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孟昭衍,我是医者,你有疾在身,却兀自隐瞒下来,叫我怎么可能不生气?况且,我当初答应过你要帮你治好腿疾,你现在这样完全不配合的态度,根本不是一个病人该具有的!”   ☆、第112章 隐瞒病痛 医者。承诺。 孟昭衍心里无端滑过这四个字,胸口一窒,倒是不禁想苦笑起来。 他抬起头,对上宋画祠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摇头失笑道:“我没想到祠儿会这般生气,一味瞒着,是我小气了……” 宋画祠这时候走到案前来,皱着眉道:“知道自己错了?” 孟昭衍好笑着点头,宋画祠眉头渐渐放开,也不拧着脾气了,道:“你出来,我看看你的腿。” 孟昭衍坐在桌案后的,双腿埋在桌下,宋画祠自然看不到,孟昭衍此时也不再藏着掖着了,直接从桌案边退出来,到了宋画祠面前,宋画祠就蹲在他身前。 孟昭衍直直退了几步方才停下,尴尬问道:“祠儿在干什么?” “给你看腿啊!” “也不至于,如此……” 宋画祠拧眉,道:“你在避讳什么,我现在不是宋画祠不是王妃,就是一个医者,一个郎中!” 孟昭衍无奈叹了口气,是妥协的样子。 宋画祠复又蹲下,用手摸上他的腰胯位置,一路向下,一边摸一边寻问感觉。 若不是宋画祠的神情太正经,医者的姿态端得十足,孟昭衍此刻只怕要心猿意马了。 宋画祠摸到小腿处,摸索着敲打了下静脉,只听头顶传来闷哼一声,看来就是这了。 宋画祠起身,看孟昭衍已经被痛得脸色发白了,却也只吭了那么一声,简直被他气笑,“你别这样忍着了,痛了就跟我说!” 孟昭衍摇头,“我堂堂七尺男儿,不至于这点痛都忍耐不了。” 宋画祠哭笑不得,“不是说你忍不忍得了,是要你把自己真实的感觉告诉我,我好对症下药。” 宋画祠无奈,摆手道:“算了算了。” 她站起身往门外走,推开门,看夕月还提着灯笼站在门外回廊口处,便唤道:“夕月。” “奴婢在。” “你去我房间里,床头的柜子上有个黑匣子,人头大小,没有花饰,你拿过来,要快。” “是,奴婢这就去。” 宋画祠交代完方一转身,又想起来什么,立马道:“叫人备些热水和帕子进来……算了算了,你也别去拿了,就在房间里候着,把热水和帕子备在房间里,哦对还有酒,王府里度数最高的酒也拿来,我一会儿就过去。” 夕月垂头应了,“是。” 宋画祠这才转过身进了屋,孟昭衍在书房里全听到了,也不等宋画祠开口,便道:“要回汐婉阁吗?” 宋画祠点头,“嗯,这里施展不开,不太方便,你这……没有事情要做了吧?” 孟昭衍轻笑摇头,不过是为了瞒着宋画祠打的幌子,“没有了,这就走吧。” 孟昭衍的轮椅上有机关,现在可以自行走动,他腿上疼痛虽然缓解了不少,但到底不好受,宋画祠习惯性走在他前面,这回却是没有自顾自的,而是跟在他身边紧着跟着他。 前面的侍卫等人到了绘颜阁就悄然撤了,夕月早叫人备好了热水帕子和酒,还把黑匣子摆在桌上方便宋画祠拿。 宋画祠点点头,叫人又抬了碳火进来,把屋内烘得更暖和。 孟昭衍借力坐在床沿上,看宋画祠将帕子放进热水里备好,又叫人抬了张桌案和椅子放在床边,将要用到的工具全放在案上,点亮了所有的灯盏,这么一来,相对外殿,内殿的亮度提高了简直不止一个度。 孟昭衍看她一直忙前忙后,屋内暖和,宋画祠额角已经出了细汗,这么看着,灯光将她的面容照得些许恍惚,可他却觉得心中慰贴无比。 等人都撤走了,宋画祠又叫夕月守着不准人进来,而后坐到床前,道:“你先把裤脚掀起来,我像上次那样给你施针。” 说罢,也不再看孟昭衍,而是把黑匣子打开,里面列了一溜排的针,宋画祠拿出来就着灯火一一烧热了消毒,而后将酒倒在干净帕子上。 她事先闻了闻,这酒的度数不比医用酒精,但也勉强能用,毕竟不是开刀,仅是施针。 这一套她做的行云流水,孟昭衍一边看一边把鞋袜脱了,将白色里衬掀至膝盖处,宋画祠看了,又抽出空来往上掀了几分,动作毫不避讳。 宋画祠又摸着敲打了几分,询问下来确定位置后在相应位置擦上酒,把烧热了的针头缓缓按着穴位的位置施下去。 施针看着容易,实则也是个体力活,还要求精确,不出几针,宋画祠已经被逼出了汗,孟昭衍看着到底不忍,想拿帕子给她擦擦汗,被宋画祠一瞪,顿时住了手。 “别动,你别打扰我,扎错了位置有你好受的。” 孟昭衍哭笑不得,却也没再动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屋内热气逼人,火舌闪闪,将宋画祠的面容印得更加清晰。 宋画祠施下最后一针,收手时猛然喘了口气,“累死我了。” 她转身去桌旁边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便指着孟昭衍道:“你别乱动啊,这么坚持两个、不对,你个时辰就好了。” 孟昭衍淡淡点头,心里已经尝不出情绪了,一如被碳火烘得室内,他心里现今暖得不像话,是他从未尝过的感觉。 宋画祠连喝了两杯,拿袖子随意擦了擦额角,然后去一旁备好的热水盆里净了手,道:“我饿了,先去吃饭了,你现在还不能动,等我拔好了针你再用饭吧。” 说着,也不等孟昭衍回答,兀自走了。 孟昭衍哭笑不得,只得看着宋画祠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 其实宋画祠这般也是想晾着孟昭衍,她心里还气着,孟昭衍那样不吭一声地忍着,不仅疼的是他自己,也触伤了宋画祠端了多年的医德。 她既然是医生,自然不能眼看着病人受苦而自己却不闻不问,孟昭衍这般做,就如同不信她而不让她医治一般,她怎能不生气。 而若是孟昭衍知道了她此刻所想,指不定得喊冤。 夕月一直在一旁守着,这时见宋画祠出来了,连忙上前,宋画祠大手一挥,道:“走,去饭堂,叫厨房上菜。” 夕月扫了眼房内,迟疑道:“王爷他……不去吗?” 宋画祠眼睛一瞪,道:“他不是说了自己不吃的吗?王爷还有事在忙,我们自己吃自己的,走,不管他!” 夕月听了好笑,心里暗道王爷定是把王妃得罪了,莞尔应道,“是,奴婢给王妃带路。”   ☆、第113章 施针 厨房一直备着热的饭菜,即便此刻已是月上中天了,桌上依旧摆着饭菜。 这个点宋乔淑用完饭早早回房歇着了,宋乔淑早早回房歇着了,满桌都是孟昭衍一早吩咐过的丰盛菜肴,宋画祠心中有气,吃得到底不畅快,草草用完就停了筷。 夕月在一旁看了也上前劝道:“王妃怎的吃得这般少,不多用点吗?” 宋画祠摇头摆手,道:“不了,晚上吃多积食,先在距我从房里出来已过了多久了?” “回王妃,只过了小半个时辰。” 宋画祠点点头,转念一想,道:“叫厨房再备一桌菜,一个时辰以后端到卧房里。” 夕月掩嘴笑道:“王妃这还是关心王爷的不是?” 宋画祠瞪她一眼,起身往外走。 也是要到平时就寝的时间了,宋画祠往绘颜阁一路走,一路还想着孟昭衍腿疾的事情,想了半天等走到绘颜阁门口,被夕月唤了一声才回过神,她转身又交代了一声,“一个时辰以后厨房的人来了,我没叫人进来,就让他们在外面先等着。” “是。” 宋画祠推门进去了,往里走,越过隔着内外殿的屏风,看到孟昭衍还那样坐着且一动不动,腿上无知无觉的他,真不知道上身是否已经僵了。 宋画祠看着好笑,气已经消了大半,也不再端着,道:“我叫人给你备了饭菜,等我拔了针,你再吃吧。” 孟昭衍含笑点头,身子确实难受,也不想多动。本看宋画祠的态度知道她还生者气,却没想到她还是念着自己的。 宋画祠寻了本医书,自己斜靠在暖塌上看书,期间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孟昭衍闲聊几句,但到底没撑多久就犯困了,脑袋被一只手撑着还一点一点的。 孟昭衍失笑,见她点着也累,便把人叫醒了道:“祠儿若是累了,先上塌歇会儿吧,等时辰到了我把祠儿叫起来就好。” 宋画祠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揉着眼睛打着哈欠问,“还有多久?” “再过一刻钟放满一个时辰。” 宋画祠又揉了揉眼睛,摇头道:“算了,不睡了,等着吧,反正也没多久了。” 宋画祠起身朝床边走,孟昭衍被热意也熏了一身汗,仍旧一身不吭的,她看着此刻也是无奈了。 她又叫人备了热水进来,拿着帕子浸了拧开给他擦了擦,这件事以前她照顾病人的时候也常干,现在却让孟昭衍一时发愣了。 宋画祠并未注意,忙活下来,一刻钟也是过了。 “忍着啊,我要拔针了。” 孟昭衍淡然一笑,点点头,宋画祠便开始动作了。 宋画祠凝神聚气,缓缓将针拔出,一开始还好,针灸有通经脉的作用,如此一来,痛觉会更明晰三分,孟昭衍落了涔涔的汗,他死咬着牙关,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宋画祠当然知道他此刻的疼痛,却到底没管,只一心一意拔针。 突然间,孟昭衍的腿不受制地抖动了三分,连忙被宋画祠给按住了。 “你动什么?”宋画祠语气凌厉。 “不是我本意,我……” “别动!” 孟昭衍被宋画祠突生的话给顿住了,只见宋画祠拿着一个针头,正在她腿上不上不下地一动不动,而沿着细针往下看,只见针上接触皮肤的部分与上面未处于空气中的部分,正显黑白之势,泾渭分明。 宋画祠倒吸一口气,蓦然拔了针头,这下看得全了,针身下部已然被染的乌黑,再看不见原本的银亮色。 宋画祠眉间拧得愈狠,并未说话,而是更正色地将剩余的针全拔了。 从这一根开始,接下来的每一根都呈现黑色,一根一根被列在白色衬布上,看得令人触目惊心。 针全部拔出来,孟昭衍的疼痛得以缓解,但是看到宋画祠凝重的神色,他也是大气没法出一下。 真相总是令人不忍触碰。 待针全部拔完,宋画祠却未再管孟昭衍,只一味看针去了。 她把针上面的黑渍用小刀刮了一些下来,用纸片包好,只撂下一句,“在这等我”,便匆匆走了。 出门正好碰上送膳来的下人,夕月把人拦住问道:“王妃,这些可送进去?” 宋画祠拧着眉点头,道:“里面的东西别碰,送进去吧。” “是。” “你们,送进去吧,进去之后按王妃吩咐,里面东西不能动,也别乱看。” 说完宋画祠就走了,也没叫人跟着,夕月在后面看了片刻,也不上去打扰了,便连忙让人把餐盒送进去。 满桌的菜肴摆着,孟昭衍却索然无味,当看到针身显黑色时他便一切了然于胸,心里是满满的讽刺与冷意。 孟昭衍随便用了几筷子就让人撤去了,夕月看着却是不敢说了,王爷不比王妃,况且王爷面色更难看。 她思忖了半晌,而后道:“王爷,王妃今晚也未吃多少。” 孟昭衍点点头,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孟昭衍没等多久宋画祠就匆匆赶回来了,直勾勾看着他,神色凝重,是孟昭衍从未见过的样子。 “我刚才看了下,针上那些,不是别的,正是毒。” 孟昭衍点头,面色不变,依旧淡然。 宋画祠见状才觉不对,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孟昭衍只看着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你早知道为什么不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站不起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毒素积压侵蚀筋脉,长此以往,想要复原根本不可能!”宋画祠气氛大喊道。 孟昭衍这才叹了口气,点点头,道:“我是早知道,却也情非得已。” “有什么可情非得已的的?你被人下毒,自己知道却不说出来,一点也不在意的吗?” 孟昭衍苦笑。 怎么会不在意呢? 他是个男人,却被迫废了双腿,从此不能站立,非要靠外物才能勉强站立行走,他人可以毫不避讳说他是瘸子,他也不能反驳,因为这就是事实。 长久因此沉寂的心,却早已蒙了不可言说的灰尘。 “祠儿,难为你了……” “不是难为我,是难为你自己!你受着苦痛却不说,却是难为我,孟昭衍,你真是……” 宋画祠已经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面对那些触目惊心的黑色银针,她心里不可避不可免得,蓦然疼起来了。   ☆、第114章 刃里藏毒 厨房一直备着热的饭菜,即便此刻已是月上中天了,桌上依旧摆着饭菜。 这个点宋乔淑用完饭早早回房歇着了,宋乔淑早早回房歇着了,满桌都是孟昭衍一早吩咐过的丰盛菜肴,宋画祠心中有气,吃得到底不畅快,草草用完就停了筷。 夕月在一旁看了也上前劝道:“王妃怎的吃得这般少,不多用点吗?” 宋画祠摇头摆手,道:“不了,晚上吃多积食,先在距我从房里出来已过了多久了?” “回王妃,只过了小半个时辰。” 宋画祠点点头,转念一想,道:“叫厨房再备一桌菜,一个时辰以后端到卧房里。” 夕月掩嘴笑道:“王妃这还是关心王爷的不是?” 宋画祠瞪她一眼,起身往外走。 也是要到平时就寝的时间了,宋画祠往绘颜阁一路走,一路还想着孟昭衍腿疾的事情,想了半天等走到绘颜阁门口,被夕月唤了一声才回过神,她转身又交代了一声,“一个时辰以后厨房的人来了,我没叫人进来,就让他们在外面先等着。” “是。” 宋画祠推门进去了,往里走,越过隔着内外殿的屏风,看到孟昭衍还那样坐着且一动不动,腿上无知无觉的他,真不知道上身是否已经僵了。 宋画祠看着好笑,气已经消了大半,也不再端着,道:“我叫人给你备了饭菜,等我拔了针,你再吃吧。” 孟昭衍含笑点头,身子确实难受,也不想多动。本看宋画祠的态度知道她还生者气,却没想到她还是念着自己的。 宋画祠寻了本医书,自己斜靠在暖塌上看书,期间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孟昭衍闲聊几句,但到底没撑多久就犯困了,脑袋被一只手撑着还一点一点的。 孟昭衍失笑,见她点着也累,便把人叫醒了道:“祠儿若是累了,先上塌歇会儿吧,等时辰到了我把祠儿叫起来就好。” 宋画祠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揉着眼睛打着哈欠问,“还有多久?” “再过一刻钟放满一个时辰。” 宋画祠又揉了揉眼睛,摇头道:“算了,不睡了,等着吧,反正也没多久了。” 宋画祠起身朝床边走,孟昭衍被热意也熏了一身汗,仍旧一身不吭的,她看着此刻也是无奈了。 她又叫人备了热水进来,拿着帕子浸了拧开给他擦了擦,这件事以前她照顾病人的时候也常干,现在却让孟昭衍一时发愣了。 宋画祠并未注意,忙活下来,一刻钟也是过了。 “忍着啊,我要拔针了。” 孟昭衍淡然一笑,点点头,宋画祠便开始动作了。 宋画祠凝神聚气,缓缓将针拔出,一开始还好,针灸有通经脉的作用,如此一来,痛觉会更明晰三分,孟昭衍落了涔涔的汗,他死咬着牙关,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宋画祠当然知道他此刻的疼痛,却到底没管,只一心一意拔针。 突然间,孟昭衍的腿不受制地抖动了三分,连忙被宋画祠给按住了。 “你动什么?”宋画祠语气凌厉。 “不是我本意,我……” “别动!” 孟昭衍被宋画祠突生的话给顿住了,只见宋画祠拿着一个针头,正在她腿上不上不下地一动不动,而沿着细针往下看,只见针上接触皮肤的部分与上面未处于空气中的部分,正显黑白之势,泾渭分明。 宋画祠倒吸一口气,蓦然拔了针头,这下看得全了,针身下部已然被染的乌黑,再看不见原本的银亮色。 宋画祠眉间拧得愈狠,并未说话,而是更正色地将剩余的针全拔了。 从这一根开始,接下来的每一根都呈现黑色,一根一根被列在白色衬布上,看得令人触目惊心。 针全部拔出来,孟昭衍的疼痛得以缓解,但是看到宋画祠凝重的神色,他也是大气没法出一下。 真相总是令人不忍触碰。 待针全部拔完,宋画祠却未再管孟昭衍,只一味看针去了。 她把针上面的黑渍用小刀刮了一些下来,用纸片包好,只撂下一句,“在这等我”,便匆匆走了。 出门正好碰上送膳来的下人,夕月把人拦住问道:“王妃,这些可送进去?” 宋画祠拧着眉点头,道:“里面的东西别碰,送进去吧。” “是。” “你们,送进去吧,进去之后按王妃吩咐,里面东西不能动,也别乱看。” 说完宋画祠就走了,也没叫人跟着,夕月在后面看了片刻,也不上去打扰了,便连忙让人把餐盒送进去。 满桌的菜肴摆着,孟昭衍却索然无味,当看到针身显黑色时他便一切了然于胸,心里是满满的讽刺与冷意。 孟昭衍随便用了几筷子就让人撤去了,夕月看着却是不敢说了,王爷不比王妃,况且王爷面色更难看。 她思忖了半晌,而后道:“王爷,王妃今晚也未吃多少。” 孟昭衍点点头,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孟昭衍没等多久宋画祠就匆匆赶回来了,直勾勾看着他,神色凝重,是孟昭衍从未见过的样子。 “我刚才看了下,针上那些,不是别的,正是毒。” 孟昭衍点头,面色不变,依旧淡然。 宋画祠见状才觉不对,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孟昭衍只看着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你早知道为什么不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站不起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毒素积压侵蚀筋脉,长此以往,想要复原根本不可能!”宋画祠气氛大喊道。 孟昭衍这才叹了口气,点点头,道:“我是早知道,却也情非得已。” “有什么可情非得已的的?你被人下毒,自己知道却不说出来,一点也不在意的吗?” 孟昭衍苦笑。 怎么会不在意呢? 他是个男人,却被迫废了双腿,从此不能站立,非要靠外物才能勉强站立行走,他人可以毫不避讳说他是瘸子,他也不能反驳,因为这就是事实。 长久因此沉寂的心,却早已蒙了不可言说的灰尘。 “祠儿,难为你了……” “不是难为我,是难为你自己!你受着苦痛却不说,却是难为我,孟昭衍,你真是……” 宋画祠已经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面对那些触目惊心的黑色银针,她心里不可避不可免得,蓦然疼起来了。   ☆、第115章 冷情皇室 孟昭衍依旧保持沉默。 气氛一时间僵止不动,他们对望,可是宋画祠却找不到他的视线,他们这般近,却也这般远。 那双深邃而狭长的眸子,似最亮眼的古潭,已经寂静得投石不可破了,她说这么多,仍旧换不来他一个波动。 宋画祠莫名平静下来,她在孟昭衍面前蹲下身,一点一点给他揉着腿上肌肉,待感觉松弛下来了,再将上掀的裤脚慢慢放下来。 孟昭衍一直看着她的举动,心中五味杂陈,她一遍一遍说着自己是医者,于是医者就可以为人做到这般举动吗? 若不是自己,也是其他人,宋画祠是否也可对人这般亲密,肌肤碰触却毫不避讳。 腿上疼痛已然过去,剩下的只余麻木,但他却好像能感觉到宋画祠指尖的温度,想这样的时刻能够慢些再慢些,最好凝止于这一刻,让他把她的眉眼刻下来,记在心里,后路再颠簸漫长,也忘不掉。 宋画祠做完这些终于抬头,看着他精致不失俊郎的眉眼,眼里起了涟漪。她问,“你能不能告诉我,这腿,是怎么伤的?” 孟昭衍的瞳孔无声缩小,想说什么,却又莫名卡在舌尖。! 这个问题,过往那么多岁月,问他的人不少,他已经学会并习惯着淡笑,说无碍,说无伤大雅的借口,说自己的不是,说命途多舛。 但是那流经体骨的疼痛,告诉自己这世间的凉薄与险恶,他不巧,生在皇家,且无凭无靠,那接踵而来的刺痛与阴毒,将他一颗心早已凝练成钢,再难轻易摇动。 他也曾看着自己的父皇,指望他能为自己讨个公道。 可是公道在人心,却也只在人心。 提及此,孟昭衍习惯性笑了,笑得淡然,却更刺痛宋画祠的眼,她竟然一瞬间明白了,“你要敷衍我是吗?孟昭衍,我是你的医生,你要敷衍我是吗?” 孟昭衍的笑蓦然凝在嘴角,这人,真是天生来克自己的。 良久,似是下了心般,他道:“祠儿诚心为我医治,我也不再藏着掖着,我腿上顽疾,确实并非意外导致不能行立。” 他看着她,一点一点揭开自己尘封的伤痛,一字一句缓缓道:“是有人刻意下毒,残害于我,我及冠封王那年,锋芒过盛,总是刺到了某些人的眼里。” 说到这,笑意蓦然冷了。 “皇家富贵,是常人难享的,皇家争端,亦是常人难受的。今日我可废腿,明日就可被人夺命。我孟昭衍,是个身份尊贵人人羡慕不及的皇子,却也是个只能靠药物站立的瘸子。” 他抬眸看了眼宋画祠,见她眼里是惊诧、同情,还有一味自己看不懂的东西。 他端详了良久,才明白过来,那个东西叫心疼,是小时候只有在自己母亲眼里才能看到的东西。 叫他有些怀念、留恋,还有些不舍。 “我如今这般,也是习惯了,若是一味负隅顽抗最终只是得不偿失,那无非是弱者的表现,我要一点一点靠自己站立起来,要将所有允我伤痛的人,一个一个算过来,谁都逃不了。” “皇宫险恶,我如今,最担心的,却是你的安危,你既然嫁给了我,无形中就参与到了这场纷争中,我不怕他们再对我做些什么,倒是怕会对你下手。” 宋画祠迟疑,“所以,你才不许我研药,只将我关在王府里,叫那么多人保护我,都是为了我好……” 孟昭衍点头,“总不能我们皇子之间的事情,却叫你一个外人受到牵连,故而费劲心力保护你,不仅是答应过你,还是因为怕他们伤及无辜。” 听到“外人”两个字,宋画祠心口无端传来一阵抽痛,她下意识扯起一抹强笑道:“我、我会小心的,我现在,只想把你的腿疾治好……你现在,还……” 孟昭衍了然她的意思,摇头道:“没有,从前我人微言轻,受人牵制才被迫饮下毒药,当时只是轻伤,开了几味补气血的药,叫人偷梁换柱,才成了今日这番模样,现在我手中已有权利,是旁人轻易动不得的,故而没有再饮了。” 宋画祠闻言点点头,道:“那就好,你的腿疾不至绝望之地,如果找到办法把经脉里的毒清干净,再好好调养,应该能够根治。” 这话孟昭衍过去的日子里听得多了,但是所谓清毒的法子,人们说了几千几万遍,也没有说出来。 但是莫名的,他就相信宋画祠,相信她。 宋画祠又道:“我以后会常为你施针,帮你疏通经脉,靠你自身的血液循环,也能将一部分毒素带出体内,更重要的……” 宋画祠下了决心,道:“更重要的,是为你研制解毒的法子,我刚才已经拿着银针采集了一部分毒素,对症下药最好不过,不过看样子,这毒的毒性倒是不烈……” 孟昭衍下意识就问了,“何解?” 宋画祠摸着下巴思忖,道:“这毒要是毒性烈一点,就不只是伤你经脉废你腿了,搞不好按你前面说的能直接要了你的命!” 孟昭衍当然知道自己这毒,毒性不烈,不过是因为他们不好下手直接毒死自己,方才放缓了步子先拿自己的腿开刀,但没想到宋画祠想到的却是这一层,心里不禁对她又夸赞了几分。 孟昭衍点头,道:“正是,他们对我尚有避讳,不敢真正下毒杀我。” 孟昭衍笑笑,试图瓦解这凝重的气氛,故而道:“是否因着这一层,我还得感谢他们未曾痛下杀手,我才得以活至今日?” 宋画祠被他气笑,气虚骂道:“感谢个鬼!我要是知道谁给我下毒让我残了这么多年,我不把人千刀万剐了,怎么解的了我心头之很!” 说着,还装模作样地磨了磨牙,气氛终是缓和过来了。 但是孟昭衍听着心中又是“咯噔”一声,他当然知道是谁下的毒,也知道他们为何下毒,皇家秘辛,听来总叫人心凉,此处就不便与宋画祠说了。 宋画祠到底是皇家以外的人,为了自己的私心,为了能够保护她,很多事情孟昭衍到底瞒着他了,更何况,他们之间有名无实,两人的关系牵连脆弱得不堪一击,像是前日,宋乔淑一个心意就能两人呈剑拔弩张之态。 孟昭衍更是不敢想。 这些事情,索性就不必告诉她了。 让她平平安安做自己想做的,足矣。   ☆、第116章 商议生辰 是夜,宋画祠着人将房内东西收拾好,炭火和地龙将房内熏热,孟昭衍的腿疼未再发作,两人和衣而睡。 三天时间一过,嫦云拖着一身伤回到了汐婉阁,宋乔淑借着去看望嫦云的借口给嫦云带了不少吃食,门口的守卫也未绝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人给放进去了,是以,嫦云这几日除了皮肉之苦外并未多经挫折。 宋乔淑见了人就心疼地红了眼睛,她偏过头擦拭眼泪,低声道:“苦了你了。” 嫦云笑着摇头,她的伤还未好,只能趴在小塌上,这样的姿势着实不敬,然而此刻也是没人在乎这点规矩了。 她道:“这点苦嫦云受得了,只是苦了小姐了,小姐心意王爷不知,小姐还要继续隐忍,嫦云看着实在痛心,只可怜天下如小姐这般的苦情人。” 嫦云这话着实说道宋乔淑心里去了,这几天她每每想起孟昭衍对待自己的每一幕场景,他冷厉的宣判,他残酷的警示,无一不将宋画祠的心戳得千疮百孔。 宋乔淑再说不出话,声音都化为了哽咽。 嫦云见了更加心疼,连忙拿帕子帮其拭泪。 “小姐,如嫦云那日说的,小姐只需在王府继续蛰伏着,只待哪日王爷知道了小姐的真心,到时候柳暗花明,现下所受的这些苦楚都不算什么……” “是了,”宋乔淑点点头,心口愈加坚硬。 嫦云话题一转,道:“不日便是小姐生辰,小姐先把这些糟心事放下,先想想该如何将这个日子给过了,小姐适才又长了一岁呢!” 宋乔淑笑了一下,道:“嫦云替我记着呢,我自己都忘了。” “自然,小姐的生辰嫦云怎么可能忘记,待嫦云跟王妃说了,王妃定然要与小姐好好庆祝的……” 宋乔淑心口一颤,她不知何时开始听到妹妹的名字心中就会产生浓重的情绪,长时间将她压得喘不过气。 宋乔淑愣了片刻,而后笑道:“是了,祠儿身为王妃,手中职权定然要比你我大……” 她不知道,自己这番话说得暗含敌意,不过嫦云倒是没有听出来,她点头继续道:“王妃对小姐向来照顾有加,当初小姐进王府不就是王妃给带进来的吗……” “嫦云!” 宋乔淑一瞬间失态,她颤着嗓音大声喊着,道:“嫦云刚出来,定然是累了的,叫人将你扶回房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来人,送嫦云回房!” 宋画祠扶着额起身走了,掀起珠帘转过屏风便再无声了。 嫦云一个人被放在榻上着实愣住了,直到有人前来驾着她往外走还未反应过来,那侍女看嫦云还怔愣的样子没法配合,便提醒道:“嫦云姐姐,小心脚下。” 嫦云猛然间低头,这才免了一个趔趄。 她摸着胸口,觉得莫名其妙,小姐怎么会突然这样,她是哪句话触了小姐的霉头。 这边嫦云摸不着头脑,宋乔淑却一阵心悸,她怎么会这样自己都不知道,只觉那时嫦云说的话将自己的面上狠狠一掴,打得响亮,打得生疼。 嫦云这般说,她永远只是宋画祠的依附品,永远需要倚靠宋画祠过活,若没有宋画祠,她宋乔淑现在还是宋府名义上的嫡女,却要被宋枝瑶一个庶女,姚夫人一个妾打压辱骂,难有出头之日! 一切都是因为宋画祠,所以自己要感恩戴德! 宋乔淑按住躁动的胸口,甩开思绪,却在宁静的一刻免不了要听到宋画祠那于她来说恍若隔世的声音。 宋画祠自然念起宋乔淑的生辰,对于这件事,她是不会忘的。 这不,一踏入汐婉阁后便见到被人从房内扶着出来的嫦云,宋画祠皱着眉,她前几日每天也都去看嫦云,给她涂了自己配好的药,比起寻常药膏有用的多,可是今下一见,还是不免要心疼。 她走上前去,询问道:“嫦云,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嫦云见是王妃,不免笑道:“见过王妃,王妃给嫦云的药膏很有用,嫦云比起前日已经好了太多了。” “这便好,”宋画祠点头,指着屋内问道:“姐姐可在里面?” 嫦云点头,“在的,王妃要找小姐,可需我进去通传一声?” “不必,你好好回去养伤,这两天别乱动,多多修养。” 嫦云感念道:“谢王妃挂念,奴婢先告退了。” “去吧。”宋画祠摆手,提步往屋里走。 宋乔淑敛了心绪,起身相迎,道:“在里头就听到祠儿的声音了,祠儿找姐姐可是有事?” 宋画祠笑道:“姐姐不是忘了吧,再过五日,就是姐姐的生辰了,我还想着要跟姐姐好好庆祝一番呢!” 宋乔淑心生暖意,也笑了,“这有什么好庆祝的,不过是个生辰,从前在府里,只是吃一碗面就过去了……” 宋乔淑想到这,也有些神伤,确实,过去在宋府的日子皆是苦楚心酸,她和那时尚还痴傻的祠儿两人相依为命,祠儿就是她的一切,为了祠儿,受再多苦又如何。 不比现在,两人不知不觉间生疏了。 却见宋画祠执起宋乔淑的手道:“姐姐,现在不是宋府而是王府了,姐姐从前为了我受了那么多苦,现在我要姐姐享尽一切姐姐该享的福!” 闻言,宋乔淑一怔,忽然间落下泪来。 她倾身拥住宋画祠,口中含糊不清道:“我的祠儿!” 宋画祠未明白现下的情况,只徐徐拍着宋乔淑的背,想让她把泪止住,笑了笑,道:“姐姐,祠儿这般做都是祠儿该做的,姐姐不必这么感动!快别哭了。” 这么细细安慰着,宋乔淑才好不容易止住泪,她破涕为笑,道:“祠儿对我好,姐姐明白……” 她真是该诛心了,祠儿这般对自己,她还觉两人生隙。 宋画祠见她情绪稳定了,便道:“姐姐不如这样,我跟孟昭衍提议我们两个出府玩吧,昨日我刚出过府,外面可比府内有看头,至少好玩的多……” “出府?” 宋乔淑对上次出府被人绑走的事情还有记忆,外面的世界虽然比王府精彩,却也不比王府安全。 “是啊,”宋画祠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便道:“姐姐放心,这回你紧跟着我,小心不要走丢就好,况且明日也不比上次热闹,青天白日下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   ☆、第117章 拒绝出府 宋乔淑仍有迟疑,却耐不过宋画祠好说歹说得劝了一番,确实宋画祠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出趟门,不会次次都遇到意外的,自己多加小心些就是了。 随即宋乔淑点头允了。 宋画祠欢天喜地地走了,宋乔淑心感慰贴,原先陡生的怨气也慢慢消了。 宋画祠想着先把这件事跟孟昭衍说了,提前打点好,但自己心里没谱,怕这件事孟昭衍不会同意。 毕竟是要出府,外面不知道会有什么事端要发生,昨天经历过那样的事情现在还心有余悸,但是主要还是为了让宋乔淑开心,府内舒服倒是舒服,但要是玩基本上不可能。 古人这般无趣的作风实在不适合宋画祠一个现代人。 回去一问,才知孟昭衍还在书房跟周准谈事情,无奈下她交代了夕月一声,趁孟昭衍现在不在,连忙又遁到药房去了。 周准一大早上完朝便回了王府,官服还未换下来,便赶到书房找孟昭衍议事。 “什么事?”孟昭衍坐在案后抬眸,问道。 周准抱拳道:“王爷,如今朝堂上趁您未上朝被五皇子提拔起来的人打压得差不多了,五皇子如今在宫中面壁思过,我们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孟昭衍提笔在纸上徐徐落下几个字,透过窗子远远看着宋画祠来找自己却止步于外悻悻的样子,不免好笑。 周准还在等他回答,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蓦然在心里叹了口气。 王爷从前从未对这个王妃表过态,不说利用也不说放弃,只这样端着,现在倒是突然间与王妃越加亲近,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毕竟像以前王爷这样的人,最怕的,便是身边的牵绊。 孟昭衍好半天才回过头,看向周准,面上为有一丝尴尬,不紧不慢道:“等。” “等?如何等?等什么?”周准疑惑道。 孟昭衍淡然一笑,道:“就算我如今困步于府,明眼人也看的清楚如今这朝上势头谁猛,我们之前那道,打得太狠,虽然大快人心了,但不免招人忌讳了。” 孟昭衍眼里闪过寒光,“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我们接下来,只需看着他如何做,接招便是了。” “上头那位,”孟昭衍指了指天,“心里必然是清楚的。” 周准了然,今日在朝堂上大理寺将先前的案子全部立案了,该斩的斩,该抄的抄,该贬的贬,吏部又上交了一大长串名单,他在最后面听得,好不容易才把嘴角压下来。 五皇子现在在宫中鞭长莫及,宫中不比府上,一举一动皆有多少人看着,皇帝想知道什么也不过是动动耳朵的事情,五皇子不敢多做些什么。 这样看来,局势是一边导向孟昭衍的。 但是皇帝到底避讳,多少往他位子上看的人都没有活路可走,孟昭衍心知肚明,可以适当换攻为守了。 孟昭衍又交代了周准几件私下里的事情,时间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 交代完周准便走了,夕月见到人影着人相送,同时也差人去药房唤宋画祠。 时间过了不长不短,宋画祠还未有什么研药的头绪,那堆黑色粉末就在手边她还轻易不敢动。 古时候的药理到底与现在不同,她还欠缺得多,凡事都要小心些。 守在药房的婢女依旧是绿茵,得了消息就进去跟宋画祠说了,未免让孟昭衍过来“兴师问罪”,她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出去了。 但是到底晚了,夕月不知道这其中渊源,孟昭衍一问王妃去哪了,她便如实交代了,果见孟昭衍额头青筋跳动,一副隐忍着怒气的样子。 夕月瞬间懵了,心里奇怪这是个什么情况。 恰好这时候宋画祠也过来了,看见孟昭衍的表情就头疼,这是事情败露的标准表情。 宋画祠下意识放缓了脚步,孟昭衍眼神凛冽,道:“你又去药房干什么?身子养好了吗?” 宋画祠抚额,“我这不是想给你早点制成药吗?” “我不急在一时,你又何必心急?” “我……你还怪我,我好心好意的……” 孟昭衍被她气笑,摇着头道:“罢了罢了,下午再叫郎中来为你看看,若是好得差不多了,便随你吧。” 宋画祠闻言立马笑了,而后趁热打铁道:“那个什么,过几天是姐姐的生辰,你知道吗?” 孟昭衍一愣,这他还真不知道,问道:“什么日子?” “五天后。” “哦,那然后呢?”孟昭衍抬眸。 宋画祠吞吐道:“我想和姐姐出府玩一会……” “不行!” 还未等宋画祠说完,孟昭衍便立马厉声打断,表情也蓦然严肃了。 他并非要一直管着宋画祠,毕竟他们相对独立,但是方才与周准交代的便是换攻为守,不确定什么时候孟廉枫就会出手,出其不意最可怕,现在一切以安全为上,出府实在太危险了,他自然不能同意。 “为什么?”宋画祠当然不愿意,“你昨天不是还带着我出去了吗?怎么过几天就不行了?” “昨天是昨天,况且昨天还遇到了那种事,你都忘了吗?你的心怎么那么大!” 孟昭衍现在一脸眼肃到不是开玩笑的样子了,宋画祠无法反驳,但还想坚持,便道:“我知道,可是姐姐好不容易到生辰了,她常年在府里呆着难得出府一回,我想跟她一块出去看看,只是这点小小的要求,你通融一番好不好?” “不是我不通融的意思,是外面实在太危险了,我以为昨晚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你不要一意孤行,这件事情听我的,你要在王府里大办特办怎么办我都不管,就是不能出府。” “孟昭衍……” “没得商量了,我还有事要办,夕月,送王妃回房。” 后面一句孟昭衍已然转过身不再面对宋画祠,不容置喙的样子。 宋画祠气氛不已,虽然知道孟昭衍说的都有道理,可是计划告吹还是不免要生气。 “他怎么这样啊!”宋画祠气得跺脚。 夕月在一旁劝道:“王妃,我虽然不知内情,但王爷说得到底没错,王爷也是关心王妃的安危,王妃千万别生气了。” 宋画祠拧着眉想对错,不行,已经答应姐姐的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的。 她气呼呼地转身,心里暗暗想着对策。   ☆、第118章 讨好 宋画祠不得已回了绘颜阁,心里还是满满的不甘,她就真不信了,光天化日之下能遇到什么危险,孟昭衍肯定是小题大做了。 “这不让干,那不让干的,我还能干什么?吃了睡睡了吃吗!”宋画祠给自己倒了杯水,没忍住脾气将茶杯用力往桌上一放,随后而来的孟昭衍正好听到这一句。 孟昭衍现在只有满心的无奈,不让宋画祠出府不过是担心宋画祠的安危,被她这么说除了无奈还真不剩什么东西了。 茶水四溅,孟昭衍招夕月过来收拾,继续劝道:“你听我一回,我在府里给你招个戏班子你跟宋三小姐来听也可,出府的事情不要想了。” “什么戏班子,我才不喜欢听那个!总也不能听一天别人唱戏吧!” “那你要如何,我叫人给你置办。” “我不要!”宋画祠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就要出府,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同意不同意,我都要出府!” 孟昭衍头疼地抚额,“祠儿你别逼我把你关起来!” “孟昭衍!你试试!我不是你王府的下人,你凭什么把我关起来!”宋画祠急急站起身,大声质问道。 “若你一意孤行,我势必会这么做!” 宋画祠被他噎住了,是,这里是孟昭衍的府邸,所有下人侍卫都听他孟昭衍的命令,她一个手无寸兵的女子,凭借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可能跟他对抗。 宋画祠脑筋一转,硬的不行来软的。 宋画祠软下声音道:“孟昭衍,我求求你了,我都答应姐姐了,你总不能让我食言吧,况且姐姐一年一度的生日,今年错过了就要再等一年,姐姐也不可能一辈子关在府里不出门吧,你说对不对?” 孟昭衍更感头痛,他的王妃还真是三十六计要轮番上演,如今这番不失为美人计。 他还是摇摇头,道:“不论如何,不能出府。” 宋画祠经不住想咬牙,她都这样了,孟昭衍还是软硬都不吃。 想她过去哪里对人这样过,只是这样小小的请求孟昭衍都不答应。 “小气!”宋画祠别过脸走了,真的不想再看见孟昭衍这张讨人厌的脸。 孟昭衍看着宋画祠如是表现,觉得分外可爱,撑不住笑了,他指指门口,对一旁夕月道:“夕月,跟上去,看着王妃,别出什么事了。” 夕月在一旁看了全场,凭借多年功底百般忍耐才没能笑出来,他们家王妃实在太可爱了。 夕月听了吩咐连忙应是,迈着小碎步就跟上去了。 宋画祠走不远,走到花园里就被气得走不动路了,看见花想采,看见草想拔,心里气得不行,却还是没忍住下手。 春寒已过,正是花开好时节,若是不论宋画祠此刻被气得双眼冒火,她站在花丛中,还真是一副妙哉妙哉的美人图。 夕月赶到见到的就是这番景象,王妃总是能给她惊喜的。 方才在房里夕月通过两人对话也是把事情给听全了,无非是王妃想带着宋三小姐一块出府,而王爷因为怕外面太危险而不同意罢了。 夕月虽然觉得王爷说得有其道理,心里到底还是向着王妃的,便开动脑筋想给宋画祠出主意。 “王妃,您还在想方才的事吗?” 宋画祠鼓着腮帮,着实可爱,点着头哀怨道:“是啊!” 夕月轻笑一下,道:“奴婢给王妃王妃出了个主意,王妃可要听听?” “当然当然,”宋画祠狠狠点头,一副雀跃的样子,“快说来给我听听!” 夕月走近了,在她耳边耳语一番,宋画祠双眼放光,连连点头。 话毕,夕月笑着问道:“王妃,奴婢说的这个法子如何?” 宋画祠已经胸有成竹了,道:“当然可以,这还难不倒我!” “可是……”夕月迟疑道:“王妃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宋家嫡女,又如何做得来这种事?” “呃……”这倒是,她忘了以宋画祠的身份该不会做的。 宋画祠一时还想不出理由,便见夕月先自行脑补了,“啊,奴婢曾经听说宋太傅对嫡女不如庶女,王妃这般,不会是真的吧?” 宋画祠诚恳点头,道:“是啊是啊,我和姐姐多年相依为命过来的,着实不太容易,那些日子不提也罢,我先去了……哦不对,你叫人帮我把材料备好。” “奴婢明白,王妃知道府上厨房在哪吗?” 宋画祠如实摇头,这可真是不知道。 夕月撑不住笑了,道:“王妃且跟我走,奴婢打点好了王妃就开始做饭吧,千万不能让王爷知道。” 宋画祠点头跟她走了。 方才夕月所说的主意就是给孟昭衍做顿饭,做顿饭不难,若是放在从前的宋画祠身上倒是堪比上青天,但宋画祠转世而来,前世她是孤儿,做饭是拿手活,若不会做早该饿死了,故而夕月这个主意出得算是恰到好处。 厨房在府中一角,厨子加下人人数就不少,夕月将人一个个都叫过来,备好东西封上嘴,再留下几个打下手的,其余人员就可以休假了。 夕月想要帮忙,被宋画祠给推远了,只能在一旁看着,宋画祠上手快,且动作熟练,不像是初次做饭的人,她一面想着王妃能干,一面又为王妃喊曲,堂堂宋家嫡女,倒被人逼迫着学了这些本不该沾染的杂事。 宋画祠真的是拿出自己的毕生绝学来做这顿饭,因为想起以前王府桌上的菜肴,不摆个十几道简直不好意思上桌,且样式精美,色香味俱全,要做得像样点花费的功夫真的不能少。 她却是忘了王府那么多厨子,一人一道菜也能忙活过来,她就一双手,,很难调大梁啊。 这顿晚膳从下午做到晚上,孟昭衍都没找人来催,只因当宋画祠一到厨房暗卫就把事情给他讲了,一想就能猜到宋画祠要干什么,他心里是既好笑又心疼。 好笑宋画祠点子真多,还真想把她给说服了,心疼是因为宋画祠竟然为了这件事做到这种地步,他心中着实不忍。 孟昭衍在书房做了许久,等下人来请人吃饭方才挪步。 一到饭堂,扑鼻的香气就让孟昭衍有些失神,他以为宋画祠是初次做饭,但是这样的效果显然是证明自己想错了。 一抬眸,宋画祠正站在桌边,略显局促和害羞,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第119章 再次拒绝 看到这样的宋画祠,孟昭衍的心一下就软了。 为了讨好自己,她到底做了如是下贱的事情。 孟昭衍强行撑着坐到了桌后,满桌菜肴的卖相比起王府厨子做的当然要差很多,但是香味倒是很足的,孟昭衍压下心里的诧异,皱着眉问道:“今天的晚膳是谁做的?” 夕月战战兢兢地弯下腰回答,“回王爷,正是……正是府里的厨子,王爷有何指示?” 孟昭衍食指弯曲敲了敲桌面,严肃道:“晚膳做的如此难看,叫本王如何下得去筷子!王府的厨子就是这个水平吗?” 夕月还想说什么,被宋画祠拦回去了,宋画祠勉强笑了一下,道:“看着是不太好,但是尝尝也许就不一样了……是吧?” 宋画祠到底底气不足,只怕弄巧成拙。 孟昭衍还皱着眉,不过最终倒也没多说什么,很勉强地动了筷子,朝面前那一盘菜伸手夹了一筷子,宋画祠现在大气不敢出一下,只直勾勾地看着。 孟昭衍很费劲才没笑出来,王妃这样的表情太可爱,将菜放在嘴里,孟昭衍细细嚼了一番,味道并不难吃,反而有其独特的香味,摆在面前的菜肴,大多数是他不认识的,味道也是从未尝过的。 他有些好奇宋画祠这些菜是从哪儿学的。 孟昭衍偏头,问夕月,“今天的厨子换了吗?” 夕月暗暗跟宋画祠对视一眼,宋画祠朝她使了个眼色,她便会意道:“回王爷,今天晚上掌厨的人,是……” “是谁?” “是王妃。” 孟昭衍配合着惊讶,道:“祠儿?” 夕月识相退了,宋画祠点点头,沉闷的声音响起,“是我,你尝得怎么样?好不好吃?” 宋画祠一脸期盼看着他,孟昭衍到底不忍再吊着她的心,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也是第一次尝到这样的菜肴。” “真的吗?”宋画祠的眼里一瞬间闪现可见的光芒。 孟昭衍点头,道:“正是,不过我倒是好奇了,祠儿这些厨艺,是从哪里学的?” 宋画祠立马懵了,她该怎么说! “这个……” 孟昭衍挑眉,问,“怎么,不方便说吗?” 宋画祠手心揪着衣袖摇头,迟疑了片刻,而后道:“没有,只是……我是在父亲的书房里偷偷看的,不好意思说……” “宋太傅的书房?” 宋画祠点头。 孟昭衍轻轻一笑,道:“太傅真是博学多识,连这样的书都有收录。” 宋画祠顺着他的话猛然点头,生怕他不相信。 孟昭衍只怕自己再撑不住,心已经被王妃这样的表现软化了。 他慢慢又夹了几筷子,问道:“王妃这般,是有何目的?” 宋画祠睁着眼睛说瞎话,立马摇头,道:“没有没有,就是想做饭给你吃……” 孟昭衍单手握拳捂在嘴边,强压下自己上挑的嘴角,道:“祠儿可是听过这样一句话,说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宋画祠双颊涨红,堪堪烧到了耳朵根处,呐呐说不出话来。 “所以说祠儿,究竟有何事?” 其实孟昭衍知道宋画祠做这些无非还是为了出府的事情,但他那是那样说实在是不得已之举,轻易说不动的。 宋画祠埋着头想了片刻,她小心翼翼抬起头看了一眼,嗫嚅道:“是……还是为了早上那件事……” “出府?” 宋画祠点头,头快要埋到胸口去了。 孟昭衍叹口气,道:“不行,你别再坚持了,其他事情都可以,这件事情不能妥协,你不知道有多少危险就等着你自投罗网……” “孟昭衍!” 宋画祠是彻底急了,她站起来拍桌,“什么危险不危险的,你不是可以派人保护我吗,我也不会走远啊!就是跟姐姐随便看看啊,这都不行吗?” 孟昭衍的目光下移,宋画祠的手伸上来时他才看见,手上已经被白色的纱布裹了一圈又一圈,先前一直放在桌子下面,还被袖子掩住他没看到,现在却看得分明。 宋画祠到底很久没有动手做饭了,且这里的用具不比现代相当原始,她用起来实在不顺手,来来回回伤了不少。 顺着孟昭衍的目光看过去,宋画祠心里一跳,赶忙把手藏在背后,“别、别看了。” 孟昭衍眉头紧皱,靠近了几分,道:“手伸出来,我看看。” 宋画祠倒退着走了几步,眼神乱飘,结巴道:“不用、不用了,已经包扎好了,伤口不深。” 孟昭衍没再坚持,眉间聚峰,问道:“做饭时弄的?” 只听宋画祠极轻地嗯了一声,便再没了下文。 孟昭衍眸中一凛,语气却听着像没有波澜,只道:“就为了出一趟府,你竟然做这些事情?还伤了自己,你又何必这般作践自己?” 这话说得重了,宋画祠听着心里蓦然不舒服,她猛然抬起头,看着孟昭衍道:“我没有作践自己,你不愿就不愿,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我做这些容易吗?你不领情就算了。” 说完,宋画祠便从偏门跑出去了,脚步生风,夕月想追也追不上。 孟昭衍叹口气,把焦急的夕月按捺住,自己驱使轮椅跟上去了。 宋画祠心里攒着气,跑不远,跟早上一样跑到花园里就停下来了。 往冰冷的石凳上一坐,就开始默默冥想。 她有些丧气,不仅是为了不能如愿带宋乔淑出府游玩,还有些孟昭衍对她的苦心视而不见的愤懑。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都是个比较独立的人,很少为人做饭,向来求得都是自己满足自己开心。 难得一次为别人做到这种地步,对方还不甚领情,说她是作践自己。 我呸! 宋画祠狠狠跺了跺脚,孟昭衍来时看到的就是她这个样子。 “祠儿……” 孟昭衍只轻轻唤了她一声,宋画祠听到声音立马转过身背对着他。 孟昭衍好气又好笑。 ?“祠儿,我这样是为你好。” 宋画祠继续转身,躲着孟昭衍。 如是几个来回,孟昭衍终于是被他气笑了。 “祠儿,你到底要怎样?” 宋画祠猛然抬头,道:“你让我出府,一切好谈。” “不行!” “那算了,没什么好说的了。” 孟昭衍摇头叹息,“我说了那么多,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是吗?” 宋画祠看着他,咬了咬下唇,道:“你说过,会保护我和姐姐的。”   ☆、第120章 妥协 孟昭衍一时间有些愣怔,这正是当初对宋画祠所允诺的话,竟叫她此刻拿来噎自己。 孟昭衍轻笑一下,道:“不让你出府,正是要保护你。” 宋画祠还是一脸倔强看着他,孟昭衍也不说话,且看两人谁犟得过谁。 良久,晚间凉风吹过,宋画祠受不住抖了下身子。她匆匆跑出来的,披风还在夕月手里,身子到底扛不住冻。 孟昭衍看在眼里,最后还是先妥协了,他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披在她肩上,仔仔细细系上,道:“如此,允了你了,但是我得跟你们一块儿去,遇到什么危险好护着你们。” 宋画祠闻言眼中瞬间放光,他 她抬起头,一脸欣喜地看着对方,一时间失了言语。 孟昭衍的手还搭在她的肩头,两人一时间挨得极近,宋画祠又将头抬起,只差再凑近一点两人就鼻尖对着鼻尖了。 宋画祠片刻失神,孟昭衍连忙退后,咳声掩饰尴尬,道:“都答应你了,快回房吧,别冻着了,要是生病了,你再怎么求我我也不放你出府。” 宋画祠猛然点头,又问了一遍,“你确定啊?不反悔了?” 孟昭衍看着虚空点头。 另一边宋画祠欣喜得直想大叫,还装着矜持道:“那我先回去了,你要一起吗?” 孟昭衍摇头,道:“不了,我还有事要办,你自己走吧。” 宋画祠点了点头,立马走了,脚步比来时还快,看来真是高兴得不成样子了。 孟昭衍默默看了一会,到没有多后悔一时心软答应她,他只是想看宋画祠开心点,至于出府的事情,他还要额外多大点一些。 五天时间,也是够了。 宋画祠没有立马回房,而是直接去了汐婉阁找宋乔淑。 宋乔淑还未谁睡下,下人把晚膳送上来她随便吃了几口,这会儿刚吃完在阁中不大的院子里散步。 宋画祠进来正好撞见她,这夜不是满月,但月光也清明照人,宋画祠见了立马走上去,眉间喜色不经意间也染上了宋乔淑心头。 宋乔淑笑问道:“发生了什么祠儿这般欣喜?” 宋画祠拉上她的手,就道:“我问过王爷了,他已经答应我在姐姐生辰这天让我们出府游玩了。” “是吗?”宋乔淑也高兴,原本想着碍着先前的事孟昭衍必然不会答应,没想到这么顺利。 宋乔淑点点头,雀跃道:“是啊是啊,孟昭衍答应我了,我还求了好久,为了讨好他还给他做了顿饭,他这才答应我。” 宋画祠打了个喷嚏,还不忘评价道:“真是太小气了!” 宋乔淑心里一跳,连忙道:“祠儿快些回房吧,别在外待久了,生病了可不好。” 宋画祠笑着点点头,“我就是太高兴了,只想跟姐姐说一声,那我现在就回去了。” “嗯,去吧。” 借着月光,宋乔淑将宋画祠跑散了的披风合拢了些,却发现脖颈处有些宽大,仔细一看,连纹路样式都显奇怪。 宋乔淑心里有个猜测,便问道:“祠儿,这是谁的披风?” 宋画祠低头一看,恍然道:“哦,这是孟昭衍的,我前面出来得急了没带,他就把他的给我了,忘了还给他了……” 宋画祠一拍脑袋,真是糊涂。 宋乔淑的笑意僵了三分,她颤抖着指尖,没忍住便收回了手,勉强笑道:“快回去吧。” 宋乔淑点着头跑远了,宋乔淑一个人站在原地,从身到心蓦然冰冷。 王爷对祠儿这样,她还有机会吗? 宋乔淑紧了紧手心,心底颤动,连着心口一块疼。 她好半天回过神,松了松紧皱的眉头,微叹一身,转身回了房。 晚间周准接了密信要来王府一趟,他不敢怠慢立马叫人备马急奔而去。 管家早早在门口迎着,等人来了连忙将人往王府里头引,边走边道:“周统领来得快,王爷此刻正在书房等着。” 周准淡淡嗯了一声,王爷晚上会叫他来府的次数不多,只有在事情非常紧急的时候才会不论时间将人叫来。 周准脚步生风去了书房,远远看到孟昭衍披着一件单袍坐在书房门口微微抬头看着明月,神情晦暗不明。 周准走近,管家悄然退了,他单腿屈膝抱拳道:“属下参见王爷。” 孟昭衍淡淡嗯了一声,道:“起来吧。” 周准随声起身,见孟昭衍这就没了下文,便问道:“王爷,此次叫属下前来,有何吩咐?” 孟昭衍这才放下眸子,微垂下眼睑,道:“你明日,找人试探一番……” 他到这顿了一下,片刻后恍过神才道:“试探一下皇帝对孟廉枫的态度,前几日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皇帝不可能不知道。” 他一转头又问:“那些刺客你处理得怎么样了?” 周准颔首答:“回王爷,刺客未送到顺天府即全部畏罪自尽,身上搜不到任何证据。” 孟昭衍点点头,道:“如此便好,皇帝总要给个交代。” “属下明白了。” “嗯,宫里的人,都打点好了吗?” 周准道:“打点好了,上次被五皇子拔出来的人都换了一批进去,如今算是较为稳妥。” 孟昭衍虚虚一指,道:“可以叫人递信了,我要知道孟廉枫最近的动向。” “这……”周准迟疑问道:“王爷先前不是说换攻为守吗?怎么……” 孟昭衍轻轻一笑,却是没有立刻回答,他想到方才答应宋画祠的事,这时候倒是想笑自己了。 笑自己这莫名紧张的神经,笑自己的紧张,笑自己的懦弱。 他摇了摇头,道:“如今却是等不起了,王妃不日要出府,未保其安全,我必须知道孟廉枫的动向,不能让他……” 孟昭衍后面的话没说,周准却是明白了。 唯一能对孟昭衍造成威胁的就是集万宠于一身的孟廉枫了,孟廉枫生来就有殷妃为其造势,又有殷商为其保驾护航,与他不同,孟昭衍现在的一切都是自己拼来的。 而现在看似两人旗鼓相当,但若论起真实实力,谁输谁赢已然昭然若揭。 但是孟廉枫依靠他手中势力,仍然能对孟昭衍做到不小的冲击。 他等不起,如今宋画祠站在风口浪尖上,他不可能就这样让她一个人,必须要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 孟昭衍抚了抚额,总觉得不安。   ☆、第121章 试探 皇宫里皇帝刚从炼丹房里出来,满面疲态,脸色蜡黄。 泰旗往他身边一站,横着手让皇帝搭着,低声道:“陛下,前个嘉毓宫来了人,说殷妃娘娘半夜起来着了风寒,这会儿正抱病着……” 皇帝揉揉眉心,踏过门槛,缓声道:“摆驾。” 泰旗一笑,高声朝外一喊,“摆驾嘉毓宫!” 门口的太监等皇帝上驾,泰旗使了个眼色,太监就将脚步放缓,去嘉毓宫的路不近,路上晃晃悠悠也能让皇帝好好睡一觉。 皇帝到底疲倦,但为了孟廉枫一事将殷妃晾了几日,这会儿也该去搭理人了,且也能顺带着休息一会儿,殷妃别的没有,伺候皇帝的功夫多年来也是练到家了。 圣驾稳稳地停在了嘉毓宫门口,早有人来了嘉毓宫通传,此刻殷妃已然盛装打扮好来了带着奴婢们来了宫门口迎驾。 殷妃如今也是三十出头的人了,她年轻时不失为是个妙人,也会保养,多年来容貌没有多大变化,岁月也善待于她,多的只是一股成熟女人的魅力,魅惑皇心那套做的游刃有余,故而多年皇帝对她盛宠不衰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殷妃轻抚云鬓,巧笑嫣兮,见了皇帝从轿撵上下来,连忙上前,宽袖一拂,屈膝见礼,道:“臣妾见过陛下。” 皇帝也不是个糊涂人,再怎么宠殷妃也没给她贵妃的分为,她母系殷氏虽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但殷商在朝上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未免权利重心偏移过盛,皇帝这样晾着殷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故而殷妃也是习惯了坐冷板凳,只等皇帝来了做好准备,只求皇帝择不出错。 两个都是聪明人,好打交道,皇帝也乐得宠这个聪明女人。 殷妃脸色尚显苍白,顶着金色步摇玉饰,穿着宽拢锦袍,看着也是个摇摇欲坠的模样。 戏做得倒足。 皇帝淡淡扫过去一眼,道:“平身吧。” 殷妃站起来身子又晃了几下才站稳,皇帝适时关切道:“柔儿夜染风寒,不必如此多礼,快快进屋吧。” 殷妃虚虚一笑,摇头道:“切不可坏了规矩。” 便随着皇帝的步子进了宫殿。 殿中被碳火烘着到底不冷,殷妃亲自给皇帝倒了杯茶,皇帝细细问道:“柔儿怎的染了风寒,可是宫里的人照顾不周?” 殷妃拧着秀眉淡淡摇头,道:“陛下多虑,奴才们只敢紧着顾着照顾臣妾,如何照顾不周呢,只是……” 皇帝抿一口茶,漫不经心接着她的话,“只是如何?” 殷妃暗暗拧了拧手下的帕子,勉强一笑,道:“只是如今,枫儿被困在府中,臣妾已经多日没有见到人了,着实有些担忧……” 皇帝就知道她要说的就是这个事,顺势脸色一变,皱着眉沉默不语。 殷妃观察着皇帝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臣妾知道枫儿这次是犯了大错,陛下将枫儿关在宫里也无可厚非,只是臣妾实在想念枫儿想念得紧……陛下,这么几日,想必枫儿已经认识到自个儿的错误了,不若就将枫儿放出来,让枫儿到尚书房里教化几日,不也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吗?” 殷妃说得没错,但皇帝有自己的计量。 孟廉枫在被关在府里没几日,就派人在湖上刺杀了三皇子孟昭衍,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皇帝就算身居宫中,想不知道也难。 且最后那些刺客还未送去刑审,一个一个的就都毙了,这么明显的作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谁做的,虽然没有明确证据,但皇帝到底是疑了心。 本来将孟廉枫关在宫里面壁思过就是一种计量,孟廉枫前些日子嚣张得令人眼刺,且次次被孟昭衍铩了锐气,面上着实不太好看。 皇帝宠着孟廉枫是明里暗里都不遮掩的事,打了孟廉枫的脸变相就是打了皇帝的脸,这番思过也是想让他好好反省,看人能不能沉得住气。 但是暗里孟廉枫派人行刺一事也同样扎着皇帝的心了。 刚面壁没几天就把手伸到别处去了,孟廉枫此举,皇帝看着到底高兴不起来。 皇帝皱着眉,良久不语,殷妃暗自吊着心,见皇帝这个样子,心知没有着落了。 果然,皇帝终于开口,实是压不住疲倦了,闭着眼睛淡淡道:“此事容后再议。” 殷妃是个会看脸色的人,见皇帝如是模样,便转了话,道:“陛下勤于朝政,看着有些疲倦,臣妾侍候陛下就寝吧。” 皇帝淡淡点头,站起身就往里走,走到榻前张开手,殷妃就上前替皇帝更衣,一时之间宫殿里只闻衣物摩擦的时候声音,两人无言。 皇帝这般倒是没有侍寝的意思了,殷妃叫人上了上好的沉香助眠,识趣退下。 正殿里皇帝睡着,殷妃便去了偏殿,那里住着几个不受宠的美人,见殷妃一脸阴郁气势汹汹地来了,立马心叫不好。 殷妃看着样貌精致,却也逃不过那句话,是个蛇蝎心肠,不然也不能这么久了还在后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趾高气昂活那么久。 一有气不顺了,便往偏殿走,有时是几个看着不顺眼的太监婢女,有时就是这些大胆魅上的美人。 殷妃叫人往人嘴里塞了棉布,以防声音漏出去了叫皇帝听着,便拿了软鞭往人身上抽打。 软鞭是带着刺的,下去一阵陷骨,上来又一阵捞肉,就算殷妃力气不大,这么几下也不是常人能受的。 今日殷妃被皇帝激着气性大了,打了好长时间,终于歇手了往榻上一座,一旁侍女恭敬端上茶来,殷妃喝了一口,见底下趴着的人没了动静,动了动指头,就有太监上去验气儿。 太监往地上一趴,食指往鼻下试探,良久,颤颤巍巍抬起头,脸色煞白,颤着声道:“娘、娘娘,人没气了!” 这种情况在殷妃宫里十几年来也不算少见,只见殷妃连眉都不抖一下,挥了挥手,道:“抬下去,处理干净点儿。” 又有两个太监陆续将趴着没气的人抬走,殷妃拿帕子抹了抹额角的虚汗,此刻算是气消了些,但一想到枫儿还在宫里关着就不禁咬牙。 她想,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正殿里皇帝睡得熟,却睡得不太好,醒来一睁眼,额上已经出了不少汗。   ☆、第122章 摆驾青鸾 皇帝随意拿袖子抹了把汗,不知是被殿内的碳火烘的还是怎么,眼中尚不清明,脑子里也是一片混沌。 皇帝哑着嗓子喊了人,就有侍女垂着头越过屏风进来了,另一边也有人叫殷妃来。 皇帝差人打了水,梳洗过后,殷妃来得正好,就接过皇帝的黄袍给人穿戴上,边穿还边说,道:“陛下这一觉睡得可好?” 殿内加了助眠的沉香,殷妃对此事倒是信誓旦旦。 但是殷妃来时皇帝就是背对着她的,此刻她也瞧不全皇帝的脸色,这么一问,却是触着了皇帝的刺头。 皇帝目光一凛,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也没说留下来用膳的事情,一反常态走了。 殷妃这才看到皇帝脸色,分明不是睡得好的样子,殷妃心惊了半晌,暗暗缴了帕子,坐在凳子上一脸惨色。 皇帝喜怒无常,这么一来,来看她又不知是多久以后得事了。 皇帝到底睡了一觉,精神了不少,御书房里文案堆积如山,一般情况下皇帝都是视而不见的,但不知怎么,今日就进去了。 皇帝自从设了内阁,权利下放,管事的时候就不多了,交上来的折子都是内阁大臣们批好了只给过目的,他扫了几眼就失了兴头。 闭眼沉思,又想起来那个无端的梦来。 皇帝揉着脑袋,叫泰旗上来,将其余人都撤走了,仔细问了几句,泰旗一一答了,皇帝心情更不好了,沉静想了半晌,道:“青鸾宫。” 青鸾宫这三个字在宫里是个忌讳,泰旗常年笑眯眯的眼里难得闪了闪,而后刚想高声一道,就被皇帝止了,“悄声去,别叫人知道。” 这就是青鸾宫的妙处了,连皇帝去,都得悄着声不让人知道,这里面住的不是别人,正是孟昭衍的生母,前朝丞相府中庶女,梁嫔。 梁嫔原先得叫梁贵妃,她原本是庶女,出生不高,丞相对其也无多爱意,故而娘家人给的支持不多。 但耐不住梁贵妃是个不世出的美人,可谓万里挑一,倾国倾城,皇帝对其宠爱一时非常入宫不久已经抬到了贵妃的分位上了。 青鸾宫一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个平常的宫殿,梁贵妃住进去早晚得正统中宫。 但梁贵妃不是个长久的人,生下孟昭衍后,梁贵妃一夕之间触了盛怒,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皇帝惜梁贵妃这个美人,只将其的分位夺了降为嫔,但也特例没将青鸾宫易主。 这也是好的,皇帝有心不怕其再升不上来,后宫什么不重要,最重要是皇帝的宠爱,得了这个,在宫里横着走都无所谓。 但是皇帝有心,梁嫔无意,她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开始一心向佛起来,常年青灯古佛相伴,当众绝了皇帝的宠幸,皇帝是一朝天子,何时受过这样刺激,一时怒了将其打入冷宫。 所谓冷宫,也仍旧是架在皇宫内院一处妙地的青鸾宫。 一别二十年,青鸾宫如无人之境般沉寂,皇帝也将其视为心上刺,久而久之,成了宫里人人避而远之的忌讳。 连着孟昭衍,本是皇帝盛宠一时的皇子,谁不是紧着巴着他,见着了只怕自己头埋得不够低,腰躬得不过弯,最终却也只落得父子疏离,母子隔绝的场面。 皇帝上次去见这个梁嫔,也已忘了什么时候了。 泰旗提前打点好,去青鸾宫一路很难低调起来,皇帝绕了原路,从后门的游廊绕过来,着实费了一部分功夫。 梁嫔身边服侍的人不多,除了几个忠心的侍女,就是她从相府带过来的奶娘打点着。 奶娘远远瞧着皇帝一身明袍一个人走过来,心中大吃一惊,慌忙跑进屋,只见梁嫔还穿着单薄直跪在蒲团上小声念经,手中佛珠一粒一粒数过去,细闭着眼一脸虔诚。 奶娘不忍打破这番寂静,却也无奈,只得轻声道:“娘娘,娘娘……” 梁嫔仍旧未睁眼,只问道:“有何事?” “娘娘,陛下来了!眼见着就要到宫门口了。” 话落,梁嫔一双长眸才蓦然睁开。 梁嫔的相貌是极好的,一双眼天生媚态,偏偏覆了双纯净无波的黑珠,皇帝一开始就是撞进这样一双眼才陷进去出不来。 尽管梁嫔常年不施粉黛也不保养,面上已有岁月的痕迹,但她依旧有着令人心神荡漾的资本。 唇显菱形,小巧精致,颧骨微高,气质天成,鼻梁挺而翘,组合起来恰恰是一张让人移不开目光的脸。 闻言,梁嫔只扫扫自己素衣的裙摆,站起身,手中佛珠还在不停转动。她转过身,看向奶娘,道:“陛下来了,随贫尼出去恭迎着吧。” 梁嫔甫一踏出宫殿正门,皇帝已然行至门前,梁嫔面色不变,定然垂眸屈膝道:“贫尼恭迎圣上。” “贫尼”两字让皇帝深深皱眉,可他知道梁嫔的烈性,到地没说,“平身吧。” “谢圣上。” 梁嫔侧开身,皇帝才看到偌大的青鸾宫里闭暗昏晦,未点一盏灯,梁嫔身后的宫女也跟嘉毓宫里形成鲜明对比,头顶的青鸾宫三字是皇帝亲赐之名,二十年前金碧辉煌,如今却被风霜侵蚀黯淡不止。 皇帝心中涩了涩,慢慢抬步朝里走。 梁嫔叫人点了灯,皇帝目光一扫,暗吸一口气,就算是架着宫里最辉煌的青鸾宫的名头,冷宫到底是冷宫。 春寒已过,整个殿内没有一个碳火盆摆放,冷不是一般的冷。 皇帝穿的厚,到底不怕,只是看梁嫔穿的单薄,却也丝毫不变色。 皇帝不是个会关照人的人,除了心里犯些涩,面上却什么也不说。 梁嫔给倒了水,却在皇帝不说话时也保持静默。 许久,皇帝耐不住了,问道:“梁嫔可想知道衍儿过得如何?” 梁嫔淡淡抿了口茶,道:“圣上愿说,贫尼洗耳恭听,圣上不愿,贫尼自然不然不问。” 皇帝没辙,这么多年没动梁嫔,此刻看着她一张淡漠的脸,也是不忍动。 “衍儿及冠那年,受重伤双腿被废,如今已是不良与行,永久不能站立。” 话落,一阵沉寂,一旁站立的奶娘听到皇帝的话大惊失色,却也不敢出声。 梁嫔长久不动的眸子闪了闪异色,狠狠闭了闭眼,道:“衍儿自有其命数,贫尼干涉不得,阿弥陀佛。” 皇帝转头看着她,眼眸深邃。   ☆、第123章 青鸾宫中 皇帝伸手在桌上点了点,就着尚且算是明亮的烛火,细细打量了一遍寝宫,笑道:“朕当初给你建的青鸾宫,耗时半年,如今却是这般不堪模样,梁嫔,朕的苦心,真是叫你糟蹋得一丝不剩。” 梁嫔面色不变,淡淡道:“圣上恩赐,贫尼自当万分珍重,只是圣上看在眼里,如今青鸾宫现状,已是难堪其力,贫尼有负圣上厚望,还望圣上恕罪。” 皇帝被梗回去,这是怪他对她照顾不周。 皇帝冷笑一声,他当年盛宠皆数奉上,是这个冷面冷情的女人不屑一顾,自闭深宫常年不见日月,“如今你倒是怪起朕来了?” “贫尼不敢。”梁嫔垂下头。 “还有你不敢的!这世间有几人敢跟朕作对,敢拒绝朕的临幸,你却一一做到了!你还有何不敢的?” 皇帝站起身,明袍晃眼,梁嫔别过头,垂下眼睑。 “衍儿生死,你当真不管不顾?”皇帝冷笑问道。 “衍儿是皇子,圣上若是不管不顾,贫尼也不好伸手,况且,”梁嫔抬眸,定睛看着皇帝,道:“贫尼身居冷宫,终身不得踏出宫门半步,皇帝可曾记得当初亲命的圣旨,皇帝不记得,贫尼倒记得清楚。” 皇帝白着一张脸,想起当年往事,梁嫔一意孤行要居往深山远离皇宫,他为了将人留住,特下了圣旨命她永远囚困于此,故而才有了梁嫔如此一说。 梁嫔一心向佛,当时青鸾宫已成冷宫,提出这样的要求无可厚非,但皇帝一心想着必有峰回路转之时,所以下了这样的命令。 “朕当年待你如何,你又可曾记得清楚?朕恨不得将世间最好的全奉给你,你又是如何待朕的!朕一片真心,叫你践踏如此,朕这么做无可厚非!” 梁嫔凉凉看他,长久闭息,而后道:“圣上隆恩,可问过贫尼是否想要?” “贫尼一生无所求,只求平安顺遂,圣上赐我良锦玉食,贫尼无福肖享。” “贫尼上一次见圣上,已隔十一个春秋,贫尼请求圣上让贫尼见见衍儿,圣上当时如何说的,贫尼一分一分都记得清楚。” “贫尼自知有负圣上厚爱,可是衍儿,”梁嫔深吸一口气,道:“衍儿是圣上的孩子,却遭如此刻薄对待,圣上难道无愧?” “闭嘴!”皇帝大怒,站起身,目光凶狠,隐隐冒着火气。 梁嫔顺势跪下,却挺直腰背,不卑不亢。 皇帝独断专权,已是多年没人敢这样对待他,此刻被这样一说,已知今日是白来一趟。 “你若仍是这般执迷不悟,那这辈子就在这冷宫里呆着吧!” 说罢,皇帝一拂袖,转身走了。 他直到现在还在等着梁嫔回心转意,只要她求,皇帝有什么不能给的,可是梁嫔这般,不亚于次次打脸,他再疼惜她,也早该消磨了热情! 奶娘在一旁看着心惊不止,等皇帝走了,忙走上去扶起梁嫔,梁嫔也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整整衣裳,又缓缓走近内室。 内室修了个漆金佛像,多年来金漆落尽,看着只余凋零之景。案前摆了一溜红烛,却颜色黯淡。 奶娘跟在后面,迟疑道:“娘娘,圣上所说,三皇子如今是……是不良于行,这……” 奶娘急得红了眼眶,三皇子及冠已是多年前的事,从那时就废了双腿,深宫闭塞,得不到消息,现在竟然需要从皇帝的嘴里才知道消息。 梁嫔神色淡淡,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见她又跪在蒲团上,重新抚着佛珠,淡淡道:“算年头,衍儿也二十出头了?” 奶娘应道:“是啊。” “既然他能行走深宫二十余年,必不是泛泛之人,我自生下衍儿至今,未尽一丝一毫的责任,我心知有愧,却难以弥补,衍儿他,自有他的定数。” “可是娘娘,”奶娘潸然落泪,道:“三皇子是娘娘的体骨,娘娘怎可忍心至此?” 梁嫔凤眸一凛,转而看她,“我困在深宫一辈子,我那父兄宗族,又怎可忍心至此!” 奶娘哭着说不出话,梁嫔原是相府庶女,若是不入宫该嫁个平常人家,相夫教子余生,可是皇宫深似海,却被相爷一意送了进来,从此阴险毒恶享尽,世间炎凉看遍,便是这样养了个不问世事的性子。 梁嫔深深闭上眼,心中默念佛经,已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奶娘偷偷抹泪,只得退下了。 皇帝去青鸾宫的消息不胫而走,殷妃第一个得到消息,一听到信她就把手里的琉璃杯摔了个粉碎。 “贱人!”殷妃面目狰狞,已不见其美貌。 她比梁嫔入宫晚,等到她入宫的时候梁嫔已经被打入冷宫,在外她只听过梁嫔圣名,却从未见过梁嫔真容,她自认貌美,根本不信梁嫔能美得过自己。 嘉毓宫的宫女浑身瑟瑟,只怕殷妃一个发怒就涉及无辜。 报信的太监算是冒着生命危险来的,现在趴在台阶底下大汗淋漓,大气不敢出一下。 殷妃面露凶狠,良久才平了心绪。 皇帝不过去了青鸾宫一次,听闻还是盛怒着走的,就说明根本就没有将那贱人放出来的意思,那么后宫还是自己盛宠不衰,又有何需要气的。 殷妃抚了抚发髻,轻轻道了声,“行了,退下吧。” 太监如蒙大赦,立马退了,身后汗已经出了整个背。 殷妃宫里什么都是最好的,就算皇帝不来,享的也是进贡上来的东西,殷妃眼眸一凛,不像那个贱人,未及贵妃又如何? 殷妃整了整仪装,方才皇帝正怒之下,想起来还有殷妃这么个人物,便允了殷妃能够去看孟廉枫,这算是将孟廉枫放出宫的第一步了。 做这些无他,不过是想让孟廉枫跟孟昭衍做个对比,宫里头的人都了然,宫外头的,也有明白人。 孟昭衍放下挥墨的笔,得了周准带上来的信,一时间神色晦暗不明。 青鸾宫这个名字,他已许久未曾听到。 对母上的记忆也模糊得可以,只是对镜时,能瞧见母亲当年的一抹风光。 周准跪在案前,知道王爷心中有事,也不敢开口。 倒是良久后,孟昭衍一笑,道:“可需仔细防备着,如今孟廉枫被放松散了,动作是否加大还未可知。过几日王妃出府,要保万无一失。” 周准愣了一下,而后才道:“属下明白。” 竟是毫不在意梁嫔的样子?   ☆、第124章 追杀 又过几日,孟昭衍揣摩着宫里头传出来的消息,皇帝派了太傅去教诲孟廉枫,这已是变相着准许孟廉枫自有活动了,离出宫只差临门一脚。 孟昭衍日日看着宋画祠私下计较出府事宜的事情,也断了反悔的心思。 因为是出去游玩,京都禁卫军就不能动了,顶多带一个周准随侍左右,剩下的人手就只剩暗卫了。 暗卫虽说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但是危险性还是低不了,孟昭衍着实有点头疼。 当宋画祠一大早把他从被窝里捞起来的时候,头更疼了。 宋画祠早早梳洗好,将孟昭衍弄醒后撂下一句话就往外跑。 “我去看姐姐,孟昭衍你快点起来别迟了!” 孟昭衍摇了摇头,无声叹息。 宋乔淑醒得也早,难得见宋画祠起了回早还笑闹了她几下,把宋画祠闹成红脸方且作罢。 宋画祠把人往绘颜阁带,宋乔淑忌讳着里面还有个孟昭衍,迟迟挪不动步子,“祠儿,不是出府吗?怎么来你这里?” 宋画祠看了她一眼,笑道:“孟昭衍不放心我们,非要跟着,就让他跟着了,现在去找他汇合啊!” 宋乔淑微变了脸色,强笑了一下,道:“如是也好,总……总不至于会像上次那般……” “是啊!”宋画祠点头,“虽然我也觉得他有点麻烦,但也保险一些,姐姐你不会介意吧?” 宋乔淑愣了一下,“当然不会。” “那就好。” 孟昭衍已经梳洗穿戴完毕,身后跟着夕月在回廊前面等着,见人到了,看见宋乔淑也面不改色,仿似已经忘了之前那一出。 “嫦云和夕月,”孟昭衍随手一指,道:“你们两个就留在府里。” “是。” 孟昭衍滑着轮椅走近,“车已经备好了,这就出发吧。” 宋画祠点点头,转身挽上宋乔淑的胳膊把人往门外走,孟昭衍假装咳了一声,宋画祠回过头,问,“怎么了?” 孟昭衍朝右一指,道:“偏门。” 正门也设了车马,不过不是给他们准备的,王府大小出口都分时设了车马吸引暗处人的注意,若是孟廉枫真的得到消息要暗中进行安排,那么至少能够分散势力。 且孟昭衍现在的真正实力还不能暴露,无法与之顽抗,这也是个办法。 宋画祠会意,点点头换了方向,但是王府偌大,她根本不知道方向。于是宋画祠刻意放慢了脚步等孟昭衍走在前面,孟昭衍无声闷笑,祠儿真是太可爱了。 周准做车夫,换了一身麻布青衣,看着憨厚了几分,宋画祠将宋乔淑送上马车,随后也上去了,孟昭衍最后,轮椅被叠放在一旁。 马车缓缓启程,宋画祠不比这两人,坐得不多,颠三倒四地摇头晃脑,着实不太舒服,还好她有先见之明准备了解昏的药物,往鼻下一放,吸两口能清醒些。 孟昭衍经过上次知道宋画祠坐马车时难受,特意又吩咐周准放慢了行速,但此刻见她仍是面色不好,又见她拿了药物出来,不禁问道:“这个是什么?” 宋画祠闭上眼缓了缓,而后睁眼道:“是我调制的药膏,有奇异香气,可解晕解吐。” 她顽皮一笑,伸出手,“要试试吗?” 孟昭衍也笑,眼里是不经意的宠溺,将她的手推回去,“不了,本王不难受。” 宋画祠点头,收回手。 这一幕落在宋乔淑的眼里有些刺眼,她插不进话,也看得出孟昭衍对宋画祠自然的柔情,心中异色生起。 车行了一路,仍不见停,孟昭衍心中起疑,问,“此行目的地是哪里?” 宋画祠原本闭目养神,听见他问,便答道:“是城外的一处温泉宅子,我打听好了,地野开阔景色优美是个好去处……” 城外! 孟昭衍心中大惊,连忙掀开帘子对周准道:“停车!” 周准勒紧缰绳,骈马前蹄高扬,好不容易停下来,此时已经是出了城门不远,又听孟昭衍道:“调头回城!” 周准心中不明,但知此刻不是多问的时候,立马转了马向回城。 孟昭衍放下帘子,闭了闭眼,心中突突跳着,问宋画祠道:“你跟何人打听的?” 宋画祠不明不白地眨眨眼,“府中下人啊。” 孟昭衍狠狠握了握拳,果真,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他做了万无一失的计划,只要宋画祠不出城,不离开他的势力范围,定然不会出什么事。 但是府里有人将其往城外引,他是真的防不住! 周准也是蠢笨了一次,听宋画祠的命令只以为是自己部署的! 孟昭衍脸色难看,宋画祠看出什么眉头,不禁问道:“发生什么了?” 孟昭衍到底不想她担心,便摇摇头,“无……” 话未说全,一阵马鸣声响起,车子猛然停下,孟昭衍三人在车内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只听片刻后就响起了刀剑激烈碰触的声音。 周准在外大喝一声:“请王爷王妃暂待马车中!” 宋画祠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慌神,但看孟昭衍还是不动声色的样子,就知道也许不是那么严重。 孟昭衍听到周准这么说,心里有了计较,看来这次来的人不多,周准加安慰就能处理好,他也不太担心。 孟昭衍抬眸,见宋画祠紧盯着自己,却也没有慌神,笑了笑,道:“如今敌人来袭,祠儿也不慌乱?” 宋画祠挑眉,“王爷都未曾慌乱,可见事情并不紧急,我又何必?”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十足笑了。 宋乔淑到底没有宋画祠的气度,只担心是否会有危险,又见两人如此,心上的刺不禁动了几分,一阵疼痛。 如此过了一刻钟,外面的声音渐渐低沉,也远了几分,大概是贼人撤退了,孟寨眼眸色松了几分,刚闭上眼凝神,便突觉不对劲。 他猛一睁开眼,不远处一道凌厉的内力正朝三人涌来,对方是个内力高手,气势崩涌间孟昭衍看着对面两人,已经下意识做出了动作。 他将宋画祠紧紧抱在怀里,以身做盾,内力同时勃发抵挡外力,马车随之侵散,木质的壁蓬碎成一块一块飞向各个方向。 宋画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抬头看着孟昭衍坚毅的脸,回头往身侧一望,却见宋乔淑仿佛被一道强力推开一般朝远处飞去,神情痛苦。 宋画祠眼睛瞪大,失声喊道:“姐姐!”   ☆、第125章 凌炽四皇子 宋乔淑只看见孟昭衍猛然间将宋画祠抱在怀里,似要入骨般用力,还未反应过来,随即被虚空一道力道猛然推开,力道极大,伤及肺腑,在空中时喘息都成问题,痛苦异常。 须臾间,她只听到宋画祠大声喊了一声姐姐,寻声望去,却见宋画祠仍被孟昭衍抱在怀里,安稳异常。 身上疼痛心中更是疼痛,宋乔淑闭上眼,默默忍受这阵痛楚。 然而想象中的落地疼痛没有传来,她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平稳怀抱,片刻后地转天玄,宋乔淑睁开眼,目光上方是绣着暗纹的男式锦绣衣领,她微微侧目,见到是张并不陌生非常的脸。 那人见她睁开眼,甫一笑,将人缓缓放在地上,远离斗争中心,随即执扇见礼道:“情况危机,在下未免唐突,还请小姐见谅。” 宋乔淑捂着心口,喉头上起铁腥味,暗吐了一口血,嘴角渐渐落下一条殷红。 她摇摇头,脸色苍白,肺腑处的疼痛此刻尽显。 那人正是沈砚修,见状脸色一变,又说了声见谅,随即将宋乔淑的手腕抓起,细细把脉。 片刻后那人放开手,退后一步,面色难看道:“小姐被内力震伤内腑,伤势不轻。” 宋乔淑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苦笑着摇头,随即远处斗争罢休,孟昭衍将宋画祠安顿好,宋画祠便立马跑过来,面色焦急道:“姐姐,你怎么样了?” 沈砚修早认出宋乔淑,此刻见宋画祠来也不惊奇,心里反倒有些欣喜。 只见宋画祠搀着宋乔淑,远离了沈砚修几步,警惕问他,“你是谁?” 沈砚修哭笑不得,他于城外路过,见到这有一场斗争,本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见他们完全可以应付得来,便只在一旁观战,也不去趟这趟浑水了。 但却见有一内力深厚之人于他们未察觉之时猛然发力,心念不好,连忙出手,却也是晚了一步,只堪堪救下受到内伤的宋乔淑。 这一眼,就认出了她们姐妹俩,无他,对宋画祠印象太深刻了罢。 “在下沈砚修,路过此地,见这位小姐不慎被伤,故而出手相救。” 宋乔淑也勉强喘过一口气,点头道:“多谢这位公子了。” “客气。” 暗卫被留下来处理尸体,清扫现场,周准已经派人回城报信。孟昭衍找回轮椅随后赶来,甫一听到沈砚修三个字,只觉熟悉,周准也愣了一下,随即俯身在孟昭衍耳边轻声道:“凌炽四皇子,沈砚修。” 孟昭衍眼中一凛,眸色深沉,随即也将其放在一边,询问宋乔淑的伤势。 沈砚修道:“在下不才,方且懂些医术皮毛,这位小姐受了内伤,伤势颇重……” 宋画祠自然看的出来,也点头附和道:“确实,姐姐的伤势很重,我们赶快回城。” 孟昭衍点头,道:“离城不远,已叫人召了车马过来,祠儿莫急。” 说是不要急,但宋画祠已经急出一身汗了,宋乔淑脸色这么难看绝对不是装的,她宁愿疼的人是自己,也不要是姐姐。 她沉默不语,反倒是一旁孟寨眼和沈砚修两人互相打量起来。 孟昭衍已经知道沈砚修身份,而沈砚修却还在猜疑着孟昭衍的身份,传闻苍黎三皇子相貌精致叫女人也自惭形愧,且及冠那年双腿受伤,不良与行,这人一见,已是对应了七八分。 沈砚修问道:“不知阁下是?” 孟昭衍目光淡淡扫过,客气道:“苍黎三皇子,孟昭衍。” 沈砚修心下大定,心道果真,随即见礼道:“久闻三皇子大名,见过三皇子殿下。” 孟昭衍虚笑道:“不敢,本王也曾听闻凌炽四皇子沈砚修风流倜傥,潇洒不羁,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宋家姐妹连连大惊,不想这人竟是凌炽四皇子。 沈砚修笑道:“三皇子果真慧眼,在下正是凌炽四皇子。” 沈砚修并没想要这么快就暴露身份,但这个孟昭衍绝非池中之物,不知道凭什么就猜出自己的身份,此刻也只能大方承认了。 暗卫动作快,很快一辆车马赶来,如此算来加上沈砚修多一个人就显得拥挤了。 还好沈砚修识趣,当即告辞道:“在下还有事要办,就不与各位同路了,有缘再见。” 孟昭衍挑了挑眉,顾及宋乔淑伤势,只随意几句将人打发了。 沈砚修看样子并不是初来驾到,像是已经在京都呆了有些时候了,但却迟迟不明身份,其中意图还未可知。 相比苍黎来说,凌炽式微,如今苍黎兵力强盛,若是哪天皇帝动了开疆扩土的意思,也许第一个下手的就是凌炽。 但是如今苍黎朝局不稳,正是党派纷争的紧要关头,也不知这个凌炽四皇子在这个时候进京的意图是什么。 孟昭衍暗自揣度着,一旁宋画祠已经急昏了头,宋乔淑受的是内伤,她根本无从下手,只得求救孟昭衍,道:“孟昭衍,你快给姐姐看看,她现在怎么样了!” 孟昭衍寻声看过去,伸手搭了搭宋乔淑的脉,道:“无妨,伤势颇重,却并不危机生命,我且将她体内残余的内力逼出,再叫郎中开药调理着,不日就能痊愈。” 闻言,宋画祠才算放下心来,却还是紧锁着眉头,没有危及生命是一回事,疼是另一回事,宋乔淑现在已经疼得说不出话。 宋画祠此刻也顾不上自己是不是晕马车了,叫周准往快里走,到了王府,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宋画祠将人一路送回去,根本就没管身后的孟昭衍。 孟昭衍一脸郁色,很无语地跟上去,她是不是忘了还需要孟昭衍把内力逼出来这回事。 果真,只见宋画祠进了汐婉阁又出来,看见孟昭衍了直接皱着眉催道:“你倒是快点啊!” 孟昭衍无奈,在宋画祠心里,自己永远也必不上那个姐姐。 孟昭衍的内力深厚,须臾就缓解了宋乔淑的疼痛,她现在已经躺在床上睡过去了。 郎中已经将方子开好,现在开始煮药了,屋里留了嫦云照顾,两人齐齐退了出来。 回想今天发生的事,宋画祠还心有余悸,果然如孟昭衍所说,事端避也避不开。 回绘颜阁的一路,宋画祠都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孟昭衍到底看不过去,便问道:“祠儿,你怎么了?”   ☆、第126章 友国来朝 宋画祠像是吓了一跳,缓下来后道:“刚才在城外的时候,谢谢你,我……” 原来是为这事,孟昭衍笑着打断她,“无妨,保护你是我一开始就答应的事,不必道谢。” 宋画祠垂下头,轻叹一声,道:“还是要谢谢你的,只是……只是姐姐她却受了重伤,我没保护好她……” 孟昭衍眉头跳动,知道宋画祠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却也不想看她自责,“宋三小姐化险为夷,祠儿不要过于忧心了。” “我明白,要是不是我执意出去,也、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你当初说的对,我还那样反驳你,我真是……” 宋画祠说着说着就有点懊恼了,孟昭衍用食指关节轻轻敲了敲她不自觉握紧的拳头,安慰道:“这件事说起来你自然有错,但是归根结底还是贼人虎视眈眈,我们防不胜防,以后这些想法不要有了。” 他侧着目,紧盯着宋画祠,继续道:“这段时间委屈你了,风声过了,也不必如此草木皆兵了。” 宋画祠摇头,道:“不委屈。” 孟昭衍失笑,“还不委屈,前几天都跟我叫板的人是谁?” 宋画祠瞪他一眼,也撑不住笑了,只道:“就是我怎么了?你还想打我不成?” “怎敢怎敢……” 两人默契相携而去,日光照下,两道影子投地,纠缠不断。 沈砚修确实有事要办,他于凌炽的使臣汇合,提及了今天发生的事,单手摸着下巴沉思,道:“我现在身份已经暴露,不能再继续在这里潜伏下去了,明日,你且随我入京,我们亮明身份,拜见苍黎皇帝。” 使臣犹豫了一番,道:“殿下,这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 “苍黎凌炽独立,多年来不争于世,如今我们前来,却是没有缘由……” 沈砚修伸手阻断他的话,道:“不过友国来朝罢了,大人不必多想。” 他轻笑一下,脑中慌忙闪过宋画祠的面容,心叫奇怪,迅速将念头甩了出去。 沈砚修叫人送了拜贴进京,盖有凌炽皇帝章印的拜贴进入皇宫内院畅通无阻,第一个知道消息的还是殷商,他沉默不语,将拜贴呈递至御书房,眼中晦暗不明。 皇帝揉着脑袋,指着拜贴上几个字,皱着眉道:“这凌炽又来添什么乱……” 泰旗方将茶看好,端到皇帝手边,笑道:“如今苍黎国力强盛,是凌炽万万比不得的,看来无非是想要一表诚意,陛下也无需忧心……” 皇帝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头疼的是朝堂上党派群立,只怕这沈砚修不识时务非要插那么一脚,到时候就不只是一国内乱了。 皇帝想了想,道:“凌炽四皇子来朝,该着谁前去相迎……” “陛下,大臣们哪个拎出去不是好手,就连宫里头关着的这个,也丢不了陛下的脸……” 这差不多算明示了,却也正中皇帝的心。 皇帝斜睨泰旗一眼,抖了抖眉,道:“拟旨吧。” 孟廉枫搁着太傅在台上讲书,自个已经无聊得翻闲书了,圣旨下来时孟廉枫已经遮不住笑了。 皇帝关他这几日,孟廉枫也光顾着算计人了,反正反省是没有反省出什么。 如今皇帝终于把人放出来了,也就是他挪动筋骨的时候了。 孟廉枫第一个当然要见的还是皇帝,拜见了皇帝才知道这回是为了什么事。 “儿臣会与礼部协商好,城外十里相迎,断不会罢了苍黎王朝的面子!” 皇帝满意点点头,道:“去吧。” 孟廉枫出宫直奔礼部,礼部得到消息已经恭迎着了,顺便也找了个油头来的,也有殷商。 礼部空了间屋子给两人讲话,无干人等一一退下。 “刺杀孟昭衍的事情,再次失败。”殷商上来就是这句话。 孟廉枫眼眸睁大,简直不敢相信,“怎么又失败,这回不是多派了二百人吗?” 殷商面色难看,点点头道:“是,孟昭衍事先防备,将我们的人分散了不少,且他提前知晓,时机也不当。” 孟廉枫咬牙,“孟昭衍!” 殷商头疼,坐下抚额,“这不是要紧的,本来刺杀一事就无十全把握,主要是暴露了实力,怕是孟昭衍对我们又明了了一分。” “那怎么办?” 殷商摇摇头,道:“只是这一步,还不至于到惨败的地步,你接到迎接凌炽四皇子的命令,说明皇帝彻底要放你出宫了,这是个好消息,这件事办好了,也好在皇帝面前露脸,杀杀孟昭衍的锐气。” 殷商看着他,紧紧叮嘱道:“礼部多是我们的人,我已经打点好了,沈砚修入京,代表了凌炽,亦正亦邪,且看我们如何利用了。” “利用?” “正是,皇帝现在不比从前,也不知道哪天便去了,但是皇帝尚未立储,到时候不论谁上位必定受骂名,你且利用这个沈砚修,抓住时机,叫皇帝对你的印象再好些,日后他自知命短,也不怕他纵权不放。” 孟廉枫心里一惊,道:“舅舅,你这是……” 殷商无声点点头。 两相对视,都明了了。 翌日,沈砚修穿锦袍于城外官道十里处于孟廉枫汇合,沈砚修客气见礼,孟廉枫却神情倨傲,毫不客气,礼部尚书擦着额上汗,找准时机岔开话道:“凌炽四皇子舟车劳顿,不妨就进京歇息,皇上晚上在宫中为四皇子设宴,宴请四皇子。” 沈砚修已经被孟廉枫一番做派恶寒到了,真是懒得搭理他,直接应道:“这样就有劳大人带路了。” 今日殷商并前来,孟廉枫也像是没了主心骨般,所有人除了客套地恭敬着他,却并不把话题往他身上引,这便不知不觉冷落了他。 直到沈砚修进宫。 迎接的官员浩浩汤汤并不见少数,孟昭衍不用去打听消息也渐渐传到他耳朵里了,闻言他只是轻轻一笑,凉凉道:“就知道会学他母亲做些捧高踩低的事……” 周准不答,这种话他无权开口,只是低垂着头站在孟昭衍下手。 孟昭衍又问,“宫里有消息了吗?” 周准一愣,随即道:“有了,估计一会儿就有人来了。” 孟昭衍点头,整了整衣袖,道:“你先去吧,给王庆通个信,我们好好会会这个凌炽四皇子。”   ☆、第127章 进宫赴宴 孟昭衍在府中中穿着较多素雅,没有在外面时端得高贵。 宫里报信的太监来了府上,恭恭敬敬将口谕传达,孟昭衍似才得到消息一般,几番客套后孟昭衍使了个眼色,一旁管家就上前去送金锭子了。 孟昭衍从偏门离开,心里端了几分思量。 孟廉枫这次出了大丑的事情皇帝必然不可能不知道,暂且压着不说,皇帝要面子,今晚势必不会让孟廉枫再多露脸,那么天平的一端下去,另一端定然要上来。 这个上来的人,也就非孟昭衍莫属了。 皇帝霸权不放,一边纵容朝廷,一边回避立储,就算如此,对外家强硬的孟廉枫也有几分偏袒,今日的事,也可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孟昭衍深吸一口气,在王府呆的时间多了,他也该好好动动筋骨了。 今晚,就是第一步。 宋画祠从昨天回来就一直在药房琢磨,孟昭衍顾及她对宋乔淑的情意颇深也没有阻止,况且她的身体也是恢复得不错了,不必再强硬管着。 但是今晚的宴会,她必然是要跟自己一块去的。 孟昭衍没有派人去通知她,而是自己前去了。 守在门口的绿茵和夕月低声聊几句,见到孟昭衍连忙屈身行礼,孟昭衍伸手阻断她们的声音,一个人推开门进去了。 宋画祠坐在案前翻书,细眉紧皱的样子,怕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 孟昭衍敲了敲玉制的屏风声音清脆,问道:“怎么,祠儿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宋画祠抬头赏了他一个眼神,复又低头,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便再没下文。 孟昭衍无奈,他总是能发现在宋画祠的心里自己的存在感极低。 看她翻书的动作不停,眼神犀利盯着书页,就知道她在纠结什么东西。 孟昭衍来到案前,倾身伸手挡住宋画祠的视线,终于得来宋画祠一个反应。 “你干嘛?”宋画祠抬起头狠盯着他。 孟昭衍摇摇头,心想直接谈正事吧。 “今晚宫里宴请沈砚修,你身为我正妃,要与我同去。” 宋画祠一摔书,道:“头疼!” “怎么?” “我要忙死了!” 孟昭衍轻笑一下,道:“你忙什么?宋三小姐的伤还未好吗?” 宋画祠摇头,“姐姐的伤有人给治,我帮不上忙,也不是忙那个,我在想你的腿疾……” 孟昭衍愣了下,也没有多问,因为结果必然是让人失望的,遂又回到方才那个话题。 “时辰还早,你快回房让夕月收拾一下,收拾好我们就进宫了。” 宋画祠哀怨一声,心中全是不满,但是知道不能推辞,也不情不愿地走了。 夕月得了命令也跟着走了。 宋画祠被折腾来折腾去,才知道孟昭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时辰还早硬生生给折腾成时辰不早,她一张清汤挂面的素颜,最后竟被打扮成桃羞李让的美人,自己也被自己惊艳了一番,挽了个端庄的云髻,戴碧色缀红步摇,不说头上的重量,看着也有赏心悦目的意味。 夕月给宋画祠掀开珠帘,隔在外面的孟昭衍甫一抬眸,正对上去,眸中的光亮就未消退下去。 眼前这个人,与洞房花烛夜那个在秀靥若花的人,慢慢重叠。 他轻轻道:“祠儿真好看。” 宋画祠红着脸低下头,有些莫名的紧张,也有些冒出头的欣喜,夕月在一旁笑道:“王妃别害羞,王爷说得正是呢!” 宋画祠斜睨她一眼,也不吭声,超前走了几步,道:“王爷,这就走吧。” 是强装镇定的样子了。 孟昭衍笑着点头,走在前面,宋画祠侧开一步跟着他。 去皇宫的一路是难得的高调,王府建址离皇宫不远,未走多远已至宫门口。 马车停在宫门口,孟昭衍下车,从仆亮出牌子等人开门的时候宋画祠也下来了,这回没不太好受,也不至于狼狈。 一干人等守在门外孟昭衍与宋画祠相携进去了。 保和殿设宴,群臣还未到齐,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细语,孟昭衍踏入殿内的时候,所有人似有若无寂了片刻,才复又重新开口。 孟昭衍目光淡淡一扫,几个想上前攀谈的人也都退下了。 孟昭衍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去了坐下,他的位置安排得巧妙,坐在皇帝下手,这样没什么,但是按理说孟廉枫按照兄弟排位该做在他右侧,但是此刻他右侧做的却是左相殷商。 孟昭衍对上殷商的目光,两人客套笑着,并不搭话。 全程宋画祠端着笑容,尽显贤良。 孟昭衍低声夸了她一句,“祠儿做的不错。” 宋画祠依旧笑着,轻飘飘撇他一眼,道:“那是。” 孟昭衍爽朗笑了。 孟昭衍来不久,孟廉枫就到了,显然是踩着孟昭衍后头进来,意味众人心照不宣。 他一来,就没有孟昭衍这般寡淡,上去攀谈的人众多,他也乐得众人追捧,一一回应笑着说客气话。 孟昭衍看在眼里,状似不经意瞄过殷商,见他看着门口孟廉枫轻轻皱着眉,无声笑了笑。 宋画祠正无聊,低声问道:“你笑什么?” “你可看着我五弟?” “五弟?五皇子?”宋画祠问。 孟昭衍呷一口茶,道:“正是。他此刻姿态,你觉如何?” 宋画祠仔细看了几分,皱眉道:“倨傲,自大,且……” “且张扬。”孟昭衍接过话。 宋画祠赞同地点点头。 “此事,我回头再与你说。”孟昭衍打断话,一抬头,此时孟廉枫已经行至他对面。 孟昭衍笑笑,原来。 礼部是孟廉枫的人,估计是得了孟廉枫授意,故将位置安排至此。 但是今晚,注定弄巧成拙了。 孟廉枫未坐下,反而来至孟昭衍案前,拱手道:“三哥好久不见,新婚燕尔,在府中呆的可舒服?” 孟昭衍笑笑点头,“舒服倒是其次,不比五弟于宫中。” 孟昭衍是因新婚罢朝,理由正当,孟廉枫却是因自己犯错而于宫中面壁,两相一比,难为孟廉枫不脸红。 他若不提,旁人还不会上去冲他霉头,他若提了,就是自己不给自己找面子了。 孟廉枫咬牙,想起孟昭衍被自己追杀的狼狈模样,一时得意忘了这茬,殷商在一旁看得直头疼。 这时门口一阵骚动,只见三两朝臣此时分立两侧,一人身穿锦衣后随几位朝臣,步步踏入殿中。   ☆、第128章 两方试探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此次宴会的客方,凌炽四皇子,沈砚修。 见到来人,孟昭衍未有动作,反倒是孟廉枫第一个迎上去。 殷商看他要动作,怕之前的事情再次发生,提前一步上去,阻断了孟廉枫的脚步。 孟廉枫愣了一瞬,回过神已经看到殷商跟沈砚修在谈笑风生了。 “久仰苍黎左相殷大人,今日一见,诚为殷大人所折服。”沈砚修一番溢美,却不显谄媚,不卑不亢。 殷商一笑,面容精致却气势凌人,叫人难免心生好感,“四皇子客气了,快请就座。” 殷商将人领至孟昭衍左侧,沈砚修与孟昭衍点头致意,却是一副生疏模样。殷商见了忙介绍道:“这位是我朝三皇子殿下。” 孟昭衍不便起身,只笑着点头。 沈砚修却停下了脚步,颇有些玩世不恭般挑眉,道:“传闻三皇子殿下不良于行,如今见到,方道果真。” 话落,大殿内一片寂静,孟昭衍面不改色与沈砚修对视,宋画祠却对沈砚修的印象差了一分。 孟昭衍腿疾是不曾遮掩的事情,但任何人也不该这样明目张胆说出来,且不论他三皇子的身份,这样说实在不尊重人。 再者,他如是暗讽孟昭衍,也是对苍黎的不敬。 孟昭衍往四周扫了一眼,笑了,道:“四皇子对苍黎之事如此清楚,实叫本王佩服。” 沈砚修皮笑肉不笑,“传闻三皇子英智过人,砚修实是不敢。” 孟昭衍挑眉,不愿多说,恰好这时一侧有内侍太监传了话,说皇帝正从养心殿里出来。 众人也不再多言,但是方才孟昭衍和沈砚修对上的一幕却已然落在心里留了神。 殷商看着却有些奇怪,本想沈砚修能与孟昭衍对上自己该坐山观虎斗,好收渔翁利,但是心中却有不妙的感觉。 泰旗先一步从侧门走上来,高声一喊,“皇上驾到!” 除却孟昭衍一人,所有人都起身行礼。 皇帝目光淡淡一扫,在沈砚修身上停留的久了些,却在看到孟廉枫时眉头蓦然一皱。 在座都是人精,当然不会错过皇帝这个表情,孟昭衍却垂眸坐在下座,只当未曾看见。 沈砚修带着使臣出列,弯腰拱手不卑不亢道:“凌炽四皇子沈砚修拜见陛下。” 皇帝淡淡道:“平身吧。” “谢陛下。” “凌炽多年占守山地,未曾与苍黎多有来往,今日来朝,所谓何事?”皇帝问。 “苍黎地处辽阔,兵力强盛,父皇特意交代我向苍黎多多学习,故有此行,一路行来,实是受益匪浅。” 这是个正当理由,皇帝批驳不出,淡淡点头,而后道:“今日一宴,特为卿等举行,四皇子且入座,与本朝众臣一同享宴。” 沈砚修再拜一次,道:“谢陛下。” 如此气氛抖转,众臣们现在也不拘着,皇帝看着孟廉枫,目光不加掩饰,细细打量,朝臣们多有算计,唯独孟廉枫还犹自不知。 沈砚修向孟昭衍举起一杯酒,孟昭衍刚要回敬,便叫宋画祠给挡了回去,低声道:“你现在不能喝酒。” 孟昭衍看着沈砚修笑,却也低声问:“为何?” “你身上带毒,忌酒。” 这理由确叫孟昭衍反驳不得,他只举起酒杯,而后广袖一挡,尽数将酒倒置桌案下方。看到全程的宋画祠一阵闷笑,却叫沈砚修有些摸不着头脑。 宴上必有歌舞,待舞姬上来气氛也就更热络了,皇帝略有困意,草草交代几句便从一旁离开了,各位大人们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一时间就又把重心放在沈砚修身上。 结交他的人都是孟廉枫那边坐不住的,殷商也并不阻拦,至少也能探探沈砚修的态度,他将孟廉枫拉至一旁,面上无表情,语气却是狠厉,“你怎么擅自做主!” “什么意思?”他这么一说,孟廉枫只有烦躁。 “皇帝已经对你的表现不满了,你又何必往上凑!” “为什么对我不满?” 殷商简直想把他的脑门打开,看看里面倒底是个什么东西,孟廉枫心高气傲,不容于人,这个样子迟早坏事! “你去接待沈砚修时……” “四皇子!” 孟廉枫不动声色将殷商推至一边,走近几步与迎面走来的沈砚修攀谈。 殷商暗暗咬牙,落在暗处细细打量,沈砚修不计前嫌的态度是他想要的,但除非沈砚修对孟廉枫有所求,两人才能将之前发生的矛盾暂且放下,这不失为是个拉拢沈砚修的好契机。 但是另一方面,沈砚修的态度依旧暧昧不明,情报上传来的消息也没有更多关于沈砚修的情况。 他还需再观察观察。 孟昭衍在朝中一直端的是副孤立样子,故而与他交流的人几乎没有,宋画祠坐在他旁边也难得清静。 今日一宴,倒是没有见到宋太傅,也不知是何缘由。 宋画祠百无聊赖,见周围没人,便想起方才孟昭衍落下的那个话题。 “哎哎,”宋画祠暗中捣了捣孟昭衍左臂,面上沉寂,却低声问道:“你前面要跟我说的那个,现在说呗……” 孟昭衍挑眉,端酒笑了几分,道:“当真想知道,你一个闺房女子,其实不必知道这些……” 宋画祠皱眉,手指抚着杯沿,道:“那你不想说就不说了呗,我又没逼你。” 孟昭衍轻笑一下,这是玩欲擒故纵的小把戏。 “说与你也无妨,也不是什么秘辛。” “说啊说啊。” 孟昭衍笑道:“如今朝堂之上,党派之分尤为严重,皇……父皇心中清楚,这是块难除的心病,五弟这般,正是要动父皇心上的刺。” 宋画祠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说,皇帝忌讳党派,不愿看到有人拉拢朝臣,而孟廉枫这样张扬,只会引起皇帝不满?” 孟昭衍笑,“祠儿当真聪明。” 宋画祠一手挡住孟昭衍顺势要入口的酒,瞪他一眼,只惹得耳边一阵轻笑。 宋画祠抬头看,只看到一旁沈砚修坐于案前,细细咀嚼,没有往这边看一眼,宋画祠疑惑,索性也不管他。 倒是孟昭衍看在眼里,眸中闪过一道寒光。 末了,泰旗得了命令来到前殿对沈砚修道:“四皇子,陛下体恤您舟车劳顿,已经在宫中为您设了处宫殿,四皇子若是乏了,便随杂家来吧。” 沈砚修当然不会说自己不累,随即拱手道:“有劳公公了。”   ☆、第129章 寻得草药 沈砚修随人走了,宴会到这也是到闭幕的时候了,孟廉枫喝着各发敬酒已有些微醺,他住在宫里到底方便些,殷商用照顾他的理由一块走了。 孟昭衍带着宋画祠等人差不多走光了才堪堪出殿门,已经到了月上中天的时分,前头有个带灯的引路太监,两人不至于摸黑。 两人都未喝酒,却是沾了一身酒气,宋画祠端了一晚上笑,这会儿已经快累瘫了,孟昭衍除了好笑还有心疼,与众多京城女子不同,宋画祠有非一般的洒脱,也不如她们小气,孟昭衍正是喜欢她这种特质。 到了宫门口,来时的马车还在等着,车夫已经靠在车厢上打迷糊了,宋画祠见了也打了个哈欠,孟昭衍有些心疼,叫醒车夫上了马车。 孟昭衍交代过让人走慢点,宋画祠这样被慢节奏颠着也颠出了困意,到王府时管家打着灯笼在门口等,见人到了方放下心。 孟昭衍叫人轻声,叫人放下车梁,抱着人往里走。 夕月也一早守在旁,见到这一幕会心一笑。 次日宋画祠醒来已是过了卯时,身侧孟昭衍已不见人影,问过才知道是上朝去了。 想他在家闲居多日,终于能够上朝,两人都是身心舒畅。 宋画祠一笑,终于没人管着自己了。 大概是被孟昭衍管怕了。 宋画祠仍旧去了药房,前一天放下的书,今日已经被整理好放在案前,绿茵虽是话少,但细微之处做的不错。 宋画祠跟着记忆翻到昨天那夜,细细看过去,依旧皱着眉。 其实关于孟昭衍的腿疾,相比于现在的绝症要好治得多,至少不是回天乏术,只要将毒解了就可,现在能得到孟昭衍身体里的毒素已是很大的一步了,她翻阅古书,也找到了解毒的门路,但是这门路偏僻,至今有路难寻。 宋画祠锁着眉,太用心了,绿茵叫她也没听到,绿茵急了进来,看到宋画祠一脸郁色,也不禁噤声。 宋画祠感觉到一个人影站在身前,抬起头,对上绿茵和她身后的孟昭衍,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绿茵一脸奇怪,“奴婢没有走啊,一直在的。” 孟昭衍和宋画祠对视一眼,齐齐笑了,宋画祠忍着笑道:“你先出去吧。” 绿茵应了,还摸不着头脑一般退下,及至转过身看到身后无声笑着的孟昭衍,才堪堪反应过来。 “王、王爷……” 孟昭衍扛笑道:“出去吧。” 绿茵一张脸涨红,诺诺出去了。 孟昭衍走近,身上朝服还未换下,比平常素袍穿着时更显利朗英气。 “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吃过饭了么?” 宋画祠摇头,想到眼前的事,愁眉苦脸。 “一进来见到你皱着眉,是不是碰到什么事?”孟昭衍问,声音不无关切。 宋画祠闭口,单翻开书,指着上面一株抽象的草药,才道:“你看这个……” 孟昭衍接过书,细看图片却是什么名头都看不出来,但是底下小字注视却让人一目了然了,了然到令人心底都带了恍然。 孟昭衍不动声色,转头问道:“怎么了?” 宋画祠指着书道:“你知道这味草药在哪里可以取得吗?我翻书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只这一本书上有,说了功效,却没说要怎么找到,我看名字也不像是寻常草药。” 书上说得分明,此药名叫苍顶草。 就是这三个字让孟昭衍心头一跳。 “你要这株草药做什么?别是为了一时好奇就想寻它。”孟昭衍垂眸道。 宋画祠有点着急,“什么啊,我看过了,这株草对于你的病情很有帮助,是解你毒的主药,什么一时好奇,你真是……” 闻言,孟昭衍却闭口沉思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好消息。 能找到解毒之法自然值得开心,这说明能让孟昭衍重新站立有了希望,但是这个希望,实在是…… “怎么样?你知不知道?” 孟昭衍到底是知道的,他博览群书,曾经在一本沉积多年的旧书上偶然看过两眼,因为名字奇怪,故而记得深刻。 苍顶草,顾名思义,是长在苍黎苍山之巅的一株绝世草药,药效奇特,不知宋画祠是怎么发现他的。 苍山之巅,地势绝险,坡陡如壁,莫说寻常人,就算是身负武功的武侠之辈,也不敢轻易登上苍山之巅,去取这么一株草。 只见孟昭衍点点头,神情却并不明亮,反而黯淡,他道:“这株草我知道。” “真的?” 看着宋画祠明显发亮的眉目,孟昭衍只有苦笑,“你可知苍黎苍山?” “自然知道,那是座极其陡峭的山峰……等等,你说苍山?”宋画祠睁大眼睛,好像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孟昭衍看着她点点头,却再也笑不出来。 宋画祠险些跌落在椅子上,“苍顶,苍顶,你的意思是说这株草长在苍山之巅?” 孟昭衍无声点头。 宋画祠根本不想想下去,孟昭衍的神情已经告诉了她所有答案,但她还是存着一丝希冀问道:“很难拿到?” “正是,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可以一试,既然这株草记录在册,”孟昭衍点点书页,道:“前人自然有人曾摘得此草,既然前人可以,当今,也必然有人可以。” “会不会太冒险了?”宋画祠怀揣一丝希望问道。 “冒险是有,但……你不正想要吗?你若要,我必然让人取来。”孟昭衍眼神坚定看着她。 宋画祠不觉有他,只道:“我要它也是为了治好你的腿疾,能取来当然好了。” 孟昭衍笑笑,宋画祠为他做的太多,不论是为了履行自己当初的诺言还是怎样,她确实是那个关心着他的人,除了感谢,他心中只觉慰贴。 他敲了敲桌面,脸上终于有了笑意,道:“也别继续看了,既然有了眉头,我便差人去办,现在祠儿应当去用午膳了。” “这么快?”宋画祠显然已经忘了时间。 孟昭衍笑,“你一在药房呆着,就什么都忘了。” 宋画祠讪讪,道:“别说我了,不是吃饭吗?走吧。” 孟昭衍失笑,也不逗她了,转身出门。 这件事到底压在心头,去办的人选还不一定,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只能酌情往后拖拖了。   ☆、第130章 归宁前日 苍山之险,未曾亲临,是难以想象的,宋画祠不敢问孟昭衍摘得草药的事情有没有进展,毕竟为了一株草去用命冒险这件事,并不十分值得。 宋画祠渐渐打消这个念头,寻找与苍顶草相似的草药用来代替,但是结果总是不尽人意。 孟昭衍的腿疾若是不经外力敲打,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发作,宋画祠后来又间断做过几次针灸也只能缓解疼痛,对于根治没有丝毫作用 宋画祠再次成了窝在药房不出来的人,偏偏理由正当叫孟昭衍说不出什么阻拦的话。 这日晨起,孟昭衍梳洗完毕,夕月一早在外面候着,孟昭衍出来了,垂下头进去将梳洗用的东西收拾了,压着声音到了外殿,垂着头提醒道:“王爷,明日就是王妃归宁的日子。” 孟昭衍愣了一下,一时倒是没反应过来,掐指算了算还真是。 他笑了笑,道:“这件事交给管家去打点吧,明日本王送送祠儿。” 夕月笑着应了。 原本归宁只是王妃一人的事,王爷有心要陪王妃一块回宋府,不仅能让王妃长长脸,也能好好敲打一番原本宋府那些对王妃不敬的人。 王爷确实在乎王妃。 夕月高兴得就差蹦着走了,孟昭衍摇头失笑,回想起从前在宋府见过的宋画祠被姚夫人和宋枝瑶联合刁难的情景,他的眸色不禁就暗了暗。 孟昭衍上朝去了,宋画祠依旧醒得晚,用过膳就要往药房跑。 夕月将人拦住,一模一样地提醒了一遍宋画祠,宋画祠恍然,在王府不过呆了数日,想起宋府的日子好像已是很久了一般。 “可是归宁要准备些什么?”宋画祠有些为难。 夕月一笑,道:“这个王妃您不用担心了,王爷已经一早就吩咐过了,您什么都不用担心!” 宋画祠松了一口气,既然孟昭衍打点好了,那自己就什么也不用管了。 宋画祠想了想,宋府毕竟是宋画祠原身住过十几年的家,且不论宋画祠对那里没有什么感情,单说宋乔淑,她也应该要回去住一段时间的。 宋画祠断了去药房的念头,转头去了汐婉阁。 汐婉阁里宋乔淑还在养伤,内伤已经治得差不多了,只身子弱了些,每天仍旧孱弱样子,现在还在卧床歇着。 嫦云将药碗从房里端出来,正好看到宋画祠后面跟着夕月进来了。 门口的婢女被止了声各干各的,嫦云心中欣喜,宋画祠每天都会来看看宋乔淑,只是奇怪今天是不是太早了些,小姐刚喝下药,还在床上卧着。 “王妃!”嫦云端着托盘垂下头屈身见礼。 宋画祠将人扶起来,问道:“姐姐可是醒了?” 嫦云点头答道:“小姐醒了,只是现在还在床上卧着,王妃现在要见小姐吗?奴婢去告诉小姐一声……” “不必了,”宋画祠打断她,道:“姐姐身子不好,没必要劳烦她起来一趟,我也只是跟姐姐说点话,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画祠转过身,道:“夕月,你在门口守着就好。” 夕月应了,宋画祠这才推开门进去了。 宋乔淑气色相比几天前气色好了不少,这会刚喝下药,正喝茶盖苦,见到宋画祠一时间愣了片刻。 那天在马车上的情景在不知不觉间使劲往宋乔淑的脑子里钻,她看的清楚也看的分明,越想也越清晰。 危难关头,孟昭衍舍身保护宋画祠的样子她只要想一次,心口便钝痛一次。 没有人能明白那一刻涌现在她脑子里的绝望是怎样的铺天盖地。 宋画祠这几日来看她,却丝毫不提那天的事情,仿佛孟昭衍救她却对宋乔淑见死不救是件多么正常的事。 而宋乔淑哪里知道宋画祠已经为这件事自责不已,她以为只要孟昭衍坐在宋乔淑对面受伤的人就是自己而不是姐姐,却不知道这无非是孟昭衍下意识的举动。 她心中的刺越刺越深,恍一见宋画祠出现却有些没反应过来。 “祠儿……” 宋画祠笑着掀开内室的珠帘,见宋乔淑的气死恢复得不错心里很开心,“姐姐比起之前看起来好多了。” 宋乔淑愣愣地点头,“是,身上也没之前那么疼了。” “那就好,”宋画祠搬了张凳子坐在床案,见宋乔淑要起身,连忙上前扶着她身子往她背后垫了个枕头。 宋乔淑朝她感激地笑笑,看得宋画祠眼眶一热。 “姐姐,真是为难你了,那日……” 宋乔淑垂下头,不想提这件事,只道:“事情也过去了,姐姐不是好好的吗?” 宋画祠僵硬点点头,道:“是,祠儿再不提了,只要姐姐健健康康的。” 宋画祠并未多想,正中主题,道:“姐姐,我嫁给孟昭衍日久,已经要到了归宁的日子,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回宋府看看,若是你想,也可住几天。” 宋乔淑抬眸看她,心中思量了片刻,“明日?” “对,就是明天。”宋画祠点头。 宋乔淑想起母亲的牌位还在宋府,眼睛一红,握着宋画祠的手,哽咽道:“好。” 宋画祠心疼,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母亲的牌位独自在宋府立着,我们都不在了,怕母亲也要单薄些。” 宋画祠一时语塞,她对那位逝去多年的夫人没有印象,更谈不了感情,只是见宋乔淑这样到底不忍。 将她眼角渗出的湿意轻轻擦掉,宋画祠道:“姐姐不要伤心,我们在宋府里多住些日子,跟孟昭衍说说,他会同意的。” 宋画祠再次提及王爷,宋乔淑胸口一窒,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应了。 宋乔淑推辞自己要睡了,宋画祠想她的药效也差不多到了,便没有再留下去,替人掖好被角出了门。 宋乔淑侧着身子,宋画祠到底没有看到她红了的眼角。 宋画祠叫上夕月,没有去药房,回到绘颜阁等孟昭衍下朝回来,百无聊赖之际想起医书上的事情一时出了神。 待孟昭衍回来,见到宋画祠难得没有去药房反而在房里老老实实呆着,一时有点奇怪,但一想,也无非是为了明日归宁的事。 孟昭衍不自觉凝起笑,将要来给自己服侍的人挡在外面,使了个眼色,一干人等退了个干净。 “怎么,今日兴致不好,为何没去药房?” 宋画祠闻声转头,对上他一双笑眼。   ☆、第131章 归宁之日 宋画祠脸颊发烫,她回过神,摇摇头,道:“没有,我找你说个事情。” “什么事?”孟昭衍明知故问。 宋画祠道:“明天按惯例不是我归宁的日子吗,按理说我去一天就要回来,毕竟现在我是夫家人,但是姐姐到底不是,我想姐姐在那里多住几天,我也留下来一块陪她。” 宋画祠看着孟昭衍,实在想不出这回孟昭衍有什么理由回绝自己,但是孟昭衍这回倒是利落,没有回绝,思忖片刻就直接点了头。 其实孟昭衍这次并没有想要拦着宋画祠,一早打点好也表示了他的态度,宋画祠要在宋府住几天的事……嗯,也无非是几天不见面,他倒是可以忍。 听宋画祠这么说,他却是开心的。 ——毕竟我也是夫家人。 宋画祠自然不知道孟昭衍心里的想法,只要答应了就成。 欢欢喜喜得了答案,那么自然要欢欢喜喜告辞了。 宋画祠笑道:“那我先走了,你不能反悔啊!” 孟昭衍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你去哪?” 宋画祠回头,“去药房。” 就知道! “可是要吃饭了!” 宋画祠背对着他摆手,高声道:“叫人送到药房来,我不去饭堂吃了!” 孟昭衍被噎得不行,夕月在外面听到宋画祠放大的声音,没忍住垂头笑了,孟昭衍也失笑摇头。 由着她吧,别把自己累坏了就行。 孟昭衍一个人去了饭堂,夕月安排人将饭送去药房,还吩咐人提醒一下王妃按时用膳,按宋画祠的脾性,忙起来一准忘了用餐,连自己饿不饿都不知道。 管家将归宁置办的礼品单一一念给孟昭衍听,孟昭衍坐在书房的桌案后,食指轻敲着桌面,听完管家将那长串单子念完,淡淡嗯了一声。 管家松口气,这是满意的意思了。 “做的不错,赏。” 管家弓身道:“谢王爷。” “下去吧。” “是,老奴告退。”管家慢慢退出去了,顺便带好了门。 翌日,孟昭衍一早请了朝假,带着管家给准备的礼品,一队人浩浩汤汤去了宋府。 宋画祠跟宋乔淑坐在轿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但是宋乔淑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问她,也只是摇头。 宋画祠脑筋转了半天,问道:“姐姐,你不会是因为怕宋枝瑶和姚夫人两个再对我们做些什么吧?” 宋乔淑抬眸,一双眼写满惊诧,宋画祠知道是自己想对了。 宋乔淑想的确实是这件事。 归宁期间王爷势必不会在宋府住下,谁也料不到姚夫人和宋枝瑶暗地里会做些什么来刁难她们姐妹两个。 宋画祠却是放松地笑了,握住宋乔淑的手道:“我当是什么事呢!这件事姐姐就不要多想了,你且等着看吧。” 宋乔淑疑惑,问道:“祠儿这是何意?” 宋画祠挑挑眉,却不再说了,卖起关子来。 宋乔淑的疑惑没有维持多久,队伍走到了宋府门口,堪堪停下来。 宋太傅也一早在门口候着,候着的人当然不是宋画祠,而是当朝三皇子孟昭衍。 但是宋太傅已是五皇子孟廉枫一派的人,自然不能表现得太热络。 孟昭衍和宋画祠一块来到府前,宋乔淑默声跟着,不认识她的人只当是宋画祠身边带的丫鬟,但宋太傅看到宋乔淑时眼中哦一凛,闪过寒光,却是默不作声。 这件事至今仍是宋府秘辛,宋太傅不会这时候拆穿的,只能暗恨宋画祠自做主张,现在将一溜人拉下水了。 孟昭衍带着宋画祠来到府前,宋太傅客气笑着将人迎进来,道:“王爷大驾光临寒舍,微臣特意恭候于此。” 孟昭衍笑道:“本王带祠儿回门,岳丈大人不必客气。” 宋太傅浅淡回道:“不敢。”便撩起衣摆往里走带路。 孟昭衍别过脸抬眸对宋画祠一笑,道:“祠儿,走吧。” 两人相视而笑,默契非常。 孟昭衍走在前侧,宋画祠落后半步跟着,两人和谐的样子一路落在街坊和宋府下人的眼里,各自心里都有了计较。 宋乔淑使劲告诉自己他们无非是在外人面前作秀,才堪堪不至于失态。 宋画祠没在门前看到宋枝瑶和姚夫人,想来一个妾室一个庶女也如不了孟昭衍的眼。 当孟昭衍命人将送来的回礼一一抬进前厅,宋画祠明显看到厅中人的面色都略有变化。 宋太傅在官场混迹多年,早已练就不显山露水的功夫了,此刻也没有变化太多,只是略微惊诧一些罢了。 宋画祠看着厅里下人艳羡与惊讶的面色,暗暗笑了,姐姐的担心是没必要了。 她从出府时看到孟昭衍叫人抬了那么多礼品,也是惊诧了一番,但是细细思忖就能知道孟昭衍的用意。 他不过是想用自己这个硬挺的夫家身份给自己撑腰,用这些东西来表明孟昭衍的态度,不至于再让宋府那些人小瞧了去,再落得个下人也会嘲讽欺辱的份。 宋画祠一眼明白的事情,宋乔淑没有明白,才会在马车上那么担心。 再者,就算孟昭衍不做这些,宋画祠也不会怕了她们去。 想想姚夫人和宋枝瑶以前为了打压她们姐妹俩做的事情,她心中就有气不能平。 此刻宋太傅将孟昭衍奉为上座,宋太傅也要恭敬对宋画祠道一声王妃。 喝了茶,简单几句聊过,宋太傅这不算热络甚至有些冷淡的态度让孟昭衍和宋画祠心里都明了了几分。 孟昭衍坐不久,最多将宋画祠送回她从前的房里,说几句装模作样的体己话,就要告辞了。 但是仅这几步路子已然更让府里下人明了了态度。 想来,宋画祠在府中呆着的这几日,若是没有宋枝瑶和姚夫人刻意作妖刁难,也不会难过。 孟昭衍似了了一桩心事,简单与宋太傅道过别就起身离开了。 队伍浩浩汤汤去,浩浩汤汤回,只一会儿,就传遍了京城。 孟廉枫呷一口茶,道:“这个宋太傅还算识趣,要是让我知道他一边投靠我一边又跟孟昭衍沾边,我让他好看!” 殷商看他一眼,淡淡道:“宋画祠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嫡女,你倒是多心了,我们已经商议过将宋枝瑶嫁给你,你且安心,他必然不会是孟昭衍的人。” 孟廉枫最讨厌他这样说教的语气,鼻子里哼一声,也不应话了。   ☆、第132章 不罢休 宋画祠和宋乔淑在孟昭衍走后转身回房,看到倌娉已经在屋里等着了,宋画祠特意将人留在宋府给她递消息,自上次夜里见面,长久以来,已是好久不见了。 宋画祠一时欣喜,拉着宋乔淑上前,问道:“倌娉,这几天你在府里过得还好吗?” 倌娉一派婢女样子,低头道:“奴婢过得很好,托四小姐的福,奴婢一切都好。” 宋画祠点头,倌娉不会骗自己。 宋乔淑这会儿有些乏了,先跟两人告辞就回了自己的闺房,宋画祠不疑有他,点头叮嘱了几句,这次只将嫦云带过来方便照顾宋乔淑的伤,她也比较放心。 宋画祠将倌娉拉到房里,屏退旁人,低声问道:“这几日府里有什么事吗?” 倌娉摇头,道:“没有,除了上次跟小姐您说得那些,就没有什么了。” “这样啊……”宋画祠意味深长地点头。 按理说那时候宋枝瑶要嫁给孟廉枫的消息传来,应该就在这几日了,但现在一点风声都没有,以孟廉枫的做派,应该不会这么低调才是。 “府里的下人有没有做些什么事为难你?”宋画祠细问道。 倌娉一下笑了,道:“这个小姐前面不是问过了吗?真的没有,小姐不知道,王爷与小姐恩爱的消息传来,府里就跟变了风向似的,也没人敢为难奴婢了,且平时对奴婢还客气着呢!小姐就不用操这个心了!” 倌娉是真的心暖,也就宋画祠这样的人会关心一个下人,她一转头,指着屋内道:“小姐你看,府里的人知道您归宁回来特意给打扫的,比起以前不好了很多?” 宋画祠细细打量了一番,点点头,叹道:“确实。” “奴婢还听说管家张罗着要给小姐换着厢房住,这里显小,怕您不太满意。” “哦?”宋画祠挑眉,起了好奇心,心中有了猜测,“那怎么没换?” 她倒不是真想换,毕竟也是熟悉了这里,且也没有嫌小。 倌娉笑道:“还不是姚夫人,知道以后好说歹说让老爷打消了念头,大小姐也在老爷耳边嘀咕了几句。” 就知道是她们。 想宋画祠和宋乔淑也无冤无仇,宋枝瑶和姚夫人不过占着一个嫡庶之分就百般刁难人,可见两人的容人之量微乎其微,这种白让宋画祠占便宜的事她们俩必然不会答应。 也难为宋太傅了,有这样的妻子女儿…… 宋画祠心里啧啧连叹,也不再说话了。 宋画祠出门前也是好好打扮了一番,这会难受至极,叫倌娉给自己卸了衣装,叫倌娉给自己换了一身素装,就往床上一躺休息去了,她今天为了归宁一事起的早,这会已经困极了。 倌娉没有再打扰人,禁闭窗门离开了,周围的下人也都小心着没有打扰。 晚饭宋画祠醒来以宋乔淑身体抱恙的理由交代了人不去饭堂吃了,下人们不敢不应,她不想看到宋枝瑶和姚夫人两张令人头疼的脸,找个由头刚好避过。 宋乔淑也乐得清闲,宋画祠让人将饭菜挪至宋乔淑房里,两个姐妹沉默度过一顿晚餐。 宋画祠行食不言,不觉得这样的沉默有什么不对劲,宋乔淑心里却装着事。 今天马车上的事情宋乔淑现在已经明白了,但也正是明白了就更不好受,孟昭衍为了宋画祠能在府里过得好点大费周章,这表明了什么她是清楚的。 但是她什么都不能说,什么也说不出。 现在这些怨言,也只能烂在肚子里。 也就宋画祠,心宽懵懂,什么也不知道。 饭毕,宋画祠想着还能与姐姐多说些话就没有立刻离开,嫦云将煮好的宋乔淑的药端上来,宋画祠接过来亲自给她喂,叫宋乔淑有些不好意思。 宋画祠笑了,低下头含了半勺试试温度,却在勺尖入口时立马便了脸色。 宋画祠将口中含着的药吐出来,将药碗重重摔在桌子上,又接连小心地漱口漱了几遍,才堪堪松一口气。 宋乔淑和嫦云已经被宋画祠这一番动作给弄得蒙了,嫦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般脸色愈见苍白得难看。 嫦云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王妃,这、这是怎么了?” 宋画祠脸色比她的还难看,她摸上自己的头发,发现之前就把所有首饰都撤掉了,宋乔淑头上又戴的是碧玉簪子和金色步摇。 宋画祠眉心皱着,听到嫦云开口,一抬眸,眸光一闪,从嫦云头上拆下一根银簪,往药碗里一试,再拿出来已经是黑色的了。 银针进,黑针出,这意味着什么,在做的三人瞬间明了了。 宋画祠被气得不轻,若不是自己在这呆着,又给宋乔淑试了温度,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她重重一拍桌子,大声质问嫦云道:“嫦云,你告诉我,这药到底是谁煮的,经过了谁的手,我不是不信你,你现在说明白了才能洗脱嫌疑!” 嫦云被宋画祠的语气直接吓到了地上,她含着泪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宋画祠喊冤道:“王妃息怒,这绝对不是嫦云做的,嫦云一心一意为小姐好,又怎么会害小姐呢?王妃明鉴啊!” 宋画祠头疼,说来说去除了喊冤一句实用的都没有,她压着火,道:“我相信你的嫌疑不大,你是王府里带出来的人,又怎么会胳膊肘往外拐。” “王妃说的是,奴婢对小姐忠心耿耿……” “好了,”宋画祠打断她的话,问道:“你且告诉我,这药,从抓药到煮药到端药,这些程序里,都经过了谁的手,一一报上名来。” 嫦云一时为难,道:“这……王妃,奴婢是王府的人,见到的那些人都不认识,奴婢报不上名字啊……” 宋画祠一听更头疼,确实,为难她了。 “罢了罢了,你跟我走,我带着你去一一认人,见到一个指一个就行了,先起来吧。” 嫦云这才提着裙摆从地上站起来,宋画祠扶额道:“以后没叫你跪就别跪,搞得好像我把你怎么着了一样……” 嫦云听到这话没反应过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主子这么说话。 宋画祠摆摆手,看向一旁宋乔淑,只见她一张脸,脸色煞白,眼睛直勾勾盯着那碗黑乎乎暗藏杀机的药碗,长久没有回过神来。   ☆、第133章 一笔算计 姚夫人房里,宋枝瑶紧着宋太傅饭后去书房处理政事的这点时间,匆匆跑过来与姚夫人商量事情。 宋枝瑶跑得出了身汗,再加上心慌,脸色发白,姚夫人一眼就看出端倪来了。 “瑶儿,你这是怎么了?”姚夫人捏着帕子上前,给宋枝瑶擦着额角的细汗。 宋枝瑶叫房内房外的人都走远了守着,紧闭上房门,方松了口气。 宋枝瑶心慌拍着胸口,唤了姚夫人一声,“娘亲……” “哎,”姚夫人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忙又问了一遍,“怎么了瑶儿?” 宋枝瑶歇了口气,走到桌边坐下,姚夫人上前给她倒了杯水,看着她等人开口。 “娘亲,今个儿我们没去前头,您是没看到,宋画祠那趾高气昂的模样,下人里头都要传疯了,我当时听着看着,真是……” 姚夫人闭了闭眼,想起来这茬也是满腹的怨气,想她宋画祠在府中一天,何时不是被两人打着压着,不过嫁与王爷几日,就得如此殊荣,她实在心有不甘。 “你听着什么了?”姚夫人问道。 宋枝瑶咬牙道:“我方才路过花园,见两个下人往宋画祠房里走着,手上抱了两床被子,我可是看着了,那床被子是爹爹上次允给我了的,上面的花色我可是喜欢了,现在就给了宋画祠,我怎么可能愿意!” 宋枝瑶面目略有狰狞,道:“不仅如此,那两人还说如今宋画祠成了王妃,身份随之水涨船高,必要好好应承恭维着,到时候必然少不了自己的好处……” “这些也就罢了,”宋枝瑶转头看着姚夫人,道:“说不比府里姚妾室和大小姐,只知道敲打下人!” 宋枝瑶气得直跺脚,她嗔怨道:“娘亲,他们竟然这么说我们,太放肆了!简直不像话!” 姚夫人听着也气,但是了解宋枝瑶的脾性知道宋枝瑶听到下人们这么说绝不会善罢甘休,便问道:“那你做了什么?惩处他们了?” 宋枝瑶点头,这时候底气倒足了些,她道:“惩处是必然的,谁叫他们这么说我们!眼里根本就没有我们主子!” 像是想起了什么,宋枝瑶抬头看她,道:“还有那两床被子,我也叫人抬到我房里了,给宋画祠,哼,她也不怕硌得慌!” 姚夫人想起宋枝瑶刚进来时的脸色,心知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便问道:“然后呢?瑶儿,你还做了什么?” 宋枝瑶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飘忽不定,姚夫人注意到她落在桌子下面的手不断揪着手心的帕子,心念不好。 宋枝瑶支支吾吾开口,道:“娘亲,我听闻宋乔淑前日挂了病,从王府带过来个下人专门给她煮药,我派人……派人在里面……” “下了毒?”姚夫人惊声问道。 宋枝瑶点点头,“我……我只是想趁机教训宋乔淑一番,宋画祠那么在乎她姐姐,知道了必然……必然……” 必然什么她也不清楚,只是逞一时之快罢了。 “必然要找我们算账!你忘了上次宋画祠怎么做的吗?你还因此受罚!宋画祠已经今非昔比了,况且她还是个王妃,你能懂得了她吗?做事情前你怎么不动动脑子?” 姚夫人虽不知道宋画祠这回会怎么做,但是想想就心慌,若是让宋画祠知道了,想想府里能对宋乔淑下毒的人,也立刻能把她们俩找出来! “娘亲,你别说我了……宋画祠是王妃又怎么了,再过不久我也要嫁给五皇子了,到时候谁怕谁!况且,下药的事情我做得隐秘,她没有证据,只有一张嘴能把我们怎么样?” “当真?” 见姚夫人的脸色缓和下来,宋枝瑶也有了底气,点头道:“当真,过手的人都是娘亲我们的人,必然不会说出来,宋画祠有心想查,但无人配合,她又能掀起什么浪来,哼!” 姚夫人掐着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宋枝瑶这回还算聪明,如她所说,就算宋画祠想到是她干的,也没有证据,最后老爷必然偏袒宋枝瑶,也不会怪到宋枝瑶头上,说不定,反倒也能给宋画祠将上一军。 姚夫人算盘打得响,也没有再责怪宋枝瑶,只道:“瑶儿,你这次还是太鲁莽了,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定然要与娘亲商议商议。” 宋枝瑶乖巧点头,“娘亲不怪我了就好,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娘亲也咽不下这口气。” 姚夫人声音低下去,眼眸一瞬间闪过阴鸷,只盼这回宋画祠未发现得及时,宋乔淑的命,已然被阎王给勾走了。 宋画祠这边,她一见宋乔淑这般愣怔的模样,就知道宋乔淑是给人吓着了,试想,若是自己被人这么下毒,轻易拿了命去,谁能不吓到。 宋画祠心中抽痛,连忙过去安慰她,道:“姐姐不要害怕,这件事我肯定要追究到底替姐姐讨回公道,以后姐姐的汤药一定要找人验过再喝。” 宋乔淑抬眸看着她,宋画祠知道她要说什么打断道:“姐姐别觉得我是小题大做了,这种事发生一次就是要命的,我一定要让那些下毒的人好好看看,看谁还敢对姐姐下毒手!” 宋画祠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这次下毒的人是谁,就算不是她,也一定是她派的人,总之宋府就这么大,除了她也没什么人像对她们姐妹俩做什么了。 只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上次叫宋太傅庇护着将人送去面壁几日就过了,这回断然不能就轻而易举放过她! “祠儿要做什么?”宋乔淑一下抓住宋画祠的手,不安地问。 宋画祠见宋乔淑这样想息事宁人的样子,不免被气笑了,道:“姐姐别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不加敲打警告,可想而知这种事情会不会再发生。” 宋乔淑张嘴欲言又止,叫宋画祠再次堵回去了,“总之,这件事情听我的,我不能让姐姐再受委屈,从姐姐这里拿走的,我要一件一件地讨回来!” 宋画祠态度强硬,宋乔淑也不再想说什么,她从前护着宋画祠且没人撑腰,遇事只能扛着,常年的规避心理最后养成一副懦弱的性格,现在能看到宋画祠这一面,心也安定了不少。 宋画祠一转身,看嫦云还站着这里,忙道:“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快去把人叫过来!”   ☆、第134章 审判 嫦云一瞬间反应过来,诺诺应是,提着裙摆就往外跑。 宋画祠看一眼叹了口气,道:“若不是今晚我在,姐姐你们对外人不设防,怕是要让人得逞了……” 宋乔淑垂下头,有些沮丧,确实如宋画祠所说,她现在想来也心有余悸。 “姐姐现在也累了,先上床休息一会儿,我叫人重新去煮药,我亲自盯着,别人也不敢再动手,姐姐喝了药就睡吧。”搀着人说。 “那你呢?”宋乔淑抬眸看她,问道。 宋画祠狡黠一笑,道:“我呢,我当然是替姐姐去捉妖,看她们还敢不敢再兴风作浪!” 宋乔淑到底担忧,抓着她的手嘱咐道:“祠儿,你千万要小心,别……” 宋画祠将人送在床上,掖好被角,打断道:“我知道的,姐姐别担心我了,你安心休息,我先走了。” “好。”宋乔淑闭上眼点点头,眉心微皱,疲态尽显。 宋画祠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便没再打扰她,悄声退了出去。 嫦云是宋画祠从王府带回来的人,太傅府里的下人都紧着上杆子巴结,想找几个人实在容易。 宋画祠亲自吩咐了下人重新抓药,自己亲自动手煮药,这些事情她不生疏,做起来也像模像样的,最重要的是,自己动手安全性有所保障。 嫦云找了半天,才在厨房的小灶前看到宋画祠一抹蜷缩的身影,她坐在小板凳上盯着药炉和火候,裙摆搭下来沾染到灰尘也没有多管,看着可怜而认真。 嫦云心里一下子就被戳中了一般,又暖又酸的,为小姐有王妃这样的妹妹而高兴。 嫦云走近了,低声道:“王妃,人已经召齐了,参手的人一个不落。” 宋画祠点点头,又添了把柴,道:“你在这看着,不准任何人靠近,我过去看看。” “好,王妃您去吧。” 宋画祠出门,因为怕吵着正在休息的宋乔淑,她就把人召集到自己院子里去了。 院子里站着四个穿着下等仆人衣服的,倌娉站在他们前面,看到宋画祠来了,便走上去,道:“小姐,人齐了。” 倌娉一早知道消息时也惊了一番,更多是想到那个没有脑子的宋枝瑶就觉得好笑,以宋画祠现在的性格,息事宁人是不可能了,宋枝瑶且等着吧。 宋画祠淡淡点了头,嗯一声,便坐到一旁石凳上,兀自给自己倒了杯茶,吹着茶问:“你们可知,我找你们来是为了什么?” 四人面面相觑,一副不知道的样子。 宋画祠在心里冷笑,呵,装的真像。 宋画祠淡然呷一口清茶,道:“倌娉,归宁前日,王爷叮嘱我,怎么来的,也要怎么回去,若是出了一点事情,王爷发怒了,牵连了宋府的人,我可真不知道要怎么劝。” “倌娉你记着,到时候只要站在我这边,我保住你,王爷就不会怪罪到你头上。” 倌娉一应配合,垂下头道:“是,倌娉记得了。” 宋画祠点头,道:“至于旁人,若是现在还未分清局势,到时候若是遇到什么事了,我可保不齐会不会牵连到……” 宋画祠说得云淡风轻,话里的意思到了,几个下人想起王爷跟着四小姐一块回门时的情景,心里的计较一多,有人就露了马脚。 “你们都是聪明人,我找你们来,到底是因为什么你们心里也清楚,现在你们可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坦白……” 宋画祠一一看在眼里,也不多说,只等着他们开口。 蓦地,一个下人扑地,直直跪下,指着右边那个还作懵懂状的仆人,直道:“是他,我亲眼看到他往煮药的锅里放了东西!” 被指着的那人一瞬间大惊失色,脸色煞白,直愣愣地看过去,大叫道:“怎么可能是我,你有什么证据?” “我没有证据,但我是亲眼看见的!你不用狡辩!”指认的仆人转头看向宋画祠,道:“四小姐,不对,王妃,您一定要相信奴才,奴才说的都是真的!” 宋画祠见状心中一喜,知道事情有了眉头了,但她面上仍不动声色,只道:“你让我相信你,我又如何相信你?如他所说,你有什么证据?” 那人面色为难,一般这种事只需沉默就好了,但是他为了讨好宋画祠也就说了,确确实实拿不出证据。 那人脑筋转得飞快,突然想到了什么,立马道:“四小姐,奴才有一事可以告诉四小姐!” “哦?什么事?”宋画祠放下茶杯,一副好奇的样子。 被指认的人更是慌张,直直跪地道:“四小姐,您别轻信他的话,奴才真的没有做!” 宋画祠摆摆手,不耐烦道:“如果他拿不出证据,我定然不会冤枉你的!” 宋画祠指着那人,说:“你过来。” 那人从地上站起身,拍拍衣袖,走到宋画祠身边站定,附耳轻声说了几句。 宋画祠的眉心轻皱,已没了先前那般气定神闲的样子。 只见那人一退离,宋画祠顿时一脸气氛,指着那人道:“来人!给我把管家叫来!” 倌娉应下,强压下想要上挑的嘴角,转身出去了。 那人在宋画祠耳边就说了一句,却直指问题核心。 ——他是姚夫人的人。 宋画祠心里有自己的计较,知道是姚夫人和宋枝瑶动的手,现在有了起码指证的人,再加上一条死证,也不怕她们死硬脱罪了。 那人又走近了,小声说:“四小姐,奴才如今……您方才说的……” 宋画祠点头,道:“你放心,允了你的必然会做到,不会让你受到危险的。” 那人方才放心,退后几步去做背景。 宋画祠直指地上跪着身子抖如筛糠的人,道:“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已经有了你下毒的证据,下毒毒害主子,你可真是好大的胆!” 被指认的人还在喊冤告饶, “四小姐明鉴,这么犯上的事情奴才怎么敢做!给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啊!” 宋画祠也不管他如何说,只淡淡说道:“你仔细想想,是自己一个人担着,还是要如何?” “毒害主子要受怎样的处罚,我倒是不清楚,但是管家定然是清楚的,要怎么处置你,只等管家过来了……” 被指认的人脸色愈加难看,颤颤巍巍再说不出话了,垂着头呐呐着,蓦然间抬起头,眼里冒出精光,直直看着宋画祠。   ☆、第135章 搜查罪证 宋画祠一看有戏,也不多催,仍旧淡然坐着,被指认的人有些急,但是心中的惶恐压着心跳,他坑坑巴巴道:“奴才、奴才是被人任命着,才、才去做的……” 宋画祠轻轻一笑,“这么说,你是认罪了?” “是。”那人呐呐点头。 “那是被何人指派的?” 那人抬头看一眼宋画祠,又慌忙低下,小声道:“是、是大小姐。” “谁?大声点,我没听清楚。” “大小姐。”声音大了些。 “再大声点。” 被指认的人昂着脖子,闭上眼睛,颇显视死如归道:“是大小姐!” 管家甫一被倌娉带进来就听到这么一声,直直把他跳了半百的心吓得停了一拍。 宋画祠敛住笑,轻咳一声,正对上管家一双尚显迷惑的眼。 管家很快收敛心绪,走到跟前,垂手弓身道:“王妃,您找老奴有什么吩咐?” 宋画祠用手抚着杯沿,慢慢道:“我前面在姐姐房里,发现姐姐吩咐人煮的药里被下了毒,现在正在审人,请管家您做个审判吧。” “下、下毒?” 管家听了大惊失色,一时之间脑筋飞转,他倒不是惊讶下毒的事情,宋府里妾室打压正房的事情屡见不鲜,但通常都是私下里的,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多做涉及,如今宋画祠放在明面上来讲,倒有些把他惊住了。 宋画祠点头,“正是,若不是我发现得及时,只怕……” 她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后面的话没有说,但在场的人都明了了。 管家于是道:“那王妃您可审出来什么了?” 想起进来时听到的那一声,管家心里直跳,胸口里的那个东西都快要跳出来了,王妃您可得悠着点,家宅不宁啊! 宋画祠到底没有如他的愿悠着点,只见她冷冷一笑,道:“管家您不是听到了吗?这下人被人指认下毒,现在已经招了,后头被我敲打了一番,也将他卖命的主子也招了,这,倒不用我细说了吧?” 管家连连称是,只想着怎么为大小姐开脱,王妃这是正式与大小姐对上了,且大小姐明显处于劣势,若是真叫人定了罪,先不论王妃后头跟着的王爷怎么动手,看宋画祠的样子就是誓不罢休的! 管家转头对那下人问道:“你说是大小姐命令的你下毒?” 地上那人点头称是。 “你可有证据?” “我、我……”那人左右看看,似犹豫不决,对上宋画祠一双明亮的眼睛,心中大定,道:“我房里还有大小姐送来的一百两银子,管家您可带人去搜。” 完了,管家闭了闭眼,这下麻烦大了,想脱罪都难。 管家转头看向宋画祠,恭敬道:“王妃,您看,空口无凭,老奴带人先去搜查看看。” 宋画祠当然知道管家是姚夫人那边的人,但此刻证据确凿,也不怕他跑了,故而也摆摆手,道:“去吧,好好搜搜,若是让我知道你们有谁隐瞒事实,后果自负。” 管家诺诺应下,带了几个人走了。 说是去搜查,不过是暗中报信的,管家差人往宋枝瑶和姚夫人房里跑。 宋枝瑶方在姚夫人屋里作罢,想要回去,却被一阵局促的敲门声惊动,一时间心也给提起来了。 宋枝瑶与姚夫人对视一眼,高声道:“进来吧。” “大小姐!” 进来的是宋枝瑶派去到院子外面守着的婢女,此刻婢女满脸急色,看着两人,豆大的汗都流下来了。 姚夫人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道:“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是,奴婢失态,前院来了消息,王妃发现三小姐的汤药里被人下了毒,叫人审判,现在已经审出来了!” “什么?”宋枝瑶大惊,失神翻到了手旁的茶杯。 姚夫人还算冷静,问道:“可知道审出什么来了?” “这……奴婢不知。” “你去打听打听,得了信再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 待人走了,姚夫人看着宋枝瑶,道:“你先别慌了神,指不定这是宋画祠报出来的假信,瑶儿,你前面不是说了派去下毒的是我们的人吗?” “是啊娘亲,”宋枝瑶抬头看她,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怎么会这样呢?会不会那人招了,把什么都招出去了?” 姚夫人闭上眼,不敢想下去,再睁眼时拍拍宋枝瑶的手,道:“先别急,你在这儿呆着,我去找你父亲,他最疼你了,断不会让那宋画祠在府里作妖作怪!” “好,娘亲你快去!”宋枝瑶急道。 姚夫人强自镇定,整理妆容出了门,他在宋太傅跟前呆了十几年,不会不知道宋太傅是什么样的人,扯起一个笑,百般媚态往书房走去。 这边宋画祠左等右等等不来人,到底不放心管家,指着还在地上跪着的人,道:“你跟我走,我亲自去搜。” 那人应了,从地上站起来。 宋画祠又指着身后,道:“倌娉,你替我看着他,不能让人近了身,保护他的安全。” “是。” 宋画祠相信以倌娉的功夫想保护这么一个人还挺容易的。 宋画祠带着人出门,下毒那人跟在后面,想了半天终于诺诺开口,问道:“王妃,小的什么都招了,您看,是不是……” 宋画祠一笑,道:“自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肯定会给你一个公平的说法。” 那人松一口气,道:“谢王妃,王妃大恩大德奴才终身难忘!” 宋画祠轻叹一声,无奈摇头。 若是真的惜命,根本不该做这样的事,无非是贪财罢了,今日宋画祠可保他一次,日后,只能叫他自求多福了。 宋画祠一路走到下人住的地方,管家在一旁站着,眉心略略皱着,却是望着门外,没有盯着在房内搜查的人。 见到宋画祠来了,管家猛然一惊,随即不动声色地迎上前,道:“王妃,您怎么来了?王妃千金之躯,下人们腌臜,怕是会沾染到污秽之气,王妃快快请回!” 宋画祠自然知道他是想把自己支走,只摆摆手,无所谓道:“没事,把东西找到了我就走了。” 宋画祠指着身后道:“这么多人都搜不出来,你去,把银两给我找出来!” 那人只觉奇怪,自己也没来得及放到多隐秘的地方啊,怎么就找不到了。 此刻也不多言,直接朝房内走去。   ☆、第136章 处罚 装着银两的包裹就放在枕头旁边,也难为管家和下人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不跳的越过那个地方。 那人直接将包裹给了宋画祠,宋画祠在手心里颠了颠,朝管家冷笑道:“管家和下人也该好好去治疗一下眼睛了!” 管家连忙称是,弓着腰再说不出什么。 “现在证据确凿,管家不妨跟我一块去找大小姐对峙如何?”宋画祠狡黠笑道。 管家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提前给姚夫人报去的信有没有用,现在也不好不应,“王妃说的是,老奴这就带路。” 说罢,管家埋着头往宋枝瑶院子里走,更巧碰上了从姚夫人房里回来的宋枝瑶,两人正面对上,宋枝瑶一眼看到宋画祠手里拎着的包裹,再看看身后跟着的人,已经收不住心里的恐慌和恨意。 “你这么晚过来干什么?”宋枝瑶颤着声道。 宋画祠淡然一笑,道:“今天晚上我在姐姐房里,发现姐姐差点招人陷害,一番询问下来,得知有人指证大小姐,不知大小姐可否给我个解释,不然这姐姐下毒杀害妹妹的事情,传出去,到底有伤宋府和气。” 宋画祠扫一眼宋枝瑶身后的人,目光再回转到宋枝瑶身上,已不是纯粹的笑意了,“这样,我替姐姐讨回公道时,也不好手下留情了……” 宋枝瑶不知不觉中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她强自镇定,只希望姚夫人能快点把姚夫人请来。 “大小姐这是解释不出来?” 宋画祠带人走近了几步,“姐姐既然解释不出来,不若就让我来说吧,如何?” 宋枝瑶这才发生,“你……你要说什么?” “我要说什么,大小姐不知道吗?”宋画祠凛然道:“宋府庶女因妒买凶下毒残害宋府嫡女,未遂,经审此刻人证物证俱在,大小姐还有什么可说的?” 宋画祠一气之下将银两包裹扔掷在地,“你欺压我们嫡女二人多年,如今我与姐姐方得一夕喘息,你便怀恨在心,容人之量可见一斑!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干,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又该如何?只一问,我想请教请教大小姐!” 宋枝瑶面容惨白,已不敢直视宋画祠的眼睛,身子不禁颤抖,宋画祠是如何将人审问出来,还人证物证都有,这下真的是难以脱罪了! “你说的人证物证都在哪里?我不信!” 宋画祠冷笑道:“呵,还是想狡辩吗?你贿赂买凶的银两,用的是宋府进够江南丝锦,上面绣一个‘瑶’字,大小姐,你是真的不担心会被人知道吗?” 宋枝瑶也是蠢笨,随便扯了块帕子就漏洞百出,宋画祠一眼看透的东西,此刻也是将宋枝瑶定罪的死证了。 “这一定是有人陷害我,别人都知道……知道你我不和,定然要拿此物……” 宋画祠厉声打断她,道:“大小姐既然还不想承认,那便罢了,将人交给顺天府,若是大小姐真是冤枉,顺天府府衙大人自会还大小姐一个公道!” “宋画祠,你敢!” 随后赶来的宋太傅仅听到宋画祠要将宋枝瑶送往顺天府的话,原本就被姚夫人的一面之词气得不轻,此刻已是肝火大动。 宋画祠转过身,看到正走过来的宋太傅,嗤笑道:“爹爹真是消息灵通,我这还没做什么呢,爹爹就赶过来了。” 宋枝瑶看到救星来了,立马含怨道:“爹爹,三妹她不明是非,只拿区区罪证就要来冤枉瑶儿!” 宋太傅皱了皱眉,心知宋枝瑶定然又是招惹了什么是非,但是两相一比,他定然是要袒护宋枝瑶的。 “瑶儿做了什么,你要将其送往顺天府?”宋太傅问道。 宋画祠看着宋太傅,正要开口,一旁管家抢先恭顺道:“是这样的,老爷,三小姐的汤药里被人下了毒,王妃要为其追查凶手,询问下人,问到了大小姐这儿,王妃说是人证物证齐全,已可定罪,但是明眼瞧着却像是有人陷害,故而王妃想将人送往顺天府。” 宋画祠心里蓦然起了凉意,管家这样说无非是暗里责怪她强词夺理不等证据确凿,只想把宋枝瑶狠狠罚了才好。 果然,宋太傅一听,看着宋画祠质问道:“祠儿,你可有确凿证据?” 宋画祠看着地上摊放的银两,道:“自然,父亲明鉴,此银两是大小姐买凶杀人的罪证,凶手已经伏法,大小姐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宋枝瑶立马在后面大喊:“不是我做的,一定是有人陷害我!” 宋太傅与宋画祠两人都未曾理她,宋太傅道:“这本是家事,祠儿将瑶儿送往顺天府,落得一个家宅不宁姐妹相欺的骂名,叫我宋府在京都如何抬得起头来,你既已嫁为人妻,竟然还是这么不懂事!” 宋画祠不禁冷笑,“爹爹说得真好听,我既然嫁给王爷,那么现在就是王爷的人,正当王妃,姐姐已经随我出府,与你宋府也无多少干戈,如今姐姐在宋府遭人迫害,这不是堂堂正正地打我王府的脸吗?与你宋府有何相干?” “我身为王妃一日,若不能替姐姐讨回公道,要那歹人继续胡作非为,爹爹,这才是真正的笑话!” 宋画祠一番言辞将宋太傅堵得说不出话,他本就为护宋枝瑶而底气不足,宋画祠现今将王府也搬出来,那是他继续在官场修行二十年也得罪不起的。 宋太傅一时哑口无言,宋画祠也收了笑,回过身对管家说,“既然如此,我也不需遵守你宋府家规,就按我王府的规矩处置,你们可有异议?” 话落,只换回满园沉默,宋画祠冷然对宋枝瑶道:“没有异议,宋枝瑶,我念在姐姐没有被毒害,你的目的未得逞的份上,谅你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 “来人,将宋府大小姐鞭打三十,关入祠堂,在我住府期间不可出来!” 说罢,宋画祠看着宋枝瑶已然被吓傻的脸心中没有丝毫快意,比起宋乔淑从前所受的苦,宋枝瑶这般只是九牛一毛,若非这次宋乔淑没有出事,她断然不会就这样放过她。 宋画祠转过身,对宋太傅客气道:“爹爹,您觉得我这样做可有不当?” 宋太傅看着这个端着王妃身份气势凌人的女儿,此时呐呐说不出话,从宋画祠微露锋芒的时候,他就已经看不清她了。   ☆、第137章 搬救兵 宋太傅缓缓摇头,只一下,就让身后的姚夫人和面前的宋枝瑶瞬间面如死灰,这已经下了死刑的意思,原本宋太傅还能持父亲的身份压宋画祠一头,可这样,已然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待宋画祠带着人一走,姚夫人立马哭声震天,上前道:“老爷,你可不能让宋画祠就这样将瑶儿关起来,瑶儿可是你的亲女儿,她从没受过这样的苦啊!” 宋太傅头疼,“祠儿难道不是我的女儿吗?” “可是宋画祠能跟瑶儿比吗,老爷您不是也心疼瑶儿吗?你快去跟宋画祠说,瑶儿一个千金小姐,怎能受那样的皮肉之苦!” 姚夫人显然是忘了从前鞭打宋乔淑的事情。 宋太傅厉声道:“好了,这件事没得商量,如今祠儿是王妃,论身份上也要压我一头,我如何能反驳她?” “老爷……” 姚夫人还想说,被宋太傅强硬压下了,她在宋太傅身边服侍多年,知道宋太傅此刻的心情已是烦躁至极,便也不再多说了,只得讪讪地私下里再想计谋。 “让瑶儿此次受些苦也好,收敛一下自己的性子,日后嫁给五皇子了也能好过点,皇家是个吃人的地,若是瑶儿还如此不识时务,谁也救不了她!” 宋太傅撂下这些话就走了,姚夫人一边心痛一边还在想着计谋。 鞭打宋枝瑶的地方在祠堂,施刑的人是从宋画祠从王府带回来的,一鞭一鞭下去,起初宋枝瑶还能叫唤几声,那下人见宋枝瑶牙尖嘴来辱骂王妃,气从心来,又抽的狠了些。 姚夫人来时,宋枝瑶已经疼晕过去了。 旁边的下人正把一桶冰水往她头上倒,原本绣着艳纹的锦色衣裙此刻于是血迹斑驳,再难瞧出其原本面貌。 若说世上对宋枝瑶最好的还只能是姚夫人了,她见到宋枝瑶这般狼狈的样子,怒火与心痛齐齐涌上,直指着那执鞭的下人道:“你是哪里来的奴才,竟然对大小姐下这么狠的手,活腻了不是!” 执鞭之人心中好笑,道:“夫人怕是不认得,小人乃是王妃从王府带回来的,只听王妃的命令,王妃要我如何做,我便如何做。夫人且忍着,我这还有十鞭子没打完,打完了夫人再心疼也不迟。” 宋枝瑶醒了片刻,看到姚夫人来了,颤颤巍巍抬起一只手,眼泪顺着就留下来,张了张口,只哑声道:“娘亲……” 姚夫人心疼的不行,不经意也哭出来了,握住宋枝瑶的手,点头道:“娘亲在这,娘亲在这,瑶儿,你还疼不疼?” 这问的是废话,宋枝瑶只能无力地点头。 姚夫人随即咬牙道:“可恨宋画祠,日后若有机会,我定要她一点一点偿回来。” 那下人眸中闪光,给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一旁的人就点头会意走了。 执鞭之人朗声道:“夫人真是气派,直呼王妃名讳不说,还放言对王妃不敬!” 姚夫人狠狠瞪那人一眼,执鞭之人随即扬起手道:“还望夫人后退,不然我这鞭子可不长眼,连着两人一块打了。” 姚夫人眼中盛满恨意,慢慢退了出去,她实在不忍看到宋枝瑶被鞭打的场景。 但是到底站不远,宋枝瑶的痛楚呻吟断断续续传来,最后彻底没了声音,叫姚夫人的眼泪落个不停,她死抓着帕子,心里将宋画祠来回折腾了个遍。 不就一日飞黄腾达做了王妃,宋画祠竟然嚣张至此,日后宋枝瑶入了五皇子的府邸,看她宋画祠还能如何放肆! 五皇子,五皇子…… 姚夫人心中一动,宋画祠如今是王妃,动她不得,但是不代表没人可以动的了她。 五皇子那般怜惜瑶儿,知道了此事定然会将宋画祠好好整饬一番,叫那宋画祠再端不出气焰来了。 想到这些,姚夫人立马就往自己院里走,暂且将身后宋枝瑶凄楚的叫喊声放下。 姚夫人不能明目张胆地联系五皇子,但是当初五皇子为了讨好宋枝瑶也派了暗线给她,故而传递消息没有这么麻烦。 姚夫人心知老爷是不会帮瑶儿的了,这件事就只能瞒着他。 叫人揣好了信,调开守卫,从宋府后门出去,姚夫人放下一桩事,拿上府里最好的金疮药,叫人请了郎中,再去了祠堂。 宋画祠这边,执鞭之人叫人递来了信,宋画祠用银针试了试嫦云新煮好的药,叫嫦云端了过去,听人这么一说,不禁冷笑道:“呵,我我就等着,看她能按我怎么着!” 宋画祠挥退下人,跟着嫦云后面去了宋乔淑的房里,宋乔淑心中不安,就算躺在床上也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看着烛盏一寸一寸消融,她心里的惶恐也被慢慢放大,直到嫦云端着药进来了。 “嫦云,你快跟我说说,祠儿在外面怎么样了?”宋乔淑连忙起身,面上焦急,问着嫦云。 嫦云被宋画祠支去煮药,对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此刻也只能茫然地摇头,宋乔淑眼中黯淡,却蓦然听到宋画祠的声音传来。 “姐姐若是想知,不如直接问我啊!” 宋乔淑望着门口,直到宋画祠进来,慢慢笑道:“祠儿没事,姐姐就放心了。” 宋画祠也笑道:“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姐姐放宽心,我这次可是帮你好好教训了宋枝瑶一顿!” “她没对你做什么吧?” “怎么会,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现在是王妃,他们怎么敢动我!” 宋乔淑一窒,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宋画祠未注意她的异样,从嫦云手里接过药碗,道:“姐姐将药喝了吧,我吩咐嫦云重新煮的,试过毒,没有问题,你放心喝吧。” 宋乔淑点头,接过来道:“祠儿有心了。” 宋画祠笑着看她喝下药,叫嫦云服侍宋乔淑休息,自己就慢慢退出来了。 忙活了一晚上,此刻已是很晚了,想起今天一天的事情,宋画祠只有无限的怅然,宋府内事,嫡庶不分,私下打压,再至草菅人命,真真叫人心凉。 宋枝瑶的鞭子已经被打完,此刻下人将其放在祠堂前面的蒲团上就没有再管。 姚夫人见了立马叫郎中上去为其诊治,宋枝瑶已经没了意识,看到人就迷迷糊糊道:“宋画祠,我定叫你不得好死!”   ☆、第138章 哭诉不成 宋府里面的事情叫宋太傅压在宅子里没有外露,孟廉枫至今还不知道,直到有人传了信进来孟廉枫看着上面的字一阵头疼。 宋枝瑶长得是有些姿色可谈,但是长期相处下来却是个麻烦女人,就着她的原因,孟昭衍没少被宋画祠和孟昭衍两人压过一头。 且宋枝瑶被姚夫人和宋太傅从小了宠到大,脾性刁蛮没有淑女气质,又脑中愚笨胸无大志,若不是孟廉枫想着宋太傅的帮佐,他也不会娶宋枝瑶,娶她无异于娶一个麻烦。 这不,还没娶进来呢,麻烦就来了。 送信的人将宋府里的事情加油添醋说了一番,本想着赚取孟廉枫的同情,却只得来孟廉枫似笑非笑的表情,孟廉枫整了整衣衫,说道:“先回去吧,本皇子明日就往宋府走一遭。” 来人得了准信,也不多留,宫里规矩多,时辰晚了出去就是个麻烦事,随即就拜过告辞了。 孟昭衍盯着宋府里的一举一动,得消息的速度当真比孟廉枫快,本来知道宋乔淑被人下毒他还想着要不要自己去给宋画祠撑撑腰,不料宋画祠自己就给解决。 孟昭衍摇头失笑,将宋画祠娶近府,安逸多日,他倒忘了宋画祠也是个长了尖牙利爪的小猫,受了欺负是会还回去的,最后得知宋画祠圆满解决此事,他也未再担心,只叫人继续盯着。 孟昭衍和宋画祠心里清楚,以宋枝瑶和姚夫人的为人,她们受了此等屈辱,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郎中只道宋枝瑶受的是些皮外伤,只需好好养伤就可,姚夫人抹着泪将人送出去了,宋枝瑶还昏迷不醒,她心里万般苦痛也无人说。 要当真按宋画祠所说的,她们住在府上的日子宋枝瑶不能从这出去,祠堂里环境不好,连个像样的躺人的地都没有,宋枝瑶的伤指不定得什么时候才能好。 姚夫人哭累了,给宋枝瑶盖上被子就回房歇着了,刚走到窗边,得知宋太傅今晚不会来了,就听到窗边传来一声一声的敲击声,姚夫人耳朵一动,两下一停顿,是暗号声。 姚夫人走至窗边,开了条缝,一张轻飘飘的小纸就从缝上飘进来,姚夫人立马把窗户关紧,从地上捡起纸片,看完,心里松了一口气,放在灯上焚烧干净。 ——明日即来。 好消息到底带不到宋枝瑶身边了,姚夫人洗漱过后就歇下了,这一夜安静异常,像是恰巧印证着明日。 孟廉枫闲来无事,堪堪想起昨日宋府来人报信,捯饬了一番,准备出门。 孟廉枫随意叫了两个从仆跟着,穿着也低调,启程宋府。 姚夫人一直等着前院传来消息,等了整个早上也没有得到信,一早上惴惴不安的,宋太傅也看不过去了,刚想问,管家前来通传说五皇子来府,宋太傅心里了然,看了姚夫人一眼,就前去相迎了。 姚夫人被宋太傅一眼看得发怵,但到底被心底的喜悦给压下去了。 孟廉枫也不跟宋太傅打哈哈,第一句话上来就是要见宋枝瑶。 宋太傅已经在心里把姚夫人骂了个遍,表面上只能讪讪道:“瑶儿身染重病,此时正卧病在床,只怕……” “怕什么?”孟廉枫一摇扇,漫不经心问道。 “怕有所失仪。” 孟廉枫嗤笑一声,道:“这有什么,本皇子是要娶她的人,怎么会嫌弃她?” “这……” 宋太傅一脸为难,且不说宋枝瑶这般伤痕累累的模样,是真的不适合见孟廉枫,就说孟廉枫今日被姚夫人找来也是给宋枝瑶撑腰的,要是孟廉枫和宋画祠正面对上,就真的是家宅不宁了。 “烦请太傅大人带路了。” 剑在弦上,宋太傅也不好再多说了,只能硬着头皮带路,一边走一边想着说辞要怎么解释宋枝瑶一身的伤。 走至祠堂门口,孟廉枫停下来打量了片刻,而后讽刺笑道:“太傅大人不是说大小姐现在卧病在床吗?” 宋太傅抚过额上的汗,解释道:“是这样,瑶儿犯了府上的规矩,正在祠堂受罚?” “哦?犯了规矩,那本皇子可要去看看,不是因此卧病的吧?” 宋太傅汗颜,“正是如此。” 孟廉枫抬步往里走走至门口,又蓦然转过身,宋太傅等人急急停下脚步,才不至于冲撞了他。 “这样,你们在外面等着,本皇子独自去看看大小姐。” 宋太傅有些迟疑,道:“这……瑶儿是待字闺中,只怕……” 怕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遭人闲话。 孟廉枫轻笑一下,“宋太傅且放宽心,本皇子去去就来。” 说罢,也不等人应,孟廉枫推开祠堂的门进去,就把门“嘭”地关上,将一众人等关在外面。 宋太傅此刻心急也是没用了,只得在外面等着。 姚夫人一早找人收拾过祠堂,添了个容一人身躺下的小榻,垫了几床被子,躺下也颇为舒适,但是宋枝瑶伤势在背,养伤期间只能趴着,异常难受。 姚夫人告诉宋枝瑶孟廉枫会答应来看她,宋枝瑶已经等着了,听到开门声,连忙起身看过去。 宋枝瑶伤势不及面容,还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但是孟廉枫想起昨天报信人说的话,只觉得宋枝瑶这一身伤是自己作出来的,见到人了,只冷笑一声,却不多言。 宋枝瑶犹自不知,立马哭诉道:“殿下,您终于来看我了。” 孟廉枫淡淡嗯一声,不想多理。 “殿下,那个宋画祠实在太可恶了,仗着她王妃的身份,肆意欺压我,我现在一身的伤,都是败她所赐!” “愚蠢至极!”孟廉枫不想听她多啰嗦,事情真相他派人亲自打探过,得到消息只想把宋枝瑶的脑袋撬开,看看这个漏洞百出的计划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殿下,你怎么这么说我……”宋枝瑶一下子愣住,讪讪地看他。 孟昭衍凛然道:“你要下毒本皇子不拦着你,但是做法如此蠢笨,怎能不叫宋画祠抓到把柄,现在这样,只能是你自作自受!” “殿下,我……我事先是想好了的……” 孟廉枫冷笑一声,道:“想好了?想好了你如今这般是为何?你若有宋画祠半点聪明,也不需要今天来向我哭诉!” 宋枝瑶看着孟廉枫,心凉了个透底,她怎么也没想到孟廉枫来会说这么一通。   ☆、第139章 再生一计 宋枝瑶双手撑起身子,也不顾身上疼痛,一脸惶恐加不敢置信看着孟廉枫。 她以为他们是一个战线的,至少看在她如今受了如此耻辱和委屈的份上,怎么着也得为她算计回来,不能让宋画祠借着王妃的名头逞一时威风。 然而终是想错了,孟廉枫见她这样呆愣的样子,气从心来,继续道:“你如今被宋画祠这样折磨,不正是丢了本皇子的人!叫本皇子又在孟昭衍面前矮了一截,真是愚蠢至极!” 宋枝瑶不知不觉间落下泪来,显得面目更加凄怆,孟廉枫此刻冷嘲热讽的,叫她彻底心凉。 一面宋画祠借身份压她,逼她认罪,一面孟廉枫见死不救,对她没有半点情意可言。 宋枝瑶心有不甘,不能就这样忍气吞声,宋画祠对她做了如此迫害,她定然要从她身上找回来。 “殿下,就算我这次做错了,我也认罪,但是正如殿下所说,宋画祠以王妃的身份压我,殿下势必要矮三皇子一截,殿下为何不好好想想将那宋画祠的气焰打压下去,也好短了三皇子的面子。” 孟廉枫当然知道宋枝瑶现在是变了法的想让自己为她出头,且他偏偏还真不想多管宋枝瑶的闲事。 宋枝瑶现在还未嫁给他,婚约的事情还未传出去,宋府里的事情怎么着也跟自己沾不上边,他又何必去趟这趟浑水。 孟廉枫执扇不屑道:“你宋府内事,本皇子手再长也伸不进来,也不必拿这个的话诓我,本皇子要真信了你的言辞,那真是愚蠢至极了。” “殿下,你……”宋枝瑶不禁气结。 孟廉枫漫不经心地转身,边朝外走边道:“宋大小姐且好自为之,本皇子下次再来看你。” 说罢,已经走至门边,也不等宋枝瑶再说下去,直接推门出去了。 门口泄出一地日光,又倏然被夺去,宋枝瑶的眼中阴鸷立显。 宋太傅一行人还在门外等着,见孟廉枫出来了,连忙拱手道:“殿下。” 孟廉枫摆摆手,免了一行人的礼,道:“大小姐的伤势颇重,还望太傅大人好生照顾着,莫叫本皇子心疼了。” 孟廉枫这话说得不阴不阳的,宋太傅不知道这话是好是坏,只得囫囵应下,“是是,殿下,日头转正,快至午时,殿下是否要留在鄙府用餐?” 孟廉枫摆摆手,道:“不了,就不叨扰太傅大人了,本皇子这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宋太傅再行一礼,道:“送殿下。” 亲自将人送出府,宋太傅思量半晌,停了要去见宋枝瑶的脚步,径直回了书房。 姚夫人在外头看着,并不清楚孟廉枫如是神情是什么意思,只得看宋太傅走远了,后悄悄进了祠堂。 宋枝瑶颓然坐在床案,盯着面前漆黑的地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姚夫人一看心中奇怪,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五皇子来看瑶儿,她不应该是是这个反应啊。 姚夫人走近了,才接着烛台上的光看到宋枝瑶红透的眼睛,心里“咯噔”一声,连忙问道:“瑶儿,发生什么事了?你跟五皇子谈得怎么样?”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宋枝瑶就有无限委屈涌上心头,“娘亲,五皇子没有要帮我出头的意思……” “啊?为什么?” 姚夫人坐在宋枝瑶旁边,抬起手揽过宋枝瑶的脸,这样才看清楚了那张脸上全是纵横的泪痕。 “娘亲,五皇子说我愚蠢至极,不愿意出手相救,他就看着我受到如此奇耻大辱而不动作,我该怎么办?” 宋枝瑶一下拥进姚夫人怀里哭诉着,姚夫人显然被宋枝瑶这番言辞给惊住了,好半天还没反应过来,宋枝瑶不喜姚夫人一味不理她,抬起头唤了一声,“娘亲……” “啊……”姚夫人这才回过神,皱眉道:“五皇子不理会你,这……娘亲也没有什么办法了啊……” “不要,我不要,我一定要让宋画祠尝尝苦果,娘亲,您快给我想想办法!” 姚夫人一脸为难,连孟廉枫都不帮宋枝瑶,她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了,她在府中虽然权利颇大,但是凡事都要碍着宋太傅的面,不能想做什么做什么。 且这次宋太傅是表了态的不想多掺和宋画祠的决定,她根本无从下手。 “瑶儿,这次,我们且算了吧,吃一个闷亏,下次再叫宋画祠……” “不行!”宋枝瑶眼中暗沉,一口回绝了姚夫人的话,道:“宋画祠安心了我就不安心,娘亲,你若不帮我,我就自己动手!等我伤好了,且叫她好看!” 姚夫人暗暗心惊,从来没见过宋枝瑶这个样子,问道:“瑶儿你要做什么?” 宋枝瑶一把推开姚夫人,厉声道:“你若不帮我就算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娘亲,你且做你的富贵太太吧!” 姚夫人听来只觉诛心,忙说:“瑶儿,你告诉娘亲,你现在被禁足,要做什么岂能容易,等你伤好了,指不定宋画祠已经带着一干人等回王府了。” 宋枝瑶沉吟了片刻,姚夫人此刻已经软化,叫她去做确实比较方便。 姚夫人继续道:“你若有什么计划,且告诉娘亲,娘亲帮你去做,不是更方便些吗?” 宋枝瑶点头,叫姚夫人将耳朵伸到自己跟前,低声细语了片刻。 越说到后面,姚夫人脸色越惊诧,带宋枝瑶说完,姚夫人立马急色道:“瑶儿,你一闺中女子,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使不得,使不得……以后,这样的念头再不能有了!” 宋枝瑶原本揣着这个念头还洋洋得意,只觉得万无一失,没想到一说出来就被姚夫人否决,瞬间急了,娇声道:“娘亲,你怎么能这样,这个计划不是挺好的吗?” 姚夫人脸色一白,道:“好什么,这种毁人清白的事情就不是你能做的!” 宋枝瑶气道:“又不是毁我清白,娘亲你急什么!” “这样的话就不是你该能说出来的,女子贞洁最重,瑶儿,你……” “不要再说了!”宋枝瑶转头紧盯着姚夫人,道:“娘亲不帮我,我自己会做,娘亲,你千万不要拦着我!” “瑶儿,你一定要这么做吗?”姚夫人潸然看她。 宋枝瑶不说话,但是目光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第140章 中药 姚夫人缓慢点头,道:“那你跟我详细一说,娘亲代你做。” 宋枝瑶眉间添了喜色,立马道:“好,娘亲,我且跟你慢慢道来。” 姚夫人小心关了祠堂的门,望一眼幽深的陇道,胸口里的那个东西却已再难平静。四下无人,姚夫人擦净眼角的湿意,心里多了份坚定,施施然离开了。 经上次下毒一事,宋画祠安排膳食药用的人都换成了从王府里带出来的人,若论宋府内宅的势力,顶头的还是姚夫人,她不能明着跟人作对,暗里还是要多加警惕。 这一警惕不要紧,但是宋枝瑶的计划就再难施行,姚夫人也迟迟找不到地方下手。 宋画祠至今还没有给孟昭衍一个准信她何时回去,孟昭衍也只能等着,姚夫人也心里惴惴地怕宋画祠提早走了,宋枝瑶回头又是百般不愿。 这日晚膳结束,宋画祠搀着宋乔淑在宋府后院的园子里缓慢踱步消食,两人有说有笑。 躲在暗处的姚夫人看在眼里,手上的帕子快被揪烂,也迟迟没法动作。 她身后的婢女一脸奇怪,姚夫人将她带到此,吩咐她将手里的糕点呈给王妃和三小姐,却站了半天也不动作,实在疑惑,不禁出声道:“夫人,这糕点还送吗?” 姚夫人堪堪回过神,应了一声,道:“送,怎么不送,就按我给你说的,去吧。” “是,奴婢这就去。” 两人距宋画祠一行人破远,就算倌娉跟在身后,也没有察觉姚夫人的举动。 婢女端着瓷盘垂着头上前,走到宋画祠面前,盯着地面恭敬道:“王妃,这是老爷给您和三小姐准备的糕点。” 宋画祠还未应声,宋乔淑先喜道:“桂花糕?祠儿原先是挺喜欢吃的,只是不知为何最近却很少提了……” 宋画祠胸口一窒,原先的宋画祠喜欢,不代表我也喜欢,她讪讪笑,连忙扯开话题,道:“是啊,那爹爹有心了,代我谢过。” 宋画祠微一侧头,倌娉就上前将瓷盘接过,宋画祠搀着宋乔淑做到一旁铺了软垫的石凳上,倌娉走过来将糕点放在桌上,来回折腾了一番,才道:“回王妃,糕点没毒。” 宋乔淑还奇怪倌娉在做什么,此时明白了,不禁嗔怪道:“祠儿不必这么做,爹爹还会害我们不成?” 宋画祠笑道:“小心点总没错,我不想那天的事情再发生。” 宋乔淑微叹摇头,再不做声了。 宋画祠捏起一片糕点,还透着微热,闻起来馨香怡人,浅淡尝一口,确实被它软糯的口感给折服了。 宋画祠赞叹唔了一声,鼓着腮帮子对宋乔淑道:“姐姐不尝尝吗?真好吃!” 宋乔淑笑着摇头,道:“不了,晚上吃的多,祠儿自己吃就好了。” 宋画祠点头,道:“姐姐再多走动走动,积食了睡不着。” 宋乔淑笑道:“我明白的。” 宋画祠吃的不多,只两块糕点就让倌娉撤下去了,她对食欲之事向来不在意,今日这番也是尝尝鲜,只不知宋太傅哪来的心情叫人送来糕点的。 宋画祠又陪着宋乔淑转了一圈,将人送回房,打点好下人,才徐徐撤出来,缓慢走回自己的院子。 一路寂静,倌娉提着灯笼不禁笑道:“王妃对三小姐还真是关心非常呢。” 宋画祠想到宋乔淑心情也舒畅了几分,点头道:“姐姐善待于我,我当然要好好护着姐姐,不若这宋府凉薄,我们可是同生姐妹。” 倌娉应了,继续在前方带路。 暗处姚夫人暗暗看在眼里,看到宋画祠进了院门,才提心吊胆着走了。 倌娉替宋画祠打点好洗澡水,将门窗紧闭好,默默退出去了。 王府里,孟昭衍坐在凉阁里,听到暗卫说的话,不幸失手打翻了茶杯,茶水蓦然淌了一地,孟昭衍拿帕子粗略擦过,再问了一遍眼前跪在地上的人,“你说什么?” “那日王妃将宋枝瑶关进祠堂,宋枝瑶心生妒恨,妄想再陷害王妃,与姚夫人商量计划。属下得知姚夫人私下找了宋府里一名年轻管事商议,尚不知其确切目的。” 孟昭衍再给自己倒了杯茶,忽略指尖的凉意,淡淡道:“本王知道了,下去吧。” 未待暗卫动身,有一暗卫从暗处现身,单膝跪在地上,垂下头道:“禀报王爷,姚夫人暗中将一叠点心交给王妃食用,属下怀疑……” 孟昭衍目光一凛,“怀疑什么?” “怀疑姚夫人居心不良。” “可曾亲眼见到?” “未曾。” 孟昭衍思忖了半晌,脑中猛然打了个激灵,蓦然清醒,双眸大睁道:“快,速回宋府,保护王妃。” “是,属下领命。” 再不对言,孟昭衍叫人备了暗轿,四人各执轿子一端,腾空从王府上空出了院墙。 孟昭衍叫人加快了速度,路上未曾停歇,他心里的那个念头一经涌现就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宋枝瑶和姚夫人两人会做到如斯地步,若是这次没来得及赶上,宋画祠这一生就要断送在这里了。 孟昭衍暗自握紧了拳,又催了一声,从没觉得王府到宋府的路这么远过,京都之大,叫他愤恨。 宋画祠浑身被热水哄过,只觉暖意丛生,心情舒畅,出了浴桶细细擦过,将内衫穿好,正想进内室叫人将水撤走,忽觉脑中一瞬间似被敲打过得沉重。 她连忙伸手扶着手前的屏风,待这种感觉渐渐消退下去,甩了甩脑袋,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细细把了脉,除了律动有些频繁,再找不出其他毛病。 宋画祠只道是自己泡的时间久了有些发蒙,没有在意,喝了口凉茶消退热意,再次起身,却猛然间又被这阵沉重给打蒙了脑袋,宋画祠撑着桌边,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窸窣的惊动声,宋画祠寻声看过去,却突觉自己的眼前一阵模糊,天旋地转间,什么也看不清。 宋画祠狠狠地甩着脑袋,想让自己情醒一点,却根本无济于事,反而脑子里更晕更乱了。 她撑着桌边的手也愈发无力,身子变得软绵,不知道从哪个地方蹿升起来一阵火,将她全身点燃,热意丛生。 宋画祠心道不好,这种感觉,分明是中了春药!   ☆、第141章 捉奸 宋画祠连忙就着模糊的视线给自己倒了杯茶,手下一阵霹雳乓啷,不知道是打碎了茶杯还是茶壶,她时候身上的无力传到心里,片刻的愣怔后蓦然听到窗边一阵惊动。 窗户被外力从外面打开,一个人影翻动进来,宋画祠现在的样子根本不能见人,她怕自己受药之际在外人面前失态,且这药效…… 实在是令人不齿! 一定是有人刻意陷害自己! 从窗户翻进来的那个人身姿魁梧高大,一看就是男儿身! 宋画祠心中警铃大作,她强压住自己身上起的邪火,一步步踉跄着后退,伸手做推拒状对那人说:“你……你别过来……” 那人不做声,依旧朝她这边走,且越走越快,似有心急的趋势。 宋画祠退到屏风上,玉制的屏风此刻一片冰凉,她穿着内衫,被冰凉的温度一激,只觉一片舒畅。 宋画祠暗恨自己心里此时的邪念,此时已经是退无可退,那人眼见就要来到自己面前,宋画祠心一横,咬牙高声道:“倌……” 话音未出全,已然被面前那人单手捂住搂进怀里,宋画祠身躯绵软无力,根本无法挣扎,颓然间闭上眼睛。 那人转瞬间将四周的灯火熄灭,黑暗间,一滴晶莹的泪从她眼角滚落。 姚夫人夜入书房,从婢女手中端过热茶,悄声进去了。 宋太傅也将人晾了一天,此刻不好再给脸色看,看她来了,也未冷声冷言的,将她端过来的热茶喝了,也不做声,只等姚夫人说话了。 果然,不经多久,姚夫人便扯了张帕子出来擦拭眼角,凄声道:“瑶儿经此折磨,在床上连翻身都成问题,可老爷过了这么久却连看都不看瑶儿一眼,瑶儿前面还跟我诉着想爹了,老爷……” 宋太傅被说得头疼,扶着额道:“瑶儿伤势如何了?” 姚夫人掩涕道:“已叫郎中看过了,说打得……打得太狠了,我苦命的瑶儿,不过被人陷害,却要遭如此折磨……” 说着,又要哭出来。 宋太傅不想再被她魔音灌耳,连忙敷衍道:“行了行了,瑶儿现在还未睡吧?” “未曾。” “我去看看她。” 姚夫人连忙欣喜道:“老爷有心了,妾身跟您一块去。” 宋太傅淡淡嗯一声,起身离开书房。 小厮在前方带路,宋太傅漫不经心走着,只想安慰宋枝瑶一番就回房,自从宋画祠回来,宋枝瑶就不停歇地出事情,他已经没有功夫应对了。 走到祠堂门口,看守的下人将门打开,却猛然听到一声茶盏落地碎裂的声音,随之传来的是宋枝瑶恍然一声质问,“你说什么?” 宋太傅蓦然止了脚步,细听,听到一个婢女颤颤巍巍的声音响起,“奴婢说,奴婢前面给大小姐准备梳洗的时候,路过王妃宅院门口,却见一个高大男子偷偷摸摸趁着夜色进去了,奴婢惶恐,也不敢多留,此刻才敢告诉大小姐……”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三妹怎么会做这样红杏出墙的事情!一派胡言!” 那婢女已经难发出声,只哑声道:“奴婢不知,奴婢是亲眼看见的,多的就不知了……” “三妹……” 宋枝瑶还想再说些什么,被进来的宋太傅一口打断,“将你刚才看到的再说一遍,要详细!” 那婢女跟宋枝瑶一块望向宋太傅,两人都是惊诧的神色,只见宋太傅此刻眉头皱得死紧,正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婢女,面上晦暗不明。 那婢女又将事情再重复了一遍,说到后面已然没声了,宋太傅沉着声什么也不说,满堂竟是凝重的沉默。 宋枝瑶心中暗喜,面上却紧张道:“爹爹不若去看看吧,我想想三妹断然不是那样的人,三妹看着正经,绝不会做出这样苟且不知廉耻的事情……” 宋太傅双眸凉凉扫过宋枝瑶的面上,宋枝瑶瞬间噤声,宋太傅宽袖一挥,转过身,对那婢女道:“带路。” 宋枝瑶心中一喜,那婢女连忙起身走在前面,宋枝瑶大声道:“爹爹不妨也带着瑶儿一块去吧,我倒要瞧瞧这个夜闯三妹私房的人是谁!” 这是给还未见过的事情已经下了定论,宋枝瑶这么说直接肯定了有人夜中私访宋画祠的房里行苟且之事。 宋太傅未置一言,已然是默认的意思。 宋枝瑶与姚夫人对视一眼,赶忙跟上了。 宋太傅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打着灯去了宋画祠的院子,惊醒了府中多半下人,一时流言四散,传之迅速叫人始料不及。 宋太傅到了宋画祠的院门口,看守的下人依旧是王府的人,见到宋太傅来了也不放行,只恭敬见礼道:“不知太傅大人夜访王妃有何要紧之事?” 宋太傅冷冷哼一声,道:“叫祠儿出来见我。” “王妃此刻已睡下多时,若大人无要紧之事,不妨明日再来,也免了王妃夜中失仪。” 姚夫人听了冷笑道:“王妃好大的架子,连父亲来了都见不得,原来王府就是这么教人的。” “闭嘴!” 宋太傅瞪了姚夫人一眼,虽然这下人把他拦在院外确实叫人生气,但是姚夫人这么一说,就是彻彻底底地得罪了王府,间接得罪了孟昭衍,这个蠢女人! 姚夫人讪讪闭嘴,宋太傅道:“我不过想见见祠儿,你且叫祠儿出来见我,父亲要见自己的女儿,总不至于失了道理。” “这……”下人迟疑道,又看了眼宋太傅身后浩浩荡荡的人,最后只恭敬道:“那太傅大人且等着,我进去通报一声。” “有劳。” 下人转身往里走,进了房门,再又合上,一转眼,室内的灯烛点亮,可见人影攒动。 宋枝瑶心中嗤笑,宋画祠,你这回是死定了! 宋画祠被人放在床上,那人未再多动她,反而是转身宽了自己的衣裳,宋画祠闭着眼冷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低着头解腰间的盘扣,只低声回了句,“是我。” 宋画祠蓦然睁眼,“你怎么在这?” 是孟昭衍! 她没想到这个时候见到他,且还是她身中……的时候! “我不在这你希望谁在这?”孟昭衍轻笑道。 “闭嘴!” 宋画祠有气无力地厉声道。 黑暗中,孟昭衍又笑了一声,动作不停。   ☆、第142章 撞破 宋画祠咬着牙,汗水涔涔将将湿透了内衫,身边衣物摩擦的声音依旧不止,她默了片刻,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孟……”宋画祠一开口已然惊住,将缠绕在舌尖的呻吟堪堪咽下,宋画祠压了压嗓子,沙哑道:“孟昭衍……” “怎么了?”孟昭衍百忙之中不忘回应她。 “我现在……我……我中了药,”宋画祠别过脸,觉得羞愤异常,“是那种……促生**的……” 一只冰凉的手指停在她唇上端,指尖的凉意让她蓦然打了个激灵,孟昭衍阻断她继续开口,猛然间翻身覆上,与宋画祠面对面。 烛光消弭的夜晚,最亮眼的,莫过于那双凝视她的眼睛。 “我知道。” 孟昭衍衣衫半解,双手撑在她两侧,与她也隔了段距离,两人凝视片刻,宋画祠却觉得像过了良久。 宋画祠呐呐开口,“你知道,什么?” 孟昭衍笑了笑,单手抚上她的额头,冰凉感舒适异常,他只道:“你听。” 听什么? 宋画祠闭上眼睛,下一秒,门棂就被敲响。 “王妃,太傅大人夜中来访,王妃可要一见?” 宋画祠猛然睁眼,一个音节破在口中,“爹……” 孟昭衍冷冷道:“太傅大人可真是迫不及待就想要促成这场戏。” “什么意思?” 孟昭衍换了只手触她的额头,道:“祠儿以为这药是谁下的?” “宋枝瑶!” 孟昭衍点头,笑道:“是了。” 院外姚夫人暗中招来了宋府侍卫,宋枝瑶煽风点火,道:“三妹为何这么久还不回个消息,不会房里出什么事了吧?还是说,真就有什么人?” 宋太傅脸色铁青,默了片刻,直直向里走去,身后的侍卫受到姚夫人暗中差使,先行一步撞开房门,宋太傅无声纵容他们此行,随着路径径直往里走,里间从仆连忙上前拦着。 王府下人冷着脸道:“太傅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叫祠儿出来见我。” “下人们已经进去禀报,一有消息就会前来告诉太傅大人,烦请太傅大人稍作等待。” 宋太傅冷声道:“让开!” “太傅大人……” “让你让开你就让开!这里是宋府,爹爹想去哪里还能被你拦着,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狗!”一旁宋枝瑶上前,指着身后的侍卫道:“你们,把人拦住,爹爹,我先进去看看四妹。” 说罢,几个侍卫上前将挡住的下人拉到一边,宋枝瑶已经迫不及待要闯进去,宋太傅此刻一味想着宋画祠做些不齿之事,已是怒气冲冠,也不再多管宋枝瑶这般惺惺作态,随之也走近去了。 只见先前通传的下人还站在侧室外面,向里头传话,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一看,就见宋太傅一行人浩浩汤汤最近来,为首宋枝瑶一脸得意已是掩饰不下去了,下人脸色一变,惊慌失措。 “太傅大人,大小姐,你们……你们怎么进来了?” 宋枝瑶高声道:“把门打开,我倒要看看四妹的房里到底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通传了这么久还不得回应!” “大小姐,你说得这是什么?王妃岂容你来诋毁!” 宋枝瑶冷笑一声,道:“哼,到底是不是诋毁,将门打开一看不就行了吗?” “王妃闺房,不是这些下贱人等能进去的!” “下贱?你且将门打开,看看房里到底还有什么下贱人!” 宋枝瑶不想在这继续耗下去,直接吩咐人将门打开,从门口到宋画祠的床榻还隔了几道帘门和屏风,门口看去并不能看到什么,但是宋枝瑶知道,里面的风光一定是自己想见到的。 脚步未曾停歇,掀开珠帘,越过屏风,宋枝瑶带着人马,步步逼近。 孟昭衍在门内听到动静,想到该来的终于要来了,神情倒也轻松了些,解下床帘,将两人封闭在一床空间里。 “你到底要干什么?”宋画祠不解皱眉道。 孟昭衍翻过身躺在她身旁,衣衫松散,好像只消一个动作就能看到大片风光,他徐徐道:“祠儿今日所受的,我要叫她一寸一寸还回来,祠儿,你且放宽心。” 被孟昭衍冰凉的手触摸,宋画祠身上的热度缓解了一些,她勉强道:“我现在什么都不需要,我要解药,你知道我……我现在的状态……” 宋画祠已经没脸再说下去了,孟昭衍有些心疼,手抓住宋画祠的手,道:“春药无药可解,药效一过便都好了,祠儿,你先忍忍,待事情一过,我……” “来人,将门打开!” 门外宋枝瑶的声音响起,孟昭衍收起神情,眸中闪过寒光,只低声向宋画祠再说一声,“你且忍忍”,便起身听着外面的动静。 宋画祠此刻算是终于明白宋枝瑶打得什么算盘了! 宋枝瑶为陷害自己,给自己下了春药,大概就是晚上那盘桂花糕,春药无毒,只激发**,任她怎么验也验不出来,故而才能不设防地吃下去。 宋枝瑶后再设计叫人来自己房里,回门之时孟昭衍不在,到时事实摆在眼前,她是怎么也说不清。 宋枝瑶这一出,不是要她死,而是要她生不如死! 她不知道孟昭衍是怎么得到的消息,但是这一刻,她却是愿意放心将一切交给他。 宋画祠几乎想落泪,宋府院深,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为陷害自己不择手段妄图毁自己贞洁,而无亲无故的孟昭衍却总在危机关头仗义相救,对比一番,此间凉薄已叫她不敢再想。 等到宋枝瑶站在最后一道屏风之后,一行人被宋枝瑶拦在这,宋枝瑶装模作样道:“爹爹就此止步吧,待我将四妹迎出来,爹爹再质问也不迟。” 宋太傅刻意忽略了宋枝瑶此刻得意的神色,淡淡点了点头,算是允了。 进来时家丁下人都被断在门外,现在只有宋太傅姚夫人和宋枝瑶三人,宋枝瑶压抑住心底的雀跃,抬步进去了。 宋画祠听到宋枝瑶的声音有些急,偏偏发不出声音,只怕一张口就会泄出一声呻吟,她倒不是怕孟昭衍会笑话自己,只是身为女子,却这般不雅,实在是令人不齿。 孟昭衍像是有感应般,蓦然回头,声音温和,安抚道:“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第143章 突兀转折 话落,宋画祠勉强看了一眼孟昭衍,就见孟昭衍转过头对着床帘外面朗声道:“何人在此放肆!” 只这一声,上的宋画祠,和外面的宋枝瑶齐齐怔住了。 不只如此,孟昭衍做穿衣状,缓慢掀开了床帘一角,径直出去了。 宋画祠瞬间明白过来,他是要宋枝瑶陷害不成反打脸,宋画祠默声,孟昭衍贴心将床帘掖好,不内丝毫风光泄露出去。 孟昭衍只穿着内衫下了床,宋枝瑶甫一见,惊的说不出话,就这样跟孟昭衍隔着十几步的距离站着。 孟昭衍倒是气定神闲的做派,将衣服整好,披上外衫,厉声质问道:“不知宋大小姐有何急事深夜造访,还在外大声喧哗扰人清净,若是宋大小姐不能给本王一个恰当解释,切莫怪本王无情!” 宋枝瑶当然不能给他解释,只能呐呐说不出话,身子开始不自觉颤抖,心中大慌。 怎么会这样,明明是府中管事,为什么王爷会在这里? 宋太傅听到孟昭衍的声音也一下子愣住,回过神来也不再顾及什么规矩,立马闯进来了。 果真,见到孟昭衍的那一刻,宋太傅多年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算是彻底破了。 宋太傅生气是生气,但是原本纵容宋枝瑶这般,也是抱了坐壁上观的心态,只要此计成功,宋画祠被人撞破回门之时趁机偷情,给孟昭衍带了顶绿帽,传出去也能让孟昭衍遭一重击。 再者,这是御赐的婚姻,若是出了什么问题,让皇帝知道了必然勃然大怒,孟昭衍因此受罚是跑不了的,对三皇子孟廉枫也是一大助力。 但是现在…… “王爷……” 姚夫人紧随其后,见到床案边坐着的孟昭衍也是惊住了,宋枝瑶听到她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里面有无尽的意义,却都止于沉默。 此时此刻,没有人敢再吱声。 孟昭衍扬眉,气势不怒自威,道:“原来宋太傅也在此,既然宋大小姐给不了本王解释,太傅大人可否能说个一二?” 宋太傅呐呐不能言,事情的转折之突兀叫人始料不及。 孟昭衍冷笑一声,道:“看来这出闹剧暂时是不能收场了,来人!” 门外下人已经等得心急,猛然听到喊声动作比脑子快一步,已经先进去了,小跑至里间,恍然见到孟昭衍瞬间倒吸一口气,惶恐道:“王、王爷……” 孟昭衍抬了抬手,门口的婢女上前将两侧的灯点着,屋内这才明亮起来,孟昭衍的目光凉凉,依次扫过面前这些人,最后停在那个颤着身子的下人身上,缓声道:“你来给本王解释解释,为何太傅大人,宋大小姐,还有这内室姚夫人,会在今天晚上齐齐出现在王妃闺阁之中?” 那下人弓着腰垂着头,大气不敢多出一下,只压着声道:“是、是宋大小姐一味要闯进来,叫来了府里的家丁,奴才拦不住,就让几位进来了……” “是吗?”孟昭衍转过眼眸,问道:“大小姐又为何要闯进来呢?” 宋枝瑶支支吾吾,此刻连话都说不出来,头也不敢抬。 “说话!” 孟昭衍一声掷地,将宋枝瑶吓得打了个激灵,众人的心也被这声浑厚有力的声音吓得颤个不停。 “是……是,府里的下人,告诉我,说……说四妹的房里有外人进入,我特……特来一探究竟……” “好一个一探究竟,大小姐好大的胆,听信下人传言就不顾阻拦夜中擅长王妃闺房!本王岂会相信你这般虚伪言辞!” 宋枝瑶一个惊诧抬头,直直跪地,哭喊道:“王爷恕罪,恕罪,确实是如此啊,王爷,我也是为了四妹好……” 孟昭衍皱着眉,道:“罢,罢,为了王妃好,宋大小姐为王妃好的方法还真是独特,擅长闺房也就罢了,还在此大声喧哗,宋大小姐该当何罪!” “王爷恕罪,我本无意啊,王爷……” 宋太傅看不下去,一旁问道:“王爷为何在此?” 孟昭衍冷冷道:“祠儿多日未曾回府,本王夜中思念祠儿,不想惊动他人,夜入宋府,可是有罪?” 宋太傅忙拱手道:“不敢。” “既然如此……来人!” 随声落下,鱼贯而进一列人马,皆是孟昭衍今夜从王府调令而来的士兵,在宽敞的内室跪成一列,整齐划一道:“属下听命!” “将宋大小姐扣押,明日送往衙门收押,拟夜中擅闯王妃私宅,意图迫害王妃之罪,按苍黎律法处置,奉本王的命令,切不可枉法!” 孟昭衍大袖一挥,下了命令。 宋枝瑶和姚夫人听到齐齐出声,“意图迫害?” 宋枝瑶满面凄怆说不出话,姚夫人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颤着声问,“王爷是否判断有误,瑶儿一心为王妃好,怎会意图迫害?” 孟昭衍目光冰冷,将姚夫人冻得浑身一颤,“姚夫人难道是浊了双眼,带领家丁肆意破门,且大放厥词,本王在屋内听得一清二楚,姚夫人还有什么可申辩的?” 姚夫人目光闪躲,她以为计划周全到今晚势必会让宋画祠身败名裂,但是不经意间一切都失了控制。 王府士兵训练有素,已经将宋枝瑶按拿在一侧,宋枝瑶这才回过神来开始反抗,大声道:“王爷冤枉,明明是四妹她夜中幽会,我带人前来捉奸,王爷为何还要将我关押,你们放开我!” 孟昭衍目光一凛,“床榻之上,只有本王与祠儿二人,宋大小姐要捉的奸就是本王,如今奸也捉到了,宋大小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宋枝瑶还是一脸不相信的样子,还在高声大喊,宋太傅在一旁看着只能暗骂她蠢,孟昭衍眼眸一闪,侍卫连忙将其打晕带了出去。 一对人进出迅速,片刻后也只剩姚夫人和宋太傅两人,宋太傅面上挂不住,只得恭敬道:“王爷恕罪,微臣教女不严,叫瑶儿犯了如此大错,还请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将此事暂且放下吧。” 孟昭衍不予回应,只道:“这件事本王已不再插手,全权交给府衙做主,太傅大人若是没有其他事了,本王与祠儿还要休息。” 宋太傅立马道:“自然自然,王爷好好休息,微臣这就退下了。” 说罢,随即转过身,提步往外走。   ☆、第144章 冰火 姚夫人还未有反应,宋太傅又恨铁不成钢地催了句“还不快走”,姚夫人这才有了反应,匆匆见礼,离开了。 姚夫人连忙跟上去,宋太傅见下人们还明着暗着张望着这边,铁青着脸道:“都呆在这里干嘛?” 人群作鸟兽散,须臾间已然消退,姚夫人还不怕死地上前哭诉,道:“老爷,瑶儿怎么能进衙门呢?老爷去跟王爷说说,千万不能将瑶儿送进去,瑶儿何曾受过这样的苦啊?” 说罢,宋太傅气从心来,大手一挥,直将姚夫人扇倒在地,大声道:“我又何时如此丢脸过?你们出的好主意,陷害祠儿不成反被王爷收拾了,现在要我在王爷面前丢尽脸面还让我求情,姚氏,我是不是太放纵你了,你竟然要指使我做事?” 姚夫人被甩愣了,坐在地上盯着地面发不出声,宋太傅冷哼一声走了,姚夫人坐在地上慢慢攥紧了手。 待人走尽了,孟昭衍将床帘掀开,系在一边,前面没有灯他只感觉到宋画祠身上温度高,是中了药的正常反应,现在借着灯光一看,才知宋画祠面上已红近透明,连着脖颈处对我皮肤都红成一片。 宋画祠额上与后颈的汗已经像水湿过一样,已经打湿了内衫,且宋画祠还在忍隐,死死闭着眼睛,牙帮处肌肉僵硬,显然是在咬紧牙关忍耐。 孟昭衍心中闪过不忍,上前一步想将宋画祠抱起来,却被她强硬躲过。 “别动我。”宋画祠哑声道。 她的心中像是有千万蚂蚁爬上噬咬,时时刻刻要忍耐着这种瘙痒,她强硬控制住自己的动作,就怕孟昭衍再靠近一点就会失态,做些过分的事情。 宋画祠身下的床被已经被捏皱,她翻了个身,面对着床里面,她的身子不经意地颤抖,这已经是她忍耐的极限了。 突然间,宋画祠被搂进一个怀抱,她抬了抬沉重的眼睑,恍见孟昭衍坚毅的侧脸,耐了片刻,继续哑声道:“我说了……别动我,我……抱歉,我……忍不住……” 宋画祠就算在孟昭衍臂膀里还在闪躲,孟昭衍暗暗心疼,将人搂紧了,道:“我叫人给你抬水。” 宋画祠闭着眼摇头,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力气,缓缓道:“屏风后面,有一桶水。” 是她用过的洗澡水,现在已经没法嫌弃了,一是她现在这个样子不能见人,二是她觉得自己再忍受不了了。 宋画祠抓紧孟昭衍的前襟,勉强睁开眼,视线依旧模糊,孟昭衍的面孔在灯火摇曳下更显朦胧,添了三分意境,七分**。 宋画祠闪过邪念,道:“求求你……” 孟昭衍强迫自己念了无数遍清心咒,才能不让自己面对眼前的无限春光没有动起邪火,这样的宋画祠在自己面前,无异于给他喂了春药一般,他此刻也是强忍着,再听宋画祠这么一说,连忙将人抱到屏风后。 水桶里的水已经凉透,孟昭衍伸手试了试,皱了皱眉,有些迟疑。 宋画祠知道孟昭衍是怕自己着凉,却已是忍耐不了了,她只能别过头,再掐了自己一把以求清醒,道:“快……我、求求你了……” 孟昭衍再看了一眼宋画祠,心知此刻再迟疑不过是折磨她,便狠了狠心,将她放进去了。 水花四溅,宋画祠一下被冰凉的水包裹,内外相激,宋画祠的心口颤动,好半天才缓过来,热度缓解下来,宋画祠舒畅叹一口气,闭着眼享受此刻的安宁。 孟昭衍到底放心不下,出了里间,转到外室,招人来开始烧水,孟昭衍又进去嘱咐了一声,道:“有事情叫我。” 宋画祠囫囵点头应了,他才不放心又出去了。 暗卫随声而到,叩首于一侧。 孟昭衍问:“那个人呢?” 暗卫答道:“现已被关押,请王爷处置。” “随便安个罪名,我要他有命来,无命回。” “是,属下明白。” 随后暗卫身形闪退在黑暗中,孟昭衍叹息一声,待下人将热水煮好了,亲自一点一点端进去。 宋画祠在热水泡着并不好受,来回折腾下来药效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且她晚上吃的不多,春药并不能坚持多长时间。 现在浑身的热度降下来,仍旧泡在冰水里,只感觉寒冷刺骨,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宋画祠抱紧手臂,牙关打颤,闭着眼睛时面上的潮红已经全是退出,只余下不自然的潮红。 孟昭衍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他立马上前,试了试宋画祠额上的温度,心道不好,宋画祠感受到他的手,连忙上前抓住,这已经是未加思考时的动作。 这一晚,折磨她太多。 孟昭衍一愣,下一秒倾身在她耳边说:“抱歉。” 随后一阵水声响起,宋画祠只觉自己被架空,腋下的臂膀坚实有力,将她稳稳地抱在半空中。 宋画祠一下没忍住失声,睁开眼看到孟昭衍的脸才算松一口气,但是再一低头,却见被水打湿的白色内衫现在已经几近透明,大片贴在自己的肌肤上。 一时,春光乍泄。 孟昭衍看宋画祠变了脸色,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在低眸时被她一举捂住眼睛,道:“不许看!” 孟昭衍愣住,随后心中明了,道:“我不看,你……你放开手,我没法走路……” 宋画祠讪讪收了手,孟昭衍果然目不斜视,从架上拿了衣服将宋画祠包裹住,而后走向床榻。 孟昭衍举目望天,道:“我出去,这里,”他指了指正中央放好的热水,“有热水,你泡一泡,千万别着了凉,我先出去了。” 说罢,孟昭衍举步往外走。 宋画祠看着他的身影,蓦然胸口一窒,她紧握着胸前的衣襟,颤着声问:“你为什么能走了?是不是……服用了浮龙散?” 孟昭衍停下脚步,背对着她无声点了点头。 “距我们新婚不到一月,你又何必?” 孟昭衍轻笑一下,道:“我若再晚一些,祠儿将要遇到什么,祠儿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这些就别计较了。” 宋画祠默了片刻,直到孟昭衍的身影消失,才复又抬头。 烛光闪动时,她的心口也跟着颤动,热水的蒸汽渐渐上升,朦朦胧胧将她的视线也弄模糊了。 宋画祠抬手,默默擦掉了眼角的泪痕。   ☆、第145章 昏迷 宋画祠本不是容易落泪的女子,但是这一晚的惊心动魄让她再如何忍耐也缓不过劲。 正如孟昭衍所说,她不敢想象如果孟昭衍未及时赶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宋枝瑶竟然如此狠心,下药不成,就妄图毁她贞洁。 当内心翻腾着滚滚的酸涩,只有孟昭衍给她灌入一股暖流。 宋画祠头晕脑胀,匆匆脱下衣服,踏进浴桶中,被热水瞬间包裹住,只觉得舒服温暖,迷蒙间她想起孟昭衍离开时的身影,似一场闹剧最后卸下的落幕。 她有些累,疲倦打捞她的眼皮,热水沉浮中,宋画祠渐渐闭上了眼睛。 孟昭衍在外室等得有些久了,宋画祠不是没心没肺只管自己的人,这么久内室还没有声音,只能是…… 孟昭衍快步往里走,又在进去之前堪堪停下脚步,他敲了敲门棂,放声道:“祠儿,祠儿,你洗好了吗?” 室内一片沉寂,没有声音。 孟昭衍又试着问了几下,暗卫悄然出现被他无声喝退,孟昭衍吸了口气,慢慢踏进去。 室内灯火通明,正中央摆放的浴桶里热气开始渐渐弥散,宋画祠一颗脑袋斜斜靠在浴桶边上,双眼合得沉重,看着一副昏迷之状。 孟昭衍心口一紧,连忙走近几步,却在目光触及到宋画祠透白精致的锁骨时猛然停下脚步。 宋画祠没穿衣服,浴桶的边缘堪堪遮住她的胸部,热水缓缓激打她的皮肤。 孟昭衍若再走近一步,大好春光就要尽收眼底了。 孟昭衍额头蒙了层细汗,他咳了咳嗓子,退后几步,朝着宋画祠大声道:“祠儿,祠儿!” 孟昭衍是比较心急的,宋画祠一夜被这番折磨来折磨去的,身子本来就有些虚了,这才会在桶里晕倒,但是现在不能一直泡着,等水凉了,指不定再出些什么事。 “祠儿!” 宋画祠迟迟没有回应,已是昏死过去的样子。 孟昭衍愈加慌张,咬了咬牙,将内衫撕下一条蒙在眼上。 内衫的布料是上好的丝锦,薄薄一条可以隐约看到外面的场景,孟昭衍借光摸索着走过去,慢慢低头试探,只能看到宋画祠的轮廓。 所谓春光,已是虚妄。 孟昭衍松了口气,伸手进水里,慢慢探了探鼻息,还好,呼吸顺畅且有力。 孟昭衍慢慢摸索着,贴着捅壁不至于碰到不该碰的,当触到宋画祠的胳膊时,孟昭衍狠狠唾弃了一下自己。 虽然眼睛被蒙上了,但是手上滑腻的触感却是真切而分明的。 孟昭衍压下邪念,架起宋画祠的双臂,将其打捞上来。 一阵水声落下,孟昭衍抱起宋画祠,尽量忽略自己手上的触感,寻着床将人放在上面,从里侧拉开锦被,将她紧紧包裹。 到这,孟昭衍才算终于放下心,确保宋画祠全身都被包裹,孟昭衍才将布条拉下来。 宋画祠面色已经回归红润,孟昭衍将她的手腕拉出来,细细搭了下脉,除了脉象有些虚,再无其他问题了。 孟昭衍坐在床案,沉默了半晌,而后缓缓缓缓无奈地笑了。 这个晚上,实在是有些惊心动魄。 孟昭衍用目光细细描摹着宋画祠熟睡的眉眼,一时有些放不开的意味,他想起自己来时的一路那样脑中充血的样子,想起自己看到宋画祠房外那个偷偷摸摸正要进去的人,想起看到宋画祠在床上隐忍而痛苦的神情,心中的激荡只有自己知道。 若不是自己担心宋画祠,分了一拨暗卫去观察宋府人的举动,这一晚,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若是宋画祠遭人迫害受了如此奇耻大辱…… 孟昭衍按按攥紧拳头,眼中闪过一抹深沉。 床上宋画祠难耐地动了动身子,细细的呻吟无意识从她微启的双唇中泄露出来。 孟昭衍看过去,只见宋画祠手脚束缚着,一只手还被他抓在手里,此刻正想急急挣脱。 孟昭衍连忙松开手,宋画祠长舒一口气,翻过身面朝里侧,一只光裸的手臂从孟昭衍身边挣脱,迅速塞进被子里。 应该是怕冷了,孟昭衍蓦然失笑,拉下床帘,把床内遮掩尽了,走到外面叫来人端了几个炭盆进来将室内烘暖了,又叫人将水桶抬走。 孟昭衍望了眼窗外的天色,远处的天际已经露出些微的白色,正是要天亮了。 这一晚,就这样过去了。 孟昭衍现在没有丝毫睡意,他走到桌边,茶盏里的茶水已经凉透,他倒没有在意这些,给自己倒了杯水,就着杯口喝下,心中顿时清明了不少。 好在护住了她,好在…… 宋画祠身价水涨船高,宋府下人给准备的茶都是上好的,虽不及皇家的特供,倒也是难得了。 宋画祠院里闹剧刚刚修场,下人们纷纷碎语却是抵挡不住。 后半夜的凉风吹开了宋乔淑的窗棂,嫦云听到声音走进内室悄声将窗户关上,但是还是将宋乔淑给惊动了。 宋乔淑眯着眼起身,叫嫦云点燃灯盏,随手披了件外衫,问道:“我方才听到外面有人在说些什么,嫦云可知是发生了什么?” 嫦云应道:“无非是下人们的碎语,大半夜的,也不知道安静些,打扰了小姐。” 宋乔淑摇摇头,“无妨,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再过一个时辰方天亮,小姐可要再睡会?” 宋乔淑点头,道:“也好,昨夜闹腾睡得晚了,将灯灭了吧。” 嫦云应了,将灯芯掐灭,静静退出去了。 行至外面,又见守门的两个婢女在低低碎语,不禁走上前训斥道:“你们在这说什么呢?声音也不知道小点,前头都吵到小姐了!” 两个婢女忙低下头认错道:“奴婢知罪,奴婢知罪,还愿姐姐宽宏大量……” “行了行了,”嫦云皱着眉,道:“小姐并未怪罪,以后小心点,小姐仁慈不愿罚你们,若再叫我知道了,定然轻饶不了你们!” 两人连连告饶,嫦云才将人放了不再训斥,可是前面走过来时听到什么王妃王爷的,指不定是在议论些王妃的事。 她又想起上次王爷因为将王妃遇刺的消息拦下而惩罚她的事情,若是这次也一样…… 嫦云心里一时有些惴惴,于是想了片刻,步子也迈不动了,便连忙转过身,问道:“你们是在聊些什么闲话?”   ☆、第146章 尴尬丛生 两个婢女见嫦云又回来了,问的还是这样的问题,一时面面相觑未答话。 嫦云越想越心急,催道:“快说,别吞吞吐吐的。” 其中一个婢女连忙道:“姐姐莫急,是这样,夜中王妃院里出了件大事!” 嫦云蹙眉,“什么事?” “大小姐不知从哪来的消息,说王妃……”婢女凑近了,左右看看无人,才刻意压低声音道:“说王妃在房里与人私会……” 嫦云瞬间惊诧地张开嘴,一脸不可置信,屏气凝神,只等着婢女接下来继续说。 “老爷去看望大小姐,无意间听了此事,一时盛怒,就带着人硬闯了王妃的宅院,却不想……”那婢女一顿,看嫦云心急看过来,才继续道:“却不想,在王妃房里的人正是王爷!” 嫦云的脑中猛然间好似被弹了一下,“王爷?” “正是。”婢女怕嫦云不信似的,猛然点了点头,又道:“王妃多日未曾回府,王爷甚是想念,便在夜中来看望王妃,叫大小姐知道了,原本想去……”声音再次压低,“想去捉奸,却不料被王爷狠狠惩罚了,说是要将人送往衙门呢……” 婢女看好戏般低低笑了,嫦云心里却是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嫦云看了眼已经熄了灯漆黑一片的房间,小姐正在里面安然睡下,根本不知道外面已经发生了这些令人心惊的事情。 她是知道小姐爱慕王爷的事情的,若是这件事让小姐知道了,指不定小姐会怎么想。 王爷因思念王妃夜中来探…… 嫦云暗暗心惊,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诉小姐。 嫦云回过神来,叮嘱道:“你们好好守着,别再嚼舌根了,做好下人的本分。” 两人应了,嫦云才往屋里走,还在暗自纠结到底要不要说一事。 孟昭衍既已现身宋府,就不好再趁夜走了,天亮之际,孟昭衍穿好衣服,暗卫将轮椅送过来,孟昭衍叫侍女不要打搅宋画祠休息,徐徐出了房门。 管家奉宋太傅命令亲自来请人,还未走到门口,就见孟昭衍身后跟着两个小厮出来了。 管家连忙走上前,恭敬道:“王爷,我家老爷已经准备了早膳,特请王爷和王妃前去前厅用膳。” 孟昭衍淡淡扫了他一眼,就是这个人,几次推脱王妃的命令。他嗯了一声,边朝前走把管家扔在身后,边道:“王妃昨晚受了惊吓,现在卧病在床,不便去用膳,烦请管家命人将早膳送至屋内。” 管家几步跟上,道:“不敢,老奴这就去办。” 孟昭衍平时对人温和有礼,如今这样一副冷淡样子,还特意把“昨晚”两个字咬得极重,这是要秋后算账的意思了。 管家心中惶恐,只怕孟昭衍会把自己也给一块算上,毕竟他从前也干了不少为难宋画祠的事情。 这下,孟昭衍护内的消息不胫而走。 孟昭衍缓缓走到前厅,宋太傅已经在桌上等着了,整个圆桌也只有宋太傅一个人。 宋枝瑶一大早被人押走,姚夫人左脸被宋太傅打得太狠,一夜未消肿,根本见不了人。 宋乔淑早晨派人来传,卧病在床不宜出门,故而也未来。 宋太傅本想发作,又想到宋画祠这么护她这个姐姐,也得忍气吞声了。 故而整个圆桌也只有宋太傅一人在,颇显寂寥。 现在添了个孟昭衍。 孟昭衍自然被请至上座,宋太傅斟酌道:“不知王爷昨晚休息得可好?” 孟昭衍喝了口茶润嗓,斜睨他一眼,缓缓道:“宋太傅这话问的,本王昨晚休息得可好,宋太傅不该清楚吗?” “这……”宋太傅额上又开始冒冷汗,孟昭衍这是要旧事重提的意思,刚才一句只为试探,没想到孟昭衍直接薄了他的面。 孟昭衍继续凉凉道:“祠儿昨晚受惊,今日未曾前来,还望太傅大人见谅。” 宋太傅不经意擦着汗,连忙应道:“应该的,昨晚,是瑶儿做得过分了,惊扰了王爷,王爷将人处置确是没错的的。” “太傅大人理解本王就好,本王也心安了。” “自然自然。” 一顿早膳就在接下来的沉默中度过了,宋太傅惶恐噤声,已经是食不知味了,孟昭衍念着宋画祠还在床上,也没有胃口多吃,匆匆用罢回去了。 窗外泄露了一抹日光进来,房间里沉寂无声,间或有鸟鸣阵阵,宋画祠悠然转醒,全身被被子束缚着颇感不适,宋画祠动了动,眼睑似搭了不轻的重量,勉强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宋画祠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揉了揉眼睛,身子有些不对劲。 ——太轻了。 宋画祠自认从来没有裸睡的习惯,当细微感觉到锦被触摸到自己皮肤的触感传来,宋画祠才彻底意识到自己什么也没穿。 宋画祠瞬间紧绷住身体,她看着自己裸露在外的身体,一时感到格外窘迫。 宋画祠回忆起昨天晚上的事,从自己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不对劲中了药后,自己的脑子就开始昏昏沉沉的,记忆也断断续续。 孟昭衍突然进来,随后就是宋枝瑶带着人强行闯入自己的房间,再后来,孟昭衍喝退众人,宋画祠的记忆暂且停在这了,后面…… 宋画祠蓦然睁大眼睛,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在被中光裸的身体。 不会吧! 孟昭衍为自己准备了热水,宋画祠进去后就彻底失了印象。 如果是这样,那只能是自己在浴桶中昏沉过去了。 接下来的事情可想而知,要把她从浴桶中抱出来放到床上塞进被子里,且她浑身没穿衣服,光裸着…… 这样,孟昭衍势必会看到自己的身子。 他们就算是夫妻,却也一直维持着相对的距离没有像这般逾越一步,可是现在……却因为宋枝瑶陷害一事发生了这些。 宋画祠现在很想尖叫,她看着紧紧遮挡的床帘,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面对孟昭衍。 就算一切都只是意外,就算孟昭衍根本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就算孟昭衍做这些也是为了她好,她也一样,不齿开口。 宋画祠此刻很想让这道帘子遮着自己一辈子,再也不要见到孟昭衍。 但是显然孟昭衍没能读到宋画祠的心声,他缓缓进了房间,敲了敲门棂,放声问道:“祠儿,你醒了吗?”   ☆、第147章 分隔 听到声音,宋画祠反射性地用被子将自己蒙起来,但是隔着床帘,孟昭衍什么都看不见,宋画祠不应声,他也不知道宋画祠有没有醒过来,只当她还在睡着。 孟昭衍又转身离开,低声吩咐下人将宋画祠的衣服备好,道:“你们只需将衣物送到里面,待王妃醒了,先别进去。” 孟昭衍是不想宋画祠尴尬,他昨晚最多也只能将人放在床上,多得已经不敢干了,所以他心知宋画祠现在还是未穿衣的。 已经醒来的宋画祠将孟昭衍刻意压低的声音悉数听全了,更近一步确定孟昭衍是知道自己没穿衣服的! 宋画祠沉默着,心中已然崩乱,事情自从昨晚就似脱缰般拉也拉不回,她从未料到有一天自己会连面对孟昭衍都不敢了。 下人们的声音轻微,宋画祠听仔细了,等人走光了,才敢慢慢掀开床帘,一只手探出去,宋画祠用被子裹着自己,掀开一条缝,战战兢兢伸出了头,刚抬起头往四周望,就恰好对上孟昭衍一双注满愣怔的眼眸。 两人一时都发愣,宋画祠因为姿势问题被子只能覆盖到胸口处,精致的锁骨毕现,孟昭衍看着她,不自觉就咽了咽嗓子。 片刻后,孟昭衍先回过神,忙闭上了眼睛,虚声道:“抱歉,我以为你还没有醒。” 他确实是这么以为的,宋画祠没有回应,他便以为她还睡着,想起自己昨晚的衣物还摞在一边,未免宋画祠尴尬,想先收拾起来,却不料正好撞见这一幕。 宋画祠堪堪回过神,连忙将头撤回去,颤着声道:“你、你先出去,我换好衣服,再……再进来……” 孟昭衍立马点头应道:“好。” 说罢,即不停留,立马转身走了。 宋画祠此刻真的很想抽自己,心里在咆哮,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沉静的样子,确定孟昭衍走之后,宋画祠慌忙伸手取过放在一旁架子上的衣服。 因为心里在打颤,换衣服的动作都显得哆哆嗦嗦,且古代衣服繁琐,她慌出了一身汗才堪堪将衣服全部换好,就这样,还显得有些烦乱。 宋画祠心里一急,将腰带打了个死结,一时解不开,腰带纯白的眼色晃得她眼花,再急一些,都有点自暴自弃的想法。 她的手指已经因为解死结而有些酸疼,宋画祠心中越发地慌,眼角蓦然湿润了些。 她一松手,自暴自弃地坐在床上抱起膝盖。 怎么办,满脑子都想的是孟昭衍,想他如何将自己抱到床上,想自己又如何**呈现在他面前,更想到刚才那般自己被孟昭衍无意间看去了的样子,心里的丧气越积越多,已经莫名开始感到疲倦了。 宋画祠在床上做了好一会,才将心绪收拾好,擦干了眼角的湿润,眼眶还泛着微红。 她耐着性子,一遍一遍将衣带理顺了,才终于将死结解开,解开的瞬间,她的眼泪就不受制地砸落,正好砸到她颤抖的指尖上。 宋画祠无声哭泣,心里像是有泼天的委屈,可是到底委屈什么,自己也想不清楚,只觉得酸涩非常。 眼泪一颗一颗砸下来,她的心情也渐渐沉重且平静下来。 宋画祠默默擦干眼泪,低头再整了整衣衫,看身上没什么不妥了,才彻底掀开床帘,起身下床。 宋画祠站在镜子前面,看到自己眼眶泛红,已是一时难消之状,不知为何,她竟不想让孟昭衍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宋画祠咽了咽嗓子,将那股哽咽逼下去,才哑声道:“我好了,你进来吧。” 话落,她看到一旁架子上孟昭衍换下的衣服,一时心里的瓶子又倒了,五味杂陈,不过如是。 孟昭衍一直在外面守着,等待的时间异常漫长,孟昭衍生怕再出些什么事情,心里的惶恐被蓦然放大,也是副心急的样子,听到宋画祠的声音,才略微松了口气,随即进去了。 宋画祠站在镜子前背对着自己,只能看到她瘦削的背影,孟昭衍一时哑然,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祠儿,昨晚……”孟昭衍斟酌着开口。 “孟昭衍!”宋画祠不自觉放大了声音,直接打断到,她根本不想提昨晚的事情,好像这辈子的屈辱都结在了昨天晚上,晦暗得令自己不敢直视。 “我谢谢你,那样救了我,但是昨天晚上的事情,你不要再提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我……” 宋画祠一时失声,孟昭衍却皱着眉道:“祠儿,昨晚你不要介意,我并未做些什么非分的事情……” “我知道!你别再提了!我不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也不想知道,我只求你,忘了那些事情……我求你……” 说到后面,宋画祠的声音自然低落下来,哽咽又不自觉冒了出来,她心头的酸楚,根本无法道来。 孟昭衍听到她说这样的话,知道宋画祠是不想再提及,觉得屈辱,觉得不齿,只道:“祠儿,你莫要介意,我当时那样做只是情非得已,并无其他意思,你叫我不要再提,我便不提了……你且,宽心。” 话落,只余一室沉寂,宋画祠还是不愿转过头面对孟昭衍,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个看尽自己身子的人,就算只是无意间的事情。 她根本不知道孟昭衍昨晚是如何将自己抱到床上的,只自己下意识的以为,就将孟昭衍这样彻底定罪。 两人囫囵交谈,除了更深的郁结,什么也得不出来。 一个有意退让,一个有意逃避,两人之间的距离,已不是几步就能说得清的。 酸楚涌现的同时,眼泪也随之而来,孟昭衍看不到的地方,宋画祠的眼泪默然流下来,纵横满脸,凄楚毕现。 但是她不能动作去擦泪,如此,就暴露了她想要掩盖的伤痛。 孟昭衍最后无声叹了口气,他缓缓推动轮椅,沉声道:“祠儿,你昨晚受了惊,先好好休息,我不再来打扰你了,今日就会回府,你也……” 孟昭衍收回注视着宋画祠的目光,背对着她道:“你也早日回府。” 他一步两步离开,窗外鸟鸣声不断,树影透底斑驳依稀,孟昭衍略过一寸寸日光,眉眼间的郁色是暖光与清风也撑不开的浓郁。 在这一幕画景中,两人,愈隔愈远。   ☆、第148章 流言 宋画祠跌坐在座椅上,案上的脂粉随意被打翻,落了满桌狼藉,她伏在案头,肩膀耸动,指甲深陷在手心中,一阵一阵的痛意涌现,宋画祠紧咬着牙关,才不至于让自己的哭声泄露出来,孟昭衍未走远,她不敢发声。 外面下人见孟昭衍出来,刚想上去行李,却见其一脸阴郁,周身的气息都带着沉闷的灰色,只一眼,已叫人不敢再望了。 下人连忙退到一旁,生怕惊的是孟昭衍,煞的是自己。 孟昭衍走出几步,忽然转过身,一双眼睛是难遮难掩的雾气,恍惚间叫人看不真切。 孟昭衍对站立的一排人道:“王妃已经醒了,进去服侍吧。” 下人们齐声应是,孟昭衍再细看了一眼沉寂的门扉,无声叹了口气。 下人们进了房内,却见宋画祠趴在桌案上,背对着众人,面目看不真切,也不敢揣度主子的心情,只想起王爷那般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故而也压低了声音,生怕冲撞了什么地方。 “王妃,奴婢来为您梳洗。” 宋画祠没有反应,那人又低唤了几声,才将宋画祠堪堪唤回神。 “啊——”宋画祠抬起头,拿手背抹了眼泪,才道:“水放下,你们都出去吧。” 宋画祠的声音是不自然的哽咽,一行人都听出这是哭腔,却也无多反应,只眼观鼻鼻观心退出去了。 宋画祠洗过脸,对镜看了眼,眼眶上的红润很难消退,这样一看就是哭过了,宋画祠这个样子,难生出出门的念头。 王府的人马一息之间撤走,宋太傅终于长吐了口气,孟昭衍在的一天,宋府的空气就跟被掠夺了一样。 消息传到宋画祠耳朵里,她只愣了一下,随即应道我知道了,便再不做声。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一大早管家用两个碎嘴的下人敲打了宋府众人一番,众人齐齐噤声,再不敢多嘴。 宋乔淑醒来后嫦云也跟着进来了,后半夜她躺在床上的时候根本没能入睡,一直在翻来覆去想着宋画祠院子里的事情。 早晨早起的时候她又打听了一番,将事情听全了,心中更是不安,后来再亲眼见了管家收拾两个下人时的手段…… 以至于给宋乔淑梳发的时候失手弄疼了她。 “嘶——” 宋乔淑抬手摸索着,凭触感也知道自己的一抹头发不经意缠在了梳子上,嫦云惊慌下松了梳子,梳子就挂着头发荡在了空中,又是一阵抽痛。 宋乔淑不是会责怪下人的人,她转过身看着嫦云,见她眼底下一抹青色,心里有了个大概,便问道:“嫦云,昨晚你是没有睡好吗?” 嫦云回了神,对上宋乔淑担忧的目光,心中又是一颤,到底要不要跟小姐说,可是不说,小姐早晚要知道的。 嫦云想了片刻,随后眼里就蓄了泪般,她退后一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撑地,模糊不清地看着宋乔淑,道:“小姐,昨夜府中发生了一件事,嫦云想了许久,还是不想欺瞒小姐……” 宋乔淑疑惑道:“什么事情你还要欺瞒我?” 嫦云摇摇头,眼泪从眼眶中甩落出来,道:“嫦云没有那个胆子,不想告诉小姐,只怕小姐听闻会伤心,嫦云实在不忍心。” 宋乔淑上前一步,将人从地上扶起来,“你且说罢,到底是什么事情?” 嫦云用帕子擦干了泪,生怕泪水染上了宋乔淑,道:“昨夜大小姐从下人那听出来消息,说王妃院子里夜中进了个鬼鬼祟祟的人,不小心叫太傅大人听去了,大半夜的带着人前去问罪,小姐也知,王妃已为人妇,如今这般叫人抓住私会男子,实在是,实在是……” 评价的话嫦云不能说出来,宋乔淑从刚才就拧着眉细细听她说,心里越慌,现在越急,不禁问道:“后面呢?” “后来太傅大人确实去了,去的时候还是大小姐带着人破门,但是走到里面才知道那个夜中私访的人正是王爷,看王爷的样子,两人已经睡下,大小姐这般鲁莽打扰了王爷,也被……” “等等,”宋乔淑闭了闭眼,目光直直看过去,心口颤动不停,轻声问:“你是说,王爷?” “是,是王爷。”嫦云埋着头呐呐道。 “王爷夜中私访祠儿,已经睡下又是何意?” “据亲眼所见的下人们说,王爷衣衫不整,怕是……怕是正在与王妃……” 嫦云下面的话还未吐出,宋乔淑已经不慎将桌案旁的水盆打翻了,水花四溅,桌上,地上,床榻一角,都是满目狼藉。 宋乔淑颤着声,目光无神望着虚空,道:“嫦云,你都是从哪听来的,切不可……不可胡说……” 后面宋乔淑说得已经没声了,她捂着胸口,那里一阵抽痛,不仅来自对孟昭衍感情的失望与晦暗,还来自宋画祠对她无声的欺骗与背叛。 她一手揪着衣襟,缓缓摇头,再问了一遍,“嫦云,你这是从哪听来的,祠儿她,不会这般做的……” 嫦云见宋乔淑这般憔悴模样,更是不忍,哭喊道:“小姐,奴婢本也不愿相信,但是昨夜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大小姐亲自带人破门,里面的场景想瞒也瞒不住,确是如此啊……” 嫦云面上泪水纵横,却到底比不上宋乔淑心里的绞痛,她踉跄着后退,推拒了嫦云想向前扶来的手,凄凄惶惶地摇头,“不会的,祠儿先前告诉过我她与王爷……她不会就这样与王爷……” 宋乔淑咬到舌尖,后面的话自己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她现在好像痛得不能呼吸,心尖的沉痛压得她生疼。 “小姐,您……您怎么了?” 宋乔淑此刻一只手撑在桌上,一只手捂在胸口,大口大口呼吸,眼泪也跟着往下掉。 静默了好半天,宋乔淑才找回声音,她双眼迷蒙看着桌面,缓缓道:“嫦云,这件事情,你到底是从哪儿听来的?” 嫦云恍然道:“是从府里下人口中打听到的。” 宋乔淑摇头,“是非最忌人口舌,这件事情,不能因下人私语一味妄断,我要亲自问问祠儿。” 嫦云蹙眉问道:“小姐,若是真如下人说的那般,又如何?” 宋乔淑脑中的弦再次崩断,她咬着牙,低声道:“不如何。”   ☆、第149章 拦截在外 下人们听到三小姐房内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一时惶恐,三小姐随着宋画祠地位升高,不敢怠慢的人也多了,只是都念及着房里有个嫦云,且三小姐没有叫人进来,便都静默在门外,等待传召。 果然,不久,当宋乔淑落下那轻飘飘的话后,嫦云轻手轻脚出去了,叫上几个看着激灵些的进去将狼藉一时的水渍都收拾好,宋乔淑重新被嫦云扶到了塌上。 等宋乔淑喘匀了起,嫦云才开口问道:“小姐要何时去找王妃?” 宋乔淑胸口一窒,而后淡淡回道:“且等一等吧,万不能叫祠儿看出我的异样来。” 她还记得上次宋画祠来找自己询问的事情,自己亲口承认了不再对孟昭衍含有情愫,为了避免叫宋画祠发现端倪,她甚至强压住心绪减少了见孟昭衍的次数,更是狠狠克制自己的念想。 故而这一次,也必然不能叫宋画祠知道,不然面临她的…… 宋乔淑咬破舌尖,疼痛将她唤醒,她再不去想了。 孟昭衍走时请了郎中,隔着帘子给宋画祠细细把了脉,郎中抚着胡须闭上眼静默了片刻,而后收了手站立在一旁,恭敬道:“王妃的身子无什么大碍,只是冷热交替之下损了精气,后期还需好生养着。” 宋画祠一早为自己诊治过,知道自己的毛病在哪里,现在身上一时的虚弱是免不了的,真正还需多加修养。 故而此刻听了郎中的话,也无可无不可地应了,随手招人送走郎中,又几步回了床榻上继续休息。 她是真的累,身累心累一加一大于二,更甚者想到的是被自己狠心推拒的孟昭衍,心中有羞有愧,又是一番沉重。 故而,宋画祠空着肚子,就将一个午时睡过去了。 外面的人听孟昭衍的命令都不敢擅自打扰,只保持着十分精神等待传召。 宋画祠院中,恰成了一番别样的沉寂。 郎中的话,一字不差地又落在了孟昭衍耳朵里,他也未多加思索,叫人从府库里抬了几箱珍品送去,独一份地直直送到宋画祠院里,甚至没有过独掌宋府内事大权的姚夫人手,一时羡煞旁人。 当然,这些事情睡梦中的宋画祠都不知道。 宋乔淑不踏出房门还好,一出来就发现府上是如同死寂一般的沉闷,就算间或有人闲着要碎语几句,见到她了也会被人提醒打断,众人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宋乔淑当然不会疑惑,大概全是由昨晚的事情引起的。 另一面宋乔淑可以明显感觉到上前恭维自己的人多了,这些,也都要归结于她有一个好妹妹。 呵,还真是个好妹妹。 宋乔淑在心中仓皇冷笑。 宋乔淑带着嫦云去了宋画祠的院子,门口站在两个侍卫,一看就是从王府调来的,身上的衣服都是王府的标配,一点没变。 见到宋乔淑,两人恭敬见礼,道:“见过三小姐,三小姐可是来见王妃的?” 嫦云答道:“正是,你们不还想着将三小姐拦下吧?” 不料那侍卫却是点头了,道:“还请三小姐回房等待,王妃正在房中小憩,王爷吩咐过,不准任何人打扰。” 宋乔淑恍然,问道:“王爷不是走了吗?” 侍卫道:“王爷走是走了,但这是王爷吩咐的,属下不敢不从,还请三小姐先回,等王妃醒了,属下自然会派人向三小姐传报一声。” 侍卫说得已经极近恭敬了,但是宋乔淑终究拧眉,心里的不满被愈加放大。 宋乔淑思忖了半晌,往院内一望,只见院内众人分立两侧,皆是垂头耸肩的沉寂模样,她按下心中端起的情绪,随即往院中一指,道:“我也不回去了,身子惫懒,就在那石凳上等着就好,这位大哥倒不会再拦着我了吧?” 侍卫随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石凳上是垫了软垫的,就算经了整日的冷风吹,随时也都能坐人。 侍卫暗想了一番,王妃向来在乎她这个姐姐,断不能怠慢了,况且这样做也不至于违抗王爷的命令,随即就点头放人了。 登堂入室一切都好办了,嫦云吩咐人给宋乔淑准备了几盘糕点,再上壶热茶,期间无一不压着声的,生怕惊扰了里面那位。 宋乔淑将这些看在眼里,心中有起了计量。 如是一过,云走了几朵,大半个时辰都过去了,房内才有了些微动静。 宋乔淑也是个能等的,做了这么久,只喝了几杯茶,硬是一声都没吭。 有下人进了房内低声询问,传来宋画祠迷蒙沙哑的声音,才有后面的人大胆进去侍奉。 不多久,一众人等又接连退了出来,嫦云看得奇怪,拉了个人来问,那人看了眼屋内,小心答道:“王妃不喜人来服侍。” 方才明了,嫦云看了眼宋乔淑,宋乔淑心绪闪动,一时有些愣神。 “小姐,我们进去吧……”嫦云低声道。 宋画祠转过眼眸,往院内恭敬站立的众人身上扫过,淡淡道:“你先进去说一声吧。” 嫦云有些惊讶,却也没多说,她奇怪的是小姐从前去见王妃从未这么客套过,两姐妹亲近,不必拘礼,故而没有这么一出,但是现在…… 现在到底不是她多想的时候,她应下,朝里面走了几步,再往里走,才能看到宋画祠坐在桌旁,脸色有些苍白,神情更显虚弱,就算又睡去了大半日,还是一副没精神的样子。 “王妃……” 宋画祠寻声抬起头,睁开眼睛看了好一会,眼前的模糊才渐渐消退,看见嫦云一张脸,问道:“有事吗?” 转念一想,又问道:“可是姐姐出了什么事情?” 宋画祠脸上的担忧自然不是假的,嫦云看在眼里,本来就对传闻存了怀疑,现在更加不信了。 “王妃,小姐听闻了昨晚的事情,特来看望王妃您,已在外面等了大半个时辰了……” 宋画祠一听是昨晚的事情,心口一颤,脸色更加苍白。 又是昨晚…… 她闭了闭眼,微微别开头,盯着悬在空中颤抖的指尖,随后听到嫦云的话,一改脸色,蹙着眉问道:“怎么会等大半个时辰?” “小姐先前来时,被门口的侍卫拦下了,说是王爷吩咐的,王妃您在休息的时候不让人打扰,故而小姐才在门口等待了有一会儿。”   ☆、第150章 确有此事 “王爷吩咐的……”宋画祠一听是孟昭衍,下意识想避开,随即道:“那别再等着了,快让姐姐进来啊!” 嫦云应下,匆匆走了。 宋画祠趁这点时间,穿上外衣,松松一系,站得久了,脑袋就开始发晕,宋画祠强自镇定,撑着桌边站稳了。 宋乔淑踏进来时,见到的就是宋画祠面色苍白闭着眼,脸上甚至出现了痛苦的神色。 宋乔淑心中一紧,连忙上前扶住她,急急问道:“祠儿,你这般是怎么了?怎么面色这么难看?” 宋画祠看到宋乔淑,虚虚笑了下,摆摆手请人坐下,道:“没事,以后好好休息就好了。” 宋乔淑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府里下人的传言我听说了就放心不下,你现在这样……究竟发声了什么?” 问题的答案……再度想起孟昭衍,宋画祠深吸了口气,逼退心里的酸涩,哑声道:“姐姐,我昨夜,被人下了药……” 宋乔淑拧眉,“什么药?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你现在这样……” 宋画祠摇摇头,道:“不尽然。” “是什么药?” 宋画祠别过头,想起那些耻辱的事情,眼里又蓄了泪,她咬着舌尖,硬是没落下来,“是……春药……” “什么?!” 宋乔淑惊叫出声,惊诧瞬间压上心头,她看着宋画祠,根本不敢相信这两个字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春药?是何人做的?” 宋乔淑一说完,就想到了答案是什么,除了那向来看她们不顺眼的姚夫人和宋枝瑶,还能有谁! 宋画祠红着眼眶垂下头,显然不想多提及这件事情,闺阁女子,最在意的无非是贞洁二字,况且宋画祠已嫁为人妇,宋枝瑶和姚夫人妄图毁她贞洁,罪大恶极不过如是。 “那后来又何至于传出王爷一事?”宋乔淑不禁疑惑道。 宋画祠缓缓抬起头,道:“宋枝瑶是算计好了带人过来,孟昭衍得知消息,为了我深夜来府,才免了我在外人面前失态,故而才有外面别人传的那些话……” 宋乔淑心里暗暗抽了抽,痛感毕现,她强拉起嘴角,缓声道:“如此那真是太好了,宋枝瑶当真可恶!” 宋画祠淡淡点点头,不愿多说。 宋乔淑看一眼低垂着脑袋的宋画祠,想了想,静默了片刻,才试探道:“那祠儿,你不是中了春药吗?后面……又是如何解的?” 宋画祠愣了一下,脑中又闪过从昨夜到今早孟昭衍在自己房里的画面,一触及到孟昭衍的身影,她脑中的弦就开始崩乱,一瞬间什么也搞不清楚。 宋画祠这个样子正中了宋乔淑心中的猜测,她狠狠掐着掌心,才没叫自己失态。 宋乔淑低声唤她,“祠儿,祠儿……” 宋画祠回过神,看过去,眼里的愣怔正撞了宋乔淑一波清明。 “祠儿,可是王爷,给你解的药效?” 宋乔淑低声问道,她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希望宋画祠摇头,她甚至想,只要宋画祠摇头,往日的所有不快她都会尽数忘却,再不提及,她是宋画祠的姐姐,宋画祠是她的妹妹,两人一如最初那般,亲密无间。 可是这世上,多的是人意难平。 她宋乔淑,恰恰是其中一员。 宋乔淑目光直勾勾地看过去,只见宋画祠缓缓、缓缓,点了点头,她耳畔与脸颊的绯红,是再怎么低头,也遮掩不去的。 那一刻,宋乔淑明显听到自己心底有个东西碎裂的声音,是她对孟昭衍的希冀,是她对宋画祠的信任,是她长长久久暗中滋生的情愫,是她长长久久与宋画祠相依为命的情谊。 她真想笑,也想哭,质问眼前这个面色苍白得可怜人,你为什么骗我?当初说好与孟昭衍毫无关联的人是谁?心心念念撮合自己与孟昭衍的人又是谁? 可是她却是忘了,是自己,迫于生活,迫于享乐,将宋画祠的真心推远,将爱慕之情潜伏隐藏,这世上对对错错,皆来自因因果果。 宋乔淑无声踉跄,她站起身,用绣帕扫了扫自己的裙摆,笑道:“既然如此,那祠儿就好生休养着吧,姐姐也不打扰了,得知祠儿无事,姐姐就心安了。” 话落,宋画祠抬起头,正看见宋乔淑刚刚凝起的笑容,她没看见宋乔淑方才那一抹凄惶。 宋画祠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姐姐不再多坐一会吗?” 宋乔淑笑得更温和,只道:“祠儿真是,王爷都懂的道理,我怎么不懂了呢?祠儿现在正是需要休养的时候,姐姐也不好再打扰了。” 说罢,宋乔淑转身往外走,边走边道:“祠儿且休息吧,姐姐走了,不用送了。” 从窗隙里漏出的光,又怎能照亮宋乔淑此刻蔓生的绝望,它们静悄悄爬上心头,将她的心,封闭勒紧,只余疼痛麻木。 宋枝瑶一早被送去衙门的事情已经被搞得人尽皆知,宋太傅的脸被丢尽,大门都不肯多出一步,又何谈去为她奔波。 但是衙门的人也是会看脸色的,知道宋枝瑶是个宋太傅宠到大的,虽是庶女,但在宋府的地位也不亚于嫡女了,故而也只将人押着,顺带好吃好喝伺候着。 宋乔淑踏出门扉,嫦云忙迎上去,看到她的表情是一愣,只因宋乔淑此刻是什么表情也没有。 “小姐,王妃是怎么说的?” “嘘——”话落,宋乔淑竖了根手指在自己嘴边,看了看四周,轻笑一声,道:“这件事莫要再提,嫦云,你去安排一下,我要去个地方。” 宋乔淑继续朝前走,路上下人一一颔首见礼,她目不斜视朝前走。 嫦云只觉奇怪,心里头还有不好的预感,小姐这样,实在与从前太不一样了,感觉进了一趟王妃房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小姐,您要去哪里啊?”嫦云匆匆跟上,宋乔淑衣袂飘飘,走得极快。 宋乔淑蓦然顿住脚步,看着嫦云,默了好一会儿,方才笑道:“我要去哪里,嫦云你不知道吗?” 嫦云一脸苦色,为难道:“小姐要去哪里,小姐不说,嫦云怎么可能知道,小姐就别卖关子了,好好心,告诉嫦云吧。” 嫦云如是哀求道,宋乔淑徐徐转过身,目光越过众道屏障,直直注视着自己方才出来的地方,缓缓开口。 “我要去,牢房。”   ☆、第151章 去往天牢 这两个字一落,嫦云已经惊讶地要跳脚了。 “牢……”嫦云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急色道:“小姐你要去牢房?为什么啊?” 宋乔淑淡淡敛了眉,显然她也不是十分想去那个地方,但是此刻,却已是下了决心的样子了。 至于为什么? 因为她要见的人在里面。 这大半日过去,宋枝瑶还未受什么惩罚,不过宋乔淑揣摩宋枝瑶的心思,知道此人这么一来肯定是惶恐的,她这回是直接招惹上了王爷,就算现在再被好东西供着,估计也难以消受。此刻去问,是再好不过的了。 宋乔淑又看了一眼闭塞的房院,方才她一出门,就有人上前立刻将门给关上了,好像她是什么唯恐赶不及的东西。 宋乔淑压着心里的僵硬,淡淡地笑了。 嫦云见人不理,继续道:“牢房那样污秽的地方,小姐去了指不定会沾染什么不好的东西,小姐到底要去做什么,不要得不偿失啊!” “不会。”宋乔淑收起笑,继续朝前走,她得回房先换身衣服。 “小姐可是要去见什么人?” 去牢房也就是见人了,难不成还要试试里面的舒适度? 宋乔淑这回倒是点头应了,只是不说是谁,嫦云细想了一下,瞬间脑子里就蹦出了个人命。 “大、大小姐?小姐可是要去见大小姐?” 宋乔淑没出声,已然是默认的模样了。 嫦云一瞬间急了,搞不清楚宋乔淑要去做什么,“大小姐深陷囹圄小姐还要去慰问她不成?嫦云这几日也看了,那宋府大小姐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刁钻跋扈,一点儿教养也没有……” 宋乔淑被嫦云搅得心烦了,不甚在意地打发道:“我不是去慰问,祠儿这次受的罪可不少,我得去好好问问实情,断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这么一说,嫦云不禁偃旗息鼓了,小姐也是为了王妃好,但是心里想着,总觉得去牢房是不是太过了。 宋乔淑未免她再说下去,就连忙将她召至耳边,低声道:“我要你去给我准备几样东西……” 嫦云睁着眼睛一样一样记下来了,宋乔淑说完,就按着眉将人赶走了,她一个人回了房,打开衣柜门一看,蓦地有些恍然。 宋乔淑好久没这么看过了,回来这几日都是嫦云给她准备的衣裳,可是现在看去,以前的衣裳都没扔,她细细摸上了那些陈旧的布料,指端粗麻的触感将她的思绪扯远。 她从前过的是下人生活,府里不仅宋枝瑶和姚夫人苛责对待她们两姐妹,下人们也将眼睛放在了头顶对她们不屑一顾,以至于吃穿用度,都是拿不上台面会被人笑话了去的。 那样的日子在宋画祠清醒过来后开始莫名变得久远,久远到平常除了这样打开柜门不经意间看到,她已经是久久没想起来了。 上一次想起,宋乔淑表情顿了下,而后缓缓关上了柜门。 上一次,是在孟昭衍威胁自己不要心存妄念的时候,她想起自己从前的生活,对比今下,只能无端生出惶恐与抗拒。 她放不开。 宋乔淑的心情愈加沉重,她原本还想找件暗色衣服,但是现在只得无功而返。 嫦云交代几个下人把事情安排好,就急急回房来跟宋乔淑汇报。 此刻宋乔淑坐在桌旁,一手撑桌按眉,脸上是叫人看不懂的神色,只是并不好看。 嫦云下意识小心走过去,低声道:“小姐,您吩咐我奴婢办的事已经办好了。” 宋乔淑闻声愣了好半晌才点点头,又抬起头问了声,“我的衣服都是谁置办的?” 宋乔淑在宋府被苛待惯了,常年拘谨着,并不是个会索求的人,故而衣裳那些女儿家用她都没有过问过。 嫦云答道:“在府里时,多是王妃给操办的,王府给王妃的份例自然是顶好的,王妃几乎悉数给了小姐您。” 听到这些,宋乔淑心中更显繁乱。 她挥了挥手,脸上疲态尽显,道:“你去给我找件暗色衣服。” 嫦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宋乔淑的意思,以宋乔淑女子身份,去牢房那种地方到底不合适,故而要多加遮掩,她方才吩咐自己办的事情,就是为了这个。 嫦云应下就匆匆朝外走,宋乔淑倒了杯茶,在升腾的热意下喉时,总算冷静且清醒了几分。 嫦云将衣服拿来,她本来也不太满意,府里内的女子衣裳多是艳色,府里平时就两个主子,一看也就明了了。 于是嫦云退而求其次,找了件身形较小的男子衣裳,却只是个下人服侍,嫦云拿过来的时候脸色不好看,但是宋乔淑无所谓接过换了。 宋乔淑既是女子,且身量显小,架不起整件衣服,显得瘦瘦小小,且她面色苍白,整个人看着都不太精神,嫦云蹙着眉,却被宋乔淑淡淡却强硬的神色给挡了回去。 宋乔淑再不多说,带着人抄小道去了宋府侧门,门外已经停了一辆马车,马车不是宋府里的,宋乔淑为掩人耳目特地让嫦云从外面租了辆车。 车夫是个中年男人,长相憨厚,看到门开了,就放下脚蹬,掀开帘子让人上去了。 嫦云报下地点,那人也不奇怪,随即一扬鞭,马车在颠簸中缓缓驶了出去。 嫦云也换了身男儿衣衫,看着粗糙黯淡,她还从没穿过这种衣服,一时身子有些发痒难耐。 宋乔淑也好不到哪里去,但都被自己给一一忍过去了,过去比这更差劲的衣服自己都穿过。 马车低调在街道上穿行,宋乔淑靠在车壁上闭目,对面嫦云却东张西望的好不安定。 嫦云重重地叹一声,马车随即停下。 “吁——” 车夫长拉缰绳,骈马堪堪停了步子,宋乔淑稳了稳身形,这就到了。 “两位公子,到了。”车夫微侧着头道,嫦云先行下车,而后掀开帘子扶着宋乔淑下来,宋乔淑的面色还是不太好看,看到面前安静而沉重的两个字,一时心绪难言。 已经到了门口,进还是不进这个问题,却突然绕了她的心神。 嫦云付了细碎银子过去,车夫将马车拉到一旁等着,嫦云这才转过身对站着愣了好一会的宋乔淑道:“小姐,我们进去吧。” 宋乔淑看了嫦云一眼,又看了悬在自己脑门上方高了有九尺的两个字,淡淡道: “走吧。”   ☆、第152章 牢中清明 天牢内部是往地下通的,地上是官员办事的地方,嫦云上去打点,看门侍卫打量了两人一番,不说放也不说不放。 嫦云回头看了宋乔淑一眼,宋乔淑有些为难,她也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两人一时无言。 嫦云想了想,最后聪明地递了银两过去,侍卫这才问道:“看哪个?” 嫦云道:“宋府大小姐,宋枝瑶。” 侍卫脸色变了变,奇异地看了两人一眼,后道:“这个可不行,你们是谁?” 嫦云又回头看了一眼,见宋乔淑无声轻轻摇了摇头,回道:“我们的身份不便言明,但是见宋枝瑶也是够了的,若是这位大哥做不了主,劳烦大哥给通传一声。” 侍卫又看了宋乔淑一眼,宋乔淑站在暗处,他连人的面貌都看不全,但是两人的易装太拙劣,一看就知道是女子,再联想宋枝瑶的身份,已然明了了几分。 “那二位公子且等着,我先去通报一声。”侍卫转身往外走。 天牢里阴冷的气息站在门口都能堪到一些,嫦云不经意受不住般抖了抖身子,回头对宋乔淑道:“小姐,这天牢真不是人呆的地儿。” 宋乔淑看她一眼,不置可否。 等了没多久,一个身穿青色官服的人就领着前面那个侍卫走上前来,他的目光越过嫦云,略微打量了一番后面的宋乔淑,颔首道:“随我来吧。” 嫦云歇了口气,宋乔淑不动声色跟上去。 一打开天牢下方第一道铁门,阴冷的气息就扑面而来,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血腥味淡淡却异样刺鼻,踩在冰凉地面上甚至带着许许湿黏感。 嫦云小心跟在宋乔淑后面,轻轻拉了拉宋乔淑的衣袖,“小姐……” 这样已是有些逾矩了,果然,只见宋乔淑拧了下眉,恍若未闻般继续朝前走。 走到里头,带路那人打开第二道门,过了墙隔的扶手,两侧就是塞了犯人的牢房,呻吟与哭喊伴随笑闹不间断传来,带路那人侧头看了眼身后的宋乔淑,就慢慢收回眼神。 宋乔淑是握紧了拳屏息,才没有将自己的不适感漏出来,正中了嫦云那句话 ——正是个污秽之地。 不对,污秽已经不能形容此情此景。 带路那人显然已是见惯了这种情景,轻飘飘道:“两位公子怕是没见过,此处是天牢第一阶,关的都是些罪大恶极之人。” 宋乔淑调整呼吸,微摇头道:“无妨。” 再转一道阶梯,带路那人蓦然停下脚步,道:“下面是天牢第二阶,关的是穷凶恶极之人。” 宋乔淑颔首,那人才继续朝前走。 第二阶的气氛异常诡异,并不如第一阶般嘈杂,反而是凝人心神的沉寂。 “小姐……” 嫦云自然感觉到了其中不同,又唤了一声,脚步都迈不动了。 宋乔淑长吐一口气,道:“你先留在这里吧,我自己下去。” 带路那人继续往前走,对身后两人的顿步恍若未觉。 嫦云当然不可能自己留在这放任宋乔淑一个人下去,她迟疑着看着宋乔淑,宋乔淑此刻已经被折磨地铁了心了,现在自然不可能就此止步。 宋乔淑心里还是胆怯,快走几步跟上去了,目不斜视根本不敢看两边,但就算是这样,也能被放在自己身上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给吓得胆颤。 嫦云到底没有跟上去,宋乔淑走得太快,没有给嫦云多余思考的机会,嫦云反应过来时,宋乔淑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她看了看中间那段空旷的走道,咽了咽口水,终究没有跟上去。 宋乔淑在第二阶,最里面那间牢房,唯独一间开了天窗的牢房,阳光无私射进来,显得没有那么潮冷阴暗。 与周身环境格格不入,宋枝瑶所穿所用都是人打点好给送进来的,虽与在宋府的条件差了不少,却也是牢房里妄想也想不到的尊容。 宋乔淑在栅栏前站定,带路那人拘起青色衣袖,恭敬道:“宋枝瑶的牢房就在这了,公子请,我半个时辰后再来。” 也就是说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供宋乔淑做她想做的。 宋乔淑颔首,与床案边打量了自己好一会儿的宋枝瑶对视,静静地,发不出声。 那双眼睛,似恐似笑,已经看不真切了。 良久,宋枝瑶起身,手上捏了个空茶杯把玩,问道:“你来做什么?宋画祠叫你来的?” 宋乔淑摇头,“我自己要来,祠儿不知道。” 这话可有待商榷了,宋枝瑶呆在牢里莫名聪明了不少,抓住了话柄,“那宋画祠会知道吗?” 宋乔淑僵了一分,宋枝瑶看在眼里,笑意便深了一分。 “你来肯定不是专门看我的吧?” 宋乔淑很快恢复自然,道:“我来,是想询问你关于昨晚的事。” 宋乔淑一笑,“我就知道。” “所以你……现在跟我说说。” “你是在命令我吗?宋三小姐?” 戏谑的声音一落,宋乔淑的脸色白了几分,比刚才走过道时还难看,她对宋枝瑶这样的语气,下意识害怕与抵触。 宋枝瑶破天荒的没有多为难她,只道:“你想问什么?” 宋乔淑拧紧手中的帕子,目光不自觉地放空了,缓缓道:“你进了祠儿的房间,看到了什么?” 宋枝瑶阴冷的目光如蛇般缠绕在宋乔淑心上,她几乎一说出口就后悔了,至于为什么后悔,是自己也搞不清楚的情况。 宋枝瑶不问你怎么问我这个,也不问你为什么想知道,她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宋枝瑶,缓慢而轻声道:“我还未进去,先是王爷的声音传来,估计是打扰了二人休憩,后便见王爷坐在案前,床帘拉下,王爷当时……衣衫不整的,我……” 宋枝瑶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女子,说到这配合的红了脸,而与之相称的,是宋乔淑变得惨白惨白的脸色。 她甚至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面上还控制得住,两手握拳都开始发颤,宋乔淑张了张嘴,却哑然着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看了一眼宋枝瑶,那样娇羞的神情叫她更加恍然。 恍然之后就是清明了,一切都明了了。 若说在宋画祠那里,宋乔淑还有些囫囵模糊,现在,已经轮不到她再自欺欺人了。 她看着宋枝瑶头顶泄下来的光,不知怎么的,就感觉到刺眼。 痛,很痛,痛到她不能呼吸。   ☆、第153章 关门落锁 宋乔淑现在是什么样子,已经被宋枝瑶一一记在心里了,她心中抹去大骇,就是好事腾升的喜悦。 她当真是没有想到,宋乔淑竟然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更是没有想到她也这么胆大到跑来向自己质问。 无声中,宋枝瑶像是牵了宋乔淑的死线,她微微一动,宋乔淑就是地震天摇好不热闹。 宋乔淑眼里,宋枝瑶无端笑了,她仓皇而逃,一句话再未撂下,周身阴邪的视线也都一一忽略了,直直往外跑。 宋乔淑的心头狠颤,身形也不稳,跑到阶梯上方,已然摔了几个跟头,本就身着灰色黯淡布衣,此刻更显狼狈。 嫦云见了赶忙上前去扶,尽量让自己忽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匆匆扶着人往上走。 转过阶梯,一道墙将所有阻隔,嫦云冷汗已经贴了满背,看着宋乔淑脸色这般不好,也不禁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宋乔淑摇摇头,心口的钝痛还将她击得喘不过气,她一句话不吭声,慢慢扶着墙壁朝外走,走过衔接的楼梯,走过第一阶,直到面前终于渗出来阳光,她才闭着眼,微微抬头,像是企及温暖般虔诚。 嫦云心中大震,这个样子的宋乔淑缥缈的让人不敢触碰。 门口的侍卫见两人出来,只让了让道,未多赏一个眼神,可见这样的场景也不是第一次瞧,见怪不怪。 见了光,嫦云才瞧见宋乔淑身上挂了不少彩,她真不敢去跟现在的宋乔淑多接触,只以为宋乔淑是被牢里那些场景给吓得,不敢多说,叫车夫将马车牵过来,扶着人上了车,这一路,总算能见到头了。 宋乔淑莫名冒了身虚汗,她靠在车壁上禁闭着眼,跟来时一样,身子随着马车颠簸,半点不动。 嫦云渐渐瞧出来什么,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小姐,您还好吧?” 宋乔淑不搭声,嫦云又问了几句,宋乔淑终于有了些回应,却是慢慢拿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再缓缓放下,指节已是可见的苍白。 嫦云识相噤声,回府的一路,也就这样沉寂下来。 到了宋府侧门,宋乔淑利落下了车,嫦云付好钱后,连忙快步跟上来,她还是担心宋乔淑,可是却大气不敢出一下,更别提说什么了。 嫦云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后悔宋乔淑去牢房的决定了,这么走一遭,生生抹煞了半条命,见宋乔淑现在的样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已是傍晚时分,宋画祠派过来请宋乔淑吃饭的人也快到了,宋乔淑却快步走进屋,当嫦云自觉跟上的时候,宋乔淑却蓦然转过身,双手扶着门,一副阻挡的姿态。 嫦云抬起头,两人站得也算近,却好似找不到宋乔淑的视线。 “怎么了,小姐?” 宋乔淑面无表情道:“我乏了,要休息,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 她又咬了一遍,“任何人。” 咬得轻,还是重,嫦云不知道,但是这一刻她却是明白了。 但是嫦云还没有应,宋乔淑就向后退了一步,双手向中靠拢,“嘭”地,关上门。 像关上心里的一道门扉一般,将所有的光都阻断在外,顺道,落了锁。 嫦云愣愣的,好半天还站在门口没动。 直到后方有婢女轻声叫她,她才回过神。 “嫦云姐姐……” “嗯?”嫦云转过身,一脸茫然,“什么事?” 目光一扫,落在院门口那个身着紫色轻纱的婢女身上,想了一下,笑道:“妹妹回去怕是要为难了,小姐今日身子不太利朗,就早睡下了,烦请妹妹告诉王妃一声,也别叫王妃挂念,不过是……不过是没睡好罢了。” 嫦云如是道,紫纱婢女自然不会堪破她,只应了一声就转身踏着碎步离开了。 嫦云不知道怎么的,就蓦然松了口气。 她看了眼紧闭的门窗,颓然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回去复命的婢女倒是真没有多为难,宋画祠不是会为难下人的人,奇怪着将人挥退,心里的担忧催促着她去见宋乔淑,但是一转念又被嫦云拦在了门外。 宋画祠让人把饭菜装上自己提上去找宋乔淑,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迎面走来的嫦云,便问道:“嫦云,姐姐这是怎么了,连饭也不吃?” 嫦云略笑了笑,道:“是,小姐昨夜没睡好,夜里醒了几次,白天的时候就不太精神,来看王妃的时候王妃也是知道的,故而这会儿是实在撑不下去了,才这般失礼睡下了。但小姐还是特地吩咐让奴婢来跟王妃说一声,还是怕王妃无端担心了。” “我能不担心吗?”宋画祠蹙着眉,并不怀疑嫦云的说辞,到这,已是没有必要再去一趟了。 宋画祠有点落寞,宋乔淑是她最贴心的人,现在却是连人也见不着了。 嫦云看着宋画祠转身塌下来肩膀的身影,心中微叹,也徐徐走了。 宋画祠草草用过晚膳,梳洗过后就翻身上床,月亮还未亮全,她就叫人将蜡烛全熄灭了。 免不了要想起孟昭衍,宋枝瑶看着床顶,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她却自觉想起昨夜也是在这里,自己饱受痛苦的时候,那个覆在自己额上的冰凉,和那双盈满星光的眸子。 宋画祠的面上蓦然发烫,像是昨夜那种被药物催生的感觉又来了,她心中下意识开始惶恐,挣扎着坐起身,看着紧紧合拢的床帘,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她抹了把额头,都是虚汗。 但是什么也没有。 没有那个暗处丛生的计谋,没有一抹一抹虚晃的画面,没有被无声掐灭的蜡烛,没有热气的喷薄与呼吸的交缠。 没有孟昭衍。 她想拉开床帘看一眼外面,或者是借风将自己无端生起的燥热消退,或者是看一眼星星缀满夜空的粲然,又或许是什么…… 只是她伸出手,碰到了丝滑的布料,却最终到底什么也没干。 那只纤长玉手,突然像抽了力般落下去。 宋画祠瞬间躺倒,一只手覆上眼睛,叹了口气,有些沉重,还有些无奈,更深的,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正在默默发酵。 这一夜,月亮一直躲在云层里不冒头,像关在深闺中迟迟不见人影的宋枝瑶,像自暴自弃闭上眼睛摒除念想的宋画祠。 不知是不是个无眠之夜。   ☆、第154章 受刑回府 周准向前走了几步,与孟昭衍隔着一张琴,他站立却恭敬对坐着的孟昭衍道:“听闻,宋三小姐宋乔淑去看望宋枝瑶……” 周准欲言又止,孟昭衍伸手按琴,琴音渐消,他点了点头,道:“是,关进去当天,就去了。” “王爷,可否要提醒一下王妃?” 孟昭衍垂下眼睑,默了片刻,才缓慢摇摇头。 周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宋乔淑这样算是刚明地去看宋枝瑶,看起来已有倾向别处的意思了。 况且孟昭衍知道,宋乔淑曾经存了那样的心思,就此,宋乔淑也有叛逆的理由。 但是孟昭衍还是没有同意周准的想法,以宋乔淑对宋画祠的重要性来说,他这么做,无非是将两人推得越来越。 一如那一晚一样,从她推拒自己的靠近时,就表明了太多东西。 另说,宋枝瑶在天牢里照样舒心的事情,孟昭衍自然知道其中内幕,只是他现在不提,给宋枝瑶一息残喘,等到真正该他动手的时候,必然逃不了一个宋枝瑶。 姚夫人又再托人求了几次孟廉枫,闭门羹吃了不少,得知宋枝瑶并未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便也开始偃旗息鼓,消停了些时分。 只是京中人多嘴杂,一时流言四起,全是绕着宋府走的。原本宋府庶压嫡就不是什么秘密,再说庶女折辱嫡女,就算被王爷治了罪,依旧逃不开被人侍奉着,宋府的大门更是死死闭着了。 不过三日,宋枝瑶的案件一压再压,孟昭衍都未曾出面,而宋画祠本就对此事采取逃避态度,她在府中蜗居的一日,没有姚夫人和宋枝瑶打扰,日子必然是舒服的,前提是不会想起孟昭衍。 第四日,暂得宁日的宋府迎来了难得的喧嚣,消息从前院穿过中庭,直达后院宋画祠的耳朵里。 宋画祠在后院晾晒草药,听到院外的喧嚣,下意识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宋画祠往门口扫了一眼,经过时窃窃私语的下人渐渐走远,门口看守的婢女就上前将人拦下。 只见私语之人诚惶诚恐望着宋画祠的方向,随后恭敬向婢女低语几句,两人交谈一时,而后私语之人就被婢女打发着走了。 实在不是一次愉快的交谈,宋画祠看婢女走过来时的脸色,心里就猜了个大概,无非是关于宋枝瑶的,还是关于宋枝瑶的好消息。 宋画祠伸手阻断婢女想要再前进的步伐,继续翻弄手里的药材,这几日阳光充沛,药材的湿度以可见的速度降低,她的心情也与之相应明亮了不少。 只是…… 宋画祠把最后一波药材翻弄好后,一旁守着的人就立刻将备好的清水端上来,被日头照得颇久,水温也近似有了暖意。 宋画祠洗去指尖浓黑的浮色,用干净帕子把水擦掉,一双盈盈玉手又显现出来,可是宋画祠无心欣赏,她走过去看向已经站了有一会儿的人,不自觉蹙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婢女稳稳屈膝见礼,随后应道:“宋府大小姐今早刚受了刑罚,这会儿刚被宋太傅差人抬回来。” 宋画祠没有遗漏婢女话里似有若无的端倪,问道:“什么样的刑罚能叫人抬着进来?” 婢女愣了一下,下意识低下声音,缓缓道:“宋大小姐冲撞了王妃,王妃已嫁给王爷作为正妻,便已是皇室中人,宋大小姐就是间接犯了皇室威严,王爷因此重罚宋大小姐,倒是揪不出错。” “什么重罚?”宋画祠拧眉道。 “奴婢只知其中一二,说是宋大小姐被罚仗刑三十,鞭刑五十,还是王爷亲自授的意……” 宋画祠闻言惊觉转头,道:“这么多!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承受得了?” 婢女颔首道:“正如王妃所想,宋大小姐一介女流,自然是受不了的,这不,宋枝瑶仅是仗刑二十,就已经晕过去好几回了,若不是宋太傅大人心中实在不忍,亲自去求了情,指不定得打成什么样,说是能打死,也未可知。” 宋画祠眼中淡淡起了波痕,她是没想到孟昭衍会这么下狠手,“那剩下的呢?” 婢女垂下头,道:“剩下的王爷也给纵容了,说是让宋大小姐回府养好伤后慢慢还,等打完了,自然也就两不相欠了。” 这回宋画祠是撑不住笑了,孟昭衍这招,又阴狠,又带着玩弄人的意思,这事放在谁身上,宋画祠都要不忍的,但是宋枝瑶…… 宋画祠淡淡掩笑,且让宋枝瑶受着去吧,她这样蛇蝎心肠,不给记性,不仅难消她心头的屈辱,也指不定会让更多人受委道迫害。 说到这,又是一片怅然,宋画祠来宋府住下已经有六七日了,时日过长久显得过分了,她不提回府的事,孟昭衍也不派人来催。 外人只道是靖王殿下爱护王妃,念其心意故而多纵容她几日,但是…… 宋画祠嘴角染上苦笑,她不过是对那夜生起了梗,迟迟不散,罢了。 这边宋画祠没有打道回府的想法,那边宋乔淑自然不会先一步说出来,她心中的郁气更甚且浓郁,只想着不要让宋画祠见到孟昭衍,也不顾及自己心里压抑的思念。 妒火将她纯善的心灵灼成漆黑,在长久的岁月里,一经质变,就再也回不来。 自那日从天牢里出来,宋乔淑就过上了深居简出的生活,连宋画祠几次来探望都以借口给阻断掉了,这事落在嫦云心里颇不落忍,没憋几日,刚听到宋枝瑶回来的事,心里就乱了方寸。 嫦云只道是天牢里不堪景象将宋乔淑惊骇住了,宋枝瑶一回来,自然会勾起宋乔淑不好的记忆,所以嫦云也是真心排斥着宋枝瑶的。 嫦云心中没有定神,就去了宋画祠院里,想叫宋画祠多开解开解宋乔淑,毕竟在她心里,王妃和小姐还是亲密无间的两姐妹。 婢女前来传报,道:“王妃,宋三小姐院里嫦云来了。” 宋画祠没少为宋乔淑担心,不明白是什么突然让宋乔淑变成这幅遮掩的样子,故而此刻听了嫦云的名字,眼中一亮,心道自己怎么忘了这个人。 嫦云算是宋乔淑身边最亲近的吓人了,宋乔淑如何会这样,别人不清楚,嫦云只能再清楚不过了。 宋画祠连忙道:“快将人叫进来!”   ☆、第155章 开导劝解 婢女连连应是,转身往外走,低语了几句,将嫦云请了过来。 嫦云清楚本分,就算宋画祠现在多么平易近人,她也断没有要以下犯上不遵守礼节的意思。 嫦云走上前跟宋画祠隔了两米的距离,低垂着头行礼,在宋画祠未开口之前她自然不会妄自说话。 宋画祠并不摆架子,待人行完礼,就随即道:“嫦云,你今天来找我是因为什么事?是不是姐姐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不怪宋画祠如此敏感,嫦云是宋乔淑的贴身侍女,也就只有宋乔淑出了什么事情,嫦云才回来找自己。 果然,嫦云点点头,脸色透出不自然的焦急,道:“王妃知道,小姐这几天深居简出。” “这我知道。”宋画祠点头。 “但是王妃不知小姐这般是为何……” 此话正中宋画祠心头,她不禁将眉蹙得更深,问道:“那你说,是为了什么?” “王妃院里夜半生事的第二天,小姐知道王妃受了如此奇耻大辱,不禁忧从心来,故而小姐思虑再三,最后去了一趟关押着宋大小姐的天牢。” “天牢?!”宋画祠惊得险些失声,“姐姐是怎么想的,去天牢干什么?” “小姐说,必须要向宋大小姐问清楚情况,断不能让王妃受了委屈。” 这是宋乔淑原本敷衍嫦云的话,现下嫦云一一信了,又将话原模原样传给了宋画祠。 宋画祠听了心中只觉微痛与酸胀,她这个傻姐姐,一声不吭接受了所有委屈,只为了替自己伸张,宋画祠何德何能,在前世那样孤苦无依的日子中游荡的她,今生会遇上宋乔淑这样真心待她的人。 宋画祠拧紧了手中衣袖,她蹙着眉,牙齿也没有闲着死咬着下唇,一副欲说却又不说的样子。 嫦云又道:“王妃千金之躯自然是没有见过的,天牢里牛鬼蛇神齐聚一堂,阴森恐怖叫人不敢挪步……” 嫦云再次想起去天牢的场景,只嫌闭眼也不能使自己逃脱,浑身不经意间微微颤抖了下,宋画祠看在眼里,自然是十分信任的。 而嫦云也确实没有骗她,那样的地方,一生去一次,也真是够够的了。 “嫦云胆子小,未曾亲见道宋大小姐,但是小姐……小姐她以身涉险,纵容心里也是怕的,但是为了王妃,也步步踏进去了……至于小姐与宋大小姐说了什么嫦云不知道,但是自打天牢回来,小姐就是一副郁郁的样子了……” 嫦云眼角泣了些泪,带着哭腔道:“小姐定然是受了天牢里那些污秽东西沾染,才至现在这副样子,嫦云今日冒昧打扰王妃,也是想请王妃对小姐多加疏导,小姐这样郁郁寡欢着,嫦云心中实在难受啊!” 宋画祠沉重地点点头,她听到这些心里何尝不难受,自己受过的委屈,却叫宋乔淑更为担心自己,甚至以身涉险! 她想起那时宋乔淑为自己代受鞭打时的样子,心中的痛就不间断地传来。 嫦云说着边哭边跪下去了,显然是一副真情实意的模样,宋画祠看了忙上前将人扶起来,道:“我知道你是真心为了姐姐好,我又何尝不是,我竟然不知,姐姐为了我竟然做了那样的事去了那样的地方!” 嫦云哑然点头,说不出话来。 宋画祠攥紧了拳头,现在宋乔淑这样,怪不得任何人,怪的只能是她自己,而现在嫦云这样求自己,让自己去开解开解宋乔淑,宋画祠哪里又有推拒之理。 故而宋画祠颔首道:“嫦云你先回去,小心伺候着姐姐……对了,姐姐日里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都在干些什么?” 嫦云想了想,其实她也常被宋乔淑拒在门外,宋乔淑到底干什么她也不甚清楚,只说了个大概,“小姐在房里不过偶尔做些女红,也会研习书籍,最多的还是休憩了,小姐似乎精神很不好,奴婢见她时小姐面容都有憔悴。” 宋画祠琢磨着嫦云最后几句,对方才嫦云猜想的话更进一步肯定了。 宋画祠想了片刻,而后颔首道:“就按我方才说的,你先回去伺候姐姐,待姐姐醒了就派人来通知我,我也省的在姐姐熟睡之际前往却白来一场,你明白吗?” “嫦云省得。” 嫦云应了。擦掉未干的泪痕,再向宋画祠行李告辞,就缓缓退下了。 经过这次对话,宋画祠的心里莫名开始变得惴惴不安,但什么事情都没有苗头。 果然,下午时分,嫦云便派了院里扫地的下人告诉宋画祠宋乔淑醒了,宋画祠还午休睡着,听了信也不管再多事宜,就匆匆往宋乔淑院子里走。 宋乔淑刚是醒来,还穿着素色内衫坐在床里面,这几日宋画祠和宋枝瑶的面容总是在她眼前来回晃,把她搅得不得安宁,以至于就算是睡了颇久的时分,宋乔淑的神色依旧显得恹恹。 嫦云暗处给人报了信,没过一会儿前院传来王妃前来看望宋三小姐的消息,心里就有点恐慌,还带点欣喜。 不料宋乔淑听到人来通传,却是半句话不留,只皱了下眉,道:“叫人出去说,我还在歇着。” 宋乔淑知道宋画祠若是听说自己还在歇着必然会离开,宋画祠好打发,但是嫦云却咬了咬下唇,道:“小姐真的不见见王妃吗?小姐这几日门窗闭塞,已是好久未曾与王妃闲谈了……” 宋乔淑拧着眉看她,嫦云这样确实是奇怪了,话多不说,还攒着劲地想让两人更亲近些,这无疑会遭到现在的宋乔淑的排斥。 “嫦云今日是怎么了?”宋乔淑假意关心问道。 “啊?” 嫦云本就怕自己去找宋画祠的事叫王妃知道,只怕她会生气,而宋乔淑不明不白地问一句,她就下意识白了脸色。 宋乔淑眼眸暗了暗,左右想想,却是明白嫦云的意思了,她可气是可气,更多的却是可笑。 笑她一个嫦云,待她如斯,都敢吃里扒外给宋画祠递信,且不说自己没有对嫦云设防的事情,就是她情绪外露时嫦云在场她都未曾做何表现。 没想到身边算是最贴心最信任的人,却将自己的事情给别人将了不漏分毫,而且这人还是宋画祠。 嫦云啊嫦云,宋府里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不料王府中,一个二个还是偏向她堂堂正正王妃,宋画祠。   ☆、第156章 关心猜疑 宋乔淑就算知道嫦云给宋画祠递信的原因不是什么背叛,但是当嫦云将手伸到宋画祠那里时,她就是一百个不愿意了。 想她百般想找借口打发掉宋画祠,然而嫦云一句话,就能将她所有借口都戳穿,宋画祠知道了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想。 宋乔淑低头默了片刻,再三思量了一番,再抬起头时已经凝了些许笑意,她道:“也不了,多日不见,我也想念祠儿想念得紧,若不是身子不利朗,不想叫祠儿担心,不然也不能等这么些天……” 嫦云眼眶微红,宋乔淑心中明了了几分,继续道:“醒来觉得舒畅了不少,嫦云且去告诉祠儿,我醒了,相见她。” 若不是宋乔淑,寻常女子说了这种话已是大逆不道的罪了,但是宋画祠和嫦云已然对宋乔淑这种想法不在意,嫦云登时就踏着小碎步出去接人了。 宋乔淑给自己倒了杯清茶,四周环顾扫了一眼,从架子上拿起一件素色衣裳开始拾掇,不论宋画祠在不在乎自己是否失态无礼,她也断不能再让别人抓了自己的短处说去。 嫦云在外面看见了宋画祠,忙上前见礼,两人对视一眼,嫦云微颔首,两人心中都明了了。 “见过王妃,小姐现在已经醒了,正请王妃进去呢。” “好,进去吧。” 说罢嫦云转过身在前方带路,宋画祠将跟着自己的人挡在门外叫其候着也跟着一块儿进去了。 宋乔淑已经穿戴梳洗完毕,坐在会客的小榻上,见到宋画祠来了,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但是依旧可以看清苍白的面色上眼睑下方青色的印记,想来睡得必不能多好。 宋乔淑当然睡不好,一闭眼就是铺天盖地的宋画祠的面容,妒意能将她坠入深渊,她还得强忍住镇定,几番折腾下来,已经没有几分心思睡了。只有异常疲倦的时候,才能借着困意合两下眼。 但是这在宋画祠看来,更是直接证明了宋乔淑为自己以身涉险,却留下痛苦回忆已至夜不能眠,宋画祠心里被愧疚、痛意与慰贴塞得满满当当,一时竟不知道拿什么表情去面对宋乔淑。 宋画祠还有些直愣愣地站着,宋乔淑先笑了,指着自己对面道:“祠儿还愣着干什么,快坐啊。” 宋画祠这才回神,连忙走到宋乔淑面前坐下,宋乔淑叫嫦云去备茶将人打发了,便回过头来问宋画祠道:“祠儿今日来看我,是所为何事?” 宋画祠想了想,还是委婉些好,“姐姐不知道,我这几日天天来找姐姐,但是时候都不巧,姐姐通常都是睡下的,我倒也奇怪,怎的姐姐日日都在休息,且时候都这么不巧……” 宋乔淑表情一顿,随即打断笑道:“是了,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总是疲倦得很,故而睡得就久些了。” 宋画祠也不在乎是不是被打断,立马问道:“那姐姐有没有看过大夫,这样嗜睡,恐怕不是什么正常的事情。” 宋乔淑点头,“自然看过,大夫只说心中郁结已至精气不足,叫我将心放开,就是最好的药方了。” “郁结?什么郁结?”宋画祠拧眉。 宋乔淑抚了抚鬓角,眼眸微转,才道:“不过是……祠儿前些日子受了那样的迫害,虽没有出什么大事,但到底……到底……也罢,祠儿心也得放宽,切莫再计较这过去的事了。” 宋乔淑拿捏着宋画祠的心,知道她比较是介意提这件事的,果然,一说出来宋画祠就变了脸色,还需强自撑住。 宋画祠过了会儿才点头,道:“好,祠儿不会再念着这个事不放了,毕竟也过去了,姐姐也一定不要再我忧心了!” 自己烦心事小,终归是自己的事情,但是为此扰了宋乔淑清宁,对宋画祠来说就是大的罪过了,故而还要强调一番。 宋乔淑颔首应了,又做欲言又止吞吐之状,道:“还有一事,姐姐想了日久……只怕……” 宋乔淑微微摇了摇头,叹息憾恨的模样恰好落在了宋画祠眼里,她不禁问道:“还有什么事,姐姐只需明说,若是我能做到的,必然会替姐姐做到。” 宋乔淑等得就是这句话,再矜持了一番随即开口说:“也不仅是为了我一人,也与祠儿息息相关。” “什么事情?”宋画祠侧目。 “祠儿也知宋府水深,光有姚夫人和宋枝瑶的府里就已经没了我们俩的立足之处,回头我们回了王府还有所依傍,只是母亲……母亲一个牌位,清清冷冷,却是指不定日后还要遭什么磨难,母亲在天之灵看着也必然不好受,我心里也……” 宋乔淑皱着眉懊恼,宋画祠却有些发愣,对于宋画祠原身的母亲她是一点儿记忆都没有的,上次宋乔淑也提及过,这次再提,可见宋乔淑对母亲的念情之深。 宋画祠回神后立马抚慰道:“姐姐这件事情千万不要再忧心了,我既然能把你从宋府带出来,母亲的牌位,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宋画祠并不十分清楚古时家族里的各种规矩,这么一说倒有些大言不惭了。 但是宋画祠不知道,宋乔淑肯定是知道的。 她看着宋画祠满口应下这件似乎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一时心里的瓶子不知道倒了几瓶,五味杂陈不外如是。 见宋乔淑没有丝毫欣喜之情,宋画祠不禁问道:“姐姐怎么了?为什么还是愁眉苦脸的?” 宋乔淑目光发愣,片刻后才落在宋画祠脸上,眼里透出的真诚与关心必不是假的,但是到底是为何担心,只是因为自己身体上的问题吗?l 宋乔淑不知道嫦云已经将她“卖”了个干净,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只能往深里想去了。 但是一深,宋乔淑只能想到一个孟昭衍。 她心中“咯噔”一声,看宋画祠的目光也不再茫然了。 是了,除去因为那件事,宋画祠又何必对她这样百依百顺,如今这般关心,不过是愧疚使然,在看,那双眼里不只是真诚关心,愧疚也是明明白白存在着的。 到这,似乎一切已经清明了。 宋乔淑在心中冷笑,笑自己先前的愚笨,还没有想到宋画祠的目的,但是端倪必然会出现。 现在,她什么都明白了。   ☆、第157章 起心离间 这边误打误撞间宋乔淑对宋画祠的误会更深,而宋画祠却对此全不知情。 那边宋枝瑶被人遮遮掩掩地抬回来,就算没有见人,脸面也是丢尽了了的。 宋枝瑶身上受的二十仗刑,可不是府里手下人的手下留情那般,而是衙门里干多了执杖之事,肌肉介绍的衙吏实打实地落在她身上的。 仅是二十,她背后已是血迹斑驳,肉块糜烂般难看,而宋枝瑶,在床上躺了大半日,才堪堪转醒。 一醒来对上姚夫人已经哭成桃的两只红眼睛,心中的埋怨与委屈登时蹿上来了。 宋枝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在牢里的时候就百般思虑了,她认为陷害宋画祠一事最大的疏漏就是让孟昭衍知道了。而孟昭衍之所以能够知道这件事,宋枝瑶却想破头也想不出来。 孟昭衍远在王府,就算势力纷杂,也不至于将手脚伸到他宋府内院来,除却一个宋画祠也没有可让她惦念的了。 想到这,宋枝瑶如醍醐灌顶,猛然明白了。 定是宋府里有孟昭衍的人,私下里知道了宋枝瑶的计谋,及时上报上去,方才有她误撞那一幕。 这一切,都要怪姚夫人手脚不干净,叫人落下了把柄,否则,她也不至于到了这般地步,同时还能叫宋画祠万劫不复! 宋枝瑶在牢里那几天,姚夫人为她打点忙得脚不沾地,故而没有时间去看她,这一下,宋枝瑶的怨念更深了。 姚夫人给宋枝瑶加了三层软垫,就这样,宋枝瑶一动还是浑身都在疼,她目露凶狠,看着姚夫人道:“你为何你去看我?” 姚夫人见她醒了,就又悠然落下了眼泪,她道:“瑶儿莫怪我,娘亲为了你这几日都在五皇子处周旋,望他能将瑶儿救出来。” 可是宋枝瑶想到身上的伤,不禁嘶哑着声音道:“有用吗?我还不是照样被这样打了二十板!” 姚夫人无话可说,只得噤声擦泪了,宋枝瑶咬牙恨道:“若不是你没做好让三皇子知道了,我又何至于此?” “三皇子?”姚夫人一惊,她倒是从来没想过这件事。 宋枝瑶咬牙恨道:“宋枝瑶处处有三皇子为她护着,可是我呢?一次不成还有下次,我就不信了!” 姚夫人急急捂住嘴,低声道:“瑶儿,千万不要再意气用事了!你还没记住这次受的苦吗?宋画祠不再像以前那般式微了,瑶儿,你在没有五皇子做倚仗之前千万不要再想着动她了!” 宋枝瑶艰难嗤笑一声,道:“怕什么?我之前不过没看清形式,白受了这么多罪罢了,这次我再不会那般蠢了。” “瑶儿你要如何做?” 宋枝瑶颇为嫌弃,道:“你别管我了,我做什么都是自己的事。” “为娘怎能不管你了呢?瑶儿你说的这是这么胡话!” 宋枝瑶冷笑,道:“不然你将我剩下的惩罚都给受了,否则不要再在我的事情上置喙了!” “瑶儿……” 姚夫人还想说什么,被她用眼神给顶回去了,宋枝瑶在牢里呆过几日,并未有宋乔淑和嫦云般胆颤,反而变得更阴沉了,姚夫人深切体会。 若说以前宋枝瑶还处处倚仗自己,现在是真的不想搭理自己了。 而宋枝瑶想到宋乔淑来看自己的那回,冷笑更甚,她曾经还疑惑过宋乔淑跟着宋枝瑶去王府虽是宋画祠提议,但是宋乔淑是深闺里教出来的女子,必然是不会同意的,没想到她愿意去王府还有着这层关系。 宋枝瑶没想到宋画祠最大的破绽不是她自己,而是她这百般依顺的姐姐。 只要让两人离心,宋乔淑和宋画祠鹬蚌相争,真的不怕她不得利,最后她只需做那个推波助澜的人,再不必出头,就算孟昭衍有心维护,也奈何不了她。 宋枝瑶像是发现了什么今天秘密般兴奋,就连身上的痛觉似乎都被这种喜悦压低了三分,可见她对宋画祠含怨之深,竟到了这种程度。 宋乔淑当然想不到自己在宋枝瑶面前偶露一面,就被她堪破了自己的心思,送走宋画祠,她就认定了是宋画祠愧对自己方才对自己百般的好。 若说之前宋画祠已经将她照顾得没有一点疏漏了,现在就是真正的百依百顺,连将母亲牌位带走这种话都能应下来,还真是大言不惭。 但是宋画祠心里的念头既然起了,就也没有要反悔的意思,周身没有十分信任的人,她就旁敲侧击地问到了自己想要的,得知之后除了绞尽脑汁想辙去把牌位请出来,就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宋画祠一心想辙,却也没忘多让人照顾着宋乔淑,既然宋乔淑身子虚,就又调了几个婢女过去照顾她的起居,自己也不再去打扰她了。 宋枝瑶回府的第二天,宋枝瑶派人去请宋画祠,但是不管宋乔淑也好,旁人也罢,都想不通宋枝瑶有什么可与宋乔淑说的。 一是宋枝瑶是存心为难的人是宋画祠,宋乔淑被宋画祠保护着远离战火,二是宋乔淑性子软糯,怕也不会与嚣张惯了的宋枝瑶正面对上。 旁人看不懂的事情,宋乔淑也看不懂,她思虑再三,就算嫦云在一旁很说宋枝瑶坏话,她还是去了,至于是何目的使然,其实她自己也不甚明了。 但是去就是去了,多的她也未曾想,却不料这一脚踏入宋枝瑶的房里,已是全身堕入了深渊,上头无人拉她,她是再也出不来了。 “你说什么?” 宋画祠被来人说的消息给惊掉了手中的水壶,水壶中的水大半落在了她衣摆上,素色衣袍上一片浸染的暗色正以可见的速度迅速扩散。 她还未来得及管,就有婢女上前将翻盖的水壶捡起,用帕子一点一点擦着她衣摆上的水渍。 婢女抬头道:“王妃的衣服湿了,回房换一件吧。” 宋画祠皱着眉摆手,也不理人,问报信的人道:“姐姐去宋枝瑶房里干什么?” “嫦云姐姐未曾说,想来宋大小姐也未曾说明她的意思,嫦云姐姐私下里告诉奴婢来告诉王妃一声,奴婢也不敢怠慢就来了。” 宋画祠点点头,将人招退了,如果报信的人说是嫦云授意,那么宋乔淑必然没有想过让她知道这件事,但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第158章 句句勾心 宋乔淑在宋枝瑶房里坐了有半柱香的时间了,嫦云的脸色已经可见急态了,宋枝瑶也未露面。 “小姐,这个宋大小姐太不把你放在眼里了,我们都等了这么久她还不来!” 这算什么,放在眼里? 呵,这四个字是宋乔淑从前想也别想的 宋乔淑又浅饮了一口茶,缓缓对嫦云说:“嫦云莫急,大姐昨日受了重伤,现在必然还在调养,要下床已非易事,我们就再等等吧。” 嫦云当然听说了宋枝瑶的事情,此刻听宋乔淑说话,正用帕子掩着嘴角偷笑,宋乔淑说是体谅宋枝瑶,不过是变相嘲讽她。 刚走到门口的宋枝瑶只心里腹诽谁是你大姐,却是没有听出来这一层。 宋枝瑶这回确实不是有心拖延,她背上的伤口不小心崩裂,又渗了血出来,还不容易换了身衣服过来,也算是磨了一段时间。 宋枝瑶嚣张惯了,向来瞧不起宋乔淑的她此刻也冷着一张脸,只道:“让三妹久等了。” 阴阳怪气的话让宋乔淑连着嫦云一块皱眉,不过宋乔淑倒是没想太多,宋枝瑶再阴阳怪气的样子她都见过,此时并不算什么。 宋枝瑶挥手叫嫦云先下去,嫦云看了宋乔淑一眼,宋乔淑并未阻拦,她便再留不得,转身出门了。 宋枝瑶忍着痛请宋乔淑过来,可不是请她喝茶的,她不经意道:“想来三妹和四妹也在府中逗留了有些日子了,王爷还真是纵容四妹呢!” 一句看似没有意义的感叹,却叫宋乔淑跟着心里一紧,“大姐不会是要赶我和祠儿出府吧?” 宋枝瑶抚着盘髻,笑道:“怎么会?宋府永远是三妹和四妹的娘家,只是三妹去王府的事情到底还是不能传出去,不然日后嫁人都不太容易了……” “我省得,不需大姐提醒。” “你省得就好,不过话说回来,王爷当真是爱护四妹,连让三妹进王府的事情都能答应。” 宋乔淑闭了闭眼,没有说话,但是脸色已经逐渐苍白。 “且说我这次受罚的事情,是我自己作的孽我也认了,王爷夜中来府只为了见四妹一面,后又匆匆回去,可见王爷事务繁忙之际还放不下四妹一个,正如外面所传的,是夫妻的典范。” 宋枝瑶这么说那夜的事,正中宋乔淑心头最不能碰的地方,宋枝瑶一副艳羡表情再平常不过,只是宋乔淑脸上血色已经全无,她从没意识到自己在听到这种事的时候会如此失态。 宋枝瑶一一看在眼里,虽然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但是心里慢慢咬出了两个字。 果真。 果真宋乔淑心中对孟昭衍暗存爱慕之心,果真宋乔淑见不得宋画祠和孟昭衍两人恩爱,果真宋乔淑对宋画祠嫉妒心甚。 果真,果真。 所有事情不能再明了了。 宋枝瑶继续推波助澜,道:“说出来也怕你羞,那晚进了四妹的房里,见到王爷那瞬我是真的给惊着了,王爷衣衫不整的样子叫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看了去,实在是……实在是失礼。” 宋枝瑶咯咯笑,装似平常对话般说:“说的多了些,三妹不要见怪。” 宋乔淑出神有一会儿了,宋枝瑶心中偷笑,一声声唤她道:“三妹,三妹……” “啊?” 宋乔淑回过神,看向宋枝瑶,但是眼前却好像。还是模糊不清的。 宋枝瑶假意关心道:“三妹,你怎么了?” 宋乔淑愣了一下,摇摇头,不答话。 “罢了,看着三妹有些提不上心,就先回去吧,改日我再找三妹。” 宋乔淑巴不得她说这句话,宋枝瑶明里暗里放箭般直戳她的心口,把她戳的疼过一阵又是一阵,就算她已经刻意不去想那些事情了,这个宋枝瑶还这样做。 宋乔淑被自己的心神搅得烦乱,倒是没有怀疑宋枝瑶这么说的目的,听宋枝瑶这么说,已经想不起去问宋枝瑶叫自己过来到底所为何事了,只想着起身朝外走。 “那大姐先休息着吧,大姐身子受伤颇重,我也不好再打扰下去,就算走了。” 宋枝瑶淡淡点头,看着惊慌失措的宋乔淑步步离开,心中除了得意就还是得意。 嫦云在外面没等多久就见宋乔淑出来了,看见人了连忙迎上去,但是却看见宋乔淑面色十分不好看,恍恍惚惚像是失了什么东西一般。 嫦云连忙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宋乔淑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可是嫦云哪里肯信,急道:“可是里面宋大小姐对小姐说了什么不敬的话,我早先就知道宋大小姐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没想到……” “不是,”宋乔淑打断道:“是我自己的问题,不怪她。” “小姐,你怕什么?!宋大小姐欺负了您,您大可去找王妃为您讨回公道,您要不好开这个口,嫦云代小姐去说!” 说着,嫦云就想拔腿往外走。 宋乔淑只感心力交瘁,王妃王妃,当真是坐实了这个位置,多的是人上去巴结,她却也需要宋画祠靠这个身份为两人获取安宁。 “不必,你回来。”宋乔淑有气无力道。 嫦云急得直跺脚,“小姐……” “我说了不必!” 宋乔淑抬起头,眼里释放从未有过的威压,将嫦云看得心口一抖,瞬间呐呐了。 “回房。” 宋乔淑按着眉心,先行离开了。嫦云紧跟其后,不自觉的留了点空档给两人,似乎有些不敢靠近。 但是回房的一路并不顺畅,因为碰到问询赶来的宋画祠,宋乔淑脸色依旧难看,看到宋画祠只想着怎么躲,但是宋画祠先一步看到她了。 “姐姐,姐姐!” 宋画祠老远就隔着花园叫她,她想躲也躲不成了。 嫦云见到宋画祠有一瞬的欣喜,但是看到前方宋乔淑的身影又强行压回去了,小姐必然不想让王妃知道了担心自己,现在还是不说的好。 宋画祠快步跑到宋乔淑面前,看她白着一张脸,果不其然问道:“姐姐,我听你去宋枝瑶房里去了,她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不好的,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宋乔淑别过头,暗暗吸了一口气,扯出一个自然的笑来,道:“未曾,只是我感觉有些无力,还未等她说些什么就先离开了,实在是有些乏了,想休息。”   ☆、第159章 打道回府 这话含两层意思,一是否认了宋枝瑶对自己做过什么,二是间接告诉宋画祠她想休息了,宋画祠必不会打搅她。 果然,宋画祠一听就消了再问的心思,起身让开前路,道:“那姐姐就先回房休息吧,晚饭……” “晚饭叫人端来我房里吧,也懒得走了。” 宋乔淑轻飘飘落下一句话就往前走了,独留宋画祠一个人在她身后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嫦云看在眼里不免心疼,谁料宋画祠还多加叮嘱了一句,“照顾好姐姐”,嫦云一句安慰的话被堵回喉咙里,说也不是,咽也不是。 须臾间宋乔淑已经走了有些距离了,宋画祠连忙让她跟上,这句话她到底是没有说。 宋太傅今日回来的晚些,姚夫人上前给他奉茶时,被宋太傅给回绝了,姚夫人前脚刚走,宋太傅后脚让管家将宋画祠叫来。 管家应下朝外走,宋太傅官服还未换下,为宋枝瑶的事情刚奔波了一天,这会儿刚能歇口气,到门口时又收到了王府派人传来的帖子。 帖子是给宋太傅的,但是内容中心却直指宋画祠,委婉地说她在宋府逗留已久,该是回王府的时候了。 宋太傅原本还奇怪,宋画祠在宋府住下的事情是孟昭衍亲自允诺的,原本还不急不催的,这会儿都派人传信来了。 但是宋太傅转念一想,想到今早朝上皇帝设下宴席的事情,心里也就明了了。 孟昭衍出席皇宴必然要带着宋画祠,但是宋画祠久居宋府不归,到时候传出去孟昭衍是从宋府接的人进宫,夫妻失和的话到底不好听,还是孟昭衍想的周到。 故而这会儿宋太傅只想将宋画祠打包发到王府去,别再叫人落下话柄了。 宋画祠来了书房,见礼后语气疏离道:“爹爹找我来所为何事?” 宋太傅皱着眉道:“现在天色还早,你赶快收拾行李,我派人给你准备马车,今晚你就会王府。” “为什么?”宋画祠大惊。 “为什么?靖王允许你在府中逗留这几日,已经够久的了,你还想呆到何时?” 宋太傅也想让人赶快走,宋枝瑶和姚夫人也生不起无端生事的意思,到时候也能还府中一片安宁。 “这么急,我今晚不回。” “你今晚不回明天也要,过几日宫里设宴,靖王势必要带着你一块去,到时候要是从我府里接人,你想听到夫妻失和的传言吗?” 宋画祠被堵的没话,她是真的不想回王府,也是真的不知道该拿什么话继续拖下去了。 “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今晚就收拾东西回王府。” 宋画祠抬头看着宋太傅,愣了一下,而后低声应下了。 宋画祠举步想往外走,宋太傅又把人叫住了,“这次宴会你姐姐不会参加,她先留在府里,也别随你去王府了。” “不可能!”宋画祠转身一口回绝。 宋太傅眉皱得愈深,“你就这么跟你我说话的?” 宋画祠毫不示弱,道:“你骂我打我都好,我都要把姐姐带走,断然不能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这件事情没得商量,我是你爹,也是你姐姐的父亲,你们不听我的,就是大逆不道!” “又如何?” “如何?”宋太傅冷冷道:“现在宋府我当家,我想让宋乔淑去哪里,还容不得祠儿你置喙,做好你王妃的本分!” “不……” “罢了,你走吧,多的我不再说,乔淑留在府里的事情已经定下,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在王府里呆着,要不是我给你兜着,你就能好好看看外人是怎么说道你姐姐的,说是为了她好,你却根本分不清是非!” 撂下这样的话,宋画祠一时沉寂了,她原本庆幸这件事没有被捅出去,现在…… 当真不一定。 宋画祠垂下眼睑,低低应了一声,就转身出去了。 宋乔淑是她的软肋,她做什么都可以,但是唯独不能伤了宋乔淑。 宋画祠浩浩荡荡归宁,回府时却相比沉寂了不少,宋画祠只在屋里坐着,一干人等就将她的行李给收拾好了。 她原本还想临走时再看宋乔淑一眼,但是又被她门口的人给挡住了,恭敬的姿态说的却是大不敬的话。 “三小姐已经睡下,王妃明日再来吧。” 宋画祠徒然有些丧气,明日,没有明日了。 也罢,她到底没有强行进去打扰宋乔淑,坐上宋太傅备好的马车,一路朝王府行进。 宋画祠并不知道她回王府的事情是孟昭衍一手促成的,不然指不定又要闹什么别扭。 王府里孟昭衍已经在前厅守了一下午了,从信送出去他就撂下了手中的事务在这儿呆着。 孟昭衍是确定宋画祠不日就要回来的,不知是今晚还是明日,也许在这呆的一下午会是空等一场,但是孟昭衍还是没犟过自己心里的念想。 这么多日,也是够了。 没人知道他多想她。 宋枝瑶的马车停在王府门口,管家一早受命来这接人,见到了也不再在阶梯上站着,忙下去迎人,叫人把行李往里运,宋画祠也跟着下来了。 天色显得阴沉,宋画祠抬头,头顶牌匾上那几个镀金大字,也蓦然变得暗沉了不少。 宋画祠向管家道过谢,一路往里走,先见到的事夕月一张欣喜过头的脸。 夕月上前见礼,道:“王妃你才回来,夕月好想你!” 宋画祠原本还蒙着阴霾的心这会儿也能见得两抹光,不料夕月下一句却说:“王妃,王爷一早在前厅等着了,夕月带您过去。” 宋画祠嘴角的笑容凝止,她脚步微顿,想了想,还是继续朝前走,道:“走吧。” 门口到前厅有中间隔得是两进的院子,跨过两扇门,远远就能看到孟昭衍坐在前厅正中央,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腿上摊着一张毯子,一切都显得漫不经心。 夕月在宋画祠耳边低声笑道:“王爷知道王妃回府,虽然面上不说,心里可是高兴的呢!这不,已经等了有一个时辰多了!” 这么久。 宋画祠在心里无声讶异,她转过头正正向孟昭衍看去,那双狭长的眸子里的星光,一如自己从前见到的那样。 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有些什么变了。 夜里起风了,他在这里做了那么久,腿会不会疼?   ☆、第160章 无名宴席 宋画祠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前厅的台阶上,与孟昭衍举目对视,她张了张嘴,硬是憋出一句话,“好久、不见。” 孟昭衍依旧含笑,淡淡的,却看得分明,他道:“是了,久不曾见。” 孟昭衍向她招了招手,似乎是不满于两人之间的这段距离,他道:“风凉,进来吧。” 许是得天独厚的人,他话音刚落,宋画祠就感觉身上一片冰凉,凉到彻骨。 宋画祠举步朝前走,目过孟昭衍身上的薄毯,想了想,她还是道:“你也一块进来吧,在这等我吗?” 孟昭衍笑着点了点头,先行转身朝前去,宋画祠默默跟在后面。 “宋三小姐未曾跟你一起?”孟昭衍漫不经心问道。 “没有。我这次回来,是为宫宴。姐姐没理由要跟我一起回来。” 宋画祠飞快扫一眼孟昭衍,发现他只是长长地点了下头,就再未说什么了。 她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下来,她怕孟昭衍对于她长久留府的事情会有不满,故而方才试探了一句,孟昭衍的反应平淡,大概没有如她所想那般。 宋画祠仍旧怕再见面时面对孟昭衍会尴尬,好在孟昭衍也有知觉般未曾表露一点不该有的心思,且那晚的事,就这样被两人默契翻篇了。 “既然太傅大人已经跟你说过了,那我就不再提一遍了,五日后做好准备就可。” 宋画祠点头,“好,只是你知不知道这次举办宫宴的目的是什么?” 孟昭衍表情一顿,想了片刻后,才道:“这个我也不知,皇宫里还没有泄出消息。祠儿……祠儿莫要担心,既来之则安之吧。” 宋画祠倒没有担心,只是一到宴会势必会碰到孟廉枫等人,以他们的脾性势必会跟孟昭衍对上,到时候又是各种麻烦事接踵而来,她对孟廉枫的印象实在不好,就是与宋枝瑶狼狈为奸的人。 五日后恍惚而过,期间宋画祠与孟昭衍碰面的机会不多,除了一日三餐基本就没有见过面,就连睡觉,孟昭衍也体谅似的睡在了偏殿里。 宋画祠细想了一番,觉得她对同床共枕还有一定的阴影,若是孟昭衍未曾与她分房,指不定会发生什么更加尴尬的事情。 一早夕月照常将宋画祠从被窝里捞出来,带着几个手脚快的婢女把宋画祠收拾利索了,再然后铺开让宋画祠一见就头疼的首饰。 宋画祠现在还算新妇,装扮尚是艳丽,要戴的饰品多且分量十足。 明晃晃的金饰不仅要压垮她的脑袋,还要闪瞎她的眼。 “夕月,我头疼……”宋画祠神情恹恹道。 夕月停下手里的动作,急道:“啊?头疼,可是夜里着了凉,受了风……” “夕月,你给我拆下来一点,也许我就不疼了。” 夕月一脸无奈道:“王妃,奴婢知道你不愿戴这些繁重的东西,但是这些可不是单给王妃你戴的,还是要给别人看的,这是王府的脸面,王妃你就受受罪,万不能让别人说了闲话。” 宋画祠彻底伏败,这一层关系是她从未想过的,还以为戴这些玩意不过是女子该守得规矩。 这下她是彻底没话说了。 孟昭衍已经在外殿等候多时,他穿着玄色锦服,周边镶着金色条纹已至整件袍子并不显得暗沉,与孟昭衍较为白皙的皮肤相称,显得整个人风姿绰约。 若是能站立就好了…… 走出来的宋画祠见到这一幕,心中莫名出现了这样的念头。 除了一双腿,孟昭衍已近完美无缺。 宋画祠在心里暗叹一声,走上前道:“我们走吧。” 孟昭衍颔首,先行走在前面,宋画祠徐徐跟在他身侧。 马车停在宫门外,下人上前亮牌,宫门侍卫遥遥向孟昭衍见礼,孟昭衍颔首相应,宫门随即大敞,待两人进去,又原样关闭。 离宴会开始还有段时间,孟昭衍先带着宋画祠去拜见皇帝,得知其又在炼丹房里,孟昭衍淡淡应了一声,没再打扰了。 孟昭衍带着宋画祠在御花园里闲逛,春风清凉,也带些似有若无的花香扑面而来。 宋画祠想了想,还是问道:“皇上这样整日在炼丹房里炼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孟昭衍扫了宋画祠一眼,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想谈多,只貌似戏谑道:“返老还童?长生不老?不过如是。” 宋画祠略有些讶异,孟昭衍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这世间哪有些什么长生不老之药,历史上多少皇帝为此荒了国业已至民不聊生,且那些皇帝乱用黄石,不比认真养生的人活得久。 “这么神奇,有依据吗?”宋画祠试探道。 “何来依据?不过鬼神之志中的谬言,偏偏有人贪心不足拿来信了。” “王爷何不提醒一二呢?” “前有豺狼后有猛虎,渡河之人尚不自觉,旁人再多言辞岂不空谷回音?” “王爷这般……” 孟昭衍蓦然笑道:“是我失言了。” 他摇摇头,道:“罢罢,不提也罢,如今春光正好,祠儿又何必跟我讨论这些丧气的。” “那不多说了。” 转着转着遇到了皇帝身边的公公泰旗,泰旗笑眯眯地行礼,道:“见过靖王殿下,见过王妃。” “公公有礼。” “靖王殿下今个儿时来早了,要靖王殿下等一会儿了。” 孟昭衍淡淡道:“无妨,正值春盛,御花园里景致也不枉我这般早来一趟。” 泰旗笑道:“是了,现下宫宴正要开席,靖王殿下和王妃随杂家走吧。” “有劳公公了。” 泰旗在前方带路,孟昭衍和宋画祠跟他隔了段距离,孟昭衍眯起眼睛想了想,泰旗是皇帝心腹,短的请不动他,如今却是亲自来请他,端倪毕现。 宋画祠机灵,看出孟昭衍的不对劲,低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孟昭衍笑着扫了她一眼,道:“有是有,不过现在还没看出苗头,得等宴会开始了。” 宋画祠明了地长长点了下头,便再不多问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是小,只是泰旗虽然没有丝毫反应,但是保不齐他听不听得到。 宴会的地点不是在保和殿,而是随意露天办在了御花园一角,四周由大团的春花紧簇拥着,是别样的艳丽。 孟昭衍略略扫了一眼入席众人,心中有了个大概。   ☆、第161章 定下婚约 来的人将将要坐满了,可见人员差不多已经来齐了,但是不似上次为沈砚修接风洗尘般,这回来的都是皇室中人,可见这回只是个寻常家宴。 但是多了个人,孟昭衍将视线放下殷商下手的那人面上,对方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随即浅浅点了下头,孟昭衍也颔首回应。 宋画祠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到那人,惊诧了一瞬,“我爹?” 孟昭衍点头,“是,太傅大人也来了,而且……” “而且什么?” “穿的并非朝服。” 宋画祠疑惑道:“什么意思?” “此宴乃家宴,请的都是皇室宗族,外人不得在场,太傅大人是祠儿的生父,此次前来并不无道理,但是太傅大人今日,却并不像是奔赴祠儿前来。” 孟昭衍指着女眷坐席,那里有张明晃晃的面容,差点让宋画祠喷出一口茶来。 “宋枝瑶!” 孟昭衍淡淡点头。 宋画祠压低声音,跟孟昭衍咬耳朵,“她来干什么?我爹带他来的?” “应该是了,若我料想的不错,今日宴会的目的,旨在宋枝瑶。” “可是她能有什么事,她一个庶女,出现在这种场合就已经是不合理的事情了。” 孟昭衍未能回答她,他眯了眯眼,暗暗思索着,再想起方才泰旗的态度和举动,心中大概有了计较。 “这件事情,且等着宴会开始吧,也不久了,大概,今日我们也只是个旁观者。” 宋画祠没问为什么,那边泰旗已经扬起浮尘站立一侧,高声道:“皇上驾到!” 众人起身,排成两侧,皇帝从一旁登上宝座,众人跪下行礼,齐声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皇帝大概身子虚,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宋画祠趁着起身的时候飞快扫了皇帝一眼,皇帝掀着衣袍坐下,没注意到她这一眼。她看完暗自惊诧,皇帝本也是俊朗风逸的人,眉宇间含自成的英气,只是眼神混沌,面色蜡黄,这样的面相,说明身子已经出现大问题了。 宋画祠又想起皇帝炼丹之事,心想大概这就是成因。 孟昭衍略略扫她一眼,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已带了警示,宋画祠忙收下眼神,跟着他一同入座。 皇帝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今日是为家宴,都不必拘谨。” 众人应是,随即表现的便随意多了,但是谁知道这里的随意是不是装的。 孟廉枫坐在孟昭衍对面,今日颇为沉寂,是有点不想生事的意思。 “你还真说对了,可是莫名其妙来场家宴是怎么回事?”宋画祠对孟昭衍低语道。 孟昭衍给她拨了个葡萄,道:“皇帝已经到了,时候适宜就会说的,祠儿莫急,左右不过皇子的事情。” “皇子的事情?” “对。” 皇帝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孟昭衍身上,道:“衍儿新婚,休憩半月有余,近日处理公事尚且严谨明顺,实乃不易。” “父皇过奖了,不过儿臣分内之事,不敢怠慢。” “嗯,”皇帝把目光移开,道:“枫儿也向你三哥学学,将这笃慎的思想落实,也不会干出日前那般荒唐事。” 孟廉枫听到皇帝叫自己,敛顺眉眼道:“是,儿臣谨遵教训,日后必然努力向三哥学习。” 皇帝淡淡点头,“如此甚好。你三哥刚举行过大婚,就传出不少夫妻和睦的美言,如此说来,宋四小姐对衍儿的助力颇丰啊。” 孟昭衍淡笑道:“父皇谬赞了。” 谬不谬赞明眼人都是瞧见了的,提及宋画祠孟昭衍的笑真切了不少,皇帝爽朗笑了,“衍儿不必谦虚,看衍儿得如此助力,朕当初指婚也不是乱点鸳鸯谱。” 余下无人说话,皇帝又道:“枫儿如今后院空虚,若是不介意,由朕再与枫儿指点一二?” “儿臣怎敢,但凭父皇吩咐。”孟廉枫忙道。 皇帝伸手一指,道:“宋爱卿,你宋府大小姐可是带过来了?” 宋太傅回道:“谨遵皇上谕旨,带过来了,皇帝钦点,小女实在惶恐。” 皇帝笑道:“带过来给枫儿看看吧。” 宋枝瑶从女眷坐席中起来,缓缓踱步至中央,低垂着眉眼,恭顺异常,哪还有在府里那般嚣张样子。只见她端着娇羞样,向皇帝屈膝行礼,道:“民女宋枝瑶,见过圣上。” “平身吧。” “朕日前关注宋太傅爱女已久,察其贤良淑德,虽不及她妹妹是个庶女,但是脾性好,也是被宋太傅好生教养着的,枫儿你可是满意?” 孟廉枫自然染上笑意,道:“全凭父皇安排。” 皇帝嗔道:“怎可?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需枫儿你自己思量一二。” 孟廉枫顺势打量了宋枝瑶片刻,宋枝瑶全程保持低眉顺眼之态。 他收回眼神,举目向皇帝恭敬道:“宋大小姐天人之资,儿臣甚是满意,多谢父皇为儿臣指婚。”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此事就算定下了,回头交由钦天监的人选好日子,枫儿与宋大小姐不日完婚。” “谢陛下。” “谢父皇。” 宋枝瑶和孟廉枫两人齐齐谢旨,随后孟廉枫坐下,宋枝瑶回席,宴会又继续按着原有的步调举行下去。 宋画祠默默看完全场,终于明白孟昭衍所说的“我们也只是个旁观者”是什么意思,原来今日的宴会只为给孟廉枫和宋枝瑶定下婚约。 她猛然间想起当初入王府时夜半倌娉给她递来的消息,时日一长事情繁多她就给忘了,没想到今日在这儿等着。 皇帝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赶把宋枝瑶这样蛇蝎心肠的人指给孟廉枫,可真是蛇鼠一窝。 孟昭衍暗暗握了握宋画祠的手,在她未来得及发作之前,低声道:“想说什么?” 宋画祠白了他一眼,道:“没什么想说的,反正不关我们的事,看着就行了呗。” 孟昭衍暗笑,道:“知道你心里不如意。” “呵,原本就看他们俩不顺眼,现在还真是凑一块了。” “你看起来不太惊讶啊?”孟昭衍狐疑看她。 宋画祠眼神下意识闪躲,道:“我惊讶,能不惊讶吗?现在已经缓过劲来了啊。” 她可不能告诉孟昭衍她夜中私下里与倌娉来往的事,让他知道了,指不定得怎么想自己。   ☆、第162章 示威 孟昭衍不过偶然一提,并不想让宋画祠诸多尴尬,如若不是这场宴会将他们两个自然分成一派,不知道何时宋画祠才会在自己眼前再度显现这样自然的本色。 婚事既定,皇帝就没有再多留的心思了,说是乏了就从一边下去了。 宋画祠看到宋太傅根本就不惊讶,显然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随即问道:“我爹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孟昭衍点头,“自然,不然宋太傅也得奇怪为什么父皇要他讲宋枝瑶带到家宴上。” “那皇帝又是如何注意到宋枝瑶的?按说她处于深闺,一般都是妇道人家才会注意谁家有未出阁的姑娘啊。” 孟昭衍笑道:“是了,皇帝身边还缺妇道人家吗?” 话到此,已是再明了不过了。 孟昭衍方才就想到,能让皇帝注意到宋枝瑶,还将宋枝瑶许配给孟廉枫的人,最有可能,也只有可能是殷妃了,其中殷商是否助力还未可知,但是事已至此,已无回旋的余地了。 正中了孟昭衍那句话,既来之,则安之。 皇帝一走,底下人拘谨的也少了,这边将孟廉枫围上齐齐贺喜,那边女眷的地方又在恭祝宋枝瑶嫁得良婿。 宋画祠远远看着,难得瞧见宋枝瑶娇羞模样。她前几日刚负新伤,几天时间身上的伤必然好不利索,如今却要逞强赴宴。 宋画祠也不知道该感叹她什么了。 “哎,我再问你一件事。”宋画祠伸手戳了戳孟昭衍的长袍,没戳实。 孟昭衍笑了,看她讪讪把手收回去,笑意抵不住般的,“祠儿但说无妨。” “前几日你处置宋枝瑶的时候,宋枝瑶的刑罚没有受完,你说日后慢慢还,这个事可是当真?” 孟昭衍点头,“自然当真。” “那你看她何日再受?” “有的是时间。” “可是皇帝都给她指婚了,你再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孟昭衍笑道:“有什么不太好的,两件事情必不冲突。况且……” 孟昭衍扫了眼上方空着的宝座,道:“当初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皇帝必是知道的,他既然不明说,也就是个放纵的态度了,日后想要找时间,必然是有的。” 宋画祠长应一声,算是明白了。 说话间宋枝瑶已经摆脱了各位女眷的叨扰,步履盈盈向宋画祠这一桌走来。 “见过靖王殿下,见过王妃。” 孟昭衍瞥她一眼,冷然道:“起来吧。” 宋枝瑶也不在意孟昭衍的态度,只道:“民女见四妹跟着王爷进来,就像跟四妹好好叙叙话,王爷可否能平民女这一愿望?” “是吗?要说什么跟王妃说吧,女儿家的话问我总是不好的。” 孟昭衍把话茬递给宋画祠,宋画祠斜睨他一眼,而后道:“你要说什么就在这说吧,我们之间……大概也没什么好谈的。” 宋枝瑶得体笑道:“四妹怎的与我如此疏离了呢?不过几日未见……” “你倒说的好听。” 气氛一时凝止,宋枝瑶倒也不觉尴尬,又道:“四妹听闻圣上为我与五皇子指婚,却不祝福一二吗?” “祝你们举案齐眉,早生贵子?” 宋枝瑶淡淡点头,道:“四妹莫要惊慌,就算我成了五皇子的人,日后也必然是念及你我姐妹情深的,原本怎么对四妹的,今后还得怎么对?四妹你说,我这么做对吗?” 宋画祠闻言不自觉皱眉,宋枝瑶这是什么意思,原本怎么对她的,宋枝瑶再清楚不过,日常苛责,随意打骂,在林安来之前,宋画祠原身与宋乔淑过的可是下人都不如的日子。 现在宋枝瑶说这样的话…… “不知宋大小姐原本是如何对待王妃的?” 孟昭衍伸手举杯饮茶,似漫不经心道。 宋枝瑶的表情顿了一下,而后笑道:“此时我不好多加置喙,只望祠儿好好记住我这个做姐姐的一片心意。” 宋画祠未做何反应,宋枝瑶已经准备离开了,“也就这些话要说了,我这儿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说罢,宋枝瑶款款走了,而宋画祠依旧无声。 孟昭衍给她端了杯热茶,问道:“祠儿怎么了?” “宋枝瑶这话有问题。” “什么问题?” 宋画祠低头不自觉的借着孟昭衍的手轻抿了一口,孟昭衍无声染了笑意,宋画祠疑惑地看过去,问,“你笑什么?” 孟昭衍单手握拳放在嘴边,道:“无妨。祠儿继续说,有什么问题?” 宋画祠瞪了他一眼,道:“宋枝瑶原本怎么对我和姐姐的,我们再清楚不过,她这么说,明显是想借着她要嫁给五皇子的事情向我示威。” “所以呢?” “所以她和五皇子就是仗势欺人,狼狈为奸!” 宋画祠气鼓鼓地看向孟昭衍,下意识想要得到孟昭衍的肯定,孟昭衍会意,点头道:“是了,孟廉枫此人,阴晴不定,嚣张跋扈,两人若是结为夫妻在一起了,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 “不过……”孟昭衍不经意将她散落的一抹发别到而后,道:“不过就算两人再如何,我也定会保全你的,断不会让你受到一点儿伤害,你且放心。” 孟昭衍的手还未收回去,宋画祠已然别过头躲过去了,只能看到她染上绯红的耳朵和侧脸,她低低应道:“好,那……那就是麻烦你了。” 孟昭衍笑了笑,“不麻烦。” 随后归于无声。 宴会举行的时间久了,也快收场了,孟昭衍为打破方才的尴尬,道:“我们先行走吧。” 宋画祠等这句话也等了有一会儿了,现下也不推脱,只道:“好,我们走吧。” 孟昭衍虚虚向一众人等告辞,而后就带着宋画祠抄小路走了,刚出御花园,走到游廊一口,正碰见泰旗笑眯眯地走过来,见了两人也不惊讶,上前道:“见过靖王殿下,见过王妃。” “公公怎么在此?” “杂家已经等了殿下有一会儿了。” 孟昭衍只觉奇怪,问道:“公公可是有什么事?” “有的,圣上念三皇子日久,今日三皇子好不容易进宫一趟,就特地吩咐杂家将三皇子原先住的宫殿给打扫干净了,想着让三皇子留下来住个几晚。三皇子切莫负了圣上一片爱子之心,请随杂家这边走吧。” 说罢,也不给孟昭衍说话的机会,就转身朝前带路了。   ☆、第163章 入住昭云 孟昭衍给了宋画祠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示意,随后就与泰旗走了。 宋画祠一头雾水跟上去,碍着泰旗在前面不好跟他说话。 三人走着走着就到了皇子宫殿的划分处,宋画祠一抬头看见一块青木镶金匾上三个大字,随着年岁推移,三个字也日渐黯淡,已经出现了风霜腐蚀的痕迹。 ——昭云殿。 孟昭衍闭了闭眼,似乎被眼前反射的光芒给刺进了眼里,他回头看了一眼宋画祠,恍惚间能看到他眼里闪烁的光芒。 宋画祠下意识想问一句“怎么了”,却又在他回过头时将话咽回去了,那样流露出一时脆弱的孟昭衍,是她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象过的。 宫人分立两侧,泰旗站在前端笑道:“靖王殿下许久不来宫里,别是连这儿都没了印象吧?” 孟昭衍也笑了笑,道:“公公哪里话,这是本王儿时的家,如何都不能忘了的。” 昭云殿是孟昭衍生母亲自替他选的,与青鸾宫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位置都是宫里顶好的,光这,都是殷妃和孟廉枫眼红半生也眼红不来的。 只是在梁嫔失宠之后,昭云殿也失不了同样被冷落的下场。 昭云殿中长久无主,清冷毕现,宫人们掀开窗帘,窗子支起一个小口,让空气流通。随后孟昭衍带着宋画祠走进去,叫宫人们点上灯,这样,才能堪得昭云殿正殿全貌。 孟昭衍略略扫过一眼,各种摆设与记忆里的基本无二,似乎是这么多年都没有变动过。 但是细细一闻,还是能从许许升空的沉香中嗅到干燥腐朽的气息。 算算,他已经很久未踏入这个地方。 “公公先去忙着吧,本王带王妃好好熟悉这儿,怎么着也得多住个几天,生疏着也不行。”孟昭衍道。 泰旗笑笑,应了是,当着两人的面敲打了一番宫人,再向两人颔首,便转身朝外走了。 宋画祠左右瞧瞧,是极不喜欢这里的,清清冷冷,仿佛将前几日倒春寒的凉气都关着一般,只等人放出来了。 她朝孟昭衍看过去,正对上他似瞧了自己半晌的眼睛,她强笑了下,问道:“这就是你以前住的地方?” 显然是无话找话,孟昭衍抬眼扫了一眼四面挂着淡黄色幔绸的墙壁,点点头,道:“正是,在这儿住了二十年,及至出宫,现下算是第一次再来了。” “那是挺久了,怪不得……” 孟昭衍端详她的脸色,问道:“不喜欢?” “不喜欢……那倒不至于,”宋画祠抖了抖身子,道:“就是冷。” 孟昭衍了然似的抬头,“是我想不周到了,许久未住人自然显得冷清。” 他揉揉脑穴,吩咐宫人端几个炭盆进来,但是一时间潮气与火气冲撞,更难闻的气息徐徐冒出来。 孟昭衍闻着看着,许久许久没有说话,像是被抽神了一般。 见他如此,宋画祠压着因唤了他几声,将人迟迟唤醒后,孟昭衍恍然般看着她,道:“怕是要委屈祠儿了,时候不早了,今晚先住偏殿吧,偏殿也应该叫人收拾出来了。” 说罢,他先是转身往外走,几个宫人又连忙将炭盆带出去,宋画祠想了想还是朝外走,快走几步跟上孟昭衍的时候,伸手指了指他的肩膀,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孟昭衍徐徐笑了,晚风细细碎碎拂过他鬓角的长发,整个人显得飘飘欲仙,他道:“我能有什么事?不过触景伤情罢了。” “何至于此呢?” “我曾经也是这个宫殿的主人,多年不来,被旧景伤了神。” 宋画祠狐疑看他,道:“没那么简单……” 孟昭衍好似踉跄着笑了出来,摇头失笑,却没再说什么。 偏殿是小,却也是与正殿相比而言,住两个人是绰绰有余了。 如孟昭衍所言,天色是实在不早了,从正殿出来,两人还要借着前方宫人打着灯笼落下的光看路。今夜月亮似乎并不赏脸,躲在云层后面不愿出来似的。 叫宫人打好水孟昭衍让人出去了,甫一踏进去看到宋画祠正在换衣服,孟昭衍愣了一下,还没动作,宋画祠就急急转过身去用帘子挡住自己。 “出去!” 这一声快速到有气无力,孟昭衍表情僵了一分,他闭了闭眼,而后慢慢转身道:“抱歉,我并非有意。” 宋画祠下意识说完才反应过来,一时讪讪的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她的反应过大,已然是无礼的态度了。 思绪间孟昭衍已经出去了,晚风带着刻骨的寒意吹透他的衣袍,他一时竟觉得冷得异常。 若说宋画祠的反应过激也没有什么,是他当初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受了那样的委屈,而且逼不得已之下他做了失礼的事情,已然跨过了两人之间该有的界限。 他懊恼之际也只痛恨自己的的无能。 今日这般,总归是怪不得宋画祠的。 过了一会儿,宋画祠已经卸下繁琐的锦服,随身搭了件白色大氅就出来了,殿前走廊的灯笼下,孟昭衍的神色看不分明,宋画祠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上前。 “我刚才……我太紧张了。”宋画祠低头紧盯着脚尖,似乎地上有什么宝贝般。 孟昭衍笑了笑,道:“无妨,是我唐突了,进去的时候应当问一下的。还请祠儿见谅。” 宋画祠摇了摇头,咬着下唇,沉吟了片刻才道:“今晚,我们是要……要睡一起吗?” 孟昭衍愣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他想了想,在宋画祠热切的目光中点了下头,如同兜头凉水般,宋画祠蓦然垂下眼睑。 “宫里不比府上,到处都有眼线,若我们分房睡,第二日消息就能传出去,”孟昭衍无奈般摇摇头,道:“这都不是你我想见到的。” 他抬起头,正视着她道:“不过祠儿你大可放心,我是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的,方才那样,不过是偶然大意……” “我明白的,”宋画祠打断道:“我只是太紧张了,我没有对你有敌意。” 孟昭衍轻声抚慰道:“当日的事情,是我大意了,我孟昭衍在此保证,类似的事情,以后断然不会发生,以我靖王的名义发誓,若再发生,天打雷劈。” 他说得认真,眼里的光一瞬间夺了天上星星和头顶灯笼的绚烂,将她心中的晦暗,瞬间照亮。   ☆、第164章 偶遇 “我不是不相信你,当日你能来,已经是我莫大的幸运了。”宋画祠急忙道。 孟昭衍轻笑一下,“这件事不提也罢,只希望祠儿你能早日忘掉,别落下这些阴影。” 宋画祠淡淡“嗯”了一声,又见他伸手指了指房内一角,被屏风遮住,屏风后面袅袅热气腾升。他道:“已经叫人准备好了热水,你去洗吧,我在……在外面守着,不用担心。” 说罢,他上前紧了紧宋画祠脖间的系带,道:“你进去吧。” 宋画祠并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氛围的不同,她点点头,也觉得外面冷了,便进了房,身后孟昭衍贴心地将门关上,她一转身,只能看到渐渐合小的门隙里,孟昭衍渐不明晰的面容。 她只能在心里轻叹一声。 夜中两人合衣而睡,昭云殿偏殿的床榻很大,比之王府只大不小,够两人分立两侧互不干扰,宋画祠已经刻意放松自己了,但是偏生一闭眼就仿佛能看到那晚孟昭衍趴浮在自己身上露出的撩人的气息。 夜中她醒来一次,借着月光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单手摸上脸颊,只觉得指尖连着手心都在发烫。 她回身看了一眼床榻里侧安然入眠的孟昭衍,静默了半晌,却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翌日起早,孟昭衍已经不在了,宋画祠下意识摸了摸身侧的温度,入手冰凉,怕是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昭云殿的宫人比王府里还贴心,等塌上人有了动静,不带一丝声响的就能把所有东西给添置好,再默默退出去。 都是孟昭衍提前交代好的,王妃不喜欢有人侍候。 问过才知,孟昭衍虽在宫里住下,还是要上早朝的,天还未亮就穿着朝服出门了。 宋画祠看了眼时漏,问道:“可这会儿早朝不是该下了吗?” “这奴才就不知了,许是殿下公务缠身,逗留了一会儿也未可知。”答话的太监笑道。 宋画祠点点头,不置可否。 那太监又道:“殿下吩咐过,若是王妃您觉得无聊了,奴才可带您去御花园随处逛逛。” 宋画祠无可无不可,便道:“那就劳烦公公了。” 太监笑着应了,转身交代了几句就对宋画祠颔首笑着,示意可以走了。 宫里人员不少,但是通常都是静的,后宫处与皇子宫殿也隔着远,并不能见到什么莺燕,也就免了宋画祠遇到什么人尴尬。 光是赏景,起初还要惊艳一番,后面就是无趣了,宋画祠想起初次入宫去药房偷药被孟昭衍撞破一事,现在想起已经没有当初那般尴尬了,只觉得好笑,当初的自己怎么就那般胆大,皇宫这种地方都敢闯。 “什么事能让王妃如此高兴,不妨说出来让沈某也开心一二。” 不远处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宋画祠闻声转过身,就看到一人长身玉立,一手执扇正悠然朝她走过来。 是熟人。 那人于危难关头救下宋乔淑,而她匆匆入府,当时竟忘了道谢,如今方是城外刺杀后见的第一面。 见到来人,身侧太监已然见礼道:“见过凌炽四皇子殿下。” 宋画祠恍然,笑道:“我还想说怎么在此见到你呢,倒是忘了你的身份,见过四皇子殿下。” 沈砚修收起折扇,摇头道:“我想在下与王妃已是旧识,叫我砚修就好。” “旧识?”宋画祠疑惑道:“四皇子这话从何说起?” 沈砚修笑了笑,目光略略扫过宋画祠身后跟着的太监宫女,宋画祠随即了然,叫人走远了些,两人方走到较隐蔽处低声交谈起来。 “不知王妃可曾记得日前王妃胞姐遭人劫持一事?”沈砚修问道。 宋画祠眯着眼睛想了想,搜寻着记忆里的事情,慢慢回转到当日庙会之时,宋乔淑与她走散,后她偶遇一人得知消息,与那人合力救出宋乔淑。 当时两人都戴着面具,她除了知道那人武功不错,其他一概不知,而如今沈砚修刻意提起这件事,宋画祠甫一打量他的身形,确实发现两人身形颇似。 再者,宋乔淑被劫一事整个京都也就只有宋画祠与那人知道,而现在,答案明晃晃地就摆在她眼前。 “是你!”宋画祠睁大眼睛道,她不自觉伸出一只手指指着沈砚修。 沈砚修用扇骨别开宋画祠的手指,再一开扇,笑道:“巧了,正是在下。” 果真,宋乔淑两次遇难,都是由沈砚修救下,还真当应了沈砚修刚才的话,确是旧识。 宋画祠笑道:“那真是巧,我都没有认出来你,而且两次救助姐姐,我也没有好好向你道过谢,实在是多有惭愧。” “不必不必,举手之劳罢了。” “殿下住在哪里?离这儿不远吗?”宋画祠问道。 “是不远,皇上特意将我安排在此处居住,平常也能与诸位皇子讨教一二。” 宋画祠颇为赞同,道:“四皇子有心,舟车劳顿不远千里来我苍黎学习讨教。那四皇子在京这几日,学到了什么可否向我说说?” “这……”沈砚修有些为难,迟疑着没有说话。 “四皇子不必介怀我是个妇道人家,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我却是不信的。我曾经研书几本,也颇有些文墨功底。” 却见沈砚修摇头道:“王妃多虑了,我不是看不起王妃女子身份,只是……只是在京多日,大多都留在宫里了,能见到的世面实在不多。” 宋画祠心下一转,知道这是沈砚修敷衍自己说的话,从初次见他到城外相救之日,中间隔了不少时间,他要是在这期间未曾见过京都相貌,那才有鬼。 不过她也不戳破,只道:“圣上如是安排,自有其道理,怕是四皇子未曾领略圣上的用意了吧?” 沈砚修表情一顿,直直望过去,被丛花掩映下的宋画祠的面孔不输繁花分毫,她目光清明,正定定看着他,等他的回答。 是他小气了,她不过是恰巧一问,并不如处处城府的深宫那般,满是城府与试探,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沈砚修不禁失笑道:“是了,王妃说得再理,在下细想一番,也确实明白皇上所暗含的道理了。” “那四皇子可否与我说说,不定你我还有可商讨的地方,岂不是更好?”   ☆、第165章 暗中生计 孟昭衍下完早朝当真是被留住了,留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帝。 昨晚才见过的泰旗在一众官员都退出太和殿后,单独将他拎出来,笑眯眯问道:“靖王殿下在宫里住的可舒服?下人们都还用得惯?” 孟昭衍点头,道:“自然,昭云殿长久空缺无主,还是本王幼时的样子,一景一画都未曾改变,倒是有些触景生情了,且宫里头的人得了公公教诲,用着也是顺手的狠。” “靖王殿下折煞杂家了。” “公公找本王可是有别的事?” 泰旗随即道:“是了,靖王殿下还未用早膳吧,圣上念靖王殿下念得紧,这不,就让杂家请靖王殿下去养心殿与圣上一同用早膳。” 孟昭衍默了片刻,他看着泰旗,泰旗也毫不示弱与他对视,仿似心中坦荡荡,目光也清明如一。 良久后,他方才笑了,缓缓道:“父皇有心,我这做儿子的定然要从,那便有劳公公了。” 说着,让出了道,泰旗笑着颔首,转身在前方带路。 太和殿到养心殿不远,一路无话早是孟昭衍习惯的氛围,到了门口,他自觉停下,泰旗转身回望他一眼,而后推开门进去,向里面说了句,“靖王殿下到了,”,随即,再一转身,对孟昭衍道:“靖王殿下请吧。” 孟昭衍点点头,随即进去了,由泰旗带着穿过几道屏障,方见到皇上坐在桌前,身上的皇袍已经退下,现在只穿了件颇为松散的,看着倒有些随意的意思在里面。 见到来人,皇帝不喜不怒,甚至没有什么表情道:“衍儿来了。” 孟昭衍身患腿疾不便行礼,只略略恭着身子道:“儿臣见过父皇。” “平身吧,你过来,快入座。” 看这架势还真像是找他用早膳闲话家常的,孟昭衍不动声色上前,随后皇帝就往他面前推了盘糕点,道:“朕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这个,只有宫里的御厨才会做的,你出宫多时,怕是许久未曾尝过罢。” 孟昭衍盯着面前通体雪白的糕点,像是晃了神般的,良久说不出话,皇帝本就心里惴惴,这时候也说不出什么缓解气氛。 却见下一刻孟昭衍笑了,他抬起头,对皇帝道:“难为父皇还记得,小时候哪个小孩儿不贪甜食呢?只是后面大了就嫌它有些腻味了,算算,不是出宫时,而是从很久前,儿臣就未曾尝过了。” 话落,皇帝收回眼神,只觉得此刻分外打脸,他向来不动声色的三儿子,此刻就是在扇他一张老脸,将他陈年的旧事都扇出来提了一遍。 而皇帝此刻真是不好发作,且孟昭衍这话说得算是滴水不漏了。他只道是自己的很久以前就未曾尝过,而皇帝与他两人都心知肚明,皇帝对他的关心,也止步于很久以前。 皇帝到底浮躁,他目光再扫过桌上放置的不下几十种吃食,一时之间是真的不知道孟昭衍喜欢吃什么。他像是有些无奈般叹口气,上位者的威压自然显露,皇帝道:“你可,愿意见你母妃?” 孟昭衍一愣,眼底如同被石子惊投的潭水,乱了一片。 “你说什么?” 孟廉枫差点倾倒茶杯让水湿了自己的衣服,他脑筋转了又转,只听到底下跪着的那人再说了一遍,“奴才说,靖王王妃在御花园处闲逛,偶遇凌炽四皇子沈砚修,两人像是早就相识般,熟络自然,相谈甚欢。” “宋画祠吗?”孟廉枫单手抚着杯沿,脑海里闪过宋画祠一张脸,随即渐渐扬起嘴角。 他挑了挑眉,道:“孟昭衍现在何处?” “靖王殿下一下早朝便被总管泰旗带走了。” “泰旗?”孟廉枫眸中一凛,如果是泰旗的话,那么找他的人就势必是皇帝了,可是孟昭衍向来入不了皇帝的眼,今个儿这是要反了天了,不仅留孟昭衍在宫里住下,还在第二天就见他。 孟廉枫脸色又是难看,但是这次他倒没心情不爽去迁怒下人,他想了想,一个计谋自然在心里出现。 传闻靖王殿下与靖王王妃恩爱非常,若是叫靖王看见了他的王妃不守妇道,又当如何? 啧啧,孟廉枫叹道,真是可惜了一段佳话。 “你过来,按我吩咐的做。” 孟廉枫将下人招至面前,低低碎语了几句,吩咐完后又叮嘱了一遍,“千万小心,莫叫人看出端倪。” 那人应了,将孟廉枫阴鸷的神色尽收眼底。 泰旗替孟昭衍打开门,屋内皇帝已经借口乏了要休息,就将人挥挥手赶出来来了。 孟昭衍回过神,向泰旗道:“有劳公公了。” 泰旗笑眯眯低语,“折煞杂家了,杂家一个下人,为主子办事有什么有劳不有劳的,只是杂家知道,圣上身子骨还硬朗,还需杂家再多侍奉几年呢。” 孟昭衍接过泰旗的暗示,递了几个金叶子过去,泰旗收了将门关上,他才长长一吐息,闭上眼睛,还是方才皇帝那淡漠且不耐烦的神色。 他在心中冷笑,慢慢离开了养心殿殿前光辉所照耀的地方。 宋画祠还在昭云殿,宫里人生地不熟的,怕她出个事他临走的时候交代人跟着了,但是到底不放心,被皇帝拖了这么久,他已然归心似箭了。 但是宫里是非多,截胡的人也多。 这不,孟昭衍才走离了养心殿没几步,又见孟廉枫似风度翩翩摇着折扇向他走过来。 “三哥这是要去哪里啊?”孟廉枫假意笑道。 “本王要去哪里还不用五弟给本王带路,让开!” “指不定的事呢!看三哥这般焦急样子,可是要去找王妃?” 孟昭衍眯起眼,危险道:“你要如何?” “给三哥带路啊!”孟廉枫收起折扇,扇骨拍着手心道:“若是三哥真要去找王妃,只怕这路不是我带的还真不行了……” 他又凑近,压着声音在孟昭衍耳边道:“因为,我正知道王妃在哪里。” 这话说的暧昧不明,孟昭衍下意识握拳,他以为孟廉枫趁他不在之际,将宋画祠给劫持了,正等着让他入网。 可是宫中四通八达的,他哪来的胆子敢在这里截人,劫的还是他堂堂正正,明媒正娶公认的王妃。 孟昭衍看着眼前孟廉枫得意的笑容,咬牙道:“带路!”   ☆、第166章 设计生事 “我这一路行来,由南至北,可堪苍黎国境之辽阔,南方水土和北上繁华,都是令人惊艳不止的风景。”沈砚修赞叹道。 “自然,南方山水似画,如梦似幻,是走遍一生也见不完的景致,且京上繁华,自然不是寻常之地也及得上的。” “哦?王妃也曾去过南方游览山水?”沈砚修不经意问道。 “这……”宋画祠养在深闺,十几年痴傻当然没见过,她是林安,想去哪比之现在要马车木船,后现代的交通工具之便利是现在的人想不到的。 “当然见过,有幸曾经去过一次,能够见到那样的幸事,也是此生无憾了。”宋画祠讪讪道,为了增加可信度,她想了想,道:“不过途中颠簸,实在是常人难以忍受的。” 沈砚修赞同道:“确实,这一路花费我不少时间,就算是千里良匹,也经不得如此长时间颠簸。” 他想了想,像是玩笑道:“若是能将代步的车马用以死物代替,人只加以操作,在路途中就可以省下很多力气,如果加快速度,也可节省很多时间。” 宋画祠眼前一亮,“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呃……不过是在下的一些拙见,在路上实在是被折磨得厌了,无聊之时想到这些。” “不是拙见啊!”宋画祠道:“其实现在的工匠水平虽然很落后,但也有不少精致实用的器件,只要机关巧饰,靠暗力发动,也可以实现你所说的。” 孟昭衍的轮椅就是一个实例,轮椅可以不靠人为推动就能行走,和现代的轮椅很像,且有很多机关巧制在里面,就算发生危险,孟昭衍也可以靠其保生。 “王妃确实比在下懂得多,在此之前,对此我也只是谬想,没有真正付诸实践,王妃此言,实在叫在下有如醍醐灌顶一般。” 被这么夸,宋画祠还是有些心虚的,那些东西也不是自己想出来的,而是经过现代科技成果的她根据记忆所说,相反,沈砚修能有如此见解,在这个相对落后的时代,才是真的实属难得。 “你说错了,四皇子能有这样的想法,已经是……” “小心!” 宋画祠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面前沈砚修神色紧张,伸手将自己往他的方向一拉,随即她便撞入沈砚修宽实的怀抱,久久,久久,回不过神来。 而她身后,是被水溅了满地的残花,潦倒一片,以及因为差点泼了靖王王妃一身凉水的小太监,正跪在地上,浑身瑟瑟抖如筛糠。 而这一切,恰落在了随孟廉枫一同来找宋画祠的孟昭衍眼里,看到宋画祠落在沈砚修怀里的那刻,他几乎再前行不了,孟廉枫玩味的笑就在眼前,而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宋画祠!” 被叫的人闻声转过头,半个身子还在沈砚修怀里,因为动作太大,头发都有些散乱,被风一吹挡在眼前,眼睛就看不太清。 沈砚修莫名地想此刻再多停留一分,但是宋画祠已经起了挣扎的意思,他便只能大方地将人放开,略退后几步,双手交叠在胸前道:“实在是情况紧急,方才多有得罪,还望王妃见谅。” 宋画祠再蠢也该知道了发生了什么,她摆着手说没事,地上跪着的太监还在哭声求饶,另一边孟昭衍已经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了。 “你方才在叫我吗?”宋画祠指着自己对孟昭衍道。 许是宋画祠的神情太茫然,孟昭衍又是一阵窝火,虽说是逼不得已沈砚修才做出那样的举动,但是一看到宋画祠在别的男人的怀里,他心里就像是被人插了根尖锐的刺。 也不怪宋画祠一时没反应过来,孟昭衍最客气的时候实在外人面前叫她“王妃”,私下里都是随宋乔淑一般叫她祠儿,像今日这般,连名带姓似的叫她宋画祠,还真是此间异事。 “是,叫你,你可站稳了。” 孟昭衍此刻的神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宋画祠若是连这个都看不出来,还真是白活了那么多年,“你怎么了,看着不太好?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宋画祠这般不明所以的样子落在孟昭衍眼里是无奈,落在孟廉枫眼里可就是平添了他看好戏的性质。 这一幕恰是孟廉枫差人设计的,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他带着孟昭衍来此,恰好一小太监路过,装作失手打翻水盆,以沈砚修的身手必然能及时免了宋画祠这一灾。 后续再发生什么已是他无法掌控的了,但是巧了,偏偏沈砚修别的不做非要将人拉到自己怀里,如此,孟昭衍若是不生气,那还真是有负他们夫妻恩爱的名声。 果见孟昭衍整张脸都染上异色,孟廉枫心里好不痛快,虽然这种小打小闹根本动不得孟昭衍分毫,但见到孟昭衍这般,他也能舒畅好一会儿。 “你是差点出事,叫人带着你随便逛逛,人呢?”孟昭衍问道。 宋画祠指着不远处被她隔在一边的人,道:“那呢,我跟四皇子谈些事情,不想被打扰,就把人搁那儿了。” “谈些事情?”孟昭衍眯着眼睛,神情危险,“现在跟本王回去。” “我们还没说完呢,你等会我,我们说完再会去也不迟,或者你要有什么事,自己先回去也行,我回头会找你的。” 几句话就想把孟昭衍给打发了,他移开目光正对上沈砚修同时传来的视线,见到沈砚修镇定自若,甚至有几分赞同宋画祠的说法,他的神色更难看。 “本王话不想再说第二遍,现在跟着本王走,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让你做些什么事,你还有置喙的余地不成?” 话已经说得十分不客气了,长久以来,孟昭衍都持着两人平等的态度与她相处,像今日这般,是断然没有过的,宋画祠一听就来气,正想怼回去,一个“孟”字卡在舌尖,却被孟昭衍带有示意的目光给顶回去了,她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宋画祠倒吸了口气,而后诺道:“是,方才的事是臣妾失礼了,还要多谢四皇子相救,不然这水可就明明白白地泼到臣妾身上了。还望四皇子多有见谅。” 沈砚修一时没反应过来,宋画祠的态度转变极快,快到他有些不明所以。   ☆、第167章 合约关系 沈砚修愣了一下,随即道:“不敢,情况紧急,还是在下失礼,还望王……靖王殿下和王妃莫要见怪,在下并未有多的意思。” 他想了想,又道:“方才五皇子也是看见了吧,这奴才一时失手,在下才伸手搭救,实在是下意识的举动,五皇子见证,莫要明日流言传出去,我可真是跳进河里都洗不清了。” 孟廉枫当然没反应过来,他一个看好戏的,怎么也被卷进去了,还想着一会儿传些流言出去,顺道败坏孟昭衍和宋画祠的名声,但是沈砚修这么一说,直接将了他的死军。 他强笑了下,道:“本殿下自然是看在眼里的……三嫂不是孟浪之人,方才的事,也怪不得三嫂和四皇子,只能怪这没心眼的奴才。” 他又刻意将宋画祠和沈砚修放在一起说了,扫了一眼孟昭衍,对方仍是目光灼灼,但似乎怒气已然消得差不多了。 即便是盛怒之下,孟昭衍都知道这是孟廉枫故意为之,但是他确实想借这件事给宋画祠提个醒,即便是现在解释得已经差不多清晰了,他还是没能放下脸来,神色依旧难看。 “既然这样,还要多谢四皇子出手搭救了,这个奴才,权且交给辛者库的人处理吧,让他长点记性,切莫再出这样的差错了。” 孟昭衍这样说着,跪趴的小太监已经吓得哭出来了,听孟昭衍这么一说,急忙转了方向向他跪谢道:“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他又皱了皱眉,道:“现在,跟本王回去。” 谁都知道他这句话是跟谁说的了,宋画祠也毫不意外,她现在纵是再心不甘情不愿,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忤逆孟昭衍,且这众人里还有孟廉枫。 宋画祠垂首应道:“臣妾明白。” 随后孟昭衍向沈砚修和孟廉枫二人告辞,便转过御花园的小道,带上被宋画祠搁在一边的一众人等,浩浩荡荡回了昭云殿。 孟昭衍先行进入,昭云殿正殿经过长时间通气已没最初那般清冷了,且摆设器件都是新置办的,也存了那么一丝人气,孟昭衍走在前侧,宋画祠识趣地将身后跟着的人都隔在门外,叫人关上门,方才朝孟昭衍走过去。 她心里是有气的,气孟昭衍当着别人的面薄了自己的面子,将自己当做一个平常妇孺对待,且她最讨厌的大男子主义孟昭衍都搬上来用了,她能不气吗? 或许,还有些生气孟昭衍起初那声毫不留情面的“宋画祠”,直将她喊的心口都在发颤。 “你早朝之后去哪里了?怎么迟迟不见你回来?”宋画祠问道。 孟昭衍给两人倒了杯水,才道:“父皇找我用膳,我推脱不得,就去了,当时也没赶得及跟你说一声。你吃过了吗?” 见孟昭衍还这样无时无刻不在意自己,宋画祠有些讪讪的,气也攒不起来了,“我吃过了。” “好,那我问你,你怎么会跟沈砚修碰上面?” “你不是叫人带我随处转转吗?走着走着就看到他了,上次他救下姐姐的事情我还没有好好道过谢,一时就多聊了几句。” 宋画祠的眼里放光,显然这个“多聊了几句”并没有那么简单,孟昭衍见了,心里又是一阵吃味。 孟昭衍脸色又难看起来,“我倒是忘了父皇将他也安排在这皇子宫殿居住,没想到让你们碰上了。” 宋画祠赞同地点头,表示不是我故意跟他遇上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孟昭衍扫她一眼,道:“但是有一点,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你是我的王妃,已是我王府的人。外面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你我,你也是能猜测一二的,今后,像这样失态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今日的事情我们暂且揭过,我也不再多说你的不是。你小心着就是。” “你的意思是要我远离周围所有人吗?” 孟昭衍想了想,点头道:“如此甚好,保持适当的距离。” “可是四皇子是姐姐的救命恩人,他我也不能接近吗?” 孟昭衍青筋跳动,“你是我的王妃!为何要接近他一个陌生人?” “他不是陌生人吧?你对我吼什么?我只是道谢,多的又没有多说……” “没有多说?”孟昭衍冷笑,“没有多说孟廉枫把我从养心殿带到御花园的一路,你们都在道谢不成?那这个谢谢可真是说得有些久了。” 宋画祠头疼般闭了闭眼,深呼吸两下,对他说:“孟昭衍,你是不是管我管得太宽了,我跟沈砚修说些什么你为什么要知道?我一没有讨论国家大事,二没有讨论皇室秘辛,与你毫不相干,你又有什么理由要这般质问我?” “除了这些,我们可以聊的多了去了,大可以畅所欲言,就算,就算今日我们讨论的是园子里的哪朵花好看,我也不用跟你报备一声。你这样对我,我难以理解,更难以跟你沟通,你生气又如何?我不知道你生什么气,又怎么开解你。” “还有,孟昭衍你一定要记清楚一件事,从一开始到现在,我与你只是连一纸契约都没有的合约关系,我要我的,你要你的,止步于此,再多的,我没法给你,你也别想向我索取,我希望你能明白。” “好,我要说的也就这么多,你自己好好想想。” 宋画祠又给自己倒了杯水,看她说得条条框框,一字一句都很清晰,但是心里已经翻腾的开始打鼓,鼓声阵阵似要戳破她的耳郭。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 说到后面,孟昭衍的气莫名的渐渐消下去了,反之涌上心头的,却是心里那根刺被一下一下搅动而带来的刺痛感。 他愣了许久,手保持着握着杯子的动作也一直没变,一时间,却是被宋画祠这些咄咄逼人的话给堵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是他越界了吗? 若说越界,他早就做了这样的事,从第一次为宋画祠感到心动,就是一次越界,从他想要把他们的婚姻关系上升到名副其实的地步,就是再次越界,从他一点一滴地对宋画祠好,慢慢地渗透进她的生活里,就是步步越界。 他回头看看,已经回不了头了。 这世上,哪有一颗心交付出去还能还回来的呢? 但是这颗心交出去,得到的却不是天下所有有情人想得到的另一颗心的回望,得到的是字字句句的回绝,得到的是砖砖瓦瓦的屏障,得到的是刀刀剑剑的刺伤。   ☆、第168章 空等 半晌后,孟昭衍轻笑了声,他眼睑下垂,目光盯着自己手中茶杯里无波的水面。他道:“罢,罢,我是该好好想想,这些,都需要祠儿你提点我,是我,多想多说了。” 他抚了抚眼角,那里一度抽痛过,算账的情绪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就能一瞬间将他完完整整地抹煞了。 他笑着转过身,声音徐徐,离开的速度也缓慢。 “今日一事,全怪我,我一时冲昏了头脑,还望祠儿莫对我心生怨怼,如祠儿所说,你我的合约关系,还得继续进行下去,不要让这件区区小事,伤了你我和气,你说这可在理?” 孟昭衍虽是问话,可人已经走远了,他是从心底里不想听到那个答案。 然而下一秒,宋画祠却追出来了。她不知道自己心中所想,也许是不留情面给了孟昭衍这样沉痛的打击而觉得怜悯,又或是其他什么,总归是说不清楚。 她张了张嘴,想了半天,才哑然道:“快到午膳时间了,你要去哪里?” 风大,且吹了一地簌簌声,那个已经走远的人怕是没有听清,未给他任何回应,身影就渐渐消失了。 这个问题,自有人来给宋画祠回答,当宫人们将午膳摆满桌上,看着是总管的太监上前一步,笑道:“王妃您且用餐吧,王爷交代过了他要与内阁大臣们商量国事,可能要晚一点儿,请王妃先行用膳。” 这个答案太监给得囫囵,谁都不知道这个一会儿是多久,宋画祠看了眼门外,下意识觉得这个一会儿可能是很久,可是当她举箸却迟迟下不去筷子时,想了想终于作罢。 她道:“你去给王爷传话,我等着他,他若不回来,我便不吃。” 太监为难了片刻,正想开口劝,就被宋画祠的眼神给煞到了,“你不用多说,我话且撂在这儿了,什么事能把吃饭都给忘了,你去传话,怎么做,还需王爷定夺。” 太监也不再想着多说,连忙应了是,转身就叫人去传话,还特意叮嘱过得一字不差地传,至于传到了谁的耳朵里,可就不是宋画祠能预料到的了。 孟廉枫惊得喜得放下筷子,眼里冒着精光,问道:“她真是这么说的?” “当真如此,王妃当时的脸色很不好,奴才看了公公还想多说几句,却被王妃给止住了,怕是气得不行。”跪趴着的太监道。 孟廉枫当真惊喜,他略施小计就能轻易让孟昭衍和宋画祠两人离心,心里怎能不痛快。 “好了,你下去吧,别叫人发现了。” “是,奴才明白。” 孟昭衍当真是把几位内阁大臣给留住了与他商讨国事,但都是些不堪商讨的郁结,好比户部常年积压丰腴却报入不敷出,好比外省官员指望天高皇帝远一手遮天…… 都是些一碰就伤筋动骨的问题,皇帝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只求不到民不聊生不去理睬,而现在孟昭衍拿着几本奏折将几位内阁大臣们留住,要说理吧,区区几本折子实在大材小用了些,说不理吧,又有些明目张胆不做事的心虚。 反正几人是被折磨得死去活来,还没饭吃,只看上位端坐的孟昭衍还一副无动于衷神态自若的样子。 孟昭衍敲了敲台面,止住底下细细碎碎的交谈声,问道:“各位大臣可有了商讨的结果?” 众人面面相觑,无一人上前说话,仿似方才那段时间的交谈都是闲聊,孟昭衍皱了皱眉,看了眼时漏,往常这个十分,宋画祠已经用过午膳,正是小憩的时候。 他叹了口气,道:“诸位大人先行回吧,此时容后再议。” 如蒙大赦般,大臣们连推脱都免了,直接告辞,内阁议事处偌大的厅堂,须臾间就只剩下孟昭衍一人。 他放下手中的折子,目光盯了片刻,后悠然转走。 如是忠臣谏言,终将付诸东流。 议事堂离昭云殿其实也不远,中间隔了道墙,但也需要绕一段路方能抵达,孟昭衍再刻意放下速度,转了小半个时辰,才堪堪到达昭云殿门口。 殿前的宫女见到孟昭衍,匆匆上前道:“殿下,您快去看看王妃吧!” “咯噔”一声,孟昭衍心就被晃了一下,这句话的信息量大且模糊,他根本不知道宋画祠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 来不及多问,他快速进殿,越过两道门才看到坐在桌前一动不动仿似成了雕像的宋画祠。 那人闻声转过头,一双眼睛黯淡如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沙哑开口,“你回来了。” 孟昭衍无声静立在门口,竟忘了走近一步去看看她 只见宋画祠伸手夹了口菜放入嘴中,咀嚼片刻,而后再吐出来,道:“才凉了,先不吃了,我去睡了,你请便。” 说罢,即起身往里走。 许是坐的久了,宋画祠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是麻的,挪个步子都得咬牙,且血液一时冲不上大脑,眼前虚晃,她踉跄了好几下才站稳身形。 孟昭衍已经走到她面前,伸手要扶,被她一个让手退后阻断了,宋画祠又看了他一眼,这回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收回眼神后就慢慢往回走。 走到里面,掀开帷幕,就隐了身形。 孟昭衍已经被这一幕愣住了,回望桌上精致却不显热气的菜食,除却刚才宋画祠夹的那一筷子,其余地方都没有动过。 他额上青筋直冒,心中却是惶惶不安,宋画祠方才那个样子…… 方才说话的宫女这时候走到门边,孟昭衍压下心绪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宫女垂下头答道:“用午膳时,王妃问王爷您去哪了,底下人答了您有要事要办,让王妃先吃,但是王妃不愿,说要等您回来,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孟昭衍闭了闭眼,不敢想象那个画面,“没有人来传话吗?” “传了,只是传过去王爷还是不回来,王妃就……就说您可能有急事,没让再传。” 这不可能! 他在议事期间,没有吩咐不让人打扰,而且整个过程中,根本没有任何人来,不管是宫女还是太监! 他回望了一眼宋画祠走进去的方向,长久以来第一次动怒道:“将传话的人给我带上来!本王倒要问问所谓的传话,到底传到了哪里去!”   ☆、第169章 解清缘由 宫女听到孟昭衍如是说,就紧着步子赶快往外跑,叫来先前那个主事太监,太监跪在地上,方才听到宫女急匆匆将事情说了一遍,再迷糊他也该明白了。 孟昭衍坐在正前方,扫了一眼底下的人,他尽力克制自己的怒气,一想到方才的事,宋画祠在桌前足足等了自己两个时辰,而自己却毫不知情。 这已经是明目张胆地想挑拨两人的关系,孟昭衍怎能不动怒。 他道:“王妃先前叫你传话,你到底与何人说了?为何本王一概不知?” 总领太监抖着身子道:“奴才、奴才不知啊,奴才一直在跟前侍奉王妃,传话的是随便挑的,奴才真不知道他给传哪儿去了!” 又是不知。 孟昭衍闭了闭眼,道:“你去,把那个太监找出来。” “是,奴才这就去。” 总领太监将袍子撩起来,站起身却不直起身子,弓着九十度的腰就出去了。 孟昭衍在外都是副和气样子,像这样生气的时候还真没有过,从很久之前他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今日若不是为了宋画祠,也不会如是破功。 时间慢慢流过,孟昭衍单手指节敲着桌面,耐心已然流失得差不多了。 又过了会儿,殿前才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他抬起头,看见方才离开的总领太监,此刻正擦着汗赶过来,但是偌大的长阶上,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总领太监一进来就跪趴在地,颤着声说:“回、回王爷,先前传话的那个公公,是个顶替名字冒进来的,今日当值的人没有他,奴才,奴才也查不到那人是谁……” 话说到这儿,已然明了了。 总领太监等着孟昭衍发怒,已经准备好承接怒火了,但是等了良久,上头依然没有动静。 这算是一件奇事,他侍奉过那么多主子,宫里那么多人,哪个不是恃宠吃人的主,通常这时候已经要发怒了,但偏偏等了良久还是什么都没有。 孟昭衍此刻难得有些挫败感,他早就该想到,做这种事的人除了孟廉枫就不可能有其他人了。且按孟廉枫的能力,想在空缺多年的昭云殿里安插进一个人不要太容易,想在偌大繁杂的皇宫里将一个人藏起来,又能有多难? 是他一时被情绪冲昏了头脑,理智也被莫名压下。 宋画祠走的时候那个样子,现在回想起来,只能深深刺痛他的心。 都是他的不是。 良久后,孟昭衍缓缓道:“今日的事,你自去辛者库领罚,本王就暂且不多罚你了。” “谢靖王殿下开恩!谢靖王殿下开恩!” 总领太监直把头往地上磕,沉闷的声音响彻殿中。 孟昭衍单手揉着眉心,低声道:“都退下吧。” 底下人开始动作,他驱动轮椅,慢慢向偏殿走去,昨晚两人在偏殿睡下,宋画祠最有可能去了那里,只希望宋画祠没有离开。 宋画祠出不了宫,皇宫偌大,她要是走了,一时之间他倒是真的不知道怎么找,而且很多地方他也是去不了的。 怀着这样的忧虑,孟昭衍加快速度朝偏殿走去,门口守着四个宫女,静立在两侧,房门禁闭,看这副架势,孟昭衍堪堪放下心。 还好,没有走,大概是在睡觉。 孟昭衍走上前,几个宫女低声行李,他伸手制止了动作,低声吩咐道:“叫御膳房备些吃食,一会儿送过来。” “是。” 两个人先行推开门,孟昭衍慢慢走进去,偏殿前厅处空无一人,但能闻到淡淡的宁神沉香气味。 确实是在睡觉。 孟昭衍掀开帷幕,床帘下方,轻透的纱幔只隐约可见一个身形静默在床榻上,身形一动不动,背对着他。孟昭衍刻意制造了点声音,果然可见床上的人细微地动了动,似有翻身回头的架势,但是下一刻又归于静默。 “祠儿。” 孟昭衍确定宋画祠没有睡着,从她方才离开到现在,已经在床榻上躺了有一会儿了,但是依旧没有睡着,可见肯定在想些什么。 床上的人没有动作,孟昭衍又唤了一声,依旧如此。 他叹了口气,沉重一声,在这空档的室内似乎有回音传来。他道:“这件事是我的错,你叫人传了话给我,但被有心人阻断了,我当时正在议事,的确不知道你在等我,我不求祠儿你原谅我,我……” “你若是没有睡着,我叫人再拿了吃食过来,起来吃一些吧。” 宋画祠确实没有睡着,她一直翻来覆去地想整件事,从孟昭衍从御花园把她带走,一直到现在,所有事情她知道的都被捋顺了一遍,从头至尾她都忽略了个重要的人。 孟廉枫。 孟昭衍会出现在那儿,时机那么好,恰巧撞见她发生了那么尴尬的事情,而孟昭衍肯定是被孟廉枫带过来的,那个差点儿把水泼到她身上的太监也可疑。 再听孟昭衍这么一说,她明明就叫人去通知了孟昭衍,他就算再有情绪也不会不顾她的,故而那个传话的太监定然没有将话传到。这样一来,他们两个必然会生出间隙。 孟廉枫难得聪明了一会儿,耍得一手好计谋。 宋画祠突然起身,回头问道:“你说我叫人传话没有传到这件事,会不会也是孟廉枫干的?” 动手的人是孟廉枫没错,但是宋画祠态度转变的太快,孟昭衍愣了一下,点点头,但是他问道:“祠儿为什么说也?” “因为之前那件事,就是你在御花园撞见的事情,我想过了,肯定也是孟廉枫设计害我。” 提起此事,自然也有孟昭衍的责任,于是她道:“还有你,明知事陷阱还被他引着往前走,你平时那么聪明,怎么难得糊涂了一次?” 孟昭衍摸摸鼻子,答不出话,他不能说因为一开始孟廉枫话未说清楚,他还以为宋画祠出了什么事情,就是是圈套,自己也得中。 见他说不出话,宋画祠也不再提及了,只道他是默认自己的错误了。 “你叫人把东西端上来吧,我真的有点饿了。” 孟昭衍点头,又想起什么,回头问道:“你身子还好吗?” “我怎么了?”宋画祠一头雾水。 “方才见你站起来的时候,脚步虚浮……” “啊,那是坐久了,没什么事。” 宋画祠说得毫不在意,孟昭衍心里又抽动一下。   ☆、第170章 沉香之毒 宋画祠自认与孟昭衍的误会已解清,她当然不知道孟昭衍内含的愧疚有多深,匆匆用过挪后的午饭,就抵不住困意要睡了。 此时时辰已经不早了,再过不久晚膳的时辰也要到了,宋画祠便说晚膳不用吃了。 孟昭衍闻言愣了一下,刚想劝,见宋画祠已经摆摆手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想了想还是把话吞下去了。 今天这般,不管怎么说都是他的错,而现在,在别人眼里的区区小事,不管怎么查,也查不到孟廉枫头上。 孟昭衍心里记下这一笔,日后定然是要让孟廉枫还的。 晚间宋画祠还是没有醒来,晚膳上来时,换了个总领太监,看着桌边只有孟昭衍一人,就低声问了句,“可否要叫王妃醒来?” 总领太监垂着头,孟昭衍抬眸,他会意,便接着道:“王妃现在渴睡,总归睡不了多久,晚上若是醒了,倒真是不困了,日夜颠倒的,身子受不了。” 孟昭衍点了点头,想了片刻,而后道:“本王去吧,你们留在这儿。” 总领太监退至一边,孟昭衍转身往偏殿去,他心里计算着,宋画祠不是一般娇弱的闺阁姑娘,就算把人叫起也没有什么起床气。只是他本就怀愧,现在要这么做,总带着几分心虚。 一路行至偏殿门口,宫女自然将门打开,走到屋内,孟昭衍蓦然停住脚步,他静默了片刻,回头问道:“今天上香的是哪个宫女?” 宫女说了个他不知道的名字,孟昭衍默默屏息,道:“把所有门窗都打开,把上香的人叫来。” 众人应是,孟昭衍等不及又催了一遍,“快!” 这一声已然有些沙哑了,孟昭衍用最快速度往里面赶,床榻上宋画祠睡得安详,安详得叫人不忍打扰。 他也不管许多,直接上前摇动宋画祠双肩,妄图将人摇醒,但是徒劳非常,宋画祠就跟被人点了睡穴般迟迟不见醒来的迹象。 事不宜迟,孟昭衍将人抱起,立马转身往外走,他这个动作抱着宋画祠有些麻烦,路上免不了颠簸,路过的宫女一个个面露惶恐,但看到孟昭衍紧绷的神色,都大气不敢出一下。 他将人带到正殿卧房里,比偏殿宽敞,还带些寒气,但是空气清新很多。 刚把人放在床榻上,孟昭衍试了试鼻息,深呼一口气,他不敢放松,转过身就随手叫来个宫女,将自己腰间的玉饰交给地方,沉声道:“去太医院将陆霖深陆太医叫来,把这个给他,他自然会明白。对外人只说是王妃上午感染风寒,这会儿正在发高烧,多的再不许多说一句。” 宫女看不敢怠慢,接过就准备往外走,孟昭衍又把人叫住,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道:“我会叫人跟着你,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后果你自然知道。” 那人愣了片刻,点头应是。孟昭衍挥挥手,就又如弦发之箭,疾步出去了。 孟昭衍给宋画祠把脉,探了片刻,收回手后,就将其几个穴道封住了。 他甫一进偏殿内,就能闻到空气中似有若无的味道,心下便起了个猜想,但还不敢断定,让人将门窗打开后,越往里走心中的惶恐就越大。 空气中飘散的不是别的,正是能杀人肺腑的晦凝之香。这种香并不算罕见,虽是杀人利器,但是气味独特,有经验的人一般都能闻出来,所以一般杀人基本用不到这个。 但是宋画祠不懂,她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就算她会医,这种掺了多种香料的毒药,也不是能轻易闻出来的。 更重要的是,她对自己居住的地方根本没有设防,故而想中此香的毒,比什么都容易。 孟昭衍心里已经恨不起来了,他不知道宋画祠体内的毒扩散到了什么地步,方才探脉时只能感觉到她的脉搏有些虚弱。 但这已经是个不好的信号了。 陆霖深的脚程快,太医院离着也不远,借着孟昭衍的牌子,路上连询问的也没有,畅通无阻进了昭云殿。 “殿下。” “免礼,你快来看看王妃。” 孟昭衍已经将床帘放下,一众人等也都赶出去了,现在只剩下他们三个人,陆霖深也不必拘礼。 闻言,陆霖深收起这套,快速上前,孟昭衍将先前自己猜测的情况说了一遭,也免了陆霖深再重新诊断一番。 果然,片刻后陆霖深道:“王爷说的极是,王妃这般,确实是中了此毒。王爷可知,王妃吸用此毒有多久了?” 孟昭衍呼了口气,道:“左右一个时辰。” 沈霖深想了想,走到桌边查看香炉,而后回过身对孟昭衍说:“此毒大概是王妃睡下后,有人特意多加的,香炉中剩下的不少,可见王妃吸用不久,至多也没有一个时辰,这一点王爷可以放心。” “伤至肺腑了吗?” 陆霖深摇摇头,道:“按我猜测,还未伤至肺腑。此毒已然制成香,一般沉香需久用,见效较慢,此毒也不改其性,若是区区一个时辰,大概也只能到达气管中央。”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到底有说不通的地方。 宫里面想害宋画祠的人,孟廉枫的嫌疑最大,但是如果是孟廉枫,像这样鄙陋的计划是不会实施的,那么又能是谁呢? 孟昭衍现在没时间多想这些,他问道:“霖深现在只需告诉我解毒的方子。” 中毒不深,却见陆霖深摇了摇头,道:“王妃的毒气留在气管,这个位置相对麻烦,上不去,下不来,只能靠王妃自身化解。” “化解其间会不会出什么差错?” “这个倒是没有的,只是……化解的时间会比较长。” “长?大约要多久?” 陆霖深想了想,道:“大约要几日,期间王妃必然处于昏迷状态。” 孟昭衍不自觉皱起眉,“怎么会这样?我方才封了她的穴道,还以为是如此……” “并非,此毒有至迷之效,王爷,只能这样等了。” 不可能,他等几日倒是没有问题,可是这样一来,宋画祠昏迷几日,身体跟不上营养,醒来后必然会虚弱不少。 孟昭衍沉吟片刻,问道:“霖深,你可还有别的办法,几日时间……太长了。” 陆霖深看了眼孟昭衍,必然没错过他眼里的担忧之色。   ☆、第171章 渡气 那不像是在外人面前装出的担忧,陆霖深定定看了一眼,随即垂眸掩下心绪,道:“办法是有的,只是这办法较为隐晦,从前不见有人试过。” “霖深但说无妨。” “王妃气入口腔深处,可叫人将王妃体内的毒气吸取出来,再渡气给王妃,反复几次,王妃体内的毒气就能减弱不少。要醒来也是极快的事情。” “渡气?” “正是。”陆霖深点头道。 孟昭衍抬眸,眼中晦暗不明,“你说的这人,是谁?” “呃……”陆霖深被梗了一下,随即道:“自然是王爷,这样亲密的事情,只能由王爷来做了。” 孟昭衍移开目光至安然沉睡的宋画祠身上,知道她此刻没有大碍已经能让他松口气了,但是现在…… 他与宋画祠一直行君子之礼,除了宋画祠陷遭毒手的那晚,他们之间从未逾矩过,而现在,陆霖深提出的这个方法,确实是过分来了许多。 “王爷大可以多考虑一下,若是觉得……臣可以避讳一下。”陆霖深道。 但是现在完全不是避不避讳的问题,而是他根本就不能做这件事情。 陆霖深见孟昭衍还有迟疑,就双手合在胸前道:“此事王爷若还有思虑,霖深便不再多扰了,臣先行告退。” 孟昭衍无声点了点头,他看着床榻上静默的宋画祠,一时之间觉得沉默都带着异样,宋画祠先前一字一句对他说的话还环绕在耳边,他忘不了,不然之前也不会颓丧至此。 他们原本就像是回到了最初那般,只有他一个人放不下又舍不得。 但是要让他跨过这段距离,就算是逼不得已,他也不忍就这样染指宋画祠。 “王爷。”宫女在外面道。 孟昭衍目光一凛,“什么事?” “陆御医走时让奴婢给王爷您带句话。” “说。” “陆御医说,若迟迟不踏这一步,如何能知其后景色,陆御医请您于后日在太医院内赏花。” 话尤其怪,太医院里除了被晒干和正在被晒干的中草药,就几乎没什么可看的植物了。 说是赏花,不过是一句口头话,给孟昭衍提个醒,却也正中孟昭衍的内心。 正如陆霖深的所说,当他被宋画祠阻隔在外时,因为不想伤害宋画祠,他下意识选择了避让,然而,得来的结局就是此刻这样进退不得的地步。 孟昭衍闭了闭眼,脑中闪过无数画面,再未见过她之前,他从来没想过,会对这个传闻痴傻实则聪颖的宋四小姐勾住心魄,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收回过。 罢了。 宋画祠如今昏迷着,就算醒来也应该不会知道,这一回,且当他是借这逼不得已之势,满足一下他心中的绮愿。 且让他做回小人。 孟昭衍深吸一口气,缓慢靠近被纱布遮挡的宋画祠,他掀开他们之间的屏碍,再缓缓低头,当她的面目在他眼里渐渐看不清之时,孟昭衍直直往下,双唇对上了他的。 很软,呼吸轻且薄,带着似有若无的香气,慢慢勾住他的鼻尖。 只一下,就让他胸膛里的东西快要跳出来 孟昭衍强压回住心神,慢慢用舌尖起宋画祠的双唇,再是牙关,香甜的气息越发浓郁。他缓缓从她的口中吸一口气,到后面,他便知道这就是宋画祠吸入的毒香了,孟昭衍怕毒气过到自己体内,短暂停留后,就离开了她的唇。 如此反复,直到宋画祠口中的香气渐淡,孟昭衍再重新渡其过去,他一边触碰她的双唇,一边探宋画祠的鼻息,能够感觉到宋画祠的呼吸愈发有力。 已经是缓解的征兆了。 如是几下,孟昭衍的额上渐渐起了细密的汗。 他缓慢再从宋画祠口中吸一口气上来,确定毒气的存在已经十分薄弱了,才将将离开她的唇。 然而甫一睁眼,正对上宋画祠一双如同蒙了雾一般的眼睛,正充盈着水印,看着他。 “你在干什么?”宋画祠的嗓音极近低哑,带着轻易就能叫人琢磨透彻的哽咽。 孟昭衍仿佛一时失去了说话的本能,他的面目停在宋画祠上方,两相对视中,却找不到彼此的视线,躲躲闪闪间,总是看不分明。 然而下一刻,宋画祠双手搭上来,抵着他的胸口,见他猛的向外推,高声又问了一句,“你在干什么?!” 听声音,是已然崩溃的样子。 “我……” 话音未落,先落的是宋画祠双眸里蓄起的晶莹,这让孟昭衍一瞬间失声,且久久回不过神来。 宋画祠别过脸,嗓音发颤,低声道:“你出去……” “祠儿,我……” “你先出去。” 孟昭衍听的清楚明白,这四个字,是个没有尾音的收场,她再不会给他开口的几会。 但是想想午时那般情景,他不想宋画祠再对他产生误会,也更不想因此让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于是孟昭衍开口道:“祠儿,我并非有意那样做……” “我现在不想听。”宋画祠打断道。 “我知道你现在情绪不稳,但我还是要说。你方才受了奸人计策,当你睡时,在你的香炉里添了一味毒药,我那样做……是为你诊治。” 宋画祠别过头,双眼红肿,眼角还挂着水渍,一脸不敢置信看着他。 孟昭衍接着道:“我心知自己做了非分之事,但是如若有一个人必然是要那样对你,你才能醒过来的话,不论如何,那个人都只能是我。” 他慢慢后退,说:“如果你要怪我,就且怪我吧,只要祠儿你能安然无恙,我承受些什么也无妨。你先休息片刻,我叫御医来再为你诊治一番。” “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断不会再让别人知道了,你……且宽心。” 说罢,孟昭衍彻底转过身,掀开面前的珠帘,缓缓朝外走。 他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宋画祠是医生,也自然想到了人工呼吸一说,对这个没有绮念的救人方式不加排斥。 而现在,她莫名想到很多次,都是孟昭衍与她说完话,便留了个孤单凄怆的背影给她,以前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 宋画祠下意识伸手抚上双唇,那里的触感在她睁眼的一刻还异常清晰,而现在,那种温度正在渐渐弥散。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失去,而她也抓不住一般。   ☆、第172章 下毒之人 陆霖深夜中又来了一次,给宋画祠细细把了脉,说了一通已经无碍的言辞,就沉默着退出去了。 孟昭衍则整晚没有再过来,听说宋画祠已经醒了,便差人送了吃食过来,但是宽大的餐桌旁,也只做了宋画祠一人。 她此刻是不想再问王爷去哪了这种话,一时之间她连自己的心绪都没整理好,关于孟昭衍的事,最可能避而不谈。 孟昭衍走时那番言辞,她再蠢,也该听明白了,孟昭衍此刻并不只把她当做自己只当摆设的王妃了,也不只把她当做一个合伙人来谈,他对她动了真感情,在日头渐长之后,在她多番推拒之下,这种感情非但没有逐渐消弭,反而已经积累起来。 这已经不是所谓三分钟热度可以形容的了,迟钝的宋画祠直到现在才意识到孟昭衍并未刻意隐藏的这些。 而她对感情之事向来一窍不通,而现在,也是想要躲的。 次日孟昭衍自然去上朝,整个人恹恹的神情让皇帝也难得多瞟了他一眼,但是也仅是一眼,再未多说了。 孟廉枫自然也看到了,他想到昨晚昭云殿里发生了各种事情,想到自己一环一环的动作,不仅让宋画祠中了圈套,就连孟昭衍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报复的快感太过强烈,孟廉枫春风得意的样子,收都收不住。 下朝的时候殷商将孟廉枫叫住,道:“你与宋大小姐的婚约已定,有时间还是应当与宋太傅多熟络些许。” 就是让两人暗度陈仓的意思,孟廉枫自然是不屑的,但是如今心情好,也就没有推拒,点头应允了。 宋枝瑶的伤好的慢,平日里还是躺在床上休憩,大步不出一步,孟廉枫去的时候,宋太傅还在官署里,整个宋家没什么男丁出门相邀,管家只得一路将人引至前厅上座坐下,让人上好茶。 管家匆匆感至后院,姚夫人叫宋枝瑶打扮一番去了前厅见孟廉枫。 看着宋枝瑶一副病态模样,脂粉也无法掩盖她脸上的憔悴,孟廉枫不禁嗤笑一声,道:“宋大小姐的日子过得可真是好,不惜银两地将脂粉往自己脸上擦。” 说着,他还悠然打开了折扇,在较为凉爽的季节,慢慢摇动扇柄。 这是讽刺宋枝瑶的话,她自然听的明白,一想到后面还要受的刑罚,她整个人都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不劳烦五皇子挂念。” 宋枝瑶自从皇帝宣布婚事以来,身份水涨船高,宫里面也有明着暗着巴结她的人。她走时买通了宫里的宫女,给宋画祠又添了一味毒药,宋画祠在睡时防备警觉不高,如果事情成功的话,现在宋画祠已经昏迷不醒,更甚者就是已无回天之力了。 她现在正兴奋着,孟廉枫却偏要来泼她一头冷水。 孟廉枫自然也知道昭云殿里夜间发生的事,他起先也怀疑那个下毒手的人是谁,后来不知怎么就想到宋枝瑶了。 若说宫里想要害孟昭衍的人不少,单单一个宋画祠实在不引人注意,且这样拙劣的伎俩,向宫里那种产人精的地方,怕是不会出现。 故而想害宋画祠,又如此蠢笨的人,大概只有一个了。 矛头直指宋枝瑶。 现在孟廉枫也不怕有外人,直接问道:“在宫里头给宋画祠下毒的人可是你?” 宋枝瑶闻言愣了片刻,点点头,回问道:“你怎么知道?” 呵,竟然问他怎么知道? 孟廉枫差点要笑出来了,这么愚蠢的方法,估计也就宋枝瑶可以想得到了。宋枝瑶势单力薄,纵然有宋太傅纵容,姚夫人保驾护航,但是到底伸手够得到的地方有限,也只能搞到这种拙劣的毒药了。 “你且先别管我怎么知道,孟昭衍及时发现,已经将宋画祠救回来了。” “救回来了?”宋枝瑶一瞬间失色,神情恍惚,她自然想到事情没有成功的可能,但是更多的成功的喜悦冲昏了头脑,这一刻倒有些接受不了了。 孟廉枫嗤笑一声,道:“这么想害宋画祠?” 宋枝瑶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你先不是想事情败露追查到你这儿怎么办,想的却是宋画祠如何了……啧啧,本皇子倒不知道,宋画祠到底与你结了什么仇怨,让你这般对她。” 宋枝瑶别过头,眼底闪过阴鸷,低沉着声音道:“仇怨自然是有的,宋画祠蛇蝎心肠,她曾经做了那么多当重羞辱我的事情,我定然要让她还回来。” 孟廉枫啧啧叹了两声,指点道:“妇道人家。” 宋枝瑶再有不服也不能说了,看得出来孟廉枫今日心情不错,她眼珠转了转,道:“殿下,宋画祠在三皇子身边,总归对您是不利的。” “此话怎讲?”孟廉枫好奇地挪过目光,看着她。 宋枝瑶定了定心神,缓缓道:“宋画祠此人,我与她一起生活数十载,从前还是痴傻状态,一夕之间恢复智力,就想着打压我与母亲二人,外人传道宋府尊庶不尊嫡,实在是妄言,殿下也曾经看到过宋画祠和宋乔淑如何在外人面前羞辱过我们的……殿下细想,也应该是明白的。” “宋画祠不过是引起外人误会,好赚取同情心,在批驳我和母亲一番,殿下,您可得为我们评评理。” 孟廉枫自然是不信的,宋画祠是什么人他不清楚,但是宋枝瑶怎么样他确实了解一二的,嚣张跋扈,歪曲事实,自私自利,也不知道姚夫人是怎么将人养到大的。 不过他是不介意的,他孟廉枫也不是什么好人,两人凑堆,不过蛇鼠一窝罢了。 孟廉枫冷笑一声,道:“如若是这样,你还真该跟你这个妹妹好好学学怎么样才是真正的伎俩,听你这么一说,宋画祠倒是个用计的好手了,只是用的都是些后院上不得台面的。” “殿下……”宋枝瑶一听不对劲,忙唤了一声。 “你哪天若是能及得上宋画祠分毫,我也不会这般说你了!”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宋枝瑶身上,她实在是心有不甘。 原本还想看着今日孟廉枫心情好,让他给宋画祠将上一军,这下只得告吹。 “走了,宋大小姐就不必送了。” 孟廉枫悠然往外走,管家知趣上前带路,一路走至宋府门口,宋枝瑶的手心都被自己掐紫了。   ☆、第173章 对不起 此后几日,孟昭衍借由王妃身体不适,将人移至正殿,自己在偏殿卧下,正大光明地跟宋画祠分房而睡。 自那一晚孟昭衍解释完,宋画祠就再未见过他。她白天极少能出门,只要天气稍微不好了,门口的宫女就能奉王爷之命把她拦下,热点冷点刮点风,一律不行。 她能出去的时候,自然不会没事找事多问孟昭衍在哪里,她也是躲避不及的,但是却不知是真的巧了还是如何,真就没有再见到孟昭衍一次,远远地打过照面都没有。 陆霖深倒是常来,一开始讲解她的病情,但是宋画祠的身体自那次孟昭衍给其渡气解毒后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但是另一方面陆霖深算是念了好久,他原本就觉得宋画祠的医学研究不浅,多次想与之攀谈一二,一直未得机会,此次算是天上掉下来个好时机。 他自然是对宋画祠没有绮念的,但是外人看来就不这么想的。 这个外人,恰如孟昭衍。 陆霖深每日带来的药用物品都不同,别人还以为宋画祠病得多重,但是孟昭衍知道陆霖深这是找到机会与宋画祠交深了,两人都极其好医,对医学有极强的兴趣。 这样两个志趣相投的人,不怕他们不走在一起。 这天陆霖深拾掇好自己的物品,与宋画祠告过别后,转身刚出了房门,就遇见树荫下已等待多时的孟昭衍。 陆霖深见了自然要上去见礼,“见过殿下。” “没有外人在,霖深不必客气。” “敢问殿下,在此处可是为了等臣?” 孟昭衍点头,“自然。” 陆霖深垂耳,只等他说。 “霖深近日,与王妃走得颇近。” 只是句微妙的提醒,陆霖深却是懂了,他颔首道:“确实如此,我与王妃同时研习药理,对此都颇有涉猎,故而在这方面交流得要深些。” 孟昭衍默了片刻,而后道:“霖深懂本王的意思就好。” “王爷,此事……臣还想与王妃……” “霖深。” 孟昭衍目光扫过去,陆霖深下意识止住了要说出口的话,他跟宋画祠这几日别的没说,只说了孟昭衍的病情,宋画祠说了她上次的发现,近几日他们刚有进展,若是孟昭衍此时出面阻止,确实是不妥,但是孟昭衍已然将他排外,这不是个好信号。 “霖深,本王与你念旧情,许多事都纵容你。” “臣感念殿下。” “你要明白,王妃于本王代表什么……” “王爷。”陆霖深大胆打断道,他抬起双眸,淡淡看了一眼孟昭衍身后,再收回目光,孟昭衍瞬间明白了。 “王爷与王妃之事,臣是外人,自然插足不得。臣在太医院还有公事要做,臣先告退。” 孟昭衍没再说话,陆霖深垂下眸转身走了。 刚才他那一个眼神,就让孟昭衍心中一凛。 他渐渐转过身,树荫下散射进些许阳光,将他的眼前照得极亮而显得模糊,那个穿着素色衣袍单薄的身影,不知道在那里静伫了多久。 “祠儿。” “孟昭衍,”宋画祠滚了滚嗓子,道:“我对不起你。” 话落,起了一阵风,将孟昭衍的心吹的冰凉。 孟昭衍试了半天,强扯起嘴角,难看地笑了,道:“没什么对不起的,祠儿,进去歇着吧。” 宋画祠定定站了许久,原本陆霖深有一味药忘了带走,她想人还未走远就上前追过去,却没想到听完了孟昭衍跟陆霖深说的这些话。 她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孟昭衍的心思她已经很清楚了,可是这样再次明明白白地听见,她无能面对,更无能接受。 她只能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无力而苍白。 但是这一刻,当孟昭衍强笑着试图风轻云淡地将此事带过后,她的心像是被钉子钉进去,被榔头一下一下凿进去一般,钝痛无比。 见孟昭衍的这一面,匆匆,而又转瞬即逝,她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走出不少距离,身影渐渐缩小,最后终于消失不见。 以前有个人总是看天气,跟她说现在到了什么时节,说是初春,说是春盛,而现在,百花浓艳,绿荫繁冗,该是日光最甚的时节,她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身上这么凉。 像凉到了骨子里,像凉到了心里。 孟昭衍在宫里住的时间不短了,皇帝从最开始召见他一回,就将人撂在昭云殿不管了,心情也差上不少,最近几日上朝都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他。 这让那些以为靖王又重新得顾圣心的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是孟昭衍却仍旧一副不管不顾的状态,皇帝放他走,他便走,不放,他便不走,到底碍不了多少事的。 只是那天过后,陆霖深本以为孟昭衍不会再允许自己踏进昭云殿了,至少短期内不会允许,但是隔日,孟昭衍便派人将陆霖深往昭云殿请,美其名曰为宋画祠看病。 陆霖深略思量了片刻,就收拾医箱出了太医院的门。 宋画祠见到来人,也是惊讶了一瞬,而后两人对视一眼,也都明白了到底是什么原因。 她和陆霖深都以为孟昭衍不会让人来了,但是孟昭衍这一出…… 陆霖深先行反应过来,他自觉离宋画祠远了些,因为他们说的内容不便让外人听到,故而只将宫里下人远远隔着,撤去屏风,房门大敞给外人看。 他将医箱放在桌上,回过头,却看见宋画祠盯着虚空正在出神,且神情带着几丝哀痛。他想了想,道:“王爷宽宏。” “你将我们研制药物的事情跟他说了吗?” “未曾。” 宋画祠点头,“想也是。” “王妃也不曾与王爷说过吗?” 她愣了一下,没有说话,孟昭衍这几日从未来看过她,就连偶然的偶遇都没有,她又从何说起。 陆霖深只道讳莫如深,未再多说,挑开了话题,“王妃昨日提及的那味药,臣给带过来了。” “你拿过来给我看看。” “是。” 宋画祠差人送走陆霖深,今日只让他呆了一会儿,两人商讨出了结果,只需陆霖深于太医院进行最后一步研药即可。 门口的宫女说,今日要下雨,拦着她没人出门。 宋画祠停在门口屋檐下,有阵阵冷风吹来,怕是真要下雨,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蓦然想起什么,问起宫女,“王爷今日下了早朝后,去了哪里?”   ☆、第174章 寒气袭人 宫女自然不知,但她只颔首道:“奴婢不知,王妃请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问。” 宫女抬步要往外走,宋画祠又突然止住她,道:“算了。” 她一转身朝屋内走,叫人把门窗都关上,好像还是抵不住阵阵从缝隙里泄出来的寒意。 这个时候再升火盆已经是怪事了,她便没有叫人再麻烦一通。宋画祠坐在案边,给自己温了壶茶,热气腾升间带来些许暖意,宫里的茶都是上供来的贡茶,被热水一激,就是满室香气。 宋画祠坐不了多久,又转身出了门,不料须臾间已然下起雨来了,且雨势渐大。 她又问了一遍门口的宫女,“王爷回来了吗?” 回偏殿的路上必要经过正殿,问门口的宫女她必然知道。 “回王妃,未曾。” 未曾。 宋画祠愣在原地,雨势那么大,他能到哪里去,她清楚知道孟昭衍的腿若是受了凉,毒性必然会发作,那种疼痛,就是铮铮铁骨如他,也都要废极大的力气忍耐。 但是现下…… “你去,找几个炭盆抬进屋,王爷若是回来了……罢,你打上伞,小心些,去打听一下王爷去了哪里,速去速回。” “是。” 宋画祠不自觉揪着衣袖在门口张望,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雨落下来必然要惊起一片凉气,一旁的宫女提醒道:“王妃穿得少,这雨下下来,不定要受凉,王妃要不进屋等着王爷,且不必这么干着急。” “你说什么?” 那宫女被宋画祠语气间的凛冽之感怔了一下,随即又重复了一遍。 宋画祠再听,却是莫名出了神。 等着王爷。 我在干什么? 等着王爷。 她莫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而后转身朝里走,走到一半又觉得冷,转身问了句,“准备的炭盆呢?” “已经有人去了,王妃莫急。” 急什么?他还没回来。 宫女大胆看过去,宋画祠整个人都是带着飘飘然的状态,而神情上的纠结于恍惚又那么明显,没人能知道宋画祠此刻在想什么,必然不会知道她这些莫名其妙的神色是为了什么生出来的。 孟昭衍被雨困在御书房与外相接的游廊上,甫一出来就碰上了雨,但是皇帝坐居房中,就算知道外面的情景也不曾留他分毫。 他自认是习惯了,也必然猜到皇帝的态度。 而那日请他用膳,不过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用的计策。 他慢慢朝前走,走到这个当口,进一步,是倾盆大雨,退一步,是无望深渊。 仿似,怎么也走不出去般。 但是忽然间,远处有一行人,打着在这个雨天已经不怎么管用的油纸伞,快速跑进,看到孟昭衍了连忙赶过来,行着礼道:“王爷,王妃派人在四处找您,我们已经给您备了娇子,快回去吧。” 孟昭衍闻言心中大震,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来找自己的人是宋画祠。 若说从前,那还有可能,但是现在,的的确确让他惊讶了一番。 一行人身后备了个宽轿,遮风挡雨似的,此刻正像救急般。 孟昭衍也不多做停留,上了轿后随即叫人启程。 泰旗缓着步子踏进御书房,皇帝放下手里的折子,抬眸道:“衍儿可是回去了?” 泰旗颔首,“靖王殿下已被王妃差人接回去了。” “王妃?”皇帝略想了想,“宋四小姐?” “正是。” 去昭云殿的路不短,但是一行人赶着风雨脚程也快,须臾间已经到了昭云殿。 昭云殿窗户都禁闭着,只余一扇大门敞着,孟昭衍几乎就要以为那是宋画祠特意为自己留的,有宫女冒着雨跑来,在孟昭衍还未下轿前道:“王爷,王妃已经等待您多时,请您进正殿。” 孟昭衍瞳孔微睁,惊讶之余却是没有多说,一众人等都在雨里站着,他带着人进屋,替冒雨的几个人打点了一番,就匆匆扫去身上寒气,去了正殿里面。 宋画祠叫人端了炭盆进来,外面寒气逼人,屋内却是暖气哄哄着,孟昭衍一进来就能感觉到阵阵暖意,直逼肺腑。 “祠儿。” 宋画祠闻声转过头,却是不看他,她现在还是面对着孟昭衍有诸多尴尬,一时之间必然免不了。 她问道:“你在外面受了凉,腿可曾有什么感觉?” 孟昭衍知道她问的什么,摇头道:“没有。” 似乎松了一口气,“你过来坐下,我给你看看。” 话落了半晌,却未见对方有什么动作,宋画祠不禁望过去,隔了这么久,初次正视他,心跳立马顿了片刻。 “有问题吗?” 孟昭衍笑了笑,道:“祠儿大费周章带着人把我接回来,就是为了给我看腿一事?” “正是。”宋画祠不明所以。 他却笑得更深了,点头道:“那就劳烦祠儿了。” 说罢,驱动轮椅上前,离得越近,他身上的寒气就越重,朝她扑面而来。 一如往常般,宋画祠将他的裤脚往上掀,但是当宋画祠蹲在他面前正要动手时,孟昭衍一把止住了她的动作,道:“今日且算了吧,我未曾感觉到疼痛,估计是以前的针灸有了效果,不必看了。” “你说什么?”宋画祠抬眸,隐隐有发怒的趋势。 “不必看了。” 两相无话,气氛一直凝止,这次却是孟昭衍躲过宋画祠的目光。他一点一点放下宋画祠的手,再将自己的衣袍整理好,缓缓驱动轮椅,走远了些。 他这才佯笑道:“我一直在等祠儿为我治病解毒,祠儿也一直尽心尽力,我心中是感念的,今日下雨,寒气突袭,我竟没有什么感觉,可见祠儿的治疗收效显著。现下,就没有再看的必要了。” “孟昭衍,你是一点不在乎自己的腿吗?” 宋画祠已然生怒,孟昭衍继续不偏不倚地刺激她,笑道:“在乎又如何?不在乎又如何?” “我费心费力给你治病,你却是这副态度?” 他默了片刻,而后移开目光,沉下声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几个年头,等我能拿回这条被人夺去的双腿。但是祠儿,若是好了,你我的合约便再不存在,如此,你岂不是就要离开我了吗?” 宋画祠心中一震,看过去的时候,只能看到他被烛光照得深沉的侧脸,连半个笑也提不上。   ☆、第175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亲谕出宫 孟昭衍说完,就沉默了,而宋画祠,却也半个字都吐不出。 她从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直以来的目标就是将孟昭衍的腿先治好,治不好哪里还能谈以后的事情,但是现在孟昭衍这样猝不及防地问起来,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没想过。” “祠儿没想过是当然的事情,但是我想过,结果,大概就是我方才说的那样。” “你怎么知道?又怎么断定?” “我如何?”孟昭衍轻笑一声,道:“祠儿一心想与宋三小姐过上安定平稳的生活,但是祠儿怕是忘了,皇宫凶险,我靖王府邸,也不过如是,我能给你的这种安稳,到底不是祠儿想要的。” 宋画祠一时无言,孟昭衍也不再多说,话已至此,宋画祠的态度他看得太清楚了。 这几天,他看得太清楚了。 孟昭衍慢慢转过身,往门外去,雨是雷阵雨,这时候除了地上的湿意与空气中的寒意,再无雨过的痕迹。 他走远了,出了正殿,往偏殿走去,临行前又交代了一声,“王妃又受了凉,照顾好王妃。” 这话,又是推脱他为何要住在偏殿的借口。 总之,那正殿里满室的暖意,终是离他远了。 宋画祠一直在正殿里待着,等雨停了,宫女们自然地将门窗打开,炭盆悉数收走,好让宋画祠别多吸了污气。 房间长时间保持暖气之后换上阵雨后的凉气,就不再是寒冷而是凉爽,宋画祠也难得借此清醒了不少。 从几日前开始,她和孟昭衍之间的氛围,就从古怪开始持续升温,到最后就是现在这样两难相见的状态。 宋画祠一直自认清明,坦坦荡荡没有什么需要躲藏隐蔽的,可是现在她必须避免与孟昭衍见面。 到底是为什么会这样,这个问题她思索了一下午,孟昭衍派人送来的驱寒汤药终于能让她回过神来。 送来的人里一块儿有陆霖深,从他面部表情来看,宋画祠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她将人一一屏退,如白日里那样大开门窗,移开屏障,能让两人的一举一动落入外人眼里。 只见陆霖深从医箱里拿出一小瓶药丸,药丸呈深色,在白净几乎透明的小瓶里面几近清晰可见。 宋画祠有些惊诧,更多是说不出来的情绪,她突然想起先前孟昭衍问她的那个问题。 到现在,从问题题出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她还是没有想过,不知是忘了,还是刻意忽略,总之是一遍都没能过脑。 而现在,却莫名想起来。 陆霖深见其一副愣住模样,迟迟没有接过药瓶,也不说话,不禁叫了她一声。 “王妃。” 极轻的一声,落在空档的室内中有些悠然的意味。 宋画祠猛然回过神来,她目光直直看过去,问道:“这是,成了?” 陆霖深的面色有些许古怪,他想了想点点头,道:“算是成了,不过只能是成了一半。” “什么意思?” 陆霖深道:“此药并不能完全解了王爷的毒,王爷经脉堵塞,毒性积压,非一朝一夕能够解除。此药只能借药力暂时打通王爷腿部的经脉。” “然后呢?” 陆霖深兀自被梗了一下,道:“然后此药,只能让王爷暂时能够站得起来,药效一过,王爷便只能再度不良于行。” 宋画祠不禁皱眉,“那这与浮龙散有什么区别?” “并非如此,浮龙散自身带有毒性,虽也能让王爷站立,但对王爷的身体自有伤害。而此药,只疏通,却并不会损伤王爷的经脉,这是两者最大的不同,也是此药的可取之处。” 她想了想,问道:“浮龙散一月之内不能再用,这个药有没有时间期限。” 陆霖深点头道:“自然是有的,是药三分毒。此药每日可服用一次,时效为两个时辰。” “每日都可?” “是的。” 宋画祠大叹,道:“那真是太好了,这样孟……王爷每日就可行立两个时辰!” 陆霖深见她兴奋成这样,又道:“但是王妃不要忘了,此药只能暂时对王爷的腿疾得到缓解,根治还需另寻方法。” “我明白的。”如同兜头凉水般,宋画祠蓦然恹恹。 正如陆霖深所说,孟昭衍的腿疾并非一朝一夕形成的,而现在,他们也只能研制出这样一味药交给孟昭衍。 宋画祠不禁想,这,算不算一个交代? 陆霖深说完这些准备收拾东西走人了,他想了想,对宋画祠说:“王妃,这药还是您亲自交给王爷的好。” “为何?” 陆霖深笑了笑,道:“这药虽说是你我两人共同研制而成,但其实也只是王妃您一个人所想,而臣只是出材出力,臣实话实说,王妃在医学方面的造诣,臣是在望尘莫及。臣不敢居功夺了王妃的功劳,故而还是您亲自交给王爷的好。” 宋画祠一时哑口无言,她不能说,也不能给,当孟昭衍问出那个问题,就像是绝了她的路一般,只要把药给了孟昭衍,就是间接说明了她的答案。 她下意识的,不想说出这个答案。 于是就欺骗自己没有想过。 可是反过来想,似乎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缺的,只是一个脱口而出的机会和勇气。 陆霖深在静默中慢慢离开,他再看了一眼独坐深宫的宋画祠,想起日前看到孟昭衍的那个神情,心中慢慢浮现出一个东西。 他望了望西边落下的夕阳发出的余光,惨烈而壮丽。 这将告诉人们,明天该是个好天气。 就像孟昭衍对宋画祠,那颗尽在不言中的心。 宋画祠到底是没有说这件事情,临近晚膳,传下一道圣旨。 准许宋画祠出宫的圣旨。 皇帝亲谕,传旨太监脸上像擦了白粉,一双眼睛小而聚光。 宋画祠安然接旨,震惊余下是愣怔,因为只有她一人,没有孟昭衍。 她下意识想问,话语却被逼退下传旨太监笑眯眯的眼神里。 “臣妾,接旨。” 泰旗听到来人报信,打发走人就进了养心殿,皇帝斜倚在床榻上看书,泰旗上前道:“给圣上多点盏灯,不必伤了眼睛。” 皇帝淡淡嗯一声,准了。 泰旗边点灯,边说:“靖王王妃明日就可出宫。” 皇帝愣了一下,沉吟良久,而后道:“下去吧。” 泰旗应了,转身悄然离开。   ☆、第176章 回到宋府 宋画祠出宫的事情,最后一个知道的人竟然是孟昭衍。 他听闻此事后下意识想赶过去询问宋画祠缘由,可是步伐却生生止在了原地。 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挣扎,没有想到宋画祠就连出宫,他连没有询问的资格都没有。 宋画祠到底有多不想见到自己,他再清楚不过,不然也不会消失这么长时间没有露面,但是就算如此,他也未曾对宋画祠放下过一分一毫的忧虑,深宫禁院,险恶非常,并非宋画祠一人能受得来的。 然而现在她能够得到出宫的机会,他总该庆幸的,离开了这个吃人的地方,宋画祠的安危就能得到保障,他又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孟昭衍不禁抚额嗤笑,这一颗心交出去,就再没收回来的余地了。 宋画祠算是盛装入宫,却要低调出宫,孟昭衍自然不会去问皇帝这般是什么意思,他远远地看着宋画祠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后面,却连一个上前相送的机会都没有。 皇帝不放行,宋画祠未能轻易入宫,他们便无法相见。 是好是坏,孟昭衍一时琢磨不清。 好,便是两人不用再躲着对方。 坏,便是从此皇宫之路他要开始真切面对。 孟昭衍想起那日皇帝对他说的话,心中的思量一下子通透起来。 皇帝安排他见梁嫔,那个自他记事起就消失得一干二净的女人,该被他称作母妃的女人。 而他尽可委婉的拒绝了。 纵然他心再定,也难免在那个时候感觉到一阵漏空,如同冷风过境般,攫取他的记忆。 他已经记不起那个人的长相了,只知道倾国又倾城,皇帝也曾被她迷得颠三倒四,就算到了今日,十几年过去,仍旧念念不忘的,甚至难得低下语气来让他去见她。 而宋画祠出宫,大概是个有引的威胁,只看孟昭衍要如何抉择,如何做了。 他不可能妥协,正好与宋画祠发生了这种事情,这场局,暂且只能是搁置的状态。 最后让步的人,孟昭衍却也说不清楚到底是皇帝,还是他自己。 这一切,只有皇帝和孟昭衍两人心中门清。 来接人的府轿并未把人安然送到靖王府邸,宋画祠半路改道,回了宋府。纵然下人有心要劝,但是不能变的是服从主子命令,最后轿子还是安稳停在了宋府门口。 来迎的是管家,这时候宋太傅还在官署当职,管家一见来人就头疼,随后闻信的姚夫人和宋枝瑶,一个更加头疼,一个却暗藏阴鸷。 宋画祠可以说是一夜未睡,现在脑袋都有点昏沉沉的,直直往自己房间里走,路上遇上什么人了都想无视。 还好宋枝瑶和姚夫人两人还未想与宋画祠正面对上,来拦的人只有宋乔淑一个。 她在府里等了宋画祠多日,一开始宋画祠回王府时说只是参加宫宴,必然会来接她的,但是隔了几日当宫宴举行又结束后,回来的只有宋枝瑶和宋太傅两人。 宋乔淑几乎要望眼欲穿了,也瞧不见宋画祠来府的身影。 后来多方打听下,才知道她是跟孟昭衍一块被留在宫里了。 宋乔淑到底不是多么天真,莫名被留在宫里这件事几经推敲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孟昭衍不受皇帝待见已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不可能一夕之间又另眼相看于他。 故而担心着孟昭衍会不会出事,宋乔淑也连带着想了想宋画祠。 今日一大早,前院就传来了宋画祠归府的事情,她再等不及,就来到宋画祠院门口守株待兔,终于把人给等到了。 宋画祠脸上的憔悴显而易见,但宋乔淑却有些不管不顾的态度在里头,她皱起眉,问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府?” 闻言,宋画祠定定看了宋乔淑一眼,恍过神后,答道:“姐姐不知,我与孟昭衍在宫里多住了几日,才得到谕旨能够回来,就立马回了宋府。” “那王爷如何了?也是回来了吗?” 提到孟昭衍,宋画祠愣了一下,心跳不自觉漏了半拍,她顿了顿,摇头道:“没有,孟昭衍还在宫里头呆着,只放行了我一人。” 她有些心乱,别的不想再说,接着只摆摆手道:“我昨晚没睡好,姐姐待我休息片刻,详细的情况再与你讲。” 说罢,有些迷糊地往里走,也忘了还要再管宋乔淑的问话。 她此刻真是乱了心神,一被孟昭衍这三个字困住,就如被搅得昏天黑地般,什么都不知道了。且她此刻真真实在困顿,多的已经没力气再说,便立马夺门而入,直接找到床榻,低声吩咐了一句不准任何人进来,就抱着被子睡死过去了。 宋乔淑还站在原地,看着宋画祠对她这般无礼,手心掐疼了,才堪堪回过神来。 嫦云还跟着她,没人的时候低声说:“看来王妃是真的很累,脸色都十分不好呢!” 宋乔淑扫她一眼,淡淡道:“知道了,我们走吧,等祠儿醒了再来看她。” 说罢,就转身往外走,路过的人纷纷行礼都没有管。 孟昭衍再回到昭云殿,这时候没必要躲宋画祠而到偏殿屈居了,他一个人来到宋画祠住下的地方,没叫人跟过来,房间干净得像是从前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 这里对他的记忆太深,他在这一个人睡了十几年,想不清楚也不行,几乎没有哪样东西是被动过的。 宋画祠就像是个暂居的旅客,匆匆来,匆匆去,修养良好到一丝痕迹也不留下。 孟昭衍的目光淡淡扫过,不,也不一定。 桌上那个白净小瓶和被压着的一张轻飘飘的纸,大概就是她来过的证据。 纸上是宋画祠小而清秀的字体,上面的内容叫孟昭衍猛然一惊。 他竟然不知道宋画祠这几日已经研制出这样的药了,怕是就是陆霖深来的那几日,两人一齐商讨的,而这些,未曾亲眼见过亲耳听过的他,只有到现在才知道。 又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孟昭衍握着冰凉的药瓶瓶身,动一动还能听到里面药丸相互碰触的清脆的声音。宋画祠已经将药效解释得极近详细,他再没什么不懂的,只是现在,他的手心真真切切摸着它了,又想到那日问的那个问题。 ——若是好了,你我的合约便再不存在,如此,你岂不是就要离开我了吗?   ☆、第177章 微露心事 是不是,答案就是如此。 日光隐漏下,孟昭衍的神情,却如蒙了层黑雾般,凄凄惶惶。 宋府里,宋画祠醒来已近下午时分,期间宋太傅已经回府,知道她来了府上就说自己知道了,便什么表示都再未有了。 她睡得这一天,真就没什么人来打扰。 睡过一觉,宋画祠的状态不能算是很好,日夜颠倒,睡下来只能感觉到意识昏沉,全身乏力,她一个医生,就犯了这样的错误,全该让自己笑话一下自己。 重点是,醒过来的宋画祠双手撑着,坐在床案,想的却还是梦里的场景。 她什么都没梦到,只梦到了孟昭衍。 第一次,与孟昭衍相熟相知的场景,从一开始,在她脑中播放到现在,仿佛是高清放大般的场景,让她作为一个旁边者,轻易看透了孟昭衍在她身上放的那些心思。 以及自己的懵懂。 孟昭衍的优秀是毋庸置疑的,这在过去的时分里她也清楚知道,然而却在这场梦里,彻彻底底地让她肯定了孟昭衍的可取之处。 更甚者,孟昭衍除了那双废腿,几乎没有不可取的地方。 这样的人,明明白白向自己倾心,她却是懵懂无知到了现在。 到了此刻。 她还是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想法,但是对孟昭衍的排斥,却不只是少了一星半点。 下人们贴心送来了凉茶让她清醒了不少,这么一清醒,就想到了宋乔淑早上在她一开始回府来看她的事情。 宋画祠对宋乔淑是有愧的,当初说要带宋乔淑离开,却没料到在皇宫里滞留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宋乔淑在宋府有没有继续遭宋枝瑶等人欺压。 她稳住身形废力起身,刚走到门口,就遇见了再来看她的宋乔淑,后面还跟着嫦云。 宋乔淑见她下意识笑了,道:“祠儿的面色看起来好了不少,早上那副样子确实把我吓了一跳。” 宋画祠愣了片刻,而后讪讪道:“昨晚没有睡好,一大早出宫,就想找个地方补觉了,让姐姐担心了,实在罪过。” “哪里的话?” 宋乔淑说着,宋画祠就把人往里带,这下好了,也免了她这副无力身子走这一遭。 茶是凉的,宋画祠想叫人上热的来,被宋乔淑止住,打发嫦云去做了,一时之间只剩下宋乔淑与宋画祠两人。 宋乔淑自然是想问关于孟昭衍的事情的,但是不好直白来问,只得穿插着要答案了,便问道:“祠儿在宫中住了多日,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没问过……”她顿了顿,而后眨眨眼,道:“我没问过孟昭衍,不清楚这个。” “那祠儿和王爷在宫里住得可好?” 实在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当然是不好的,日日与孟昭衍无声无面地周旋着,日日费心去研制药物,怎么可能会好。 但是真实情况又不能说,另者,还有不希望宋乔淑为她担心。 故而宋画祠点头道:“除了昨晚,刚开始知道我要出宫的事情,可能太兴奋了吧,就没有睡好,其余时间过得都是惬意的,皇宫虽然规矩多,但是……但是不碰到什么事,是没法把人拿捏住的。” 她当然碰到了事,还碰到了不少事。 “那王爷怎么没和祠儿一起回来,你们这先后的,却是怪事啊?”宋乔淑假装不经意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宋画祠现在想,怕是只有孟昭衍一人知道,但若是不知道,他在宫里就有点凶多吉少。 想到这,她心口又是一颤。 会不会,真的发生什么事情? 宋乔淑低低唤了宋画祠几声,才将她的心神给唤回来,“祠儿,你想什么呢?跟你说话你都不答。” “啊——”宋画祠看过去,眼神依旧发飘,她问,“姐姐问我什么了?” 宋乔淑有些无奈,她道:“我问你这次要在府里住下几日?” 她是存了心的,只要宋画祠一提到回王府的事情,必然要带上她,这样她心里就有点底了。 但是宋画祠并不配合,她这次回来,根本没有想过要回王府的事情,他们现在一个宫里一个宫外,不用刻意躲,就是咫尺天涯的距离。 而如果孟昭衍一旦出宫,她要是回了王府,就是“自投罗网”,她大概还没那么蠢。 宋画祠歉意地看过去,道:“姐姐是在宋府过得不如意吗?若是宋枝瑶等人欺负了你,你定要跟我说,我现在……我现在还没有离开的打算。” 一下子被戳穿心思,宋乔淑自然有些窘迫,她摇摇头,道:“未曾,宋枝瑶一直在养伤,倒没有欺负我。只是……祠儿为什么迟迟不回王府?” 宋画祠顿了一下,想了想而后答道:“因为王爷还未曾回来,我现在回王府,确实有点无聊,况且我与姐姐一起在宋府,也能有个照应,岂不更好?” “确实如此。” 宋画祠松了口气,怕宋乔淑再问,自己就露了馅,到时候兜不起来,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祠儿这一觉睡得有些长久,晚间叫人煮一副安神的茶,祠儿喝下,也能睡些时候,不至于像今日这般真把日月颠倒了。” 宋画祠笑着点头,“还是姐姐关心我?” “怎么?就我关心你,王爷不也是关心你的?”宋乔淑下意识嘲讽道。 然而宋画祠没有听出来,只是闻言的一瞬间,就愣在那了。 原先未成亲时还好,他们难得才会见上一次,彼此的印象少的可怜,然而成亲之后,他们定下条约,算是结成合作对象,对内她履行诺言为他治病,对外她与他假装恩爱,默契十足。 就是这样慢慢的,孟昭衍对她的感情就开始萌发,且到了现在,已经不愿意止步于此了。 她并非抗拒,只是一时接受不来。 孟昭衍对她的好…… 慢着! 她并非抗拒,只是一时接受不来。 宋画祠被自己这个念头给惊呆了,她看着眼前似乎成水的画面,一个动作就能将其带出波纹,一切都是不真切的,只有他脑中,孟昭衍面对她时无数个风轻云淡又温和暖人的笑容,最是清晰。 “祠儿,你怎么了?”宋乔淑惊觉她不对,不禁问道。 可是宋画祠此刻游神在外,根本不可能理会她。 连她本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第178章 动心 “祠儿?” 宋乔淑实在觉得奇怪,是不是宋画祠在宫里遇到了什么,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失了心神的样子。 被叫的人堪堪把自己的魂留住,宋画祠一转头,莫名觉得宋乔淑离自己有点近,她往后退了些,道:“姐姐说什么?” 宋乔淑叹了口气,这么跟宋画祠说话确实觉得很累,她问道:“祠儿在宫里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姐姐怎么这么问?”宋画祠下意识眼神闪躲。 “我数次叫祠儿,都是一副出神的模样,没有理我,这我要再看不出来,可真就是瞎了。” 这时嫦云的茶也上来了,听到这句也添了句,“王妃眉目间郁结过重,嫦云也看出来了。” “啊——” 宋画祠哀叫一声,却呐呐说不出话。 “祠儿,你在宫里的时候,处处危机,寻不到可以说话的人,但是现在都出宫了,你且与我说,或许我还能给你出谋划策,解你忧愁。”宋乔淑点了点宋画祠的眉心,道。 她这么说还是同样的私心,宋画祠的事情必然与孟昭衍相关,她也可以知道些信息。 宋画祠依旧低垂着眉眼,宋乔淑想了想,说:“嫦云,你出去吧,我与祠儿好好说说。” “是,奴婢告退。” 嫦云走后,宋乔淑撑起她的头,道:“好了,这下能与姐姐好好说了吗?” 宋画祠眼里面上全是纠结,她看着宋乔淑,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说。 现在她好像有些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了,但是一切还是模糊得让她没法直视。 “祠儿,你若不说,姐姐就走了,往后你若再有别的事情,姐姐也不会多管的,你这样,就是不信任我,那我,也不必再多问你了。” 宋乔淑说着要走,宋画祠连忙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姐姐,你先别急,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那你慢慢说。”宋乔淑松了口气,重新坐下后,做出倾听状。 宋画祠想了想,一开始并不知道从哪开始说,她和孟昭衍的矛盾从遇见沈砚修开始,但是那是孟廉枫设计,应该不必跟宋乔淑说。 “我在宫里住下的时候,遭受他人毒手,在我的香炉里,下了毒香,只要我用的时间一久,就会伤及肺腑身亡。但是……” “慢着!你说你在宫里被人下毒?”宋乔淑惊道。 “是的,”宋画祠点头道:“也不知道是谁下的。” “怎么会这样?皇宫禁院还有人胆敢做这种事?” 宋画祠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是谁,按理说宫里没什么我认识的人,想杀我的也该是没有的,大概是想对孟昭衍动手,误伤了我吧。” “那你又是如何解的毒?” “这正是我后面要与姐姐说的,王爷叫来御医为我诊治,没有将消息泄露出去,最后帮我解的毒。” 解毒的过程就没必要与宋乔淑说了,她连回忆都不想的事情,怎么可能说出口。 “就为了这件事吗?” 宋乔淑实在疑惑,遭人毒手这件事她们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这次怎么会这么怪异? “不是的……”宋画祠垂下头,道:“姐姐,我在宫里住的这几日,遇到了很多事情。” “祠儿你慢慢说。” 宋画祠抬起双眸,模样几近渴求,她道:“姐姐你也知道,我与孟昭衍之间,除却这个虚名婚姻,就剩下那条口头契约了。我原本只想做个安安分分的人,并不想涉及太多,但是……” 她来到这个世界,无依无靠,还被人肆意打压,原本就漂浮不定,最后只能靠一个孟昭衍,本来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关系,这时候却被孟昭衍跨越打破,满心狼藉,也只能靠她一个人收拾。 “但是孟昭衍他……他对我太好,已经到了不必要的地步,我知道他心好,愿意帮助你我,可是我却是突然明白了,好像……好像他对我动了心。” 宋画祠说着不自觉别过头,她自己不知道,但是宋乔淑却看得分明,她脸上的两坨红晕,只有女子怦然心动时才会出现。 宋乔淑早知道孟昭衍对宋乔淑有感情,早在他来汐婉阁警告自己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可笑宋画祠本人却直到现在才看出来。 听到她说“动了心”这三个字,宋乔淑若有那个力气,就差点该捏碎自己手里的茶杯了,但是那暗中用力,指节泛白的五指,却将其内心的复杂表现的淋漓尽致。 宋乔淑几乎寻不回声音,她看着宋画祠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只道,这就是她纠结的事情,宋乔淑爱而不得的人,却这样被她生生推拒开外,而她自己,宋画祠自己,就算自己也同样动了情也不知道。 这世上的笑话,宋乔淑已经听了太多。 “王爷有对你明说这件事吗?” 宋画祠想了想,摇头道:“未曾。” 确实,孟昭衍那样的人,是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嘴边的,单凭他无微不至的举动,和在宫里发生的种种,她就能确切明白孟昭衍对她的感情。 宋画祠想起前世那个自己爱透了的男人,也是因为他,宋画祠间接来到了这里,也就间接遇上了孟昭衍,似乎一切都在冥冥中,都是按其命定的轨迹行走。 而她遇上孟昭衍,是否也是一种命迹? “未曾?那你又是如何断定的?” 宋乔淑皱眉问,宋画祠却莫名闹了个大红脸,她要怎么说自己是怎么看出来的,反正看出来不就是看出来了吗? 也绝对不可能是她的臆想啊! “姐姐,你问我这个……干什么?” 宋乔淑表情一顿,而后略略笑道:“是我逾越了,祠儿,感情的事,还需你自己琢磨。你与王爷只是假婚约,从未动过真感情,若是你对王爷没有真心可言,还是早早拒绝他的好,这么一味躲着他,只会连你们两人一起拖累。” 她是存了心想暗示宋画祠对孟昭衍是没有感情的,也不知道宋画祠能听进去几句。她又道:“这世上是没有离开谁就不能独活的人的,王爷此时被你拒绝了,也会有他自己的思量,儿女情事,不能成为他的羁绊。” 宋画祠咬着下唇,像是自言自语般,道:“这些,我都知道。他样样都是极好的,待我治好了他的腿,他才能去寻找更好的。”   ☆、第179章 劝告 至于更好的是什么,宋画祠心里隐隐有个念头,但是到底不能明说。 “祠儿你能明白这些就好,治好王爷的腿疾,我们方能寻回自己的本分。祠儿,千万不能乱了心。” 宋乔淑单手搭上宋画祠,双眼定定看着她,只有这一个念头,就是宋画祠千万不能动了真心,不然到时候他们两情相悦,就再没有她可以插足的地方。 她不会容许这件事情发生的。 “祠儿,姐姐要说的也就这么多,此事,还需你自己好好思量,万事,都要理智对待。” 宋乔淑收回手,整了整衣衫,而后站起身,道:“我就先走了,一会儿叫人送来安神茶,祠儿可别忘了喝。” 宋画祠愣了一下,而后道:“好,姐姐你回去吧。” 她自己觉得宋乔淑说的是对的,先把自己的理智抓回来,别一味回想有关于孟昭衍的事情,孟昭衍既可以乱她一次,那么必然可以一直扰乱她的心神。 她只让自己别再想了。 晚膳时间,府里下人前来询问,宋画祠才想起来自己一天都没吃饭,这时候肯定是饿了的。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去前厅跟宋太傅一块用餐,她再次称病,本里心里就够烦的了,现在实在不想更烦人。 宋太傅显然已经是习惯宋画祠这个样子了,听到下人回来传报,眉头都不动一下,就拿起筷子道:“用吧。” 宋画祠现在是靖王正妃,还能压宋太傅一头,宋太傅纵然无所谓,宋枝瑶却是看不下去。 今早宋画祠一回来,她就知道肯定是宫里设的计没有成功,宋画祠还能有命回来,再次让宋枝瑶气得不轻,不管她怎么做,宋画祠都能化险为夷,她一口牙都要被自己咬碎了。 再听宋画祠抱病不愿来吃饭的消息,她再次妒火中烧,宋画祠一个王妃身份就嚣张成这样,她只盼着自己好早日嫁给孟廉枫,让宋画祠好好瞧瞧! “瑶儿……” 宋太傅已经把眼神放在宋枝瑶身上了,但是她还没有反应,姚夫人顶着宋太傅的眼神唤她,才能把她的魂给唤回来。 “怎么了?”宋枝瑶循声回望,猛然间被姚夫人使了个眼色,瞬间明了道:“我今天听四妹回来的时候状态不好,这会儿又是抱病,要不要请个郎中给四妹看看?” 宋太傅轻咳一声,道:“这件事不劳你忧心,祠儿若有问题自己会说,你管那么多,还不如先干好自己的事。” 宋枝瑶低低应了一声,这个梗算是过去了,她松一口气,想了想,又道:“爹爹教训瑶儿谨记,可是瑶儿当真是关心四妹,是不是四妹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太傅也不知道关于宋画祠的事情,宫里传出来的事情极少,只说是宋画祠感染了风寒,病了几日,这会儿大概已经好了,谁知道现在又是什么事。 “宫里的事情岂是你能问的,一个姑娘家,哪来的那么多好奇心?” 说话间,宋太傅已经将眼神递给姚夫人,意指她管教不言,姚夫人忙道:“瑶儿近日都在做女红,心思难免有些跑……” “你快要嫁给五皇子了,皇家的规矩多,不再是你意气用事的地方了。” “瑶儿明白。” 宋枝瑶这下知道是问不到了,也不知道宋画祠是怎么被救回来的,说是风寒,肯定是为了掩人耳目的说辞,一定是自己的毒管用了。 但是到底是失败了。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宋枝瑶慢慢垂下头,反正日后的时日还多。 另一边,宋乔淑叫人撤下去晚膳,实在是没有多吃的胃口,嫦云在一旁有些急,道:“小姐,您中午没吃多少,晚上再吃这么点,半夜非要饿醒了。” “没事,”宋乔淑摇头道:“我吃不下,撤下去吧。” 下人们陆陆续续出去,须臾间桌上就只剩下一套茶具静置。 宋乔淑一副提不起神的样子,这时候也迟迟不肯离桌,就静默着坐着,神情恹恹。 “小姐,您自从从王妃那回来,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可是王妃又跟您说了什么?” 宋乔淑闭了闭眼,道:“嫦云。” “奴婢在。” “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地,直让嫦云直直跪下去,道:“小姐,奴婢不敢!” 宋乔淑起身朝里走,慢慢道:“不该问的事情,你从来都不该问。” 她不说起身,嫦云就只能一直跪在地上,可是现在嫦云想的却不是这个事情,她根本不知道这句话是怎么触动宋乔淑的,她本意是为宋乔淑分忧,现在却是这个样子,嫦云心中只感惶恐。 宋乔淑叫人准备洗漱,这个时分就想着睡了。她表面看似平静,其实心里已经翻滚着燎原之火,没有人知道当她听闻宋画祠说那些话时她心里的挣扎。 明明是她先开始的,是她喜欢的。 只是一个身份问题,她就不能正大光明去喜欢爱慕孟昭衍,还要遭其威胁。 而宋画祠,她曾经一心相护的妹妹,却要夺了她心头所有的念想。 “嫦云,你怎么跪在这里?” 宋画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宋乔淑心里的弦蓦地绷紧又放开,她揉揉眉心,先一步出去了。 “祠儿,都快夜半了,你怎么来了?” “夜里确实睡不着,我来看看姐姐,姐姐这是要睡了吗?” “是了,白日里走动得多,这会儿有点困了。” 宋画祠让嫦云起来,道:“嫦云怎么会跪在这儿?” 宋乔淑看过去一眼,嫦云忙道:“嫦云自知方才说错了话,自罚跪在这儿,不关小姐的事情。” 宋画祠点点头,宋乔淑收回目光,道:“送去的安神茶祠儿喝过了吗?” “还没呢,来看看姐姐就去喝,既然姐姐要睡下了,那我也不打扰了。” 宋乔淑巴不得她走,只点点头道:“那祠儿就回去吧,夜中路黑,多点几盏灯,要小心着。” “我知道的,姐姐睡吧。” “好。” 匆匆来一趟又要匆匆回去,宋乔淑在窗边看着宋画祠的身影消失,月色隐没在云层后面。 她敲着窗棂,一遍一遍安慰着自己的心绪。 只希望宋画祠还能再懵懂一些,按她所说的那些,先要拒绝孟昭衍,不然再发展下去,就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第180章 远征归来 皇帝第三次在御书房召见孟昭衍,在宋画祠走的当天。 远征大将军宋宁御的折子从疆地加急送来,皇帝为此难得高兴了一阵,他将折子甩在孟昭衍面前,连泰旗都给赶出去了,皇帝问道:“那件事,你可考虑好了?” 孟昭衍眼神微动,却依旧道:“儿臣日前已向父皇表明心态。” “你到底为何不愿?” 孟昭衍沉默,他这么跟皇帝说话实为大不敬,但是他知道皇帝在这处的底线是什么,故而他倒也是不怕的。 皇帝微叹了口气,挑开话题道:“远征大将军如今捷报传来,将不日进京,你看要派什么人去合适?” “远征大将军?”孟昭衍微眯着眼,想了想,道:“可是宋家长子,宋宁御?” 皇帝细看了他一眼,而后道:“正是,也是你王妃的亲兄,说起来,也与你有几分亲疏关系。” 这话说出来就是试探了,皇帝的目光不曾挪动,孟昭衍也是滴水不漏,他道:“大将军胜名在外,儿臣也常有所闻,只是从前未曾与其见过,不曾了解几分,父皇此问,确实是为难儿臣了。” 上天静默了一会儿,孟昭衍不动声色地等着皇帝说话,气息平稳,只能闻到特贡的龙涎香的气味从四面八方细细传来。 “也罢,是朕病急乱投医了,你去吧,朕明日再在朝上与众臣商议一番。” “是,儿臣告退。” 孟昭衍轻轻合上门,门外泰旗见他出来了,低下身见礼,笑着道:“靖王殿下这就回去了。” “正是,有劳公公在父皇跟前打点。” “不敢。” 两人低交几句就算作罢,孟昭衍一路朝昭云殿走,宋宁御回京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他手中统领五十万大军,留三十万压境,二十万随其回京,士兵众多,行程自然要慢很多,现在应该已经快要到京畿附近了。 可见皇帝已经将这副折子压了多久了。 皇帝前面试探他,孟昭衍心中不是不清楚,就算他小心避开皇帝的警铃,却也不能得其信任。 而宋宁御的回京,必然要使京都局势变动很多。 他确实许久未见宋宁御了,从宋宁御远征之时,就未再见过一面。 想来,宋画祠也是如此。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昭云殿前,门口的宫人走近,问道:“王爷,王妃已经出宫,可要将您的东西安置在正殿,这样到底方便些?” 孟昭衍恍然回过神,“你说什么?” 宫人又重复了一遍,他才想了想,道:“不用了,就按原来一样放着吧。” “是。” 宫人应了就退下去了,孟昭衍远远看了一眼正殿禁闭的门,蓦然笑了一下,就施施然转身走了。 皇帝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把宋画祠送出宫,但到底是保护了宋画祠,他在宫里一日,孟廉枫就蠢蠢欲动一日,他可以经得起孟廉枫折腾,宋画祠,他却是不敢赌的。 他要送宋画祠一片安稳,就不能将她拉入这样的境地。 皇帝,也像是动了恻隐之心一般。 孟昭衍轻笑,瞬间否定了自己这个念头。 宋枝瑶的伤养过这么久,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她唯一怕的,也就是会不会在身上留下疤痕,求姚夫人从宋太傅那里拿了特制的药膏,可以将其身上的疤痕随着时日渐渐消退,也算是解了心头一大忧心。 但是最忧心的,还是宋画祠的死活。 她几次三番想动宋画祠,都让她躲过去了,就算宋画祠也受过几日苦,却是实在难消她心头恨。 宋枝瑶又想着要设计毒害宋画祠,这回她却是没有给姚夫人讲,只不想姚夫人再多说些什么碍着自己的事。 宋太傅早朝下来准备用膳,吃到一半像是想起来什么,当着众人面道:“你大哥多年出征,如今快要回来了。” “大哥?” 宋枝瑶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哪来的大哥,怎么什么印象都没有? 宋太傅斜睨她一眼,悠然道:“你大哥宋宁御,当年出征的时候你还小,此时也大概是没什么记忆了。” “可是娘亲只生了我一个,怎么还会……” 姚夫人急忙拉住宋枝瑶,把她接下来的话止住了,姚夫人讪讪笑道:“老爷,瑶儿年幼还不懂事的时候大少爷就走了,此时不记得也属正常,请老爷莫怪。” 宋太傅从鼻子里哼一声,算是不计较,宋枝瑶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被姚夫人暗处瞪了一眼,就闭着嘴不再说话了。 饭后,宋枝瑶跟着姚夫人进了房,才散了一口气问道:“娘,你前面为何不让我继续说?” “你傻啊,不会动脑子想想吗?那个宋宁御不是娘生的,那必然是宋画祠和宋乔淑的胞兄啊!” “可是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说了是你还小,宋宁御对宋画祠和宋乔淑是出了名的爱护,只是这几年出征,鞭长莫及,只怕这次回来,宋府里面必定安宁不了了。” 宋枝瑶奇怪道:“娘亲,此话怎讲?” 姚夫人叹口气道:“宋画祠现在是靖王王妃,宋宁御又是远征大将军,若是他们想,只怕你我也难有立身之处。” “娘亲怕什么?我不日也要嫁给五皇子了,还怕他们俩?” “是了,瑶儿嫁出府去,万事无忧,只是为娘还要继续在宋府里呆着。” 这话是说宋枝瑶一人得到,却不会带着姚夫人一块走了,宋枝瑶也没有什么办法,这是必然的,只要宋画祠在府一天,她必然痛快不了,要么是让宋画祠回王府,要么,是找个方法除了她,已绝后患。 但是之前做了那么多次,宋画祠都避过去了,一时之间她是真的找不到法子。 宋枝瑶脑筋转了又转,迟迟想不出计谋出来。恰巧姚夫人要午睡了,她便退了出来,一路边想边回了自己院子。 路上遇到下人都退立两侧向她行礼,宋枝瑶没工夫搭理,直直走了。 几个下人端着盆子在后府独径里走着,谈话的声音飘落在走到岔路上的宋枝瑶耳朵里。 “你这手是怎么回事?怎么伤成这个样子?”其中一人问道。 “咳,每过冬时,都是这样,我都习惯了。” “习惯什么?”又是另一人。 “这洗衣坊的水啊,是从井底里捞出来的,水温寒凉,常人伸手进去都要哆嗦半天,搞不好还要被动抽筋……”   ☆、第181章 出城相迎 “你们只怕是没在洗衣坊里做过……” “为何是过冬之时?” 那人道:“春季冰雪消融,井底的水温度最低,冬天还有柴火可用,现在啊……现在什么都没了,所以我的双手都成这个样子了,你去洗衣坊到处看看,都能瞧见我们那儿的人都是这个样子。” “真的啊……” “正是,你们好啊,活轻松些,也不必遭这些苦……” 声音渐渐远了,直到彻底没了声音,宋枝瑶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这儿莫名站了许久。 她暗暗掐住掌心,压住心头那个念头,循着路慢慢往外走。 她还寻思着要找什么方法要整宋画祠,才想到自己实在是太蠢了,既然下毒不成,那还有许多方法能至宋画祠于死地。 宋枝瑶嘴角的笑慢慢挑起,宋宁御回来了又如何? 早朝上宋宁御的事情没商量出着落,三派争论着实吵的皇帝头疼,他难得去了趟内阁,商定此事。 又是一阵激烈言论,孟昭衍端坐在皇帝下手,像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般,一句话也不插。 坐上皇帝淡淡扫了他一眼,拍案定了此事。 皇帝不说放孟昭衍离开的事,有了上一次孟廉枫的前车之鉴,出城迎接宋宁御的事情到底落在了孟昭衍头上,皇帝坐居深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派孟昭衍过去就是一种表态了。 泰旗在皇帝手边上好茶,道:“靖王殿下患有腿疾多年,若是出城出了什么差错,身边的手下又保护不利,怕是……” 皇帝抬起头,想了半晌,而后浅浅呷了一口茶,道:“着三百禁卫军,随后保护靖王。” 坐下的几位大臣神色不变,都是修炼了几世的人精一般,自然懂得皇帝的意思,孟昭衍随即出列,谢主隆恩,皇帝说罢一拂袖,就端着步子离开了。 宋宁御到底是手领万把大军的护国第一将帅,若是谁将其拉拢过去了,必然对皇帝是个极大的威胁。 皇帝可以放权,但不能放兵权,边境三十万大军不能动,这边二十万士兵最后能到宋宁御手里有多少还未可知,但是都是上过战场拼过血命的弟兄,到底听谁的,已不仅是兵权一事能说的清楚的。 固然皇帝清楚这个,故而任何一个能让朝中众臣能接近宋宁御的机会他都不会给,而最该防备的,却是他诸位皇子们。 一个不小心,他的大宝之座,他的命,就该丧于刀下了。 所以孟昭衍只能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所以皇帝才会诸多试探。 所以最后才派三百禁卫军,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孟昭衍最后一个出了内阁,他不知道这次出城算不算一个信号,总之他不能再在宫里呆得久了,他现在不如孟廉枫,不能随意走动,外面的一切都只能秘密得知,更何况皇帝还对他诸多挟制,宫里实在不是他能施展的地方。 况且,他心上还念着一个宋画祠。 那该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人了。 梁嫔他现在是不能见的,一为他实在不想,二为,现在还不是他该露锋芒的时候。 皇帝对谁仁慈,也不可能对他仁慈。 这么多年,他已经看得通透了。 八天后,二十万大军驻扎在城外百里处,先行军先一步回程,将入城折子递到皇帝案头,皇帝随即下令,命靖王于城外三十里相迎。 浩浩汤汤一行队伍拉开了苍黎京都的街道,打开宫门的那一刻起,孟昭衍才发觉这是这么多天里,自己第一次见到宫门外的太阳。 满目空寂下,是没有宋画祠的身影的。 宋画祠当然知道宋宁御回来的事,只是却不知道孟昭衍出城相迎,她换了个男装,带着倌娉一块儿混迹在百姓里。 一大清早就有人来清道,百姓站在两侧,过了将有一个时辰,队伍才来到宋画祠站的这条街上,队伍钱后都是士兵,且人数也不少,走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中间那个最为高贵的轿子 轿子四周都掩着,宋画祠当然看不清里面坐的是什么人。 她听到四周百姓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听了半天也没听清楚什么。 “哎,老伯,麻烦问你一下,轿子里坐的是什么人啊?” 被问的老伯回了下头,见到是两个相貌俊俏的公道:“这……我也不清楚,不过看这架势,倒肯定是个皇宫贵族了。” 宋画祠无奈叹气,这我也知道。 她还未开始道谢,一旁又有个年轻小伙开了口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几日前就穿出来的消息,亲迎的可是三皇子,也就是靖王……” 三皇子的名头一落,宋画祠的耳边就开始嗡嗡想,再也听不清什么了。 倌娉觉得奇怪,代她道了谢,而后就看到方才行至街口的轿子此刻缓缓走到了两人跟前的地方。 帘子被风吹得散乱,轿子里孟昭衍的侧脸清晰又模糊,宋画祠静默看着他,像是有感应般,孟昭衍也侧头望过来。 在看到宋画祠的时候,孟昭衍的眼瞳蓦地一敛,原本是不抱期望的事情,此刻却生生发生在了自己眼前,他真不知道是喜是忧。 甚至不敢多看,就移开了目光。 只是这轻飘飘的一眼,又怎可解他的相思之苦? 孟昭衍强压住心神,又目朝前方,落入一个幽黑的地方。 帘子掀了又落,但是再怎么快也快不过孟昭衍挪开视线的速度。 他肯定是认出自己了,只是不愿多看罢了。 生了这个念头的宋画祠,直到人群开始攒动,有人撞着自己了,才堪堪回过神来。 “公子,你没事吧?”倌娉又替宋画祠挡了一波冲击,担忧道。 宋画祠恍然抬起头,却不相干问道:“倌娉,我这个样子,能认出来我吗?” 倌娉一笑,摇头道:“自然是不能的,公子换装功夫高深,方才一出来,倌娉还真就以为公子是个……公子了。” 可是孟昭衍是肯定认出她了,宋画祠无比肯定这一点,她清楚看到孟昭衍在向自己这个方向投来视线时微动的神色。 可是也只是这样一动。 “公子,出了城门就不能跟着了,接下来这段路我们还要走吗?”倌娉问道。 宋画祠看着队伍的末尾,缓慢摇了摇头,道:“回府吧,大哥又不是不回来了,早晚能见着的。”   ☆、第182章 轿撵翻身 队伍出了城门三十里,等了有小半个时辰,才看到宋宁御带领的大军缓慢向他们逼近,见到人了,前方的官员走到孟昭衍面前低声道:“禀告王爷,远征大将军已要到了。” 孟昭衍嗯了一声,看了看前方远处黑压压的队伍,一伸手,随后跟着的周准就上前把他给扶下来。 皇帝派了三百禁卫军,统领的人正是周准,故而他也随行而来。 孟昭衍下了轿撵,行至队伍最前列,眼前浩浩汤汤的大军几乎将视线全部给遮住,黑压压一片,只能隐约看见人头。 这边宋宁御也看到了最前方坐着的孟昭衍,他没想到多年没见,孟昭衍的腿疾还未得到治愈,痛心之余,暗暗敛了神色。 宋宁御距孟昭衍还有一定距离时,一挥手,传令下去,叫大军随地驻扎,自己带着一对将帅驱马来到了孟昭衍跟前,众人翻身下马,半跪在地向孟昭衍行李。 “臣宋宁御带二十万大军回京复命,见过三皇子殿下。” “该叫靖王殿下了……” 宋宁御抬起头看了一眼,孟昭衍笑道:“无碍,宋大将军远征多年,又怎会知道这种事?” 有些剑拔弩张之势,宋宁御只当不知,没有重新再说,场面静了一刻,周围的官员都有些心底发颤了,孟昭衍才又笑道:“宋大将军一路风尘,舟车劳顿,别再拘礼了,起身吧。” 周围都是松了口气的声音,孟昭衍恍如未闻,转过身,身后的人自动散成两侧,宋宁御随即跟上。 宋宁御身材高大,孟昭衍坐着,非得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面目,可是他却是不介意的,他道:“宋大将军有些时候未见着京都繁华了吧?” “确实,臣领命赴往边疆,就与京都失缘,家中亲人也是很少联系。” “此次回来,将军也当与家人好好团聚。” “王爷说的是。” 宋宁御已然改口,孟昭衍也不想再多说,只道:“父皇还在等着宋大将军亲口报捷,我们就不在此久留了,将军上马,我们且回吧。” “是。” 宋宁御骑上马,走到最前侧迎接城内百姓的欢迎,威风一时,孟昭衍的轿撵依旧在队伍中间,比起前方的热闹,他这边倒是显得落寞些。 周准骑马赶到孟昭衍马车前,孟昭衍掀开侧边的帘子,周准即道:“三皇子的人。” 而后便慢慢继续往前行,仿似刚才只是经过。 孟昭衍依旧支着帘子,往两侧的人群看了一眼,随即就放下帘子了。 人多眼杂,孟廉枫此刻出手,难免会伤及无辜,他大概还没那么蠢,况且前方还有一个宋宁御,想动手只有找死。 那么孟廉枫这时候派人前来,也只能是来打探的。 这回派的人是久被关在宫里的孟昭衍,孟廉枫肯定要惊讶一番,邪火再上头,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估计是在宫门口,百姓都退散的地方。 那里地界开阔,想做些什么到底方便。 算好这些,孟昭衍闭了闭眼,他怀里揣着宋画祠研制好的药,一颗不漏地装在瓶子里,且看孟廉枫待会儿要做什么,到底需不需要用它。 不出孟昭衍所料,行至宫门口,宋宁御一行人就得上马查身,一点儿兵器都不能带进去,带来的将帅侍卫多,要一一检查过来必定要废一会儿功夫,孟昭衍只能在后面等着。 他环视四周,远一点的地方都是墙壁,若想偷袭,只能是自己身边的人被孟廉枫安插进来了细作。 周准一早呆在他身边,只怕有情况发生。 宋宁御被查好身站在一边,静静看着孟昭衍这边的情况,却是没走进一步。 而突然间,孟昭衍感觉身下一阵颤动,他手拍座椅,破开轿撵上方,借力飞至上空,一瞬间,再俯首看时,轿撵的两个轮子,此时已被卸下一个,一边倾倒,另一边连带着翻下来,前方的骈马也惊叫出声,行车之人没能躲过,倒在地上连着翻了几下才停下来。 事情只发生在一瞬间,周准立马反应过来,翻身下马,将自己的马匹留给孟昭衍。 孟昭衍端坐在马背上,衣服纤尘不染,与面前狼藉一片的马车格格不入,前方的人纷纷侧目回头看这一阵惊动,包括站在一旁静默的宋宁御。 立马有人过来询问情况,边向孟昭衍告饶谢罪,边检查车子的情况。 前方已经盘查好了,这边还在检查情况,又耽误了些时间,宋宁御却像有些不耐烦似的,声音放大传过来,“王爷,宫中陛下还在等着臣,臣不便久留,就先进宫了,此处的事情王爷继续慢慢查。” 场面再次默了,宋宁御也是大胆,孟昭衍坐在马上,眼睛微眯,神情危险,也是片刻没说话。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却点点头头道:“大将军说得极是,此事到底与将军无关,将军且进宫面圣吧,别叫父皇等急了。” 宋宁御不在乎孟昭衍话里的炮火,再行了一礼,就带着几人进宫门了。 宫门开又闭,孟昭衍才收回目光,不过他此刻已有些不耐烦了,皱着眉问道:“可检查好了?” 下方的官员擦着汗回道:“大概是此轿行路时不慎颠簸,车轮一侧就松乏了。” 孟昭衍点点头,恰好这时周准新牵的马车过来了,他道:“行了,查清楚了就下去吧,进宫。” 这边就不用细细盘查了,一行人走过前廊,并不见前方宋宁御等人的身影。 周准叫队伍停下,到后面对孟昭衍敬礼道:“王爷,宋将军等人怕是已经进去了。” 孟昭衍的神色实在不好看,他沉吟片刻,而后道:“回昭云殿,你回去复命,知道怎么说吗?” “属下明白。” “去吧。” 一行人兵分两路,一队由周准带着塌上宋宁御等人的后路去见皇帝,另一队是孟昭衍带着回了昭云殿。 从宫门口一直到这的情况一直有人汇报给孟廉枫,且画面详尽,一举一动都异常清晰。 孟廉枫这次倒不是要害孟昭衍,他只是跟皇帝抱了一样试探的心思,看看这个宋宁御与孟昭衍到底有没有可靠近的渊源,如果有,尽快除之,如果没有,为他所用。 当然,今日的这一切,进了孟廉枫耳朵里,让他实在不能再满意。   ☆、第183章 洗衣坊 宋宁御等人在御书房里跟皇帝说了什么孟昭衍到底是不知道的,只是当宋宁御出宫的消息前脚一传来,后脚皇帝准他出宫的诏书就传来了。 孟昭衍在这倒是有些愣,一时还真未反应过来,皇帝放行一事他本来还想另寻法子,没想到今日这一折倒成了。 恐怕皇帝到底是不想与他再磨下去了,不耐烦了,也便不与他周旋再多。 收拾收拾趁宫门未关前打道回府,靖王府邸离皇宫不远,慢一点的车马行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孟昭衍命人加快了速度,两刻钟的时间就走到了门前。 早有人先行回来通传,管家守在门口,看到孟昭衍的马车,就下了阶梯上来迎着,护孟昭衍下马,管家往后瞧了瞧,愣了一下,道:“王爷进府吧。” 管家的小动作被孟昭衍看透,他指望着能早府里看到宋画祠的念头也彻底告吹,他道:“王妃不日前先行出宫,本王差人将王妃送去了宋府。” “王爷可是要将王妃接回来?” 孟昭衍愣了一下,随后边朝里走边说:“罢了,王妃好不容易回趟府,让她再多住几日。” 再住得住到明年了,这是得纵容成什么样? 管家在孟昭衍身后无不担忧地想。 孟昭衍何尝不想宋画祠回来,可是很多事情在宫里的时候就已然失控,他可以掌尽太多事,就是没法掌控宋画祠的心思。 想到这,他心中难免落寞多少。 宋宁御回到府里,第一件事自然是见宋太傅。 多年战场厮杀,已让他身上沾染了收不住的血腥之气,宋太傅看了也得被他身上的气息逼退三分。 宋太傅轻咳一声,道:“回来就好,身上没受什么伤吧?” 宋宁御在沙场上走过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伤,不过他还是低垂下眼眸,回道:“父亲放心,儿子一切安好。” 没有别的话要再说了,孟廉枫明里暗里向宋太傅透露的拉拢宋宁御的话让他自动忽略了,宋太傅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去休息吧,你的房间都打扫过。” “儿子告退。” 宋宁御推开门,往后院走去,却不是走向自己的院子,他打听过了,宋画祠虽已出嫁,但是这几天都住在府上,宋乔淑还未曾离开。 而宋枝瑶,自然是没让他放在心上的。 宋画祠院门口没有多少人,房门也大敞着,一看就是出了门没有回来的样子,问过,才知宋画祠被宋枝瑶派来的人叫了去,至于去了何方,问过也是不知道的。 “祠儿走了有多久了?” “方过一个小时。” 宋宁御又找下人去了宋枝瑶房里询问。 “可有下落?” “下落不明。” 他心下有些不好的念头,想了想,叫来府中家丁,道:“把府里寻遍了,先行找到王妃者重重有赏!” 话一落,面前的人就往四处散去,宋宁御也不闲着,也循了个方向找去。 路上恰遇闻讯赶来的宋乔淑,她还不知道宋画祠失踪的事情,问过也是一问三不知,宋宁御除了恼火就是着急,宋枝瑶的下落也没有消息,他便没有多少心思跟宋乔淑闲话,匆匆告别就走了。 落下宋乔淑一人在他身后看着,心中莫名像被敲了一下,是说不出口的闷疼。 先将时间拨回一个时辰之前,宋画祠回到府中换下男装,就坐在一边等。 午膳传来要睡下了,宋枝瑶房里的人却来了门前叫人,隔着门道:“王妃睡下了吗?” 倌娉看向宋画祠,见她摇了摇头,回道:“未曾,你有什么事?” “是这样,大小姐有些事情要与王妃说,请王妃一叙。” 宋画祠还未说话,倌娉却是先嗤笑道:“大小姐好大的架子,请王妃一叙却不亲自登门,王妃为何要去?” 那婢女笑了笑,道:“大小姐想请王妃说的,是有关三小姐的事情,若是王妃无兴趣知道,那奴婢也就回去复命了。” 倌娉还要再说,被宋画祠拦住了,她道:“回去吧,我马上过去。” “是,奴婢告退。” 倌娉担忧地看着宋画祠,对方却安抚似的笑了笑,道:“也罢,去看看也不妨事,你去看着,等大哥回来了,就过来告诉我。” 倌娉到底没法不应她的话,就行了一礼,再担忧着走了,宋画祠换下衣袍,整了整妆容,就出了门,随身一个仆人没有带。 才走到一半的路,恰到宋枝瑶先前经过的偏路,宋枝瑶已经在那等着了,见到宋画祠走过来,忙把人拦住,道:“四妹倒是准时。” “你怎么在这?” “我与四妹说的话可是私密很多,不找个清净的地,难道要让人听了去?” 宋画祠自然不信她,只皱着眉看着她,等宋枝瑶下一步动作。 宋枝瑶也不在意,只在前引路道:“四妹这边来,这条路上常有人走过,也不怎么清净。”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宋画祠顿住步子,厉声问着前方的人。 宋枝瑶风情万种地回眸一笑,道:“自然是找个清净地儿给四妹说事情,总归是三妹的事情,四妹到底不是多关心,要是不想知道,也可不跟着我过来。” 涉及到宋乔淑,宋画祠真的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情,她可以避开宋枝瑶的种种威胁,但不代表宋乔淑可以。 宋画祠一咬牙,跟上去了,“你别妄想跟我耍什么花样。” “四妹真是说笑了,我一个女子,能干些什么?” 她不再说话,却是一点儿警惕也不肯放松。 原本叫倌娉去守着也是为此,若是宋枝瑶要对自己做什么,只盼宋宁御能及时赶来,到时候自己有没有受伤还另说,以宋宁御护妹的心态,自然能好好惩治宋枝瑶一番,还能还宋乔淑和自己一片清净。 宋画祠是这么想的,便被宋枝瑶一路引到洗衣坊。 洗衣坊的下人一早就被清干净了,现在偌大的院子只有成堆未洗的和已洗的衣服分在两侧,中间一座园井上方吊了两个木桶,还滴滴答答滴着水。 “就这儿了,四妹看着清净与否?” “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事?”宋画祠目光一凛,问道。 “四妹先别急,不妨猜猜,我会告诉你关于三妹什么事情。” 宋画祠皱着眉,道:“姐姐什么事情我都是知道的,你还想说什么?”   ☆、第184章 井底寒凉 宋枝瑶心中存有把柄,只宋乔淑喜欢孟昭衍一事,就是她现在最大的筹码,看宋画祠的样子她自然是不知道的,而且无论宋画祠怎么想,都铁定猜不到。 “你别再给我打哑巴迷了,你要是不说,我就当你没有,我要走了。” 宋画祠说着做出一副要走的架势。 宋枝瑶暗暗退了几步,踩着洗衣盆子的边缘地带,看宋画祠已经转过身去,忙道:“你急什么?过来,我与你说!” 宋画祠皱着眉转过身,也没想太多,就走上前去,慢慢走近了,道:“好了,你快点说!” “你到底急什么,不会是要等宋宁御回来吧?” 被猜中心思,宋画祠不能再有好心情,她眉间蹙得更紧,道:“你到底说不说?” “说,说的。” 宋枝瑶倾身向前,刻意附在宋画祠耳边,看她嫌弃地退后了半步,连忙又把她扯近了些,道:“你躲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会怎么样……” 宋画祠往前走一点,宋枝瑶紧抓着宋画祠,轻声在她耳边道:“是这样,三妹她……” 突然间一个借力,宋枝瑶一手抓住宋画祠的袖子,一手抓住她的前襟,将她往自己身后一扯,她身后就是到人小腿处的摞着半盆湿衣服的洗衣盆,边缘恰好将宋画祠的双腿绊住。 而宋画祠这边,因为还未反应过来,被宋枝瑶这么猛的一拉,整个人身子的平衡感瞬间消失,又被盆子的边缘绊倒,身体难免向后仰去,失控一瞬间将她侵袭。 宋画祠下意识闭上眼,腰部磕到一个坚硬的东西,剧痛传来,但是身子前半部分还在空中悬着,她伸手按住身侧的东西,摸到光滑的台壁,下意识松了一口气,但是下一刻,肩膀上一双用力的手将自己按下去,自己的双手却不慎滑出去。 她整个身体除了腰部再没有其他支撑点,而且因为角度问题,先前磕碰到的地方现在像是被使劲研磨了一番,她痛的几乎狰狞,全身用不了力气,连呼吸都下意识停止了。 宋枝瑶动作难免慌乱,但是不能半途而废,她一气呵成将宋画祠绊倒后就按着她的肩膀把她往下用力压,不知道为什么,宋画祠一点儿挣扎都没有,最后她只用了一些力气,就彻底让宋画祠整个身子悬空。 只听“扑通”一声,宋画祠就落入了井里。 井口颇大,一根绳子悬下去落入水中,井底下大概还有两个浮起的水桶。 这样,还不知道宋画祠还能不能再活命。 宋枝瑶这般想着,嗤笑一声,在上头只能勉强看到井底宋画祠的身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井底下一点儿挣扎的声音都没有,除了最开始一声水声,再没了其他声音。 宋枝瑶在井边站着,一开始的兴奋过去,后面就是越来越惶恐,她不确定宋画祠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可是一落下去就没什么动静这种事情实在是太怪,她根本判断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急得在井边踱步,一时之间彻底失了主意。 下人找遍全府,也找不到宋画祠和宋枝瑶的身影,宋宁御忍着性子又叫人找了一遍,随便问了一个下人,道:“府里全找过了吗?” “找、找过了,”下人被宋宁御的血腥气场吓得几乎不敢说话,“除了……” “除了哪?” “除了老爷书房和姚夫人的院子……” “爹的书房自不必找了,姚夫人的院子带人去搜,只说是我的命令。” “是,这就去、这就去……” 下人跑远了,那边又有几个婢女上前,迟疑道:“禀告大少爷,还有一个地方没有去……” “什么地方?” “是洗衣坊……方才有下人说洗衣坊今日一个人都没有,就没有人去搜。” 宋宁御突然意识到什么,瞬间皱起眉,骂道:“一群蠢货!来人跟我走!” 众人惶恐,宋宁御大步流星朝前走,长腿一迈,后面的人就只得小跑着跟上,但是宋宁御不知道去洗衣坊的路,随便叫了个人在前方带路。 一路走过去僻静无声,更加验证了宋宁御的猜测,宋枝瑶就是把人带到这里来,才不会被人知道的。 而宋画祠这边,情况确实不太好。 自腰部被井沿狠狠磕了一下后,她全身除了腰上的疼痛几乎就没有什么知觉,后来只听到耳边一阵风声,下一刻自己就被一个沉浮而湿重的东西托举住。 她清楚知道自己这是被推进井里了,还好井底有跟绳子缀着,还有两个漂浮的木桶,勉强够她借力攀附。 但是宋画祠没有什么力气,腰上的疼痛几乎将她的力度给全部抽走了,她只能手心用用力抓住绳子,一半身体靠在木桶上,勉强还能浮在水面上。 井底湿重,井水是刺骨的寒冷,尤其是落尽水里自己的腿和脚,刚开始被冻得那一下还有感觉,后来就完全失去了知觉一般,稍微动一动却是只能感觉到厚重,已经没法想象自己腿间的形状了。 如此过了一会儿,因为木桶只借井水浮力而托起宋画祠的上半身,后面木桶里灌了水,木桶一点一点下沉,桶状上翻,宋画祠的身体几近成了立在水里的。 她又借力往前攀附了一点,手心里的力气也被一点一点消耗殆尽,手心被麻绳磨得生疼。 腰间浸水,一面是刺骨的冰冷,一面是僵硬的疼痛。 宋画祠一切只能忍着,木桶有了重要下沉的速度加快,她的身子也在一点一点浸入水中。 她不知道自己在水下呆了多久,她先前还盼着宋宁御能够及时赶到,现在的宋画祠的神智,却已近昏迷状态。 就要死在这儿了吗…… 来到这里这么久,她还从未想过死这个字,与宋枝瑶斗智斗勇,在孟昭衍那里独善其身,一点一点适应宋府的状况与皇家形式,这些,都是她为了自己一条命拼出来的路。 可是现在…… 宋画祠一点儿都不想放弃希望,或许宋枝瑶现在还在井上边,但是她一点儿都不指望宋枝瑶能救她一下。 她浑身被冻得发紫,却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 冷啊,从心到身,从身到心,没有哪点不冷的。 “宋枝瑶,你在干什么?!” 她几乎以为是幻听了,一个男声遥远而模糊地传来,宋枝瑶阖了阖沉重的眼皮,又强迫自己睁开。   ☆、第185章 渡劫 不是幻听。 反正不管是不是幻听,宋画祠此刻都想放手一搏,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攀着桶边向上一点,而后使劲摇了摇悬在井底的绳子。 摇了摇,再摇了摇。 等她松手的时候,就彻底没了力气,也没有了意识。 下一刻,寒凉掩住鼻息,宋画祠最后挣扎的神情似乎被定格,眼底一片青紫,脸颊也白的不似常人。 她的身体缓缓落入水中,像是进入了幽暗的死穴,再也出不来了。 方才那一声确实不是宋画祠的幻觉,而是宋宁御最后赶来时怒从心起的一声怒喊。 宋枝瑶徘徊在井边到底没有走,被宋宁御抓了个现形。她大惊失色,下意识往井底里看,不知道宋画祠死透没有,这个动作被宋宁御看到,心中大震。 他上前一步刚想查看,便看到被绳子系挂的悬在空中的水桶,不自觉地摇了摇,一下未够,片刻后又是一阵轻摇,而后再没了动静。 宋宁御走上前,井底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他激动地转头问宋枝瑶,“祠儿在哪里?你把她怎么了?” 宋枝瑶摇摇头,后退了半步,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越退退到树荫下,显得她整张脸是惊恐的煞白。 宋宁御左右看看,几乎已经确定了宋画祠就落在井底,但是周围没有可以救人的东西,他心中急不可耐,眼睛被急得发红,下一秒身后的家丁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已经脱下外衫,直直跳入径口还算宽大的井中。 瞬间扑面而来的寒气就让宋宁御下意识屏息,边疆寒冷尚不及这其中之一,若是宋画祠在这里面呆了这么久,生命必然危在旦夕! 宋宁御落水之后并不能感觉到宋画祠在哪里,他继续往下潜,落入一片黑暗的水中就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他攒了一口气,猛的潜入水中,只能越往下走,像盲人般伸手四触。 终于,向下潜了有三尺距离,摸到一块浮起的衣物,宋宁御心中大喜,赶忙继续向下,避开宋画祠的身体,只抓着宋画祠的衣服,将她沉重且冰冷的身子慢慢往上拉。 直到露出水面,宋宁御顾不上寒冷,将宋画祠也跟着一块拉上来了。 宋宁御第一时间探了她的鼻息,很微弱,但至少还在,勉强长呼出一口气,宋宁御一只手环住宋画祠的腰,却听意识模糊的宋画祠猛然间闷哼一声,他心里一惊,赶忙松开手。 没其他办法了,底下再呆下去,看宋画祠的面色,不是溺水而亡,而是被生生冻死。 宋宁御将宋画祠架起,身子搭在木桶边缘,用绳子勉强固定住,随即朝上面伸着头的众人道:“合力把桶拉上去,快!” 一群人手忙脚乱,拉着宋画祠的木桶开始向上升,宋宁御抹了一把脸,心跳慢慢静下来的此刻,才终于意识到方才的自己到底有多么恐慌。 他什么没遇到过,战场上瞬息万变,他的命甚至都曾经差点交代在别人的刀下,可是从来没这么惧怕过。 怕宋画祠就此殒命,是多少个宋枝瑶也换不来的。 待宋画祠彻底被人拉上去,宋宁御才借着光滑的井壁,攒着内力使用轻功朝上飞去,行至一半,再借助绳子一拉,彻底离开寒凉的井底。 重见天日,一阵风吹过,宋宁御铮铮铁骨都觉得冷了,更不必说在井底泡了那么久的宋画祠。 她此刻被下人拉至一旁的地上,安然躺着,面色是一片冷凝,整个脸色发白,眼睑下方是浓重的青紫。 宋宁御几乎不忍看她这个样子,他拨开人群,迅速拿起自己还干着的外衣,将宋画祠紧紧裹住,大喊着向外跑去。 “快去叫郎中!” 而角落里的宋枝瑶却在这一声喊声中蓦地清醒,她上前一步拦住宋宁御,惊慌道:“你不能带她走!” “让开!” “她死了!宋画祠已经死了!” 宋宁御的神情一下子狰狞起来,他用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道:“若是祠儿死了,我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罢,宋宁御掌下生风,一掌拍向宋枝瑶的肩上,将她打退出去几米,自己夺步而出。 一路上宋宁御抱着宋画祠使用轻功回了宋画祠的房间,他一直试图用内力将宋画祠身体里的寒气逼出,但是只能初见功效。 倌娉在门口站着,看到宋宁御全身湿漉漉的抱着宋画祠回来,心中大惊,赶忙上前,却还是来不及问,就听宋宁御暗暗跟她说:“快去王府告诉王爷,就说祠儿身受重伤。” 多的没有再说,宋宁御大跨步进入房间,朝里走去。 倌娉就只愣了一瞬,下一刻就连忙朝外跑去,在无人的地方甚至用上轻功,丝毫不敢怠慢。 宋宁御用内息探入宋画祠的心脉,攒住一抹内力护住宋画祠已经可见微弱的心脏。越探越觉凉薄,宋画祠的身体本就不算如何好,这一下寒气入侵险些夺了她的命。 若是宋宁御再晚一时,接下来的事情…… 他根本就不敢想! 给宋枝瑶的那一掌算轻的! 宋宁御先退居一旁,叫下人给宋画祠将湿衣服褪去,又打来热水给她细细擦了一遍身子,宋画祠的身体方见有些回温。 但是脸色依旧难看,郎中还在路上,一时解不了万急,且他叫倌娉去告诉孟昭衍,也是想让他把陆霖深叫过来。 论医术,京中大概没有几个能比得上他陆家了。 只愿孟昭衍的速度能快点。 宋宁御一刻不肯停歇,方才他借宋画祠换衣服的空隙也给自己换了一身,这会使劲给宋画祠渡内力,身上已经出了一身汗,内力的消耗也让他的脸色白了三分。 他只能尽力拖延时间等孟昭衍来。 下人请的郎中已经到了,宋宁御暂时歇一口气,他喝了杯水,看郎中给宋画祠把脉,想了想,道:“先生,我方才已经渡些内力过去,此刻诊脉怕是诊不出什么。” 郎中闻言手上动作一顿,随即转过身弓腰道:“老夫唯这一技傍身,若诊脉不出,老夫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宋宁御皱狠了眉,却没再说什么,叫人将郎中送出府,转身看了一眼门外,空空荡荡,一个他想见的人影都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伸手将体内所剩不多的内力渡过去。   ☆、第186章 龙潭虎穴 倌娉骑上快马到达王府,却被拦在了门外,王府里的人并不认识她,她身上也没有拜帖,宋宁御叫她前来更是一丁点儿信物都没有给。 她被拦在门外心中慌乱得不行,直接道:“告诉王爷,我是王妃贴身婢女,若是王爷想看到王妃出什么事,且当我今天没来过。若是你们没有将我的话带到,王妃一条命,就是你们间接拿走的!” 此话落地,门口下人也是心中惶恐,几人面面相觑,还是往里走,找到管家将事情说了一通,管家心喊不妙,就连忙去找才回到府里的孟昭衍。 孟昭衍跟着宋宁御后脚出宫,未歇片刻,身上的衣服才将换下,管家就推开门进来了。 “王爷,前门有个宋府的丫鬟前来报事。” “宋府的……什么事?” “说是王妃抱病,此刻正是万急关头。” 管家的语气无波无澜,他也想这是耸人听闻的言辞,可是下一刻孟昭衍却猛然间转过身,问道:“来者何人?” “名叫倌娉的婢女。” 孟昭衍眼瞳猛的一睁,耳边瞬间传来突突的跳声,他强压心神,道:“拿我的令牌去宫里请陆御医,要快!” “是。” “再叫人备马,本王要去宋府!” 管家没有听错,孟昭衍说的是备马而非备轿。管家低着头应下了。 孟昭衍没再做考虑,驭马比起坐车快了不只几倍,他根本等不及,从怀里拿出那瓶药丸,取出一颗,孟昭衍没有丝毫犹豫,仰头咽下。 宋画祠只说过药丸功效,其余再未多说,孟昭衍咽下后想要起身行立,却突觉腿间一阵剧痛传来。他双手紧紧抓住两侧扶手,瞬间落下的汗已然湿透内衫。 如此痛了有好一会儿,直到痛觉渐渐减少,孟昭衍不自觉动了下双腿,突然发现自己的双腿可以动了! 多的事情他没有再想,孟昭衍迅速夺门而出,运用轻功来到王府前门,果然看到倌娉满脸急色站在原地来回徘徊。 一匹马已被牵来,倌娉看到孟昭衍可以站起身惊讶得说不出话,但是下一刻孟昭衍却已经翻身上马,道:“跟我走!” 说罢,一扬缰绳,就跑了出去,倌娉也未再久留,翻身上马随着孟昭衍跑出去了。 孟昭衍双腿能动的事情还不能外传,走的是无人小道,最后绕至宋府后门,才堪堪停住马,后门的下人还没看清来人相貌,只见眨眼见一个身影就从眼前飞过,那人如脚踩浮云般翻过宋府院墙直直进入里面。 下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当是盗贼入府,正要大喊,随后赶来的倌娉立马止住了他的动作,道:“来人是王爷,不许大声喧哗!” “可是……可、王爷不是不能……” “此事你只当不知道,若是有任何消息传出去,我只当是你,懂了吗?” 那下人只是个看门的,当然没有与别人说的地方,随即呐呐地应下了! 倌娉提起一口气,也未走正门,翻墙而入。 她其实累的不轻,孟昭衍的马是千里良驹,好不容易赶上了,又见孟昭衍使用轻功进去宋府,孟昭衍的武功是倌娉再修炼十年也赶不上的。 等倌娉喘着气到达宋画祠院中的时候,已经被拦截在外了。 屋内加上孟昭衍只有三个人,他自动忽略站在床边的宋宁御,走向宋画祠,见其面色十分苍白,心念不好,用手搭上她的脉搏,却感觉到宋画祠体内一阵冲撞。 “这怎么回事?”孟昭衍抬头,问道。 宋宁御抹了把汗,道:“祠儿堕入寒井中,方才被臣救上来,祠儿脉象微弱,身子冰冷,臣给她渡了不少内力过去,现在内力在祠儿体内还未化解,故而……” “胡闹!”孟昭衍闻言恨不得掌批泄愤,“你一介武夫,内力不深,如何能妄断救人?” 宋宁御被噎了一下,而后道:“我知道这样不妥,可是祠儿的心脉被冻着了,我还不知道她身上有没有其他的伤,只能如此了,还望王爷能搭救祠儿!” 孟昭衍拧着眉,伸手在宋画祠身上点了几下,而后道:“我已经护住她心脉,要将祠儿带走,这里你留下来善后。” “王爷……” “怎么?” “为何要将祠儿带走?” 孟昭衍回头狠狠看了宋宁御一眼,厉声道:“宋府龙潭虎穴堪比宫中,祠儿多次受劫受难,我又如何再能将她留在这里!你没有护好她,还想插手我不成?” 宋宁御被看得一颤,垂下头道:“臣不敢。” 孟昭衍用棉被将宋画祠裹起来的时候,靠近些就能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的寒气,而宋画祠的双颊更显苍白。 他不敢多呆,将人裹好就双手抱着再次出了房门,外面的倌娉只看到门开后,孟昭衍裹着一团棉被出来,而后再次飞升至房檐上方,几个翻身飞出院落。 随后走出来的是宋宁御,他看着孟昭衍消失的方向,脸色难看得可以,干拧着眉,却默不作声。 宋宁御站了良久,问下人道:“大小姐呢?” 最后一个关于宋枝瑶的画面是自己打了她一掌,却不知道后面宋枝瑶再发生了什么事。 “大小姐……已经回屋,说是受了重伤,被人抬回去的。” 宋宁御当然知道她受了重伤,可是这次断然不能让宋枝瑶好过,她敢陷害宋画祠的念头起来了,宋宁御就断然不可能放过她,更何况现在宋画祠生死未卜,若是出了什么事,宋枝瑶就断然不能苟活! “叫人把宋枝瑶带出来,压到我面前,今天的事,我要好好问问她!” “大少爷……”下人为难道:“老爷那里,恐怕……说不过去……” “就说是我的命令,谁敢拦着,叫他到我面前说。” 后院出了这么大动静,宋太傅不能不知道,当宋宁御大费周章找人时,宋太傅就耐着性子一直在书房里呆着,一来宋太傅断定宋宁御不会搜查书房,二来他也不想掺和宋府内务。 就算后面宋宁御又大张旗鼓要讨伐宋枝瑶,他也未曾出面,姚夫人来求情都被拦在了门外。 “老爷……你快去看看瑶儿啊,大少爷一回来就给瑶儿落下那么多罚!老爷,瑶儿什么都没做过啊!老爷!” 姚夫人见不到人,只能隔着门板叫唤,宋太傅轻咳一声,一旁下人就打开门出去了。 “夫人,老爷正在休息,请夫人有事回头再说吧。”   ☆、第187章 冲撞肺腑 姚夫人是彻底被宋太傅这般绝情的样子给惊住了,她以为宋太傅平时最疼爱宋枝瑶,就算宋枝瑶做了什么事,起码也会护着她一点的,但是事实证明,完全就是空想。 宋太傅烦不胜烦已经换了三壶茶,姚夫人才哭累了准备走了。 其实宋枝瑶这会儿被宋宁御那一掌打得好在昏迷之中,叫人抬走了,就算想做什么惩罚也做不了,只是大白天一个姑娘家躺在院子地上,着实不太好看。 但是姚夫人一个妾室,地位不比宋宁御,一旦其发起狠来,她断然不敢去触宋宁御的眉头。 这会儿只能远远看着,还好早过了正午那段暴晒时间,不然宋枝瑶现在这个样子她还真不知道心要疼到什么份儿上。 宋宁御已经找来郎中看过,他那一气之下批下来的掌势不小,宋枝瑶不半死也得重伤,他还不让人给诊治,短时间内宋枝瑶还真没法醒过来。 这边孟昭衍按最快速度回王府,走到一半就已经察觉到宋画祠内息不稳,且她一改先前苍白的面色,面颊潮红,细汗也涔涔落出,面上甚至显现出挣扎的神情。 孟昭衍再次提速,转眼间就到了王府,孟昭衍一路将其带到绘颜阁去,站在门口的夕月看到从天而降的王爷手上抱着一团棉被着实被惊着了,但是细看,就能看到棉被中央裹着宋画祠一张满脸痛苦的脸。 夕月还未回过神,孟昭衍已经先行一步破门而入,声音飘在身后,道:“陆御医来了叫他直接过来,其他人等不能入内!” 随即夕月一个眨眼,房门即被猛然一关。 陆霖深来这一路实在不容易,派去找他的是王府精兵,行走的速度不是他能比的上的,陆霖深都快跑断气了,才跟着到了宫门口,外面有给他备的马,陆霖深只看了一眼,就闭着眼睛不敢再看了。 他从生下来就没碰过比兔子更大的其他动物,马都没见过几匹,更别说骑了。 但是王府精兵可管不了,见陆霖深上不了马,随即架起他的身子,往马背上一放,随即一扬鞭,马匹颇有灵性按着路跑出去了。 从宫门口到王府的一路少有寻常百姓,就算陆霖深骑着马在路上疾驰也没有什么大碍,王府精兵一路将其引过去,走到王府门口,也为走寻常路,而是拎着陆霖深的领子,飞身踩着房檐向后院飞过去。 陆霖深颠簸得头晕脑胀,被放在地上的时候着实缓了好一会儿,而那边精兵已经跪在绘颜阁房门前,大声道:“禀告王爷,陆御医已经带到。” 孟昭衍的声音随即传来,“在外面等一会儿。” 陆霖深松了口气,就坐在院子里石凳上,夕月给上好茶,他便喘着气问道:“王妃这是出了什么事?” 夕月只道不知。 之所以立马就断定是宋画祠出事,这个不动多少脑子也能猜出来。 一来只有宋画祠出什么事孟昭衍才会急成这个样子,顺带也把他急成这个样子,二来方才听孟昭衍的声音,更是断定了这个猜测。 陆霖深喝着茶啧啧叹气,王爷这回怕是真的逃不开了。 陆霖深没来之际,孟昭衍先是探了一番宋画祠体内的真气,发现果真使得宋画祠这般痛苦的就是侵入她体内的寒凉气息和后来宋宁御给她渡的真气。 宋宁御是至阳之气,若是没能得到化解,在宋画祠体内与她身体里的寒气冲撞,严重些可将她的经脉和肺腑都损伤。 而宋画祠恰好就是一点儿内力也没有的人,没有内力更谈不了化解。 孟昭衍先将她体内的一些气息渡出来,好缓解宋画祠的痛苦,他方才护住她的心脉只是缓兵之计,后面还要将她体内的真气悉数化解。 纵然他内力深厚,做这些不在话下,但是还是要费一些功夫。陆霖深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方才的状态已经缓解过来,还是没传出来孟昭衍的让他进去的声音。 他又问了一遍,道:“你先前可见过王妃,知道王妃是什么样子?” 夕月说不知是真的不知,但要她回忆还是能回忆的起来,“方才王爷抱着王妃进去之前,奴婢看到王妃面颊潮红,神情异常痛苦,怕……不是什么小伤小病。” 不是小伤小病你还不让我进去,陆霖深咽下一口气,只得慢慢等了。 化解的时间颇长,孟昭衍不能确定是否宋画祠的身体已然受到了伤害,这会儿只能压着心中慌乱,将她差点逆行的经脉调正了。 他收手时,宋画祠的神情才堪堪平静下来,两人都冒了满头的汗,孟昭衍取了干净帕子帮她擦拭,纵然满心不忍与心疼,这时候已经是没有他的用武之地了。 他已经将宋宁御的真气悉数化解,现在宋画祠体内一派清明,但是清明之下是已经损伤的腑脏。 他站起身慢慢朝外走,推开门之后看到日光莫名踉跄了一下,陆霖深朝这边望过来,好不容易看到王爷出来了,赶忙走过来见礼道:“王爷,臣来了。” 孟昭衍点了点头道:“王妃受了重伤,随我来。” 陆霖深并不奇怪孟昭衍的腿能行走了,反倒是夕月才看到差点惊出声,被孟昭衍一个眼神止住了,随即立马封上嘴。 把人带到床边,孟昭衍先试了试宋画祠额头的温度,感觉比之前正常很多,而后轻叹了口气,道:“几次劳烦陆御医,本王心中过不去,但此时王妃重病在身,还要请陆御医但尽薄力。” “不敢,此为臣的职责,敢问王爷,王妃这是受的什么病?” 孟昭衍皱了下眉,一时间真的答不出来,他把宋画祠从宋府带走时,急火攻心,没有多问就抱着人走了。 “王妃体内原本被寒凉气息侵袭,后来有人为了压制将内力传输给她,未曾化解之下,两相冲撞,大概伤及了肺腑。” “没有其他问题吗?” “这……”孟昭衍摇了摇头,“这本王真的不知。” 陆霖深无声叹了口气,道:“还要为王妃诊治一番,臣先把脉。” “霖深请。” 孟昭衍让开位置,陆霖深上前,隔着帘子搭上宋画祠的脉搏,细细探了探,半晌后,将手抽离,待孟昭衍将其手放回锦被底下,道:“如王爷所说,王妃的肺腑确实受到伤害,但并不严重,此伤只能静养,臣再开几副药方,方可辅助愈合。”   ☆、第188章 试脉 “有劳霖深,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问题了吗?”孟昭衍皱眉问道。 陆霖深仔细端详了宋画祠片刻,而后摇了摇头,道:“按王爷所说,若是只有此伤,王妃的脉象应该会缓和很多,但是臣方才探脉,发觉王妃的脉象还是很弱,且……” “霖深但说无妨。” “此事臣无法断言,如此,王爷请静待半个时辰左右,若王妃无其他伤病,半个时辰后一切自有分晓。” 孟昭衍对这个回答着实不能满意,如果有问题就说,没有问题更好,可是这样静待算是怎么回事。 但是现在也没有其他法子,他不能不信陆霖深,只能点点头,多的便没有说了。 陆霖深去了外殿候着,孟昭衍依旧坐在床案。 他叫人打来热水,细细给宋画祠擦拭额头和脖颈,将其先前落下的细汗擦去。 又叫来夕月给她换了身衣服,孟昭衍方才空出手来,陆霖深在外殿坐得心慌,其实宋画祠身体的情况只靠把脉实在是琢磨不透,这么等着,身为医者,他也有辱名声。 当孟昭衍一走出来,他才想到一件事,“王爷是何时服用此药的?” 他指指孟昭衍的腿,意有所指。 孟昭衍想了片刻,而后道:“不记得了。” “那王爷断要小心,此药有一定时效,两个时辰方不管用了……” “王爷!” 陆霖深的话还未说完,那边屋里夕月的尖叫就冒了出来,两人着实都被惊了一下,对视一眼,随即孟昭衍就往里面冲。 “怎么回事?” 孟昭衍走进去,夕月站在床案边上,手上还拿着宋画祠换下来的衣服,可是却一脸急色担忧望着他,看到他身后的陆霖深时直接将身子挡在床前,大声道:“陆御医请先不要进来!” 进来的两人齐齐愣了一下,而后陆霖深捂着眼睛退出去,讪讪道:“臣失礼了。” 孟昭衍再不管那么多,直接冲到了床前,夕月随即让开,床上宋画祠身上只穿着一件红色系绳肚兜,红色腰绳绑在身后,背对着他,下身倒还穿着衣服。 只是孟昭衍已经无暇顾及这大泄的春光了,他看着宋画祠的腰间,每一眼,都是触目惊心! 只见腰间大片青紫,甚至有皮肉已经被磨烂,渗出大片血迹,而夕月手里拿着的那件白色内衫上,就沾满了浓厚的已经凝结的血迹。 因为先前在水中泡过不少时间,甚至有些地方已经浮肿溃烂,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 夕月看着眼泪已经留下来了,她何曾见过有人受这么重的伤,且这人还是王妃! 更不用说是孟昭衍,甫一看到这些出现在宋画祠身上,他心里就是一阵钝痛,痛的他几乎不能呼吸,甚至已经不敢上前一步,就这样仿似被钉住一般挪不动步子。 他一瞬间红了眼睛,将夕月放在一旁的的干净衣衫拿过来,哑声道:“还愣着干什么,不要让祠儿受凉了。” 夕月已经不敢动作了,生怕不小心就将这原本就严重的伤势再碰着。 而孟昭衍屏着气息,将衣衫盖在宋画祠身上,再小心搭上一层被子,就叹了口气,道:“小心护着王妃,伤口不能再压着,且让她这样吧。” 许是昏迷中的宋画祠察觉到了后腰处的疼痛,方才擦掉的汗此刻又冒了出来,且面上漫上的是孟昭衍不忍心再看到的疼痛的神色。 现在宋画祠是侧着身子躺着的,依旧是背对着他们,若不是孟昭衍前面看到了,实在难以想象已经重伤昏迷的她都能感受到的疼痛是什么感觉。 孟昭衍将床帘放下,走到外面将陆霖深叫进来,道:“霖深,你且进来吧。” 好在因为方才夕月及时,陆霖深没有看到什么,不然得是真的失礼了,他兀自镇定下来,走到房内,看到孟昭衍阴沉得仿似能滴下水来的神情,心中不禁“咯噔”一声。 “王爷。” “如霖深方才所说,王妃除了内伤之外,腰部还受了极重的外伤。” 陆霖深皱眉问道:“王爷可否形容一下是有多重?” “青紫毕现,血迹斑驳,皮肉溃烂。” “腰部?” 孟昭衍点头,“正是。” 陆霖深的眉狠狠拧了一下,面色愈发凝重,他沉吟片刻,而后道:“按王爷所说,这是皮外伤,但是腰部的伤与身体其他皮外伤不一样,腰部位置极其敏感,联通神经,如若伤势过深,或许就能损伤经脉,到时候就不只是外伤了。” 顿了顿,他又道:“此事,还需臣亲自顾看一下。” 孟昭衍当然不可能同意,宋画祠的身体不可能给除了他以外的人看。 他皱着眉,低垂下眼睑,问道:“除此之外,霖深再无其他方法了吗?” 陆霖深定定看着孟昭衍,不说话,却已是默认的意思。 但是现下只能两相僵持着,孟昭衍不可能同意,陆霖深也没有其他办法。 最后,还是陆霖深深叹了口气,道:“王爷,此事若是不让臣看,那只有等王妃醒过来,再测试王妃是否伤及经脉。” “霖深有几成把握?” 陆霖深苦笑道:“臣未曾看过一眼,又怎会有把握?” 两相再次沉默,孟昭衍别开眼,他不可能拿这件事去赌,也不可能去祈愿宋画祠没有伤到经脉。 如果伤到了,也许宋画祠也就步了他的后程,也成了个不能行立的瘸子,他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两相权衡,他哪点儿都不想退让。 “霖深可否交于本王法子,让本王与王妃诊治?” 陆霖深摇了摇头,道:“此事,绝非易事。” 孟昭衍定定看着他,“可以一试。” 陆霖深先给了孟昭衍一瓶膏药,细细处理过宋画祠的皮外伤,包扎好,在宋画祠腰间垫了一个软垫,勉强可以让她正躺下,到底舒服些,且还要找人看顾着,两个时辰一换。 孟昭衍随陆霖深来到宋画祠的药房,将查看的方法一一细细告诉孟昭衍,并找来下人试过。 如此教了有一下午,孟昭衍的学习能力自然是不容小觑的,方法学得很快,但主要还是要多加试手,试手熟练之后方能有成效。 但是试手过去就真如陆霖深所说的,是真的实属不易。 孟昭衍失手的次数越多,他心中的慌乱也就随之增加。   ☆、第189章 算不清 时间一长,孟昭衍想要再站起来时只觉得双腿再次陷入无知无觉中,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再看天色,已至深夜,陆霖深的宫门算是进不去了,只能在王府住下。 孟昭衍将人安排好,再叫人拿过自己的轮椅,就缓缓离开了药房。 他再次到绘颜阁时,宋画祠已经转醒一次,后又服下陆霖深给开的内服的药睡下了。 夕月一直守在旁边,已至深夜,困得直打哈欠,孟昭衍进去后就让她先下去了,自己在旁边守着。 宋画祠的衣服又刚被换过一次,现在还不需要孟昭衍担心过多。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孟昭衍到现在也只在宫里吃了一顿早膳,但是自己完全没有饥饿感,光忧虑宋画祠的情况就够他受的了。 也就趁现在这点时间,孟昭衍将宋画祠翻侧过去,缓缓解开她的衣衫,而宋画祠依旧昏迷不醒,恍然未觉。 “祠儿,我现在做的事情,若非逼不得已,我不会去做,只想你醒来后不要怪我。你的伤势极重……我不敢拿你的身体去赌,故而才有这一举措,你且忍耐。” 就算知道宋画祠现在醒不过来,孟昭衍依旧要这样说,为了宋画祠清白,为了他心中清明。 加上这次,他已经是第二次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染指她的身体,就算他心中对宋画祠怀有绮念,也不愿意是在宋画祠心不甘情不愿的情况下碰她。 可是偏偏天不由人,如果不是他,就要是其他人。 他做不到。 最终权衡下还是如此,孟昭衍将宋画祠仅穿着的一层外衣褪去,她整个白皙却显瘦削的背部就露在他面前,还有那不容忽视的伤口。 一大块白布蒙在上面,短短一会时间,已经再次渗出血渍了。 孟昭衍简直不忍看下去,他两指并拢点下宋画祠的几个穴道,暂时为她止血,又将其的伤口处理了下,方见到伤口本来面貌。 心中仿似有条鞭子在抽打,他伸手上去,却连指尖都在颤抖,昏黄烛光下,能看到孟昭衍闪动的双眸,里面盛满了不能言说的苦痛。 “祠儿,都是我的不好,将你独自留在宋府,还未保护好你,我……我宁肯这样的伤疤是在自己身上,也不愿……也不愿它就这样毁了你!” 孟昭衍一只手抓着床沿,用力到指节泛白,才能勉强止住自己心中泛涌的悔恨。 “当初是我允诺你一番平稳的生活,你既为我研制出药物,而我却没有履行诺言,将你置于如此境地,是我没有做到,你却还要百般忍耐着,忍耐这些本不该降临的危险。” “怪我,还对你动了绮念,若非如此,你也断然不会要逃开我回到宋府,也就不必受到这些迫害……呵,我还以为……” 还以为时日长了,她就能想清楚,能看到他的一片真心,以为这世上本该就没有自己不能打动的人。 可是这些以为,通通叫现实给碾了个粉碎,他一生骄傲,断在了宋画祠身上,他宁肯放下这些,什么也不管不顾,只为她寻一片栖息。 只要她安然无事。 “只要你安然无事,叫我做什么,我也愿意。从此往后,我再不逼你了,你也无需躲我,你又……何必躲我……本该就是我乱动了心思,我这样的人,生来就是……” 是该孤独终老。 皇室最是凉薄便是人心。 皇帝坐拥后宫,无一人真心相对,膝下儿女双双,明争暗斗不断。 那或许,就是他的以后。 孟昭衍凝起苦笑,他手上暗暗用力,按着陆霖深交给他的法子,慢慢在其腰间施力,一边动作,还要一边观察宋画祠的表情。 然而当他俯下身去看时,却看到宋画祠一双盈满泪的双眼,此刻正望着正前方,一动不动,眼泪顺着眼角慢慢滑落,打湿了她头下枕巾。 孟昭衍心里一惊,慌忙拿过被子掩住宋画祠的身体,那边宋画祠闭上眼睛,狠狠吸了一口气,却什么话也没说。 “祠儿,你怎么……怎么醒了?” 床榻里无声,连呼吸声都没有,孟昭衍闭了闭眼,想开口,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本以为宋画祠已经昏睡过去,没想到她再又转醒。 良久后,孟昭衍心中突突挑个不停,正想再开口询问,宋画祠却双手撑着慢慢翻过身来,她想要坐起来,又想到自己身上衣服所剩无几,而后只能侧躺着,面对着孟昭衍这一面,却是没有看他。 她道:“孟昭衍,不必做了,腰上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及内里,这个我知道。” 宋画祠当然知道孟昭衍要做什么,但是她的腰部脊髓确实没有伤着,虽然腿下动作有些吃力,但顶多是神经被冻了一下,后期做好复健就能恢复过来,所以多的动作不需要再有。 况且孟昭衍这样毫无屏障地碰她,她肯定是有所抗拒的。 其实从孟昭衍进房以后,宋画祠就渐渐转醒了,她白天昏迷了太久,虽然身子仍旧无力,但好歹意识很清醒,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就更加不困了。 而后面孟昭衍对她说的话,她却句句听在了心里。 原本宋乔淑还问过她孟昭衍有没有亲口表白过,而此刻,却是明明白白地说明了他的心意。 她一时真的不知道做何感想,但是刚开始那份尴尬的感觉倒是没有了,听到后面,有的只是无尽心酸,心酸到她没忍住,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要平平稳稳的生活,却不需要孟昭衍为她牺牲如斯。 正如那天她隔着房门对坐在树荫下的孟昭衍说的那句,她对不起他。 要他拼全力保自己周全,要他为她关心至此,要他为了她放弃这天潢贵胄的身份,放弃无尚荣华,放弃他与生俱来的一切。 都是不可能的。 宋画祠哑了嗓子,道:“今日之事,不能怪你,是我没有防备好,叫宋枝瑶插了空将我置于死地,我能死里逃生,已是万幸,此次,再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祠儿,你我总要……算的这么清吗?” 孟昭衍苦笑着看她,宋画祠却抬起那盈动的双眸直视过去,缓缓哑声道:“你我之间,已经算不清了。” 她保持着凝视他的动作,然而孟昭衍的心跳却像是蓦地漏了半拍。   ☆、第190章 你不如我 孟昭衍的嗓音是止不住的颤抖,他禁不住问道:“祠儿,你说什么?” 被问的人默了一刻,却再未像从前那般躲避他的眼神。她的目光坚定而有力,像一抹清爽的急流,激荡着他的内心。 宋画祠又说了一遍,道:“你我之间,已经算不清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闻言,宋画祠蓦地一笑,下一刻她却神情一紧,软下来手臂,身体已经没了力气,只能继续侧躺着了。 可是她还不忘笑,缓缓道:“孟昭衍,我还以为,你比别人都聪明些呢……原来,不过如此啊。” 宋画祠想要一直撑着也不容易,她本来就因为这场事故虚弱不少,精神虽然足,但力气却几乎没有,全身上下唯二灵动的也就眼睛和脑筋了。 而那边孟昭衍却像是迟钝了不少,看到宋画祠软下来又紧张起来,但又看到宋画祠笑,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孟昭衍,你说说,你是何时喜欢我的?”宋画祠笑道。 孟昭衍老实摇头,这个确实不知,他只道:“似乎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我只记得第一次见祠儿的时候,就对祠儿好感很多。” 在宋府举办的宴会上,两人初次相对,宋画祠惊艳四座,孟昭衍挺力相助,那时他们都没想过会有今日这般的瓜葛。 然而这话,却莫名又让宋画祠愣了一瞬,而后她又笑了笑,眼神有些飘忽,她道:“这个你可比不了了,我清楚记得,就是在今夜,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说到“喜欢”二字,宋画祠又一抬眸,正对上孟昭衍还没反应过来的视线,那里面含着的脉脉深情更是让宋画祠定住心中的想法。 她直到前一刻才彻底认识到自己的想法,宋乔淑曾对她说过,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是就当早断,可是谈到断这个字时,她心中的不忍已经盖过了所有念头。 这世上,大概没有人比她更舍不得孟昭衍这个人了。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两个人相互依靠的互怜之感,但是现在她明白了,这个不忍心,来自于她心里的情,来自于这情,让她对孟昭衍产生的牵绊。 且这牵绊,将她牵得心甘情愿。 “这点,你是不是,不如我?” 她轻轻、轻轻,说道,她看着孟昭衍,在等一个回答,等一个两情相悦的回答。 就算宋画祠明白,她现在的感情还不够分量,但是只要一生感情,也就不怕它发展不起来。 况且,除了宋乔淑,在这个世界,也再没人对她更好了。 孟昭衍几乎以为自己是听到了幻听,他看着宋画祠的视线开始渐渐模糊,想到了什么他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宋画祠那句话一遍一遍在自己耳边回旋。 像是停不下来似的,事实上,他也不想停下来。 停下来,是不是就只能面对现实了? 可是下一秒,宋画祠的下一句话又将他拉回了现实,好像一切都不是梦。 孟昭衍挪动了下方向,直视着侧躺着的宋画祠,那明晃晃的笑容几乎要刺伤他的眼睛,若不是此刻她的身体不对,情形不对,他真的想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祠儿,我……” 孟昭衍的手伸在半空中就停下了,再近一点他不敢想,而宋画祠看他的动作,也下意识往后闪了闪,要不是没办法,她也不会几乎光裸着身子藏在棉被里跟他说话。 这个躲的动作让孟昭衍又是一愣,他下意识攒起一个难看的笑出来,道:“我……我逾矩了,祠儿莫怪我……” “没事……”宋画祠摇摇头,道:“把我衣服拿来,我、我想……” 孟昭衍回过神来,明了似的将一旁架子上的衣服拿过来放在宋画祠跟前。 然而宋画祠却没有动作,她看着孟昭衍,看了良久,最后看得脸都有些红了,孟昭衍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无奈之下,宋画祠只得咳咳嗓子,道:“你走吧,我要睡了。” 孟昭衍恍然明白过来,迅速后退了几步,而后道:“那、那祠儿你睡吧,我就在外面守着,有什么事情叫我……” “不了,”宋画祠打断道:“你也早点休息,今日为我奔波了一天,我就算不知道,也猜到了,你去休息吧,晚上有人守着,不缺你一个。” 孟昭衍地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像是时间静止一般,良久后,突然笑了。他的眼睛在闪烁的烛光下异常动人,像是最亮的星,此刻只为她一人发亮、照射。 他缓缓道:“祠儿,你未可知,纵然你今晚身受重伤,但今晚,还是我人生至今,最快乐的一天,从前、往后,大概都没有如此了。” 说罢,他徐徐转过身,侧脸上一抹笑还清晰可见,他也挣扎过,但怎么也收不住,好像前二十年的功力,都在今天这一晚上,破掉了。 宋画祠愣了一瞬,才像是恍若未闻般伸出光滑的手臂拿过一旁摆放的衣衫,除了那颤抖的指尖和烧到耳后根的红晕,再没了其他可以暴露她心事的地方。 发生了这么一遭,表露心事,宋画祠是难以睡着了,另一边睡在离宋画祠不远处房间的孟昭衍,自然也是睡不着的。 为了方便就近照顾宋画祠,他叫下人临时打扫出一间房屋,里面自然是不脏的,但是平常没有人住,总显简陋和清冷。 孟昭衍倒不在乎这些,他脑袋里全被宋画祠那些话给塞满了,一时之间乱了他十几年未曾波动的心神。 而能做到这般的,也只有她一个人了,只有宋画祠了。 孟昭衍拿胳膊搭在眼睛上方,原本都是要放弃的事情了,可是就是莫名在他生命里开出了奇迹。 他像是做梦都能笑醒,但是还没做梦,他便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恍恍惚惚地笑了出来。 夜里下人倒没有再给宋画祠来换药,而宋画祠是怎么睡都不舒服,因为很多动作都需要靠腰力解决,但是她腰间一使力,就跟被人敲了一棍子一般疼,最后只能就着侧躺的姿势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但就是这样,还醒了很多次,直到天边微亮,一早去休息的夕月还没醒来伺候她,孟昭衍已经穿戴梳洗好过来敲门了。 “王妃醒了吗?” “没有听到里面的动静,怕是还没醒。”   ☆、第191章 贴心照顾 孟昭衍顿了一下,而后道:“先别进去,本王等着就可。” 将这些话听全了,宋画祠捂住眼睛,真的怀疑孟昭衍到底睡没睡啊。 她故意弄出点动静,但没成真的将自己的腰又碰着了,狠狠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缓过劲。 而孟昭衍已经听到声音跑进来了,隔着屏风敲了敲,问道:“祠儿,你没事吧?” 宋画祠隔空摆摆手,道:“没事。” “我可以进来吗?” 她警惕地看了一眼自己,而后道:“进来吧。” 孟昭衍进来时,宋画祠还一手抻着腰,额头稍稍冒了些汗,根本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他赶忙上前问道:“祠儿,怎么了?可是碰到伤口了?” 宋画祠痛苦地点了点头,这疼不是碰到一瞬的,而是一碰就长时间的疼,好半天还没缓过劲来,她不禁抱怨道:“太遭罪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孟昭衍的心狠狠抽了一下,他满心愧疚,并没有多说,只默默从一旁拿了个软垫垫在她腰下,让她能舒服些。 宋画祠一瞬反应过来孟昭衍似乎在这里遇到了一根刺,一动就疼的刺,她想了想,挑开话题问道:“我这伤到底怎么样?我看不到,就是疼,你跟我说说这伤什么样子……” 她大概是唯一一个好奇自己伤长什么样、却不是担心自己伤势的人,孟昭衍有点无奈道:“很严重,看着很吓人。” “啊——太笼统了,详细点呗!” “你这伤霖深说过了,要很久才能好,期间你只能在床上歇着了,哪儿都不能去。” “陆御医啊,他的医术我信倒是信,就是太死板了,你跟我说说,我想想办法,指不定还能好得快一点……” 孟昭衍断然拒绝他,道:“你除了外伤还有内伤,也需要我给你讲讲吗?” “内伤?伤到哪儿了?” “腑脏之处。” 宋画祠摇头晃脑地点头,道:“怪不得我一直感觉胸闷,还以为是呛着水了。” “胸闷?”孟昭衍不自觉皱起眉。 “对啊。” “你为何不早说?”孟昭衍语气不免带上焦急,“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叫霖深。” 宋画祠没把人叫住,就这个点,陆霖深能起的来才有鬼。 果然不出所料,陆霖深还在被窝里呆着,他昨晚极累极困,这点时间根本不够休息,但是还是被孟昭衍给捞起来了。 “王爷,你要干什么?” 孟昭衍坐在床前,看着刚被下人叫醒,这时候还睡眼惺忪的陆霖深,皱着眉问道:“王妃一直感觉到胸闷,这是怎么回事?” 陆霖深显然没有抓住重点,惊喜道:“王妃竟然醒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转醒,还真是恢复得不错。” “本王问你,王妃一直感觉到胸闷,到底是怎么回事?”孟昭衍的青筋隐隐有跳动的趋势,但是他还是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好在这次陆霖深终于算是抓到了重点。 “王爷莫要担心,这是正常情况王妃内伤还未愈合,自然会感觉到胸闷,不是疼痛已经是很好了,只是……” “只是什么?” 陆霖深笑了笑,道:“只是王爷身为习武之人,此事应当也是清楚的,却还特地跑过来问臣,实在是有些病急乱投医。” 此话无不包含着抱怨的成分,但是孟昭衍假意听不懂这句,瞥他一眼就转身走了,陆霖深咬了咬牙,他是王爷惹不起,立马掀开床被又睡下去了。 其实孟昭衍在回程的路上也反思过自己了,只是反思的结果无效,碰到宋画祠的事情他还是急火攻心上脑,理智多少丢失。 再者,昨夜有了那么一出,他再想冷静下来,已经不是多么简单的事情了。 孟昭衍一路又回了绘颜阁,夕月这时候已经醒了,听一旁的婢女说孟昭衍一大早就来了,着实惶恐了一阵,好在孟昭衍别说罚她,连理她的空都没有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经过王妃病的这么一遭,王爷和王妃的感情更好了,尤其是王爷,他本人还未察觉,但是他们这些下人,不小心就作了旁观者,然后又一不小心被两人之间无暇的氛围给挡了个严严实实的。 夕月已经从贴身婢女彻底沦为打下手的了,王爷何事都亲力亲为,且不知道为什么,每天都有几个时辰能够行立,动作方便不少,更是彻底剥夺了她为王妃卖命的权利。 陆霖深索性就在王府住下了,每日观察宋画祠的情况,宋画祠的内伤不好调养而外伤又太过严重,几日下来好的情况并不乐观。 这样的情况再延续下去,受着非一般苦楚的宋画祠还未说什么,孟昭衍先不愿意了,他把陆霖深叫至书房,细细问道:“王妃这伤要好个大概要多久,不能再这么拖着了。” 再拖着他几乎撕碎陆霖深的心情都有。 陆霖深像是没听到他话里的咬牙切齿一般,道:“恕臣直言,王妃的伤势处理起来麻烦,要好也需要多等一会儿,王爷不必急躁,且……” “把话说完。” 陆霖深闷笑,而后道:“且王府比不宫中,御药房的药材应有尽有,王府这儿相比起来倒是有些简陋了,若是能回到宫中,臣应当能配出更有效的药,叫王妃好的快一些。” “你怎么不早说?快去快回!” 陆霖深险些将白眼翻出来,心中腹诽道,你倒是让我早说啊。 孟昭衍随即安排下去,不能再像来时那么癫狂了,再来一下他的命都能给颠掉了,好在孟昭衍叫人备的是马车,陆霖深这才松了口气。 习武之人都是疯子。 陆霖深看了一眼连送他都不愿的孟昭衍,冷哼一声,转身上了马车。 孟昭衍还未能走到绘颜阁,前院的管家又来报,手上还拿着拜帖的,交给孟昭衍后,道:“门外远征大将军宋将军前来看望……看望王妃……” 管家知道孟昭衍这几天因为宋画祠的事情心情极度差,不敢轻易触他霉头。 果见孟昭衍皱了下眉,而后道:“带将军去本王书房,本王随后就来。” “是。” 管家应了,转身小跑着出去了。 孟昭衍在纠结要不要告诉宋画祠的事情,宋宁御前几日不来偏偏现在要来,几日过去宋画祠的伤势还一如往常,他有些不知道如何交代的好。   ☆、第192章 大业 宋宁御被带到王府书房,偌大的厅室里也就他一个加两个下人,待上好茶,宋宁御也不催促,只慢慢喝着茶等待孟昭衍。 孟昭衍来的时候稍微慢了些,问了门口的人几句话,就缓慢凝起一个笑,进去了。 “将军为何事来王府做客?” “做客倒不必,拜帖也是为了方便,臣来,就是为了臣妹宋画祠一事。” 孟昭衍的眉头蓦地皱起,他的面色瞬间有些僵硬,过了片刻,才淡淡笑了笑,对两侧人道:“都下去吧。” “是。”下人应了,随后便一个一个慢慢走出去。 待人一走,两人之间的气氛却似陡转,宋宁御难掩急色,问道:“王爷,您快跟臣说,祠儿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孟昭衍叹了口气,道:“祠儿这次的伤确实有些严重,寒气冲进肺腑,又与将军真气冲撞,内伤加重,后……” “如何?” “实不相瞒,祠儿不仅如此,后腰处还有一溃烂伤口,面积偌大,惨不忍睹,还好没有伤及经脉,不然……” 宋宁御闭了闭眼,痛心说:“王爷无需再说,臣明白。” “将军,本王确实好奇,此伤,到底是如何落下的?”能猜到是宋枝瑶动的手,却猜不到到底会如何,致使宋画祠到这种境地。 “是大小姐宋枝瑶,”宋宁御别开眼,满心愧疚与心疼,若他再早些,说不定就不会让祠儿受这么重的伤。 “这个本王大概知道,可是身上的伤势,确实有些离奇。” 宋宁御缓慢摇头,道:“宋枝瑶将祠儿推入了井里,臣去时,祠儿在井底已是昏迷状态,且……那时祠儿的气息,已经微弱到几近没有。” 这是意指宋画祠的命是在多么危机的情况下捡回来的,不仅宋宁御,孟昭衍闻言脑中像是被狠打了一记,闷痛而沉重。 这话,也是意指宋画祠差点儿将与他天人两隔。 “本王,明白了。”孟昭衍极轻地落下这一句,但神色依旧恍惚,像是还没有回过神来一般,宋宁御万分痛苦之下,也是沉默着没有说话,半晌无言。 室内许久没有声响,还是孟昭衍先行打破沉寂,他问道:“将军,你在宋府,宋枝瑶如何了?” 宋宁御没有错过那一瞬孟昭衍里快而利的一道光,他垂下头,道:“宋枝瑶臣已经狠狠罚过,只是迫不得已,只能按家规处置,宋枝瑶大概……” 宋太傅最后到底还是出面止住了宋宁御想要下的狠手,一番言辞将宋枝瑶所做的那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再想拿捏她也只是徒劳了。 然而孟昭衍却缓缓摇了摇头,坚定道:“不够,远远不够,本王要她与孟廉枫,碎尸万段!” 宋宁御心里一惊,“孟廉枫?五皇子?与五皇子有何干系?” 孟昭衍定定看他,道:“将军有所不知,宋枝瑶不日将要嫁给孟廉枫,她与孟廉枫二人,几次三番为难祠儿,且这……还是因着我的缘由。” “因为王爷?可是为了夺嫡之争?” 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事情能让孟廉枫感兴趣了,孟廉枫野心勃勃,胸无大志却妄想登临大宝,而他的敌人,无疑就是孟昭衍了。 “王爷,宋枝瑶身后有我爹撑腰,若是两者结亲,势必会对我们的大业造成一定冲击阻碍。” “本王明白……” “大业?什么大业?” 话落,两人心中都是齐齐一惊,循声侧望过去,就见宋画祠脸色尚还苍白,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扶着自己的腰,缓慢向里走来。 宋画祠还看着两人,等一个答案,神情不瘟不火,并不能看出什么来。 她原本还在床休息,夕月突然跑进来说远征大将军拿着拜帖来府,其颜不善。宋画祠想到她在王府这么多日,还从未给家中报过一分消息,着实有些愧疚,想必这次宋宁御来王府,也是为了自己伤势的事情。 更何况夕月说其颜不善,她真的怕宋宁御与孟昭衍一言不合发生什么争执,便叫夕月连忙把自己扶起来去找两人。 后面走到书房前面的时候,发现周围人有些多,一问才知里面宋宁御和孟昭衍在秘密谈话,她本不想打扰,后又纠结了下,还是让夕月自己留在这,她一个人慢慢往里走。 腰上有伤,走这一段不能说不辛苦,她万分小心着,额上脖颈处都出了细汗,这才走到书房门口。 而甫一进来,就听到自家兄弟说着“我们的大业”这种话,宋画祠心中“咯噔”一声,不好的预感随之而来。 大业二字,放在任何一个成年男子身上,都再平常不过,但是一放在孟昭衍身上,那就只有一件事了。 宋画祠一步步走到堂前,直视着孟昭衍,问道:“你是不是想要夺取皇位?” 好在四周没人,这话要是被人听了去,宋画祠,连带着一干人等,都得是杀头的大罪。 可是孟昭衍未曾躲闪,他也那样看过去,眼里是坚定的光芒,心里却是一紧,连忙走上前去将宋画祠拉至一旁从其他座椅上拉了几个软垫,方才让宋画祠坐下。 他道:“祠儿说的是,本王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一件事。” 宋画祠抬头看他,“我以前问你,你都没答,是什么意思?” “祠儿并不需要知道,且本王……并不想你掺和进来。” 嫁给他已经是避不可避的事情了,只有竭尽全力将她置身事外,后面不管发声什么凶险,终究与她无关。 可是锋芒显露之时,必然有有心人阻拦,从保护宋画祠这一点上,他就已经诸多不足,现在更是让她知道了。 孟昭衍心中有愧,更多的是心疼和痛恨。 心疼她所受的伤,却痛恨自己这般无能。 “孟昭衍,你明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单不说众多皇子明争暗斗,就是皇帝,也不可能给你放行,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孟昭衍闻言笑了笑,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只道他是皇子,必然该要这么做,好像生在皇家的目的就是为了夺嫡,就是为了最后穿上十二章纹皇袍缓缓走上阶梯坐上那个无数人肖想过的位置。 可是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为什么要如此。 孟昭衍也曾经问过自己,问题那么清晰,那么深刻,答案亦如是。   ☆、第193章 海晏河清 “祠儿可知我这双腿遭何人毒手,又是如何久积至此?” 宋画祠皱了皱眉,道:“不知。” “祠儿久居后宅,可曾见过街上黎民百姓几成流离失所,几成食不充饥,又有几成两者兼得?” “未曾。” “祠儿可知三年前两河一带饱受洪涝,百姓田地失守,一年下来颗粒无收,而朝廷拨款赈灾,又有几成落入了百姓手中?” 宋画祠深吸一口气,“不知。” “祠儿可知伤至国舅左相殷商,下至地方衙吏,家中私囊,有几成来自官职俸禄?” “不知。” 孟昭衍缓缓点了点头,道:“好,这些祠儿当然不知,不仅祠儿,苍黎百万民众,几乎无一人可知。” 他指指自己双腿,道:“孟廉枫买通下人对我下毒,日积月累半年有余方至如此,而本王人微言轻,遑论皇帝薄爱,只能忍下此苦,一夕之间,傲然尽废。这是其一,为本王受此屈辱还一个公道。” “京中富庶,难见百姓穷苦,但祠儿,方圆各走百里,方能见城外荒芜村庄,片片尸骨,有外地穷困漂泊者,有本地妇孺老人、饱受饥饿惨死者,这些,寻常人等自然看不到。流离失所三成,食不充饥三成,两者兼得,也是三成。” “三年前洪涝之灾将百姓打入地狱,朝廷几多催促,方见赈款下放,三十万两真金白银,万石粮食,一路从京中南下,至于百姓手中,不过十分之一。” “左相殷商家境殷商,财不外漏,衙门府吏,一月不过二钱银两,一日喝酒,就可喝掉二两银两,私囊之中,属于俸禄不过一成。” 孟昭衍别开眼,眸中翻滚着的是别人看不懂的东西。他道:“我国力强盛之苍黎,皇帝执掌数十年,国库从充沛至亏空,数十余载,屯马充兵,意指开疆扩土,却并不管百姓死活。这就是我苍黎现状。” “这是其二,将登大宝,为我苍黎百姓,扫清浮云,还一片海晏河清。” 海晏河清。 宋画祠定定看过去,就看到孟昭衍放在暗处的侧脸,显现的是异常的锋利。 宋宁御默然听完全部,而后也沉哑着嗓音开口,道:“王爷大志,吾等必然侵力。” 这世上想为百姓谋福祉的并不止孟昭衍一人,所有有此想法的人,都必然能成为孟昭衍的助力。 而恰好相反,像孟廉枫这样,只顾自身,为皇位尊贵所迷惑,必然只能是孟昭衍前路的障碍。 “祠儿现在可是明白本王的用意?” 宋画祠点了点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比起孟昭衍,她想保全自己,得一世安稳的心愿,根本不值得一提。 她想了想,看到宋宁御和孟昭衍颇为默契的一面,两人目的相同,一为主,一为从,断然不像是不相熟的样子,便问道:“那兄长和王爷是如何认识的?” 孟昭衍愣了一下,随即与宋宁御对视一眼,两人都齐齐笑了,宋宁御先行开口,道:“此事说来也巧,昔日我出征之前,孟廉枫也曾想与我抢立军功,但打仗到底不是玩笑,此事他定然不能成全,故而就对我起了杀心,便找人暗杀我。王爷消息灵通,得知后出手相救,方能保全我一条性命。” 他转身面向孟昭衍,道:“大恩不言谢,臣从此便对王爷忠心跟随,当得知王爷大志,便更加坚定了跟随的心。” 孟昭衍淡淡点头,给宋画祠倒了杯热茶,细心放在她手边,并不在乎另一边宋宁御仿似看到鬼的眼神。 宋画祠看在眼里,尴尬地咳了咳嗓子,道:“王爷坐下吧,你腿刚能行走,不要……不要站久了。” 孟昭衍笑了笑,就坐在宋画祠旁边,向那边宋宁御道:“将军能与本王助力,乃是本王之大幸,将军不必如此。” 两人默契一笑,宋宁御将话题转开,问起一旁宋画祠,道:“祠儿你身上的伤势如何,我前面看你脸色依旧不好,可是有什么问题?” 宋画祠下意识看了孟昭衍一眼,既然两人本就认识,她以为的一言不合发生争端也就不会出现,随即松了口气,道:“近日来好了很多,看着虽然严重些许,但不至于落下病根,好生修养就好。” “严重?当日的情形到底如何,我询问宋枝瑶,她却死不开口。” 宋宁御什么血腥的场面没见过,对宋枝瑶这种人断不会怜香惜玉,审问的时候也用了能用的方法,但是宋枝瑶除了一个劲地说不知道,就再没了其他言辞,着实可恨。 只见宋画祠摇了摇头,道:“当时我也是太意外,她原本还是跟我说话的,突然间将我猛的向后拉,我的腰磕上了井边岩石,一下子彻底没了力气,后面想挣扎都挣扎不得。” 她苍白地笑了笑,眉眼低垂,压低声音道:“在井底的时候,我几乎都以为,自己要交代在那了……” 这话实在丧气,孟昭衍和宋宁御齐齐吸了口凉气,皆是沉默不语,反倒宋画祠重又笑了起来,道:“兄长不若留下来吃个午膳吧,我与兄长也是匆匆一面就再未见过。” 宋宁御想了想,看了孟昭衍一眼,还是摇头道:“不了,我今日来还是看祠儿的病情的,在外人面前我与王爷失和,不宜久留,今日且先如此,我该回去了。” 宋画祠有些失望,还是道:“那我送兄长……” “不行!”话未说完,就叫孟昭衍回绝了,宋宁御也是没撑住笑了,道:“祠儿歇着吧,等身体好利索了再送我也不迟。” 宋画祠讪讪点头,就看到宋宁御的身影走远,转过弯就不见了。 再面对孟昭衍时,一时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倒是他再浅饮了一口茶,道:“我送祠儿回去歇着,以后如非必要,在伤未好之前,断然不能再轻易下床了。” 宋画祠呐呐应了,看着孟昭衍走过来上前扶起自己,缓缓向外走去。 行进的速度十分不客观,走到外面夕月见了要上来扶,被孟昭衍伸手阻断了,只叫人在后面隔着一段距离跟着。 孟昭衍想了想,看宋画祠亦步亦趋看着脚下,小心谨慎的样子,心中起了一阵鼓,咚咚敲个不停,有一句话,从方才在他心里冒出来,就没有压下去过。   ☆、第194章 死亡之音 “祠儿……” 孟昭衍轻声唤了一声,被叫的人低低应着,还继续看着地上,她有些累了,就想停下来休息一下。 “怎么了?”宋画祠摆正身子,抬头问道。 孟昭衍被她清澈的目光一激,有些说不出口,但是一想到以后,就更加不忍,他反复想了想,还是道:“祠儿,我有一事想要跟你说。” “什么事?坏事我就不想听了。”宋画祠开玩笑道。 可是孟昭衍的神情却并不像是开玩笑,他最后沉起一口气,慢慢道:“我方才说的话,祠儿可都明白?” “哪些?”宋画祠别开脑袋想了想,而后问道:“指的是争夺皇位的事?” “正是。”孟昭衍点头,“祠儿也知道,这条路凶险异常,我一人走,已经无法保证自己能独善其身,若是要你跟我一起,我怕像现在这样的伤害,以后会接踵而至……” 宋画祠脸色瞬间变了,嘴角渐渐拉平,道:“孟昭衍,你什么意思?是想放弃我是吗?” “我知道祠儿想要的是安稳的生活,也不想祠儿再受到伤害,若是祠儿想,我会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将祠儿与宋三小姐一齐送走,保你们衣食无忧,后面再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危及到你们。” 宋画祠默了一刻,目光却不移开,既而她问到:“可是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想我走,还是留?” 等待答案的过程似乎异常漫长,孟昭衍沉吟的片刻,她都感觉像是过了许久。 终于,孟昭衍吸了口气,别开眼道:“我自然是倾向于祠儿走,至少可以免受伤害,但是论私心,我希望祠儿能够留在这儿……” “孟昭衍,”宋画祠打断他的话道:“这一次,我要你的私心。” 我要你的私心。 大概是三月花开的声音,在这个时节,恰好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像是等了许久,等夏日的绿荫散去,等秋风也凛冽而过,等冬雪被日光倾盖化解,他才等到这个声音。 曼妙,且一生都忘不了。 孟昭衍没有忍住,也不想再忍了,他缓缓倾身,虚虚抱住宋画祠,宽阔的胸膛甚至没有挨到宋画祠,但是仅是这样就够了,他的双臂格外用力,却不敢碰宋画祠分毫,只怕弄伤她。 而宋画祠的双颊蓦地烧起,她抬起手想推拒孟昭衍,但是注意到他这样虚报的动作,心中又是蓦地一暖,伸到半空中的手,又缓缓放下了。 王府的景致是京中不常见的小桥流水,从山上引下来的活水,叮咚声音,似两人挨得如此进的心跳声。 缓缓,却又显激荡。 宋宁御出府的时间里,宋乔淑抓紧时间往关押着宋枝瑶的柴房走去,她这次连嫦云都没有带,一个人悄悄换了一身下人装扮,悄悄寻了过去。 前几日洗衣坊发生的事情不可谓不大,宋乔淑不想听到消息都难,可是这几天宋宁御一直抱着宋画祠正在养伤的说辞并不让外人见她,而府里连郎中都没有来过几个,又怎么可能在养伤。 事情到底奇怪,但是宋宁御有言在先,说碎语的没有几个,再多的宋乔淑也打听不出来了,问宋宁御几次,也都是一样的说辞。 故而今日她就趁宋宁御出府的时间,想找宋枝瑶一探究竟。 宋乔淑大概从未见过宋枝瑶这般狼狈的样子,她身上只穿着单薄内衫,且上面血迹与灰尘掺杂,头发散乱,整张脸都是灰蒙蒙的,看着就像是难民营里面的人。 这样的宋枝瑶着实让她惊了一下,而走进去细看,才发现她连十指上都是伤痕累累,宋枝瑶正躺在柴房的草垛上,睁着两只死寂的眼睛,一动不动看着房顶。 “宋、宋枝瑶……”宋乔淑颤着声音道。 宋枝瑶转了转目光,看到站在一边的宋乔淑,眼神一下子变得阴狠非常,“你来干什么?” “我来、来问问你那天……” “是来笑话我的吗?呵,你有什么可笑话的,该笑话的是你们两姐妹!” “你在说什么?你那日到底对祠儿做了什么?” 宋枝瑶缓慢起身,表情狰痛,道:“做了什么?你不去问宋画祠来问我?还是……还是她根本不愿意跟你说?” 宋乔淑眼神一凛,道:“胡说什么?祠儿这几日都在养伤,不能见人,故而我只是来问问你情况!” “养伤……”宋枝瑶又缓缓躺下去,上手摊放在一边,“养伤,呵,果真在养伤,可还有什么可养的呢?” 她转过身来,不顾身上疼痛,紧盯着宋乔淑,道:“你不是问我做了什么吗?我把宋画祠推到了井里,她要死了,救不回来了……呵,你知道井有多深,又有多冷吗?你知道宋画祠在里面呆了多久吗?” 宋乔淑被惊得说不出话,这一刻,心里下意识起的是对宋画祠的担忧,但是另一边,又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盘旋。 “宋画祠死了刚好,她死了,就没人跟你抢王爷了……” “没人跟你抢王爷了……” “没人了……” 宋乔淑痛苦地捂住耳朵,大声道:“闭嘴!你胡说!” 宋枝瑶继续笑道:“我胡说?我胡说什么,我自己亲手做的事情能不知道吗?我看到宋画祠被救上来时奄奄一息的样子,她已经没有呼吸了,她被冻得全身僵硬,没有一点正常人的样子,那个模样,已经是死人了……” 说着说着,她便开始抑制不住的大笑,像是心愿满足后疯了一般的大笑,而宋乔淑还惶恐十分地站着,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只一味地摇着头,只因为耳边那个声音还未断绝。 “再没人了,宋画祠死后,王爷就能注意到你了,还怕什么……” 这边宋枝瑶继续说道:“你不是说宋宁御不让你见她吗?你去宋画祠房里看看,几日前王爷就将宋画祠带走了,他对这个王妃,可真不是一般的关心哪!” 她拿捏着宋乔淑的心思,再次说了这些话,看到宋乔淑的神情,就知道是成功了。 而宋乔淑耳边的声音,经过宋枝瑶此番催化,已然彻底受不住也压抑不住了,最后且变成了: “宋画祠去死吧,去死吧……” 良久后,宋乔淑莫名的神情渐渐平静下来,她难得露出阴鸷的目光,看着宋枝瑶道:“若是祠儿真出了什么事,我定叫你不得好死。”   ☆、第195章 只有等待 宋枝瑶闻言却是一点儿不怕的样子,她看着宋乔淑咯咯笑道:“三妹啊,我且看你如何叫我不得好死。” 宋乔淑暗暗握紧拳头,再看了宋枝瑶一眼,便转身出了柴房。 她一路走着,出神想的是方才宋枝瑶说的话。 这几日宋宁御确实不让她去看宋画祠,连一点儿消息都打探不出来,而且宋宁御也不常去宋画祠的房里去看望,再说,宋画祠出事当日的样子也有人是看见了的,用半死不活来形容还算轻的,可是宋画祠房里这几天少有郎中来看。 种种迹象表明,或许真如宋枝瑶所说,宋画祠一早就被孟昭衍给带回王府了。而这件事,宋宁御肯定是知情的,连宋枝瑶都有门路知道,只有她宋乔淑一人被瞒在鼓里! 孟昭衍护住宋画祠把她带走情有可原,可是为什么连宋宁御也不告诉她,她还在一边默默为宋画祠担心,可是偌大宋府,哪里还有宋画祠的身影。 宋宁御白白让她空担心一场,而宋画祠,是死是活还未分明。 现在没有丝毫关于宋画祠的消息,估计就是宋画祠还没有死,应该还在治疗当中。 可是此刻宋乔淑心中却起了个念头,与方才耳边的那个声音渐渐重合。 “宋画祠死了多好,死了多好……” “小姐!” 宋乔淑猛的一惊,抬头四望,就看到嫦云心急地小跑过来,看到她方松了口气,“小姐你去了哪里啊?奴婢找了你好久,大少爷回来了,说是要跟您说事情!” 嫦云方才一进屋也是被吓了一跳,除了床上放着宋乔淑换下的衣服,哪里还见宋乔淑的人影,偏偏这时候大少爷还要见小姐,她只得拖延时间好找了一顿。 好在还是让她找到了。 宋乔淑收敛神色,不疾不徐慢慢朝前走,道:“慌什么,就说我方才在睡觉,大哥必不会多问的。” 宋画祠不知道,宋乔淑却是知道宋宁御有多疼爱她们姐妹两个的,就算她再拖个一时半会儿,宋宁御也不会多说什么。 她沿着通常无人走的小路绕回了自己房间,匆匆换下衣服整顿一番,就带着嫦云出门了。 宋宁御已经等候多时,看到宋乔淑姗姗来迟,还真的没有多说,只道:“乔淑怕是在睡午觉,为兄也不想多作打扰,只是此事是为了祠儿,不得不这般做。” 为了宋画祠就能打扰了,还真是…… 宋乔淑心中嗤笑一声,却淡淡道:“无妨,祠儿的事情比较重要。” 宋宁御赞同地嗯了一声,而后道:“乔淑,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不让你知道,无非是不想让你多关心,那日宋枝瑶妄想谋害祠儿,将祠儿推入井中,祠儿在里面呆了好些时候,身受重伤,后来……后来还是因为我,伤势加重,已经到了病危之地。” “兄长不妨说得清楚些。”宋乔淑下意识拧眉。 宋宁御却缓缓点头,叹息道:“我也不知道多少,当日我是去晚了,没有看到全程,不然祠儿的伤势也不会那么重。” “那现在如何了?” “祠儿一早被王爷带走,请的是宫里的御医治疗,现在病情已经稳住,只是伤势严重还需多养。” 果真。 宋乔淑垂下眼睑,遮掩自己眼里的阴郁之色,还真是孟昭衍一早将宋画祠带走的。 她装作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道:“不危及性命就好,我也是怕祠儿再出什么事。” 宋宁御叹气连连,“现在也只能做此感想了,还好王爷来得及时,不然,我……” “兄长无需多想,祠儿没事才是最重要的,况且兄长也是为了祠儿好。” “罢了罢了,”宋宁御挥挥手,道:“此事莫要再提了,宋枝瑶也我也惩治过了,只希望她不要再犯,不然,下次我绝不轻饶了她。” 宋宁御能把人整那么惨,已经不是轻饶了,只是光是这般难解他心头之恨,但是再多的他也无权做的出来,颇有些无能为力。 “兄长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且兄长莫要忘了,大小姐不日是要嫁给五皇子的,若是在宋府出了什么事,丢了宋府的颜面,到时候可就真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我管他作甚!”宋宁御皱着眉拍桌,“人还没死,送过去就罢,宋枝瑶伤我祠儿至此,我还碰她不得了不成?” “兄长莫生气,乔淑不是这个意思……” 宋宁御摆摆手,道:“为兄知道,必不会怪罪你的,前些日子你也为祠儿担心不少,而我却一直瞒着你,着实是委屈你了,不日,我将你带去王府,你们姐妹情深,你也好与祠儿说些话。” 带去王府,却不是送去王府。 宋宁御应该还不知道宋画祠将自己一同带去王府的事情,而那边宋画祠若是一直不提,她就只能一直留在宋府了。 这个念头一起,她就有些心慌,宋府到底不比王府舒服,她总不会要一直呆下去吧? “也好,我也想念祠儿想念得紧,兄长今日出门,不会就是去看王爷吧?” “正是。我去看看祠儿的状况,看她今日情况依旧不好,看来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静养。 宋乔淑掐着手心,道:“我明白的,祠儿此次能够化险为夷,已是诸多不易,近期我也不好去打扰她。” “嗯,”宋宁御点头道:“也就这件事了,乔淑且去歇着吧,为兄还有事要做。” “兄长且去忙吧,乔淑退下了。” “好。” 宋乔淑慢慢转身走出去了,走到外面看到嫦云,还想起她是王府的人。孟昭衍只将宋画祠一个人带走,王府的下人都还没撤去,若是想起来,不定还会…… 又是一桩。 她将这个想法藏在心里,现在不能期待,只能等,她不能叫任何人发现自己的这个想法,任何人都不能。 “小姐。” 宋乔淑猛然回过神,抬头一看,自己恍惚间走进了岔路,她笑了笑,道:“一不留神就走错了,回去吧。” 嫦云点头道:“小姐可是在担心王妃?” 宋乔淑愣了一下,而后道:“正是,兄长说祠儿的情况不容乐观。” “这……好人必然能有好报,王妃定然也能好过来的!”嫦云道。 宋乔淑轻飘飘地瞥了嫦云一眼,不发一言走在前头。   ☆、第196章 定亲封王 皇帝下完早朝,特意叫孟廉枫和钦天监詹事府一行人留下,朝堂上皆是默不作声的,但是暗流涌动间,各人心中都有几分清明。 孟昭衍远远看了和孟廉枫站在一起的周谨行一眼,有意无意的,周谨行也回望了他一眼,两人对视片刻,周谨行向他微微颔首,孟昭衍便慢慢转过身离开了太和殿前。 孟昭衍在闹市巷中换了趟马车,马车稳稳停在焚竹阁后门处,他走下车,敲响后门,已经等待了有一会儿的素樱就将门打开,将人放进去。 “素樱见过王爷。” “平身吧。” 孟昭衍一路朝里走,由素樱带着走近二楼雅间,上好茶后就一个人默默等着。 素樱当然不会问孟昭衍的腿为何突然间好了,她只安分着上好茶,就退了下去。 周谨行大概是一个时辰之后才到的,面无表情更看不出什么,素樱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他便看了眼四下,上了楼。 “王爷在楼上等着。” 周谨行自然知道孟昭衍会来,在太和殿前那一眼已经囊括了很多东西,故而一出来,他就匆匆赶过来了。 他推开一间包房门,走过几道暗门才进入孟昭衍所在的雅间,进来时额上都已经出了汗。 孟昭衍见他这个样子,不禁笑了笑,道:“谨行不必着急,快坐下喝口水。” 周谨行也不客气,就着孟昭衍给自己倒的水就喝了,等喘匀了气才开口道:“臣来迟了,叫王爷等待多时。” “无妨,本就是本王比你先出来,又何必说这些。” 客气过后接下来就该进入正题了,周谨行道:“不出王爷所料,这次皇上找众臣议事,说的正是五皇子娶亲一事。” “商量出什么了?”孟昭衍淡淡道。 “钦天监已然定下日子,就在两月后初八那天,中间还隔着一段日子,但时候到底是将近了。” “还有呢?” “还有……就是五皇子提前封王一事,宋枝瑶仅是侧妃,不过皇帝下旨五皇子年龄已到,是要封王的时候了,届时两件事将一起置办。” 怕是有事殷妃在皇帝耳边怂恿的,孟廉枫在宫里时时受着辖制,到底不如宫外自由,他若想施展身手,封王便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途径了。 孟昭衍点点头,意指自己明白了,周谨行继续道:“其余琐碎小事都该交由臣下去做,统共也就这两件事了。” 也就这两件事,却也让孟昭衍心中危机感大作。 一是孟廉枫跟宋枝瑶结亲,表情宋府彻底归顺五皇子麾下,反之,就是宋太傅要跟着对付他孟昭衍,如果必要的话,连着宋画祠也要一块儿对付。 况且宋太傅对宋画祠本就没什么感情可言,要对付起来根本不必心软! 二是孟廉枫封王,到时候与孟昭衍平起平坐,他势头一起,再有殷妃与殷商共同辅佐,到时候孟昭衍再想对付他,可不是以前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两件凑在一起,都该另他头疼。 孟昭衍默了良久,又为两人倒了杯茶,周谨行连忙说不敢,孟昭衍却道:“这件事传开必不会花多少时间,谨行要做的,还是守好本分,本王并非想你去冲锋陷阵,对付孟廉枫的事情,还需慢慢商议。” “臣明白。” 孟昭衍提了素樱做好想要带给宋画祠的糕点,出了焚竹阁后门,又到方才的巷子去,换回马车,便一路行回王府。 拎着糕点去到宋画祠房里,见宋画祠此刻正半起身子斜靠在榻边,端着一本杂记看的认真。 窗边泄下的光将她的侧脸打得深刻,精致而小巧。 孟昭衍笑着走进去,道:“祠儿,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什么东西?”问是这么问,宋画祠的眼睛还没离开书页,等孟昭衍走近,还堂而皇之地翻了页。 “晚些看也不迟,”孟昭衍将书抽走,在宋画祠抗议的眼神里窝了个页角,把书放在一边,方道:“给你带了糕点,焚竹阁老板娘亲制。” “焚竹阁?可是素樱?” “祠儿好记性。”孟昭衍将糕点放在桌上,还热乎着,喷香扑鼻。 宋画祠也不净手,就这样准备伸手,“怎么可能忘了素樱,好香……” “等等,还未净手,不许吃。”孟昭衍拿扇骨打断她的手,叫来下人端来水盆,让宋画祠洗完手擦干,方才松了口。 宋画祠一副食指大动的样子,每样糕点都尝了一遍,几乎没有不爱吃的,但孟昭衍看她吃得差不多了,就再次止住了她的动作,道:“好了,吃一些也就够了,一会儿午膳该上来了,别吃不下。” 见她瞪着自己一副不满的样子,孟昭衍撑不住笑了,缓缓道:“我有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宋画祠换了个姿势,长久斜靠着半边身子有些麻了。 孟昭衍又添了几个软垫,让她坐好,方道:“孟廉枫与宋枝瑶的婚事定下来了。” “定下来了?在何时?” “五月初八。” 宋画祠算了算日子,道:“将近两个月后,那也不远了。” “是,即日起就开始着手准备了。” 听闻这个消息,宋画祠根本不可能开心,她恹恹道:“就这个,你还要大费周章跟我说一下,真是……” 宋画祠的小孩子心性其实相处久了也能发现,此刻孟昭衍就笑了笑,道:“并不是为了让祠儿不舒心才说的,只是做好一个准备,这次宋枝瑶敢这么动你,还将祠儿害到重伤,无非是凭借她将要嫁给孟廉枫罢了,若是不做防备,日后她再来犯,我们总不能只受着。” “你想如何?” 孟昭衍老神在在道:“不如何。” 宋画祠唏嘘一声,简直不想理他。 她知道孟昭衍心里有自己的安排,但是她不会多问,既然当初选择了跟随他,那便必然要相信他,给予他十分信任。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孟昭衍笑道:“祠儿聪慧,只到我还有话要说。” 宋画祠轻哼一声,“自然。” 孟昭衍的神色都带着欲言又止,估计是接下来这件事与她没有多大干系,但是他还是想要告诉她。 果然,只听孟昭衍接着道:“随着孟廉枫娶亲,皇帝准备将孟廉枫封王的日子提前,两件事一块儿举行。” 宋画祠一惊,“封王?”   ☆、第197章 乔淑去路 孟昭衍沉着脸点了点头,算是彻底肯定这件事。 宋画祠想了想,道:“宋枝瑶不过是个庶女,抬进去也只能做个侧妃,这两件事不会冲撞了吗?” “有什么可冲撞的?”孟昭衍摇头道:“孟廉枫正妃可日后再娶,封王之事却已提上日程,再者,什么事落到孟廉枫身上,只要不太过分,皇帝的圣旨自然能将御史的谏言压下,这倒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情了。” 孟昭衍说这句话的时候可真是一点儿酸气都没有,这么说实属正常,他已经将皇帝的凉薄与偏私看的透彻,并不在乎皇帝到底做了什么,现今他这个位置,都是自己一点一点攀上来的,比起他,孟廉枫真的可以被甩出京城万里了。 宋画祠更加恹恹道:“皇帝这么做还真是不怕引起非议,孟廉枫脸皮也够厚,就这么接受了。” 孟昭衍轻笑一声,“也就你敢这么说他了!” “怎么不敢?这里又没外人,且这本来就是事实啊!” “没有外人”这四个字正中孟昭衍心头,他的笑真真切切,再不是外人面前温文尔雅的笑容了。 “孟廉枫封王之后能有什么权利啊?” “我能有什么权利,他便有了,只是主事的地方不一样罢了。” “也就是说他要跟你平起平坐了?” 孟昭衍思量一下,点点头,“是。” “会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威胁啊?” “威胁自然是有的,只是要看孟廉枫到底有几分本事了。” 宋画祠囫囵点了点头,一想到孟昭衍要面临的那些伤脑筋的问题,她就头疼,另一方面也要心疼孟昭衍要这样时时面对危险。 孟昭衍像是不经意般抚了抚她的头发,道:“好了,别再想了,此事也还是既来之则安之,午膳时分了,走去用膳吧。” 为了方便宋画祠行动,用饭地点一律改在绘颜阁,且每日每顿准备的都是陆霖深特意吩咐的能帮助她内伤外伤愈合的药膳,配合饭后一碗药,能保证宋画祠以最快的速度恢复过来。 宋画祠并不排斥吃药膳,吃的时候还能了解一下每道药膳的做**效,无他,只因陆霖深现在是彻底在王府住下了,为此,他还特意送了道折子上去,被皇帝批准了才来的。 两人只要一进入研究阶段,就能进入忘我世界,彻彻底底将孟昭衍当做布景无视了。 对此,孟昭衍除了无奈,别的也生不出来了。 也不知道将陆霖深留下,到底是好是坏。 饭后,药效起作用了,宋画祠就有些困了,按照惯例要回房歇息的,孟昭衍也不去打扰她,兀自去了书房,至于陆霖深,只能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宋画祠回房迷迷糊糊被伺候着睡下,夕月在外面守着,突然就听到里面宋画祠叫她的声音,着实被惊了一下。 “夕月!夕月!” 夕月推开门小跑进去,就看到床上宋画祠撑着腰想坐起来,正费力着,夕月忙过去搀起她。 “王妃,您这么急是要做什么?千万别伤着自己了!”夕月急道。 “我有事要问你……”宋画祠好不容易借力坐起来。 “王妃,您问。” “前段时间跟我一块儿去宋府的下人们都回来了吗?” 夕月想了想,道:“未曾,王爷许是一时忙忘了,没顾得上来。” “那姐姐也还在宋府呆着了!” “宋三小姐吗?应该是,王爷只带了王妃一人回来。” 宋画祠一听心里就暗道不好,留宋乔淑一个人在宋府,实在是大疏忽! “夕月,你快去叫王爷,我有事要跟他说。” 夕月忙应下了,而后转身就往外走,宋画祠调整好姿势,心中翻来覆去想的就是不能把宋乔淑一个人留在宋府的事情,一时间倒是没有想起宋宁御也在的事情。 孟昭衍得了信也马上赶来了,他还以为宋画祠是出了什么事,一进来看到宋画祠正正经经地靠在床边什么事都没有,这才松了口气。 “祠儿这么急找我什么事?”孟昭衍走近问道。 宋画祠看到人来了,立马对他说:“你当初把我带回来的时候怎么就忘了也把我姐姐也带回来?” 孟昭衍表情顿了一下,心中顿时生起一阵无奈,不管怎么样,宋画祠总是放不下她这个姐姐,像是附属品一般,谁也离不开谁。 他叹道:“祠儿,你可真是为难我,当日那么紧急的情况,我怎么可能再把宋三小姐也一块儿带上,若是晚了一点儿,你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好吧,这件事宋画祠无力反驳,于是又道:“那过了这么多天,你怎么不想起把姐姐带回来?” “祠儿,你为何总想着把宋三小姐一块儿送进王府,这件事瞒着还好,若是有一天被人传出去,到底要毁了宋三小姐清誉,这些你可都想过?” 宋画祠紧皱着眉,道:“可我不可能把姐姐一个人留在宋府那样的地方,姐姐没什么心机,手段更是比不上宋枝瑶,要是姐姐出了什么事……” 她抬头看过去,目光缥缈,“我不敢想。” “你大哥还在府中,可以保护她。” 宋画祠顿了下,而后还是摇摇头,“兄长可以护姐姐一时,断不能护姐姐一世。” “那你呢?你可以护她一世?”孟昭衍循循善诱道:“宋三小姐终将要嫁人的,以后的路还得她自己走,你不可能为她铺好一切等着她走,若是如此,宋三小姐还不如一个废人!” 孟昭衍说的极是,这些,宋画祠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现下将宋乔淑带到王府是最合适的方法了,所以她下意识就忽略掉了以后更多的事情。 但是正如孟昭衍所说,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终究也只是一个权宜之计。 宋画祠这会儿是一点困意都没有了,满脑子都想的是宋乔淑的事,孟昭衍也不催她,只等着她自己想通。 对于宋乔淑,孟昭衍到底没有多少好感,曾经发生的那件事至今还在他心里耿耿于怀。 他可以不在意宋乔淑对他那些不该有的感情,但是不能不在乎宋画祠的想法,宋画祠好不容易对他改观,微动了心,他不能再让其他事情来阻拦。 而凭宋画祠对宋乔淑的在意程度,指不定她还要为了这个姐姐将他往外推。   ☆、第198章 皇帝指婚 宋画祠猛然间一拍脑袋,问道:“你前面说什么?嫁人对不对?” 不知她又想到了什么,孟昭衍只得点点头,“是,我说宋三小姐早晚是要嫁人的。” “对啊,嫁人这一出!” 孟昭衍不解这有什么好兴奋的,“怎么了,祠儿?” “实不相瞒,我想起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我刚入王府的时候,曾经叫倌娉,也就是我在宋府的婢女给我传递消息,信中有提及到我姐姐的婚事,说是姚夫人和宋枝瑶想擅自做主随便给我姐姐许配一户寻常人家,以此好借口将姐姐赶出府去。” 孟昭衍知道那晚宋画祠趁他睡着偷偷出去夜会倌娉,也不惊讶,只点点头,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当时还特别气愤,想她们两个怎么能这么做,自己一定要阻止她们,但是后来迟迟不见两人有什么动作,且姐姐一直在王府住着也相对安全,倒也没再想起来。” 宋画祠眼里放光,看着孟昭衍道:“如今你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以防姚夫人和宋枝瑶再动什么歪心思,我不如给姐姐寻一户好人家,将姐姐嫁出去,也正好掐了姚夫人和宋枝瑶的心思。而且另一方面……” “另一方面,宋三小姐嫁与了好人家,不论富庶与否,只要能善待宋三小姐,都能间接避免姚夫人二人再对宋三小姐做出什么不当的事情,祠儿可是这么想的?” 宋画祠简直想跟他击掌,句句都说到了自己心上,“正是如此,我就是这么想的!” 孟昭衍不否认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但是他还是摇头,不免给宋画祠泼了盆冷水,“这个法子好是好,但是据我所知,京中适当年龄的男子,想要找到宋三小姐合乎心意的,几乎没有。” “什么意思?为什么没有?” “宋三小姐为太傅府中嫡长女,且不论宋太傅到底对她如何,她的身份比起寻常人家自然高贵,若是下嫁寻常门户,商贾低贱,实在有辱宋三小姐,书香之家,多为寒贫,又是委屈宋三小姐了。” “再者,上至官宦之家,宋太傅府中的情况实则有些扭曲,宋太傅即已战队跟随孟廉枫,那么宋三小姐若想结亲,必然要是与孟廉枫成一派的人。但是有一点,宋三小姐虽为嫡长女,却是最不受宠的,这件事,我说一句失礼的话,是几乎全京都的人都知道的。若是将宋三小姐娶进门,就像娶一个摆设,一不能拉拢宋太傅,二,或许还会遭已是孟廉枫侧妃的宋枝瑶的排斥。” “这样两全齐不美的事情,断然不会有什么傻子要去做的。” “排除这些,京都众多人家中,也就剩下诸侯王家了。其中水深,不用我说,祠儿也断然是知道的,祠儿能让宋三小姐离开了宋府龙潭,再落入其他虎穴吗?” 孟昭衍缓缓定下结论,“故而,这一想法,断然是不妥的。” 他说得条条在理,宋画祠一句也反驳不得,这么一说,好像真的就找不到什么人家能将宋乔淑许配出去的,可是一时之间宋画祠真的再想不出其他法子了。 “孟昭衍,你行行好,想个法子帮帮姐姐吧,你帮了她,就当是帮了我,我再欠你一次好不好?” 她是实在无法,自己脑袋尚不如孟昭衍灵光,与其自己想办法,不如叫孟昭衍一起。 “欠我倒是不必,帮助祠儿,该是我心甘情愿之事。” “所以你是想到办法了?” 孟昭衍定定看了宋画祠许久,再次感叹这个姐姐在宋画祠的心中地位不凡,就是为了她自己,宋画祠都未曾这般求过自己,而也只有那个深居闺中的宋乔淑,才能得宋画祠如此关心了。 他并不否认自己心里感到的酸涩,却也只能怪自己还没修炼到时候,不够宋画祠注视,得她举足轻重的瞩目。 “你倒是说啊……”宋画祠等得有点急。 孟昭衍点点头,道:“办法倒有,只是有些悬,要做到也有一定困难性。” “你先说,我们一起想想要怎么做。” “祠儿还记得我们刚结亲时我对你的态度?” 宋画祠想了想,道:“亲疏得当,不瘟不火。” “确实如此,这就是一开始我们婚姻的实质,且如若没有后来那些事情发生,我们也都将是这种状态。”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孟昭衍意有所指,道:“这就是天家的恩泽,不可避不可免,只有谢恩的份。定婚之前,你我素未相识,却被皇帝一纸诏书绑在一起,我与你无甚感情,各自有各自的利益,你可安分守己,我可谋我大业,这样两两相安无事,是最合适不过的状态。” “你要我姐姐也遇到我这样的情况,去做一个安分守己的人?” “正是,宋三小姐生性怯懦,并不适合于后宅深院与人争夺,且若是皇帝下旨,迎娶宋三小姐的人断然不会轻易伤害她,动了宋三小姐,就是动了皇帝的天威。” 宋画祠连连点头,转念一想,又道:“可你说做起来很困难?” 孟昭衍点头,“确实困难,皇帝的态度我不好拿捏,这件事要做起来,只得尽力而为。” 他不若孟廉枫那般,一有殷妃在皇帝身边吹枕头风,二没有殷商掌权蛊惑君心,要做这件事,于孟昭衍来说,确实有些困难。 宋画祠仔细思索过后,也算明白了,很多事情并不能如她所愿,孟昭衍能想到这个法子,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 “我本想着将姐姐接过来,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多,其实只要姐姐能安好,我就已经能放下心了。” 宋画祠前世今生其实都没怎么想过感情上面的事情,对婚姻一事更是毫不在意,所以一时疏漏,连带着对宋乔淑都没有考虑到这方面的事情,着实是她的一大失误。 孟昭衍试着站起来,却发现药效已经过了,好在是坐着轮椅过来的,他忍住异样,缓缓道:“此事就先如此,祠儿继续休息吧,只这一件事就商量了有一会儿,祠儿却是不困吗?” 宋画祠笑笑,道:“本来还困的,担心姐姐的事情就没有多困了,还真是……” 孟昭衍无声在心里叹了口气,叮嘱了她几句,看她睡下,才缓缓走出去。   ☆、第199章 乔淑来访 宋宁御到底如约,寻了一个天气尚好的日子,带着宋乔淑一块儿去了王府,随行还有倌娉和嫦云,王府一众人等,也都被宋宁御想起来带着了。 孟昭衍下完早朝回来,见到的就是王府门前一辆马车跟着大队人马,车夫面貌熟悉,还是他王府的下人。 管家看到孟昭衍的车马,指给宋宁御道:“王爷回来了。” 宋宁御闻言转头,隔着不远的距离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孟昭衍,看了片刻,才缓缓走上前行礼道:“臣下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将军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宋宁御指了指自己身后大队人马,道:“臣妹宋乔淑惦念王妃多日,特趁今日天朗气清,登临王府,解一解臣妹忧思之苦。” 孟昭衍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宋乔淑还坐在马车里未下来,只是她身后的人马着实有些可观,断不是所为看望就能带过来的。 “后面这些人是……” “是王爷昔日在王妃归宁期间方便照顾王妃留在宋府的,此次特地将人马奉还给王爷。” 孟昭衍表情顿了一下,而后点头道:“将军有心了。” 方才这一幕,在外人看来就是两人不和的画面,宋宁御对孟昭衍多番失礼,还有心将孟昭衍的人全部踢出宋府,只是孟昭衍不与他计较罢了。 “将军且进府吧,王妃这会儿,大概也是醒了。” 再不醒宋画祠也得自己抽自己了,她听到有下人来报,宋宁御带着宋乔淑来看自己,差点儿就要忘了自己腰上的伤。 她放下手里的书,就要让夕月扶自己起来,夕月有些为难,正不知道要怎么做,孟昭衍就进来了。 “你是觉得自己有多健康,就打算这么起来了。”孟昭衍无不生气道。 宋画祠讪讪笑道:“我这不是心急吗?好些天没见着姐姐了,有点不放心她。” “不被人放心的该是你自己,宋三小姐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就你还卧病在床,不知道好好修养,总是要折腾!” 宋画祠哑口无言,只等着孟昭衍什么时候说完了,就能放自己走了。 孟昭衍除了无奈还是无奈,他真的拿宋画祠没有办法,只得叹息着走上前将宋画祠小心扶起来,道:“跟我走吧。” 宋画祠心里美滋滋,跟着孟昭衍就走了,行进的速度还都比往日快,孟昭衍几次无奈拉住她,最后只得用了几分力,宋画祠才能乖乖的慢慢走。 去前厅的路说实话确实有点远,王府地大要穿几座院子几道门才能走过去,孟昭衍路上就有些后悔,应该准备个轿撵的,但是看宋画祠依旧欢欣喜悦,便没有多说。 走到前厅的时候宋画祠已然累出汗了,孟昭衍自然接过夕月递来的帕子,细细给宋画祠擦着额角的汗。 而往日宋画祠动弹不得的时候都是孟昭衍这般做的,她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但是这一幕落在坐下的几个人眼里,就都是不一样的颜色了。 宋宁御和倌娉是惊讶没想到两人能相处得这般融洽,就像平常夫妻一般,嫦云是担心王爷与王妃举止亲密小姐看到了必然会伤心一阵,而宋乔淑看来,眼中的刺痛与心里的钝痛,两相比较,不让分毫。 孟昭衍扶着宋画祠坐下,多添了几个软垫,方对宋宁御说道:“将军不如随本王来吧,让几个姑娘家说些私房话,你我两个男子,也不好听了去。” 宋宁御看了孟昭衍一眼,片刻后方才点点头,道:“好。” 孟昭衍起身带着人往里走,宋乔淑几人这才注意到孟昭衍没有坐轮椅,而是可以行立了。 这无疑是一个大新闻,直把宋乔淑看得眼神发愣。 宋画祠看她这副样子,撑不住笑了,道:“姐姐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这话有歧义,但宋乔淑却是明白宋画祠的,知道她不是那个较为隐晦的意思,收回眼神后,只道:“只是看到王爷站起来了,有些惊讶罢了。” 是该惊讶,孟昭衍各个方面优秀无比,除却一双腿,几乎其他方面无人能超越,这也就反衬了这双腿是他最大的缺漏之处。 而现在孟昭衍可行可立,与正常人没有两样,身姿高大,身材劲瘦,看着就是一个几近完美的人。 用风华绝代来形容也不为过。 宋画祠笑了笑,道:“是了,也就是近几天的事情,我给孟……我给王爷研制出了一种药物,可以使得王爷暂时行走,双腿恢复如初,与常人基本无异。” “那祠儿还真是……辛苦了。” 宋乔淑怎么也没有料到宋画祠已经几近将药物研制成功,如此一来,孟昭衍对她的感情肯定又添了一层。 倌娉也不禁惊奇道:“王妃在医药方面的才能还真是无人能比呢,昔日王爷也找过不少名医来治腿疾,却都无功而返,王爷也是带病多年未曾站立,王妃仅是不过数月就能得如此良药,实在是令人敬仰。” 宋画祠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多的话也说不出来,可是倌娉越说,给宋乔淑的刺激也就越大,她索性直接挑开话题道:“祠儿的伤势现今如何了?” 她不过随口一问,谁料宋画祠瞬间搭下脸来,沮丧道:“不如何,伤口愈合得缓慢,还是外伤内伤一起,这几天真的是要苦死我了……” “呃……当真难为?” “当真,我是未曾看过伤口,只是王爷看过说伤口愈合得缓慢,都过了这么久还没好。” “王爷看过?祠儿,你的伤口在哪里?” “在后腰处,好大一个口子。” 宋画祠下意识想在姐姐这儿博取同情,心里有对宋乔淑的依赖作祟,可是宋乔淑的态度却似乎有点不对劲,只见她像是愣住一般,看着虚空目光没有焦点。 “姐姐?” 几人一齐看向宋乔淑,宋画祠还叫了她一声,方才回国神来。 “啊——你们看着我做什么?” 宋画祠笑道:“姐姐想什么呢?跟你说话也没有理。” 宋乔淑拿着帕子捂住心口,道:“祠儿受的伤,着实将姐姐吓着了,我竟然什么都还不知道……” 她垂下眸,做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但是心里想的绝非这些。 她想的是宋画祠与孟昭衍竟然已经亲密至此了,连她的伤口都能随意看到。   ☆、第200章 伤口开裂 宋画祠与几人说过话,就被孟昭衍催着回房了,宋宁御这边自然与孟昭衍有事商量,宋乔淑几人就只能留在前厅等待。 宋乔淑这回是看出来了,宋画祠已经断了想让自己再住王府的念头,至于是何缘由尚未可知,但是只这样,就让宋乔淑落下了心思。 她并没有多说,只叫来嫦云,对她道:“你去汐婉阁,将我当初带入王府的衣服首饰之类的,再打包好拿出来,这次我要一齐带走了。” “啊?为什么啊?”嫦云惊讶看着她问。 宋乔淑低头叹道:“以后怕是不能再住在王府里了,还是先将东西拿走的好,省的到时候来回麻烦。” “小姐为何不能再住在王府了?王妃和王爷也未曾说过不让小姐住啊!” “正是因为没有说,也没有说再让我住下的事情,我住在王府本就是不合规矩的事情,许是祠儿也想到了这一点,故而未曾提及。” “那许是前些日子事情太多,王妃忘记了,小姐不必说,嫦云去跟王妃说一声,王妃必然能想起来……” “不必了,”宋乔淑打断道:“你且按我说的去做,哦对了,还有,你也是王府的人,我到底不是王府的人,你去问过管家,嫦云你自己的去留,我也做不得主。” “小姐……”嫦云一急,眼眶就不禁红了。 “你去吧,动静小点,别吵到府里的人。” 宋乔淑看着嫦云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心里其实也在打鼓,她有自己的算盘,并不能确定嫦云到底会不会跟宋画祠说,如若不说……那她只能继续在宋府做她的三小姐了,后面的事还需从长计议。 嫦云跟她这短短几个月,纵然最近时分宋乔淑总有些阴晴不定,但是她对下人到底还是好的,尤其是对她,嫦云感念宋乔淑的好,此刻让她离了她,也是断然舍不得的。 更何况住在宋府这几日她也将宋府里的情形摸透了,若没有王妃坐镇,宋乔淑只能挨一个受人欺凌的下场,她又怎么可能将宋乔淑一个人留在宋府。 所以这件事她想了一路,还是拐上了道,去了宋画祠的绘颜阁。 夕月见到嫦云也是奇怪,而且她前后左右也没有一个宋乔淑,不禁问道:“嫦云,你来此处有何事?” “我来找王妃,有要事禀告。” “可是王妃此刻已经睡下了,这……” 嫦云急道:“王妃才刚离开不久,此刻定然还在入睡之时,夕月行行好,代我去跟王妃说一声,我定然不会用多少时间的。” 夕月能走到贴身婢女的位置上定然也不是傻瓜,嫦云要说的必然与宋乔淑有关,而王妃又是格外在意她这个姐姐,故而想了想,也点头应下了。 她道:“嫦云你且在这儿等着,我进去看看。” 嫦云感激道:“那真是有劳夕月姐姐了。” 夕月回以浅浅一笑,而后轻轻推门而入,走到里面,就看到宋画祠斜在床榻上,一副叫苦不迭的样子。 她心中一紧,连忙上前扶着宋画祠身子,问道:“王妃,您这是怎么了?” “我想下床喝口水,一不小心拉着腰了,怕是伤口又给拉裂了……” 宋画祠说得容易,伤口拉裂的痛岂能轻易形容,就见须臾间她额上已经出了豆大的汗。 “王妃您别把奴婢吓着了,要喝水为什么不叫奴婢!” “我叫了啊,你准是没有听到,我就没想再麻烦你了。” 夕月急得都快哭了,“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放下嫦云找王妃有事,奴婢把她拦在外面多说了几句,应该就是这个当口王妃叫的奴婢,奴婢该死没有听到,王妃且等着,奴婢这就去叫陆御医。” 陆霖深还住在王府,到底方便些。 宋画祠忍着痛点头,想起什么又道:“把嫦云叫进来,我问问她有什么事。” “是。” 夕月应了拔腿就往外跑,走到门口匆匆把嫦云叫过去,连头也不回就又跑远了。 嫦云还奇怪,她是听到里面有动静,却并不知道动静是什么,只能抱着疑问慢慢走进去。 方看到宋画祠半塘在床上,脸色苍白神情痛苦,还冒了许多的汗,她心中就瞬间慌乱了,连忙问道:“王妃您这是怎么了?” 宋画祠看她进来了,虚弱地笑了笑,道:“没什么事,你要找我什么说什么事?” 哪里像没有事的样子,可是嫦云不敢多问,只道:“小姐多日住在宋府,嫦云来是想问王妃何时将小姐接回来?” 闻言,宋画祠表情一顿,她忍着痛闭了闭眼,道:“今后我大概不会将姐姐再带入王府的来了。” 嫦云没忍住,一个激动就问出来了,“为什么啊?可是小姐哪里做的不对?” 宋画祠笑了笑,摇摇头道:“姐姐能做什么不对,这件事是我做错了,一开始就不该将姐姐带进来,这样虽然是给姐姐庇佑,但到底没有让她成长起来。这样做无疑是害了姐姐。” 嫦云见识短浅,必然不能了解宋画祠的用心,还想再说什么,已然被身后的声音给止住了。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又拉裂伤口了?” 孟昭衍之所以说“又”,只是因为宋画祠前些日子也干了这样的蠢事,那时候痛得死去活来,现在又上演了一次,他的心情已经不能再好了 “你别急着说我,先看看严不严重再说,要是不严重……” “不严重也不行,你是感觉不到疼吗?” 宋画祠呐呐地闭上了嘴,随行的陆霖深还有宋宁御,以及后面赶到的倌娉和宋乔淑。 孟昭衍无奈且心疼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对众人说:“各位先出去,叫本王先看看伤势如何,再做定夺。” 陆霖深先是配合地转身走了,而宋宁御却依旧人高马大地站着,他往里面看了一眼,焦急问道:“王爷曾说祠儿的伤口开裂过一次?” “正是,将军若是担心,还是不要再在这里等着了,以免浪费不必要的时间。” 孟昭衍已经说得很不客气了,但是宋宁御还是皱着眉点头退出去了,其他人等包括宋乔淑也都默默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孟昭衍和宋画祠两人,孟昭衍叹一口气,走到床边,道:“祠儿,转过身来。” 宋画祠拧了下眉,道:“你轻点。”   ☆、第201章 心上人 上一次孟昭衍被大片的血蒙昏了眼,不小心动到了宋画祠的伤口深处,比开裂还疼,这一次孟昭衍记住了,先是拿干布将血迹擦掉些许,后就能看清伤口开裂的程度。 所幸这次并不严重,伤口愈合得越久,也就越坚韧了,但是开裂程度不大,却是还是有能让人撕心裂肺的疼。 孟昭衍将伤口处理好,再重新包扎了一下,宋画祠也就接着躺下了。 因为伤口在后腰处,宋画祠虽和孟昭衍还保持着一定距离,但是两人之间隔阂已经没有了,她只是将衣服下摆掀起让孟昭衍疗伤,这种程度还是可以接受。 再则,若是让其他人这样碰她的身子,她大概是万万忍受不了的。 所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宋画祠,也就未能意识到孟昭衍对她的特殊性。 处理期间,外头等着的众人却没有像屋内这般寂静了。 先不说其他人,光是宋宁御就该急得不成样子了,他原本坐在椅子上,但是心乱如麻到底是坐不住,来回走着,好边走边叹息,走了几遍重又重重地坐回了椅子上,眉头紧锁的样子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众人已经看不下去了,也就宋乔淑敢直言一二。她道:“兄长这是做什么?来回晃得我脑袋都疼了……” 宋宁御一拍桌子,瞬间茶壶连着茶水都在抖动,“祠儿伤势未好,又出了这么一遭,我能不着急吗?况且前面看祠儿的样子,必然是不好受的!我常年征战,此类皮肉之苦受过不少,当然知道其中苦痛难言,就是寻常男子都可能受不了!” 他这番说的在理,宋乔淑哑口无言,反倒是一旁陆霖深喝茶茶慢慢道:“将军说的是,皮肉撕裂之苦,不是常人能受得了的,但是将军有一点忘了,王妃不是什么寻常人,这些痛楚,王妃必然是能忍受得了的。” 陆霖深轻轻吹着杯中浮叶,而后看着宋宁御道:“且将军也知道,将军这般着急,到底免不了王妃苦痛,又何必在此心火上头,扰了心神呢?” 此时众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宋宁御身上,都知宋宁御是因为太过担心宋画祠,所以才这般失态,几人的面上都无什么表示,只是心里大有不同。 最不同的还是宋乔淑,她暗暗拧紧了帕子,怕自己表情一露,就将自己压制的妒火显现出来。 她心想的是,宋宁御与她和宋画祠二人原本是一样的好,但是现在却是给了宋画祠从没有给过自己的关心,她心中酸水横流,除了嫉妒还只能是嫉妒。 只是她也忘了,她一个好端端的人杵在那,又如何能分得宋宁御这些关心呢? 到底是心不正了,自然压不住邪念。 宋宁御也讪讪罢言,最后忍了忍,还是又继续坐下,倒是没有注意一旁倌娉几人的神色。 随后并未多久,孟昭衍便从里面走出来了,他看着一厅的人,想了想,道:“倌娉和夕月,进去服侍王妃换衣。” 两人应了,从门口走进去,而后一转身关了门。 他一出来,宋宁御就开始追着问了,“祠儿怎么样?” 孟昭衍被他这番心急的样子弄得无奈,只道:“大的毛病没有,还是要多加修养,以求早日痊愈。” 他又转头,看向陆霖深道:“还要劳烦霖深继续留府住着,待王妃病好方能离开。” 陆霖深恭敬作揖,道:“不劳烦,这是臣的职责。” 多的客气的话就不必再说了,孟昭衍动了下身子,觉得双腿有些无力,算起来药效时间也要到了,这些人到底是不便久留,便道:“将军和宋三小姐今日来看王妃也看完了,不如就先请回吧,待王妃身子好利索了,再登门也好。” 宋宁御未做他想,只应下了,等倌娉出来便将人带着一块儿走。 屋内倌娉和夕月搭着手将身姿僵硬的宋画祠小心翻来覆去换着衣服,夕月在宋画祠面前到底不是寡言的人,这会儿就说了,“王妃真是个有福之人!” 宋画祠奇怪,“此话怎讲?” “王妃不知道的是,方才王妃出事,将军在外头急得根本停不下来,不是夕月笑话,将军那个样子,还真是有些直率呢!” 宋画祠被腰间的痛猛的拉回神思,低头一看,是倌娉拉着自己腰带的手用多了些力气,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 “倌娉,你给我松松……” 倌娉不理。 “倌娉,倌娉……” 依旧不理。 宋画祠和夕月莫名其妙对视一眼,两人齐道:“倌娉!” 这下,倌娉才恍似惊慌地松了手。 “王、王妃,叫奴婢何事?” 宋画祠看他这副样子,不禁笑道:“倌娉,你想什么呢?叫你那么多遍都没听到。” 倌娉目光闪躲,垂下眼睑后道:“倌娉没有想什么。” “都这么明显了,还想骗我,当我傻啊?” “奴婢不敢!”倌娉一下子惶恐跪下,宋画祠颇感无语。 “你跪什么啊?我又没怪你,给我把腰带松松,怪紧的,可能是勒着后面了,有点疼。” 宋画祠说得云淡风轻,倌娉已然心脏都要吓出来了,慌忙用手去解宋画祠的腰带,甚至在慌乱之时手上动作更加笨拙,半天解不开还给打了个死结。 夕月看了都笑,缓缓将倌娉的手拉开,道:“倌娉还是先想自己的事吧,这般丢了心神,可是在想心上人?” 夕月随口一说,却不料倌娉瞬间闹了个大红脸,她看了看倌娉,又看着宋画祠道:“还真叫夕月说对了,倌娉想的真是心上人,王妃,你说夕月说的对不对?” 宋画祠看倌娉已然讪讪到了极致的神色,便没有多为难她,也不做声,等夕月给自己穿戴好后,就叫人出去了。 倌娉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出去时还不慎被绊了一下,宋画祠一言不发一一看在眼里,心中略起了打量。 宋宁御一行人大队人马从宋府出发到达王府,回来的时候宋宁御只骑一匹马,在前面领着后面一辆马车,就把所有人都给做够了。 倌娉坐在车里,离宋乔淑稍稍远些,车厢前面的帘子时不时被风吹起缓缓翻动,她从缝隙里看着前方那个马上英姿勃发的身影,眉头慢慢慢慢拧了起来。 她想起王府时夕月说的话。   ☆、第202章 心属何人 心上人。 倌娉一只手握另一只手,慢慢地攥紧了,心里却是沉重的已经像是塞不下的叹息。 她到底是不配的。 众人走后孟昭衍再进来,想起先前的事情,问道:“嫦云怎会在你房里?” “还是姐姐的事,大概是嫦云也看不下去姐姐在宋府的光景,求着让我把姐姐带回来。”宋画祠愁眉苦脸道。 孟昭衍转了转心思,安慰道:“此事现在关心也是无用,就按我们之前说的来,日后宋三小姐必能理解你的苦心。” “但愿吧。” 他虽说是这么说,但是孟昭衍知道嫦云来这人问宋画祠到底不是偶然,他虽然不了解嫦云,但也知道她是个没什么脑筋的下人,不然也不会去分给伺候没什么心计的宋乔淑。 嫦云若是能自己想到这一出,那真是太不容易了。 故而此事一定有宋乔淑在其后推波助澜,孟昭衍心道:看来宋乔淑也不是如宋画祠所说的什么都不懂的良善之辈。 当然,这些就不必与宋画祠说了。 孟昭衍刚想让她休息自己离开,宋画祠就叫着将人留住了。 “还有事吗,祠儿?” 宋画祠点点头,道:“有的。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发现了什么?” 孟昭衍被她这副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的表情弄得好笑,配合问道:“祠儿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 “刚才你叫倌娉进来给我换衣服的时候,夕月恰好说到了关于我大哥的事情,倌娉瞬间魂就被勾走了,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倌娉走的时候宋画祠还想了想,仔细也想不通倌娉到底为何会出神至此,更甚者当夕月谈到“心上人”三个字时,倌娉失神不止,还失态,不管她本人怎么矢口否认,那双颊上两坨红晕到底骗不了人。 所以倌娉想的必然就是关于心上人的事情了。 可是她又怎么会想到心上人呢? 宋画祠仔细思索了前因后果,将重点放在了一个人身上。 从夕月进去到出去,一直只提了一个人的名字,就是她大哥宋宁御。 而也就是提到了宋宁御,倌娉才失态至此。 两相接洽起来,宋画祠豁然开朗了。 孟昭衍听了笑道:“祠儿直接说吧,我是真想不到什么。” “我觉得倌娉好像喜欢我大哥。” 这话并不是没有缘由的,单凭方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就可以判断,再则,倌娉与宋宁御渊源不浅,她正是宋宁御安排在宋画祠和宋乔淑身边贴身保护的人。 若不是十分信任的心腹,宋宁御断然不会将人安排过来。 由此可见,宋画祠的猜测,也许就并不只是猜测了。 孟昭衍除了有些意外,倒是没有多说什么,这件事到底与他没什么干系,他不好多说,却也不会薄了宋画祠的面子,故而问道:“那祠儿知道了这件事,又如何?” 他这是下意识肯定了宋画祠的说辞。 宋画祠当然认为自己在理,于是便顺其自然地捏着下巴想了想,而后道:“其实若这件事是真的,我还是挺看好倌娉和我大哥两人的,毕竟大哥常年在外,身边到底没有一个贴心的人,而倌娉面面俱到,还身负武功,就算跟随了我大哥,也不会是给他添麻烦的弱女子,这样,夫妻搭配,干活不累!” 她想的确实是多了,先不论两人能否在一起这件事,就是倌娉到底心属何人都是未可知的事情。 不过孟昭衍却无不捧场道:“所以祠儿是想撮合两人的亲事了?” “是的,”宋画祠点头,不过她还没有彻底失去理智,道:“为保周全,还是要跟倌娉确认一下,别回头是我自作多情,闹了笑话。” “可是将军一行人刚走,连带着倌娉一块儿,祠儿要上哪里去确认?” 宋画祠狡黠一笑,道:“这件事,我自有办法。” 她所说的办法,就是将当初两人夜会的暗号再发一遍,只等倌娉收到消息来了,当然,做这件事的人肯定不是宋画祠,是孟昭衍派去的人。 倌娉来的时候是深夜,宋画祠为免打瞌睡,下午睡了个够,这会儿还算清醒,而孟昭衍为了方便照顾她,也跟着一块强忍困意跟她一块儿等,只是他并未提前补觉,而是一直撑到现在的。 未免倌娉拘谨,宋画祠将孟昭衍隔开,把他藏在一个外人看不到他,他却能看到外人的地方,也正合孟昭衍心意。 他特地将王府守卫去了几分,叫倌娉来的轻松些,少些麻烦,只求速战速决,好在倌娉一来就直奔主题,道:“王妃找倌娉来所为何事?” 宋画祠清了清嗓子,缓缓道:“今天夕月说心上人时,我见你魂不守舍的,想着也许你里可能有人来,便想问问你到底是什么人,若是可以,我也可以给你做主,将你许配给他,以全你的心意。” 倌娉明显愣住,好长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后只结结巴巴道:“王、王妃,找来……就是为了此事?” “正是。”宋画祠没有觉得有丝毫不妥,淡然点头。 “可是王妃,倌娉心中……确实所谓心上人。” 宋画祠不禁皱眉,道:“你别想骗我,我知道你肯定有的,你若不说,就是……就是违抗我的命令。” 倌娉垂下眼眸,“倌娉不敢。” “那你倒是说啊。” 良久无言,宋画祠有些心急,但是她也更因倌娉的态度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等了许久也不见倌娉再说话,她直接道:“倌娉,我且问你,你是不是心属我大哥?” 只闻话落之后,就是“嘭”的一声,宋画祠连带着暗处的孟昭衍都齐齐愣了一下。 但见月光下,倌娉一袭黑衣,双喜落地跪在宋画祠面前,依旧低垂着头的样子,声音已近沙哑,她缓缓道:“倌娉大逆不道,不求王妃原谅,只求王妃莫要告诉将军,倌娉……倌娉身份卑微,不敢妄想,只想就这般守在将军身边……看将军如花美眷,享齐人之乐。” 这下宋画祠是明白了倌娉的意思,倌娉自知只是个仆人,不敢妄想宋宁御会对自己产生感情,所以只能将这份感情默默藏在心底,只叫自己知道,其余人一律瞒着。 宋画祠好气好笑,更是一阵心疼,在她看来,人与人之间,只求一个两厢情愿,哪来的身份隔阂。   ☆、第203章 确认心事 “倌娉你先起来。”宋画祠道。 “倌娉不敢。” 她叹了口气,自己身上带伤,也不好亲自动作,只道:“你若不嫌我伤重,就这样跪着等我将你扶起来。” 倌娉一个抬头,眼里竟是惶恐,随即便站起身退后了半步,道:“请王妃责罚。” “责罚什么?别再说这些没用的了,我再问你一遍,你切实回答我,你是不是喜欢我大哥?” 倌娉又一抬头看了宋画祠一眼,咬了咬牙,点头道:“是,倌娉对将军抱有非分之想。” “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许久以前……记不起日子了。” 原来已经暗生情愫这么久了,倌娉还藏的严严实实的,着实不太容易。 宋画祠可是明白那种只能将心事压在心底的感觉,长久时间里,如鲠在喉般的疼痛一直刺激着神经,还偏偏无药可治,除非放弃,不然只能就此忍着。 她叹了口气,道:“倌娉,我也不跟你打哑谜了,我今日叫你前来,一是想确认你到底对我大哥有没有这个心思,二呢,就是……” 倌娉的身子微不可见地抖了抖。 “我也想向你表明一下我的态度。” 倌娉声音都连着颤抖,“王妃但说无妨,倌娉谨记。” “我的态度,自然是希望你能和我大哥成事,大哥身边总归没有一个贴心人照顾着,偏偏自己也是粗枝大叶,而倌娉你刚好细心,两相弥补,再合适不过,且倌娉你也有武功,不像平常闺中女子一般娇弱,定能辅佐好我大哥,还不至于给他拖后拖。” 宋画祠将先前跟孟昭衍说的又说了一遍,说得头头是道,可是倌娉的心却仿似已经被炸开了一般,噼里啪啦一阵作响,却是根本听不到宋画祠的声音分毫。 最清晰的,还是她那句——自然是希望你能和我大哥成事。 她没有听错,她照顾了那么久的宋府嫡小姐,如今靖王王妃,却不将就门当户对一说,更不嫌她地位卑微,硬说是要将宋府嫡长子、远征大将军宋宁御与她一个小小婢女撮合在一起。 这一声的绚烂,比起她过去多少年头加起来就让人目不暇接。 她太惊讶,惊讶到只能看着宋画祠,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光看着我干什么?” 宋画祠往她面前挥了挥手,倌娉才收回眼神垂下眼睑。 但这也就罢了,倌娉却是再次一声不响就跪在她面前,眼泪瞬间成珠,落在铺洒了月光的冰凉地上。 只听倌娉道:“王妃万万不可,将军高贵,而倌娉生来卑微,孤儿一个,不知父姓母姓,能得将军赏识信任已是天大恩德,断不能再奢求这般非分之想!” “你又在胡说些什么,什么高贵卑微的,你们都是人,不过出身不同,哪还有什么不一样?” “万万说不得!”倌娉猛的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宋画祠,而另一边孟昭衍听到她的说辞也是若有所思。 “王妃,倌娉知你平日对下人体贴,但是这个念头,还是万分不妥。” 宋画祠不慎说漏嘴了,她怎么可能将自己时代的思想放到这里说,只道:“我明白我明白,就当我说错话了,但是倌娉,我大哥也不是那种只看人出身的人,要不然京中那么多官宦小姐,随便找个门位较高的皆可。” 见倌娉松动了一下,她又道:“所以说我觉得大哥需要的只是一个知心人,能懂他心中所需,也能时时抚慰他,这个事情,倌娉你做再合适不过了啊!” 她简直说的口渴,但是自己离桌子有点远。还是算了,倌娉依旧沉默,但是也没有最初那么僵硬了。 最后宋画祠一举给下了死令,道:“总之,倌娉你将这件事交给我来说,我去跟大哥打探情况,若是大哥也正有此意,你们两个不就皆大欢喜了,若是不成的话……” 不成的话,可就有些麻烦了。 岂料倌娉主动接过宋画祠的话,道:“倌娉不敢妄想。” 还是一幅诚惶诚恐的样子。 宋画祠微微叹了口气,道:“好了,我今日要说的也就这些,倌娉你先回去吧。” 倌娉抬头看了宋画祠一眼,心知王妃为人,说了必定做到,不可否认的是她心里也起了一定希望,但是…… 多的不敢再想,倌娉告辞而后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了,宋画祠赶紧叫孟昭衍出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倌娉简直太固执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孟昭衍眸色暗了暗,将水倒好递给她,道:“我也只当这件事不会成功,光是倌娉的想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转过来的。” “确实。”宋画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可是祠儿,方才那种想法,你是为何想出来的?” 宋画祠心中“咯噔”一下,她忘了不仅倌娉,孟昭衍也必然听到了,可是后者远没有前者那么好糊弄,她别开眼,一时脑筋转啊转也没想出要怎么说。 “祠儿但说无妨,我不会怪祠儿的。” “其实,也就是偶然有了这么一个想法,我觉得都是人啊,没必要有那么多阶级层次,一点儿都不公平……” 宋画祠囫囵说了一通,只希望能糊弄过去孟昭衍,却没想到孟昭衍却陷入了沉思,半晌后才点了点头,道:“确实是不公平,但是天下难得公平,次祠儿这番话,还是不要让有心人听了去。” “我明白的,以后不会多说。” “好。” 孟昭衍点了点头,就把人往屋里赶,自己则去了常住的侧室里睡下。 他确实是困了,但是心里还在想一些事情。 方才宋画祠那无心之说,却是给了孟昭衍不一样的想法。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孟昭衍想到从皇帝往下依次垒起的金字塔,心中不无唏嘘,就是这样层层递进的阶级,将普通百姓压至最底层。 纵然历届皇帝口口声声说着仁政,但到底是不将百姓放在眼里的,若是从这里入手,也可以切开一道口子。 毕竟,现在怨声载道,就算苍黎兵力强盛,但也不得不面对其内部已经亏空多时的现状。 想到这些,孟昭衍接而又叹了口气, 他句句为民,并非虚言,而放眼皇室内部,又有几人真切在乎百姓生死。 他缓慢闭上眼睛,吐出胸中一口浊气。   ☆、第204章 一场戏 宋画祠既然答应了这件事,那么必然要做到,随即就要孟昭衍随便寻了个由头把宋宁御招到王府来了。 另一边又说想念倌娉,又将倌娉也从宋府带出来了。 宋宁御依旧在前方驾马,后面倌娉坐着车轿跟着,一路上倌娉看着心中都在打鼓。 不知道王妃会想怎样的对策去询问将军。 而这一边宋画祠虽说是询问,但总要来得简介明快一些,许多事情也不必藏着掖着,她选了王府中一座较僻静的阁楼,将人都清出去了,跟孟昭衍暗中说了几句,孟昭衍点头应下了,此事就算初步已经准备好了。 只等人来齐了。 宋宁御跟倌娉一路被带到阁楼,却见阁楼里空无一人,那引路人恭敬道:“将军且在此喝些茶水等待着,王妃身子有碍,还需一会儿才能到。” 宋宁御自然理解,抬手将人挥退。 他看到整个阁楼设了四个位置,转念想到大概是宋画祠此次也将倌娉一起算入坐席当中,他也是不拘小节的人,故而并不会在意这些,也让倌娉坐下。 倌娉到底还拘谨着,此刻频频望着门口,也不知道宋画祠几时能来,她确实希望跟宋宁御有多相处的机会,但是这样两人单独,还是她不敢想的事情,心中难免慌乱了些。 反观这边,宋宁御浅饮着茶水,虽不明白宋画祠此宴是何意味,但心里断然是没有着急的,所以两相一对比,宋宁御就看出倌娉脸上的端倪来了。 不过他并未说明,也并不急于求一个答案,只需耐心等着即可。 宋画祠迟迟不来,倌娉的心也跟着慢慢沉淀下来,她总算明白现在急也没有什么用,只需等待好了。 下人们陆续送来果盘糕点,倌娉寻了几个人问起,都是一概说不知的,失落难免下,也只有让自己镇定下来。 而等最后一波放下糕点的人刚离开,最后一个落尾的人突然就冲向倌娉,趁她没有反应过来,一把匕首瞬间出现在倌娉脖子上,那人第一时间对宋宁御道:“别过来,过来一步,我的刀刃就往她脖子里进一分。” 宋宁御猛然间停下动作,站起来看着对面两人,倌娉身负武功,但这个时候却并不好施展,且她在冷静下来这一刻,突然就明白了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应当是宋画祠找来的人,不然王府里断然不会出现这样明目张胆刺杀的事情,且威胁的还是她这种小人物。 “宋画祠在哪里?” 宋宁御皱眉看着那人,沉声道:“此处阁楼偏僻,宋画祠怎么可能在这里,你寻错地方了!” “那你又是谁?这个人呢?” 宋宁御未说话,那人又道:“看你面相,定然是宋画祠的亲兄宋宁御了!再问你一遍,宋画祠在哪里,把她带过来见我,不然我立马要了她的命!” “我再说一遍,你找错地方了,将人放了,在王府里行刺,你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去!” “逃不出去又如何?来的时候我就没有想过要走,你只需将宋画祠带过来,不然……” 那人将手上的刀又逼近倌娉脖子一分,倌娉白着一张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见一瞬间,刀上就淬了血,一道红痕就出现在倌娉脖子上,显然那人是已经将倌娉给伤着了。 宋宁御眸中一凛,道:“你若真不想要命了,且试他一试!” 话落,只见那人狞笑了一分,随即将刀向内使力,宋宁御眼瞳猛然睁大,飞身上前,但是两人距离隔得有些远,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阻止她的动作。 还好倌娉一瞬间反应过来,拆下头上发簪抵住刀刃,发簪随之断成两截,而倌娉也趁这段时间很快从那人手下脱离。 那人一手失空,一手还要接过宋宁御发力,瞬间就有些吃力了,宋宁御武功之高常人难以企及,那人只能连连退败,最后被宋宁御一掌打下阁楼围栏坠落下去。 但是半空中只见那人腾空而起,身形如鬼魅,朝远处凌空离开,轻功了得叫人叹为观止。 宋宁御见人跑远了没有想要多追,他收回掌势,回身看着捂住脖子脸色尚还苍白的倌娉,眸中是一潭无波清碧。 他道:“去包扎一下,我去找祠儿说明这件事。” 倌娉惶恐应下,转身走了。 戏演完,倌娉并不能从方才宋宁御的神情里看出来什么,她心中惴惴不安,想了半天才想明白宋画祠安排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 宋画祠无非是想通过刺杀激起宋宁御对倌娉的紧张,进一步看出宋宁御对她到底有没有感情,可是结果并不如人意,宋宁御表现的这些,倌娉什么也看不出来。 宋宁御找了个下人给自己带路,去到汐婉阁找人通传,不多时宋画祠就被夕月搀着走出来了。 “兄长为何在此?” 宋宁御挑挑眉,反问道:“我为何在此,祠儿不知道吗?” 宋画祠讪讪笑了,道:“兄长这样兴师问罪模样,我不太明白。” “祠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宋宁御若是此刻再猜不出宋画祠的心思,那他就是真傻了。 王府莫名出现刺客就已然是不得了的事情了,后续还没有侍卫上前阻止,且宋画祠将人约到此处,却长久不曾出现,其中必然有其意图。 而宋宁御再一联想,也不难猜出这意图是什么,只是他实在奇怪,宋画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将他与倌娉凑在一起。 “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宋画祠此刻也不装傻了,她想了想道:“我知道兄长还未娶亲,就想着兄长难得回家一次,帮兄长娶一个称心的妻子,兄长以为如何?” “所以你的人选就是倌娉?” 宋画祠点头,道:“正是,倌娉相貌自然是难挑的,且性情也好,除了身世之外,根本就没有什么缺点,儿兄长自然是不会介意此事的对吧?” 宋宁御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兄长定然不知,倌娉自很久以前,就心属兄长,多年下来对兄长忠心如此,却将自己的感情掩藏至深。” 宋宁御闻言大惊,别过头看着宋画祠,他并不是不相信,而是吃惊,也仅仅是吃惊。 “祠儿,你说的这件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第205章 战场利弊 宋画祠狡黠一笑,道:“兄长迟钝,这件事我一看就猜到了,也就兄长这么久了还不知道。” 宋宁御彻底沉默了,他还真不知道倌娉的心事,对于倌娉,他也只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并不接触过多。 且他从未关注过感情方面的事情,又怎么会注意到倌娉? “祠儿,你的好心,为兄只能心领了。” 宋画祠一惊,“为什么?” “祠儿你不明白,像我这样,每日游走在刀尖上,战场上只有敌人和友军,没有所谓亲人家属,我更不可能将倌娉带过去,更何况如果倌娉做我的亲属,被我带上战场,我必然要护她。护她,就是做军人的大忌。” “所以我只能将倌娉留在这里,但是其一,如此做实在是埋没倌娉了,其二,”宋宁御看着她,缓缓道:“我不可能将一个女子大好时光用作等待。我每上战场,生死未卜不说,时间很长,就拿这次来说……” 宋画祠急急打断道:“倌娉并非等不起,她对你的感情很深很久,之前可以等你那么多年,以后也可以等的。” 宋宁御缓缓摇头,“我并非觉得倌娉她等不起,只是……我作为一个男人,断不能做出此等无情无义的事情。” “兄长……” 宋宁御打断道:“不必说了,我孑然一人再好不过,祠儿且断了这个念头了,不仅倌娉不行,天下所有女子,大概都是不行的。” “我不相信,那么多战士,不可能每个人都如兄长一般连亲都不娶,兄长怎么不看看他们?更多的战士连年留在沙场,家中不是也有妻儿在等待着?” “祠儿你也知道,我身为远征大将军,并非浪得虚名,战士们有家可顾,而我一生,都只能用来守卫苍黎,既然我已经上了战场,就再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宋画祠越听越心惊,她明白宋宁御这个大将军的名号并不是说的好听,但是她从未去真正想象过在战场上的生活,因为她前世处在和平时代,并没有亲身经历过这样凶险的场景。 然而当现在宋宁御真真切切跟她说起这些的时候,她就好像能够感受到那种凶险场面。 一将功成万骨枯。 也许并不只是历史上人们用以夸张说法,而是真真切切的战事,真真切切的战场。 当宋宁御戎马归来时,人们只能看到他光鲜亮丽一面,却并不能看到他战袍下伤痕累累的身体。 一道道痕迹,曾经就是一道道血迹。 宋画祠心中只感觉到酸涩难忍,她垂下头,道:“兄长思虑的是,战场上瞬息万变,生死尚且不能掌握,又何谈这些儿女婚事,是我狭隘了。” 这些早已被宋宁御看透并认定的事,在他拿着戎枪冲上战场时,就已经是注定的了,所以他并不求寻常人家的妻儿在侧,在宋宁御心中,家国家国,或许只能颠倒过来说,是国家国家,先定国安邦,再有他对家的思量。 可是现在皇帝昏庸,苍黎虽然看似兵力强盛,实则也有其无奈之处,国家像是已经被蛀虫掏空,所以宋宁御孤注一掷,将自己的忠心投在了孟昭衍身上,这是他认定的选择,他也不会后悔。 宋画祠此刻才知道,真正凶险并未宋府奸诈,也并非皇宫深院,而是战场上实打实的拼搏,比起那些,她面临的那些危险都太卑微。 而她向宋宁御提及的事情,也都只是一种卑微的事情。 所以她是想通了,并不强求宋宁御表露心态。 但是另一方面,倌娉那里却有些不好交代。 宋宁御刚出门,就看到跟夕月站在一起有说有笑看起来云淡风轻的倌娉,他远远的看过去一眼,倌娉脖颈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但是却仿似没有注意到这边一般。 而后宋宁御就绕开了道离开了,想必宋画祠一定还有什么话要跟倌娉说,他也不多加打扰了。 倌娉待宋宁御走远了,才挪过目光朝他的方向看过去,也只能看到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宋画祠大声叫她,看她一直望着宋宁御离开的背影,无声叹了口气。 倌娉应声进去了,甫一合紧门窗,转过身就对着宋画祠直直跪下,她这回倒是没有多加闪躲宋画祠的视线,而是正视过去,道:“王妃大恩,倌娉此生难忘。” “倌娉你快起来,我对你有什么大恩啊!” 宋画祠急着想去扶她,但是一动后腰就疼,也只能干着急。 倌娉却难得执拗了下,只缓缓推拒宋画祠的动作,而后道:“倌娉方才不慎,听闻了王妃与将军的对话。” “你听到了?”宋画祠一惊。 “是,倌娉全都,真真切切听到了。但是王妃,”倌娉的目光蓦地坚定起来,“倌娉若是原先觉得我与将军身份悬殊而不敢去想这件事,现在已经完全理解王妃的说法,并不为自己的出生而感到自卑。” “那你这是?”宋画祠道。 “现在倌娉还是要将这段感情继续放在心里,倌娉,要做的不是将军的包袱,倌娉要做将军的臂膀。将军在战场上时倌娉不能为王爷分忧,但是在这京都,将军担忧的无非是王妃与三小姐,所以倌娉要竭力护好王妃和三小姐。” 倌娉跪着上前,道:“倌娉可以等将军,一生一世都可以等得起,而这些,是不必要让将军知道的。” 宋画祠这才知道倌娉将这些话告诉自己的缘由,倌娉听到宋宁御方才说的话,故而彻底下定了决心,她选择的是默默等待,但是要让宋宁御知道了,他必然是第一个阻挠的。 所以倌娉祈求宋画祠将这件事只当做一个秘密,三缄其口,再不要向宋宁御说起。 或许他们之间的感情里,宋画祠纵然能做一个推波助澜的人,但终是没办法帮助两人抉择。 像现在这样,一个选择上阵杀敌,完成履行对国家的忠心,一个选择在背后默默等待。 宋画祠还真不知道这样到底是不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而跟宋宁御说了这么多,宋宁御与她分析利弊,她却仍不知道宋宁御自己心里的想法,他似乎被理智左右得太多,却从未表明自己的心意,喜不喜欢,仿似是与他无关的事。 想到这,宋画祠又是一阵叹息,这大概,就是他作为将军需要牺牲的地方,而他已经牺牲了太多。   ☆、第206章 选址苍山 宋宁御与倌娉的事不了了之,宋画祠也再提不起帮助两人撮合的心,日子一天天过去,夏日最撩人的天气也来临,帝都这个地方,一年四季格外清明,夏季高温,也是个颇令人无奈的事情。 好在宋画祠身后的伤口后期愈合得很快,现在已经结痂,只是伤口太大,连疤印都显得触目惊心。 现在宋画祠随意活动已经没有问题,身体也再没有了其他毛病,整个人健康得不行,故而她也不再满意被孟昭衍明令禁止拘谨在王府里。 孟昭衍在前几日将宋枝瑶之前欠奉的惩罚都用上了,大快人心尚且谈不上,但也能让伤好了没几日的宋枝瑶再次伤筋动骨一百天。 皇帝每到这个时候,必定要出行宫避暑,朝中多少眼睛看着,只要皇帝一走,就是他们放手的时候,故而表面上都还平静着,暗中动作的人倒还真不少。 这一切,孟昭衍必然是知道的,他也知道皇帝必然也是知道的,索性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也不必拘谨着。 最近几日着实有些忙了。 宋画祠本来还想寻个机会跟他说出府的事情,几日下来一次都没找到,要不是问过说王爷没有回来,就是王爷正在会客。 她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听到这样的回答也就恹恹地回去了,并不求孟昭衍难得抽空给自己。 反倒是孟昭衍多次听闻王妃来找自己却被挡在门外心中多有不忍,自那次宋画祠向他表露心意后,因着受伤的缘故,两人并不能有太多正常相处的机会,所以当谈到感情进展,孟昭衍只能是一阵无言。 叫人送走周准,孟昭衍还在考虑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宋画祠,她人就来了。 原本孟昭衍通常都在书房用膳,今日与周准商讨忘了时辰,午膳忘了用,宋画祠心想闲着也是闲着,就嘱咐下人自己给王爷带过去,她心里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皇帝去行宫避暑的诸多事宜已经安排下来,初步要定夺的就是行宫地址了。 从开国先祖到皇帝这一代,多多少少,大大小小总是建了不少行宫,就环绕着京都周围,路程不必多久,也能享尽山中凉态,每次选址也都要耗费些心思,毕皇帝的心思不好揣摩,底下人也不敢妄动。 今日与周准商量的就是皇帝出行守卫一事,皇帝出行必然是大事,要面面俱到,不能有一丝缺漏,最重要的就是小心防卫,所以周准作为禁军统领,指责颇重。 宋画祠带着饭盒进来,身体好后她整个人被孟昭衍大补特补,面色红润不少,看着也显得灵气。 一看到这样的宋画祠,孟昭衍浑身疲态也就随之消退。 下人将桌子收拾好,将饭菜摆放整齐,就将位置让出来退居一侧。 孟昭衍走过去看只有一双碗筷,便问道:“你吃过了?” “吃过了。” 孟昭衍点点头,默不作声,看宋画祠的样子就知道她有话要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宋画祠也心急,抿了抿嘴唇,就小心道:“孟昭衍,你看我在府里待了这么久,伤也差不多好了,你就偶尔也把我带出府看看呗……” 她说得小心,模样也殷勤,孟昭衍不禁笑了,转念一想,想到皇帝去行宫避暑的事情,宋画祠到时候必然是要跟着他去的,这也正好合了宋画祠想出去透透气的心愿。 两全其美。 “祠儿,跟你说一件事情。”孟昭衍吃不多放下筷子,咽下一口茶说道。 “什么事,你说。”宋画祠下意识觉得是好事。 “是这样,每逢夏日,皇帝必然要去行宫避暑,届时会带着众人去,我必然要带着祠儿去的,行宫虽处深山之中,不比闹市有趣,但是其间风景也是人间难得。” 宋画祠看起来并不介意,双眼放光道:“真的啊!皇帝真会享受,不过也正合了我的想法!那你到时候一定要带我去啊!” 孟昭衍不禁笑道:“祠儿这几日不是就为了这件事才翻来覆去地找我吧?” 宋画祠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道:“也不是啊,这不也给你送吃的了吗?” 借口找的拙劣,孟昭衍并不拆穿她,宋画祠又想起来一个问题,便道:“已经选好在哪个地方了吗?” “未曾,这不该是我们关心的事情,行宫地址千样,皇帝想去哪儿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那苍山之处有没有可以居住的行宫?” 话落,孟昭衍看了宋画祠一眼,随机了然了,点头道:“有的,苍山地势崎岖,景致也是人间奇景,昔日先皇斥巨资在苍山选址建造行宫,前后耗费五年,方将苍山行宫建造完毕,且取名玺年宫。” “玺年宫……”宋画祠囫囵点头,眼珠一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祠儿,你是不是在想选址苍山,你我也可以顺便摘取苍顶草?” 他是一瞬间就冒出了这个想法,而宋画祠会问,也只会是因此。 果然就见宋画祠点头道:“是啊,你那里不是一直没有苍顶草的下落吗?我想着我们这次去的话,就能亲自一探究竟,只是要看皇帝到底如何选择了。” 原本这件事不会沦到他们插手的,自会有人按皇帝的意思挑选下去,而后皇帝再做最后的抉择,一行人根本没有置喙的余地。 但是如果他想,还是能帮助皇帝做选择的。 孟昭衍暗中记下这件事,就听宋画祠问道:“那这件事我们能不能插手,让皇帝选在苍山?” 原本孟昭衍还抱着一试的想法,这回却是肯定道:“我自有办法。” 宋画祠不问这个办法是什么,只要最后按照两人所想去就可以了。 最后定下日期,皇帝选好地址,果然是选在了远远望着都觉得陡峭生寒的苍山,皇帝倒是无所谓,想见苍山风光自能有人来伺候着,只是难为了伺候的人。 苍山的路不好走,光是一人行过就已经累的不轻,要是想将皇帝的轿撵加上皇帝抬上去,估计得累死一行人。 不过皇帝到底不会在意这些。 准备好行程就准备上路了,只是孟昭衍没有料到的是,宋枝瑶也争取到了一个名额,她本来就抱伤在身,还想冒着苍山之险硬要挤上队伍,其心昭昭让人一见也就明了了。   ☆、第207章 苍山行宫 苍山之险,未曾亲临方不能领会,孟昭衍生怕宋枝瑶和孟廉枫在路上做些什么,因为路上到底会怕出些什么意外,好在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出行,孟昭衍加强防备,到底是没有出什么事情。 路上并非百无聊赖,宋画祠常能在休憩之时会到路边树林里发现什么草药,摘来之后会在车上进行研究,就算没有人跟她说话,她也能自己摆动自娱自乐。 所以真正无事可做的人是孟昭衍。 “孟昭衍,苍顶草到底长在何处?”宋画祠偶然间突然想到这个人,便抬头问他。 孟昭衍想了想,道:“行宫修建之西面有处悬崖,引下峰顶泉水做为行宫浴池,苍顶草地处阴暗,故而只生长在悬崖背阴面,就在悬崖下方。” “既然知道了地方,那要拿苍顶草不是很明确吗?为什么迟迟没有消息?” 孟昭衍摇了摇头,道:“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一路行来,走的是前人开辟好的路,沿山盘旋而行,路程虽长,但坡势看着却并不陡峭……” 他指着身侧的方向道:“而苍山之上,行宫处悬崖,却有劈天之势,垂直而下,深不见底,凡人不知其深,且崖壁经风雨侵袭,已然陡峭光滑,就算是武功高手,也不敢轻易尝试。我们今次一行,最多也只能到打探的地步,要想摘得苍顶草,实属无稽之谈。” 话说到这,宋画祠猛然间泄了气,虽然路上多有奇异植株可供她研究,且其中还有珍贵药材,但是这些加起来,还不如苍顶草有用。 最重要的一点是苍顶草可解孟昭衍腿部的毒,这算是苍顶草独一无二最吸引宋画祠的地方了。 可是这一切,似乎已经在孟昭衍的这一番言辞中彻底破灭了。 孟昭衍见她如此丧气,到底不忍,只道:“不过既然来了,我也可以一试,我每日吃下你给我的药丸,可以行立两个时辰,倒也方便。” 却见宋画祠摇了摇头,道:“不行,太冒险了,你万一要是先……算了,不敢想……” 孟昭衍轻笑一声,心中却蓦然轻松不少,一定的满足感也瞬间袭来,知道宋画祠在关心自己,他不免有开心的地方。 开心之余,他道:“万事且小心,这个我明白,祠儿不必过度担忧。” 这样说宋画祠的脸颊倒是有些红了,她觉得莫名有些热,就将车帘掀开一些,侧着头,能看到前方隔着一段距离的地方,孟廉枫的车子猛然间停了下来,随即他们的车子也猛地一停,她下意识扶稳身子,转头看孟昭衍。 她道:“前面孟廉枫的车子好像出了什么事……” 话刚说完,孟昭衍那头周准便骑着马走到车前,对孟昭衍说:“王爷,五皇子的车夫突然勒马。” “去看看。” “是。” 孟昭衍给了宋画祠一个安慰的眼神,宋画祠便没有多问。 整个队伍差不多都停下来,周准不一会儿回来,说明情况道:“王爷,宋大小姐身体不适,五皇子勒令停下来整顿。” 说得有些霸道,他一个人整顿,道路狭窄,必须要将整个队伍都堵在这儿,要不是孟昭衍在,没人敢说什么,但是只要孟昭衍一个发话,他这命令就只能当不存在。 不过孟昭衍并没有说什么,他点了点头,周准便走远了。 宋画祠看了他一眼,倒没说什么。 在这儿一等也就等了一个时辰,皇帝派人象征性地问了一句,孟昭衍回了声稍作停顿,皇帝就没有再管了。 宋画祠在马车上呆着百无聊赖,孟昭衍生怕现在孟廉枫莫名其妙停下马车,其实是搞了什么埋伏在这,宋画祠再一出去准出事,故而没有将她放出去,以至于宋画祠怨念极深。 然而不速之客来得总是那么不巧,宋枝瑶被人扶着来到两人走到两人车前,面色显得有些苍白,看着确实如孟廉枫方才所说。 孟廉枫随后赶来,像是不经意般对孟昭衍说:“瑶儿身子不适,我的马车不比三哥,还望三哥容瑶儿一席地,让她上去歇歇。” 孟昭衍看了眼窝在里侧的宋画祠,宋画祠微摇了下头,孟昭衍心中了然,转身道:“车上地方没有想象那般宽敞,怕是容不下宋大小姐。” 孟廉枫眉间不经意动了下,他笑了笑,转头对四面扫了眼,却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孟昭衍转身放下帘子,对宋画祠道:“孟廉枫意味不明。” “我知道。所以不想让宋枝瑶上车,就算她身上抱伤,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事,还是不要的好。” 孟昭衍点了点头,就此沉默了,孟廉枫在外头若是时间久了,自然会离开。 但是事情显然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孟廉枫跟宋枝瑶在外面等了片刻,孟昭衍身后的轿子较帘就被掀起来了,宋乔淑探了半个头出来,对宋枝瑶道:“轿子里就我一个人,姐姐过来跟我一起吧。” 宋乔淑原本没有来的资格,但是宋画祠之前抱着将宋乔淑往皇帝面前送的想法,故而单独安排了一辆车把她也带到了行宫。 而宋乔淑一路沉默,倒也没出什么端倪,现在却突然自己出来了露了个脸。 不只宋枝瑶和孟廉枫,呆在车里的宋画祠和孟昭衍都吃了一惊。 不过宋枝瑶和孟廉枫倒没有多问关于宋乔淑的事情,也没有问为什么宋乔淑会出现在这里。 宋画祠不禁掀起车帘走出去,端看着孟廉枫待宋枝瑶道谢,随后就带着人上了宋乔淑的马车。而宋乔淑站在车门处,淡淡扫了宋画祠一眼,就再掀起车帘上了车。 事情发展到这儿显得微妙,宋画祠愣了一下,才被孟昭衍唤自己的声音叫回神。她转过身回到车内,看着孟昭衍,一时却根本说不出什么话。 “上车了?”孟昭衍挑眉问。 宋画祠点点头,却不知道说什么。 好半天才道出一句,“姐姐她,这是要干什么?” 这一幕在孟昭衍眼里其实已经让他起了疑心,按说宋乔淑怎么着也不可能与宋枝瑶扯上关系,但是此刻这种亲近关系,却有些说不清的意味。 孟昭衍看了眼宋画祠十分不好的面色,叹了口气,道:“祠儿先莫要多想,也许是……” “是什么?”宋画祠立马问道。   ☆、第208章 刻意接近 宋乔淑端坐在车里,她没有叫嫦云跟来,故而现在车子里只有宋枝瑶跟自己两个人。 “你到底要干什么?”宋乔淑问。 宋枝瑶一进来就一改面上病态,端坐在她面前,此时却反问她,道:“那你呢?你要做什么?” 把宋枝瑶这个唯恐避之不及的人请到自己身边。 宋乔淑表情顿了一下,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的本意…… 这么做其实并没有什么明晰的本意,她只是在听到孟廉枫的话后下意识这样做了,很多东西一瞬间充斥在自己脑子里,她也分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 但是此刻,宋乔淑知道,自己断然没有亲近宋枝瑶的想法。 孟昭衍掀开较帘,看到前方车马已经开始走动,又回头望了眼没有什么动静的宋乔淑的车厢,回头对宋画祠道:“你们姐妹情深,许是宋三小姐为保祠儿故意让宋枝瑶进了她的马车,这样做,若是我,也无可厚非。” 这话当然是安慰宋画祠的说辞,孟昭衍因着前事种种,断然是不能相信宋乔淑还一心为宋画祠好,若说是以前还有些可能,现在,他却是一点儿也不肯相信的。 但是现在他的一切怀疑都还不能跟宋画祠说,毕竟在宋画祠心里,十个孟昭衍叠起来也不如一个宋乔淑重要。 想起这件事,他心里还一阵发堵。 故而他只能拿这种说辞跟宋画祠说,不过宋画祠倒是信了,她长呼一口气,却又突然顿住,道:“姐姐一个人在车上,要是宋枝瑶做了什么,那不是危险了!” 孟昭衍叹一口气,道:“祠儿,你不要把宋枝瑶想成什么豺狼虎豹,她一个女子,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敢当众谋害宋三小姐的,你且放心。” “不行,我得去看看。” 说着,宋画祠就准备叫车夫停车往外走,孟昭衍连忙将人拦住,道:“你现在去?” “是啊。” 孟昭衍被她理所当然的语气彻底折服,无奈道:“现在队伍正在行进,现在下去有些麻烦,不如等路上停留时再做打算。” 他定定看着宋画祠,她也不知为什么,就在这样的目光里,慢慢熄了方才冲动的心。 “孟廉枫和宋枝瑶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宋画祠坐在车里惴惴不安的。 将时间往前一步,宋枝瑶和孟廉枫坐在车里,随行配有宋枝瑶的大夫,一路走过去,宋枝瑶几番想跟孟廉枫搭话,皆是无果。 等快走到行宫之时,孟廉枫突然叫停,对宋枝瑶道:“就在这儿,往后要接触孟昭衍的日子不多,你先去跟宋画祠接触接触,打探些消息。” 孟廉枫自然知道选址苍山的事情其中有孟廉枫动手,只是不知道他的缘由是什么,只怕孟廉枫会在这里做些什么安排,到时候把自己弄个措手不及,就亏大了。 故而他想了一路,还是只能靠宋枝瑶一人,毕竟他与孟昭衍的斗争几乎已经放在明面上了,断然不能是他去。 而现今,眼前也就一个宋枝瑶。 孟廉枫并不清楚宋画祠和宋枝瑶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白垩化阶段,所以这并不是个多好的主意。 宋枝瑶也没法说出自己心里对宋画祠的怨恨到底有多深,最后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去了。 她已经准备抱着无功而返的心态回去了,但是事有逆转,宋画祠不“收留”她,宋乔淑倒是出面了。 她手中还有着宋乔淑的把柄,左右一想,也许就明白了。 坐在车里的时候,就算与宋乔淑相看两厌,宋枝瑶却也想到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宋枝瑶现下不动声色,只等着宋乔淑露出破绽。 “还有多久到?”孟廉枫掀开帘子问车夫。 “大约还有一个时辰。” 他回头看了眼没有丝毫动静的宋乔淑的车厢,方才的疑惑蓦地被放大。 宋乔淑为什么会跟来? “三妹为什么会跟来?”宋枝瑶如是问。 “祠儿想我想的紧,苍山之景又是难得,故而又让我跟着了。” 这是宋画祠的说辞,真假无所谓,端看宋乔淑信不信了,只是现在的宋乔淑却是不肯相信的。 然而宋枝瑶却信了,她是知道宋画祠有多照顾这个姐姐的,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 宋枝瑶点点头,想了想,道:“也是,王爷那般宠爱四妹,她提一个要求也就这样答应了,哪里还要多想,不过多带个人罢了。” 这话说得巧妙,宋枝瑶知道怎么拿捏她,故而话语正中宋乔淑心头,直叫宋乔淑多的话再说不出来。 宋枝瑶再问:“四妹前些日子的伤好些了吗?我……我当时失手害了四妹,心里长久惴惴的,生怕四妹出个意外再也醒不过来了,还好老天庇佑……” 她能在意宋画祠简直像有鬼,不过宋乔淑并未戳穿她,直道:“姐姐不是瞧见了吗?就在王爷的车轿里,伤样的倒快。” 经前面那么一激,宋乔淑的话不自觉染上了什么酸气, 宋枝瑶顿时觉得有戏,继续问道:“伤养的如此之快,怕是王府里下人得力吧,也免叫祠儿受更多苦。” 她本意是想打探一下王府情况,谁料宋乔淑自己主动道:“呵,王府下人?你想的太多了,王爷照顾祠儿不假他人之手,怎么可能让别人动她!” 这个说纯属抱怨,可是宋枝瑶却敏锐地感知到了什么,她问:“王爷患有腿疾,怎么可能亲自照顾四妹?” 宋乔淑惊了一下,而后别开眼,道:“一些事情倒是可以做的啊,况且王爷他……” “况且什么?”宋枝瑶追问道。 况且王爷已经能走路了。 但是这件事万万是不可能跟宋枝瑶说的,宋乔淑方才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她连忙把自己要说出口的话收起来,宋枝瑶的追问她也没有回答。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王爷的事情我哪里知道那么多,你来这儿不会就是问这些吧?”宋乔淑反问道。 宋枝瑶讪讪笑了笑,收回眼神不再说话,但是心里转过的心思却没有停下来,她仔细想着方才宋乔淑说的那些话,拼拼凑凑却总说不清什么。 宋乔淑还算警觉,知道宋枝瑶目的不纯下意识收敛了言辞,所以说的话并没有多少。 但是只凭这些,宋枝瑶已经能知道些什么了。   ☆、第209章 疑惑猜测 宋画祠身上带伤,行动不变,王府上下那么多人,孟昭衍不让别人照顾她,非要自己亲自动手,若他是个正常人,爱妻护妻倒可以原谅,但是他一个患有腿疾的人,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亲自照顾宋画祠。 且宋乔淑那个“况且”含有的信息量太大,宋枝瑶反复去想最终也得不到什么答案。 宋乔淑看后面的路程里,宋枝瑶再未说话,一直在想事情,也不知道自己方才说的那些有没有出什么问题,不经意间出了些汗。 直到马车顿停,宋枝瑶身形一晃,脑袋也差点儿磕车门上,一瞬间,脑袋里闪现一个念头。 若是孟昭衍真想照顾宋画祠,只要他是一个正常人,那么想做什么做不到,照顾宋画祠一事也是小菜一碟。 还有宋乔淑那个“况且”。 况且…… 况且王爷的腿已经好了。 宋枝瑶心中“咯噔”一下,瞬间如醍醐灌顶,她眼睛一闪,被车外一个蓦然响起的高声唤醒。 “恭迎五皇子殿下,恭迎靖王殿下。” 这就是到了的意思。 行宫有自配的太监,站在门口排成两列,只将一众人等迎下车,将后面带的东西都吩咐人放好。 孟廉枫先掀开帘子下车,动作自然比孟昭衍利索,不过他倒没有先走,只等着后面车上宋枝瑶下来了,才慢慢走过去,面上不冷不淡,也不看着像是多热心的样子,但是这番动作也已经算是有心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宋枝瑶和孟廉枫就一起往行宫正门处走,恰巧孟昭衍带着宋画祠下了车,孟廉枫微微颔首,就与其擦肩而过,不客气的态度尽显。 不过孟昭衍并不在意,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就挪开眼神。 宋画祠刚下车就回过身去找后面的宋乔淑,只见宋乔淑看着宋枝瑶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光还有些愣怔, “姐姐,姐姐……”宋画祠到底担心她,看到宋乔淑这个样子,心中更是惴惴的,生怕宋枝瑶在车上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宋乔淑很快回神,看着她道:“怎么了?” “姐姐,你在车上的时候,宋枝瑶不会对你做了什么吧?怎么现在是这个样子?” 宋乔淑顿了一下,而后摇头道:“未曾,祠儿想多了。” 见她一副不想说的样子,宋画祠心里虽然着急,却是不好多问。不知从何时起,她下意识觉得两人的距离已经慢慢远了,而她却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 “那姐姐方才为什么要让宋枝瑶上你的车?姐姐该知道宋枝瑶那样的人……” “我是担心你。”宋乔淑打断道:“你知道宋枝瑶不是什么好人,难道我就不知道了吗?总归还是怕你在车上的时候,被她欺负了,况且王爷身子金贵,怎么可能与宋枝瑶一起屈居,刚好我这儿宽敞,不就让她上来了吗?” 这番说辞与孟昭衍说的无异,宋画祠也就这般信了,况且宋枝瑶和孟廉枫方才的架势就是不让她上车不罢手。 且整个路队的行程都间接被他握在手里了,宋画祠想到这儿,更是讨厌宋枝瑶和孟廉枫两人。 孟昭衍还在前方等着,宋画祠不好久留,只拉着宋乔淑往前走,没走两步却被宋乔淑甩掉了拉着她的那只手。 宋画祠抱着疑问回头看去,却看到宋乔淑别开眼,道:“我的身份不好当中露面,你还是自己去吧,我只做你的一个婢女就好。” “姐姐不好,这样做得多委屈你啊!” “有什么委不委屈的,你能有这个心,带我来这里,已经很好了,姐姐很开心。” 宋乔淑这样坚持,宋画祠却说不出什么,但是这与她的计划是不一样的,她想的是如果宋乔淑跟着他们一起,迟早会在皇帝面前露脸,到时候给宋乔淑准备一番,让皇帝注意到她,再在后面推波助澜,让皇帝指婚的事就没有那么苦难了。 但是现在宋乔淑拿了份再正经不过的言辞来推辞她,宋画祠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无奈,宋画祠叹了口气,只想着今天没机会,以后肯定还有机会这么做,反正皇帝也不是急在这一两天就回去了。 宋画祠最后看了宋乔淑一眼,仍是没有找到对方的视线,无奈之下,宋画祠转身远步走了。 孟昭衍看到宋画祠一个人过来,也奇怪了一瞬,看到她身后站立不动的宋乔淑,想一想也是明白了几分。 不过他现在倒有些看不懂宋三小姐这个人来。 且不管他,孟昭衍带着宋画祠往里走,查过身份后自然被太监带着往里走,路上奇景颇多,只是两人各有心事,更没有什么心思去看,只能双双无言。 孟昭衍想的是宋乔淑在宋画祠身边到底有无问题,他对宋乔淑原本是无感,后续的事情陆陆续续发生,逐渐行成了警觉,而现在,想到这一路宋乔淑的鬼怪行径,心中不禁起了猜疑。 而猜疑宋乔淑这种事断然是不会发生在宋画祠身上的,她想的还是如何能让皇帝注意到宋乔淑。 到时候只需要留个好印象,皇帝一开心,先不需指婚,只要允些赏赐,宋乔淑的身份必然会先抬上去,这样短期内,纵然宋乔淑在宋府,她也不用担心她。 但是现在只是第一步就迈得如此艰难。 可真是应了孟昭衍之前那句话。 ——实属不易。 孟昭衍说的还算轻的,宋画祠一阵头疼。 走了转了不知几条路,前方被树林花丛掩映的小道才豁然开朗,厅上皇帝坐下多时,动作已经有些懒散,宋枝瑶和孟廉枫已经到了,此刻正像是不经意般看向门口的他们。 孟廉枫轻笑道:“这不,三哥这就来了。” 原来皇帝问到了孟昭衍的行踪,孟廉枫这般答道。 孟昭衍带着宋画祠往前一些,垂下头道:“儿臣见过父皇。” “臣妾见过皇上。” 皇帝懒懒嗯了一声,吃了颗葡萄,问道:“方才去哪里了?怎的比你五弟慢?” 孟昭衍回道:“带来的东西,有些繁杂,叫人收拾打点好了才来的,忘记跟父皇通报,请父皇责罚。” “责罚倒不必了,枫儿,跟你三哥好好学学,这些繁琐小事也要记在心中。” 孟廉枫看了孟昭衍一眼,垂下头面色不明道:“儿臣省得。”   ☆、第210章 告知孟廉枫 皇帝简单交代几句就先走了,泰旗这回没有跟着,被皇帝留在京都镇守,其中意味尽在不言中。 孟昭衍和孟廉枫的寝宫隔着不远,其实苍山行宫面积占地不大,因为选址较难,想找块平地修建行宫实在困难,故而两人想不见面都难。 人群各自散去后,宋枝瑶跟着孟廉枫一块儿走,孟廉枫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外人面前对她细心不少,但是独处时却是爱理不理的样子。 宋枝瑶想起方才自己的那个猜测,一时之间还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真不确定孟昭衍到底能不能站起来,如果冒然跟孟廉枫说了,回头若是孟昭衍的腿疾还没有好,孟廉枫必然会将罪责归咎到她头上。 他们关系本就不如何了,再闹这么一出,真保不准回头孟廉枫还会不会护着她。 宋太傅在宋画祠和宋宁御面前都不敢当面维护她,如姚夫人所说,她现在靠的只能是孟廉枫了。 但是实际情况比想象中艰难,她被孟廉枫派出去打探消息,什么都没打探到,只来了个有些非人所思的猜测。 若是这个说出去,宋枝瑶心中真的没有多少底。但是孟廉枫因为她一路沉默的事情,已经甩了不少脸色,现在也正这样,一句话也不跟她说。 宋枝瑶纠结再三,还是往前走了一步,道:“五皇子殿下。” 孟廉枫等她这一句等了也好久了,这会儿听到就停下了,他一招手,周围人都下去了,他们刚好走到一处桃园,现在桃花谢了一地,残红掩映下,两人的身影也不太明显。 “何事?”孟廉枫问道。 宋枝瑶眼睛四处看了看,见周围好像真的没人了,才道:“殿下,您方才让我去打探消息的事情……” “我知道,不是吃了闭门羹吗?你跟宋画祠之间为何这么冷淡?” 宋枝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先避开了这个问题,继续道:“我上了宋乔淑的车,却并非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到。” 孟廉枫一听,有戏。 “殿下可能不知道,宋画祠与宋乔淑两个亲生姐妹情比金坚,两人互相扶持走到现在,情谊至深难以想象,故而宋画祠有什么事,宋乔淑都是知道的。” “所以呢?” “就算宋画祠久居王府,依然没有与宋乔淑断了联系,就连她曾经受伤的那几日……”这事一提宋枝瑶就遮不住心中的惶恐,此刻不由一顿,后又继续道:“那几日中,宋乔淑也时常被宋宁御去看她。” “她知道些什么?”孟廉枫禁不住问道。 “她知道多少这个不明了,但是有些事情却是能亲眼见到的……”宋枝瑶吸一口气,下意识放低声音道:“她说宋画祠卧床期间,是王爷亲自照顾的。” 孟廉枫转过目光,显然不太满意这个答案,“亲自照顾又怎么了,本皇子早就听说孟昭衍在乎宋画祠那个女人,将她维护成什么样了,我都轻易下不了手!” “重点不在这里,殿下,你想想,王爷患有腿疾多年,就算已经习惯没有双腿的生活,但是很多事情依旧是做不来的,王爷又怎么可能不假他人之手照顾宋画祠。” 话说到这,孟廉枫还是有点茫然,“你到底想说什么?” 宋枝瑶垂下目光,心中打鼓,缓声道:“我怀疑王爷的腿疾已然好了,也就是说,王爷已经可以站立了。” “胡说什么!” 孟廉枫第一时间生出的惊慌远远大于惊讶,他根本不敢想若是孟昭衍的腿好了之后的事情,但是在他心里,这仿似已经是免不了的事情,故而他并不觉得有多惊讶。 宋枝瑶就知道孟廉枫不会轻易信自己这片面之词,接着说:“殿下现在要信我很难,但是当时宋乔淑的各种语气神情都直指这件事,我想不相信也难。” “这只是你的猜测吧?”孟廉枫狐疑道。 宋枝瑶顿了一下,而后迟疑的点点头,道:“这确实是猜测,殿下,却是……却是要,信我的。” “我凭什么信你?你也说了,宋乔淑与宋画祠姐妹情深,若她只是帮着宋画祠给你打幌子,你也能信了不成?还要叫我信?” 孟廉枫嗤笑一声,端看着宋枝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最后实在无奈,宋枝瑶道:“殿下不如这样,要是殿下实在不信我,可找人试他一试,若王爷的腿疾已经痊愈,那么必然会留下破绽,到时候不怕他还瞒着殿下。” 这是宋枝瑶孤注一掷的说辞,若是猜测真是错的,那她离失去孟廉枫的庇佑也不差多少了。 孟廉枫也觉得现在也只能这样做了,他其实并不清楚当初殷商跟殷妃两人合伙拿出的毒药到底是什么性质,会不会让孟昭衍的腿疾无药可救,他当然希望是这样,只是此刻心中却是极大的不安。 他点点头,道:“只能如此了,你且等着,我叫人去查探,若你说的属实,必然有你的赏,若是说错了,本皇子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人。” 孟廉枫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只是现下对宋枝瑶却是实在惜不起来,这么说也不管宋枝瑶心中作何想法,说完便径直走了。 宋枝瑶默然中也是起了一身的汗,孟廉枫这样说更是增加了她心中的惶恐,她都有些后悔今日是否要说吃这些话。 毕竟孟昭衍患有腿疾已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先前不好为何现在却好了起来,她心中端的是没底,最后也只能看着孟廉枫步步走远,身上被风一吹,汗水发凉,身子禁不住是一阵颤抖。 而那边孟廉枫也不好过,他记得当初殷妃信誓旦旦地跟他说孟昭衍的腿这辈子是好不了了,他一个瘸子必然夺不了嫡,所以这些年他才放心大胆地做了那么多荒唐事,皇子之中,想与他匹敌的到底是没有了。 但是现在孟昭衍腿疾突然好了的消息一放出来,就推翻了他之前所有的幻想,他知道孟昭衍这几年势力慢慢增大,若是让他的腿好了,等他与常人无异那天,孟廉枫还真不知道能被甩到那条街去。 孟廉枫此刻是真的想回头问问殷妃和殷商两人这到底是什么毒药,怎么可能还有解救的一天。 只是为时已晚,殷妃没有被带过来,殷商自然不可能跟过来,他现在是彻底的孤立无援了。   ☆、第211章 坐以待毙 孟廉枫并非一味无知的人,他也知道自己除了身份背景方面,其他并不如孟昭衍,当初孟昭衍已经独当一面可以离开太学院去皇帝御书房替皇帝整理奏章时,他还想着要怎么找乐子向皇帝邀宠。 孟昭衍虽无靠山,但其能力非常,自少年时起初露锋芒眼红他的人就不少,故而殷商和殷妃最后才想出这么一招。 最后果然,失去了双腿的孟昭衍一度敛其锋芒,像是郁郁了几个年头,到现在也没有亮出他的真实实力。 而现在,第一时间知道了孟昭衍可能可以站立的消息,这对于孟廉枫来说无异于一个特大打击。 不管它是不是真的,都得去验清真伪。 这于孟廉枫来说,不得不说是个噩耗。 说这凑巧也好,宋枝瑶与孟廉枫两人心中,都藏着极大的不安,只是不安的方向并不相同,宋枝瑶是怕这件事不是真的孟廉枫会责怪自己,而孟廉枫却是切切实实的怕这件事成真,那他以后的日子好不好过真的难说。 只是来行宫的第一天,似乎暗处的斗争已经打响,孟廉枫这边正想办法接近孟昭衍,而他这边却仍是一无所知。 宋乔淑被孟昭衍刻意安排在他们寝宫较为偏远的一处厢房,美其名曰掩人耳目,宋画祠觉得有理故而并未反驳,而孟昭衍实际目的还是想把宋乔淑隔远些,一来是不想宋画祠被宋乔淑分去心思,二来是担心宋乔淑会做出什么对宋画祠不利的事情。 他总有这种不好的预感,却仍是不敢对宋画祠说,且现在他还拿不出确切的证据,更不可能直接跟宋画祠说这些事情。 孟昭衍一声轻叹,看着尚不清明的宋画祠,担忧尽化在无奈中。 将一切安顿好后,宋画祠跟孟昭衍如是说道:“我觉得你需要这样,先去找人查探一番,找到苍顶草的确切位置,等到我们能从皇帝眼皮底下溜走后,我们就可以去找了。” “祠儿,你或许对这件事还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我曾经派了那么多高手过去都无功而返,而如今单凭你我二人,更是难以取得苍顶草的。” 宋画祠抿了抿嘴,道:“我只是想一试,没有亲自过去,我真的不放心这件事,就算我们没有不自量力地去摘苍顶草,但是只是去看看,心中也能有一个确切的底,不至于这么茫然。” 她别来眼,有些不服输道:“你现在跟我说这样做有多难,我心中根本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我想试一试。” 这件事情的风险系数可大可小,若真如宋画祠所说的,只是去看一看,那么也无需担忧她的安危,但如果她不自量力下了崖底,那当真是不要命了。 孟昭衍如是思考着,可是宋画祠根本不想退让半步,对于孟昭衍的腿疾能否好,现在只能压在这一株草上了,她不可能放弃,也不想放弃。 面对这种情况,两人都未再思考到底为何宋画祠要这么坚持,原本苍顶草一事因为困难重重,只能被暂且搁下不管,但是他没想到宋画祠还对它念念不忘,以至于之前做了那么多铺垫。 他只带她来见识见识也好,苍山景色与珍贵草药也能满足宋画祠一时烦躁的心,但是却不是真的想勾起宋画祠心理对于苍顶草的执着。 “祠儿,我们这样,且先看一看,若真的很困难,我们就再也不提这件事,你也将其放下,腿疾的事情我们另寻他路,若有可以一试的可能,我也不会让你去做,祠儿,你的安危,总归比我一双腿重要。” “孟昭衍,现在不是什么重不重要……” “祠儿,这双腿我已经失去了,这么多年我也如此过来了,但是我不能失去你。” 孟昭衍定定看着宋画祠,眼里是灼人的目光,宋画祠不经意间转过眸,莫名被这样一双眼给定住了。 “我去看看车上的药材他们给我放好没有,你……这件事就这样了,按你说的。” 说完,宋画祠步伐飞快朝外走去,还差点儿与走进来放置物品的小宫女撞在一起,她低着头说了抱歉,就急急朝外走去了,别的不怕,就是怕自己脸上蓦地冒出的红晕被孟昭衍瞧见了。 自从上次她发现自己的心事,似乎对孟昭衍这样若有似无带着情意的话格外在意,即便孟昭衍说得一本正经,一点儿都不是别的浪荡公子说情话那般模样,她还是会像小女生一般心跳加速。 宋画祠两世没怎么动过的心,这一次似乎真真切切地栽在了孟昭衍身上。 关于苍顶草的事情,后续宋画祠当然没有放弃,她甚至在陆霖深住在王府期间问过对方,得到的答案与孟昭衍说得几近相同,但是希望大于失落,只要一想想现下苍顶草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宋画祠就充满信心。 宋画祠在孟昭衍单独给自己僻的药房研究,另一边孟昭衍却单独见了周准。 周准实为禁卫军统领,穿着军服走近孟昭衍房间,行李道:“见过王爷。” 这次皇帝出行,相关事务几乎都交给孟昭衍打理,故而不管之前还是现在,周准接近他都不是什么难事。 “起来吧,有什么事?” 周准默了一刻,确定周围没有人后,垂下头道:“五皇子的人安插在了附近。” “何时开始?” “大约一个时辰之前。” 孟昭衍沉吟片刻,而后只道:“看着就行,别让人闹出什么事。” “是。” 周准说完退下,孟昭衍却依旧思考着,孟廉枫派了人过来却迟迟不动手,不像是他的风格,且孟廉枫根本就没有什么头脑,也不可能想出什么计策来对付孟昭衍。 而且就算是计策,也不会出现的这么明显。 最后目的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不过这确确实实是孟廉枫的人,周准不可能骗他。 孟昭衍寝宫前恰巧有片凋谢的桃花林,花朵落下,枝上绿叶掩映,且都是些参天古木,想找个人着实有点不太容易,故而孟昭衍现在也只能坐以待毙,等着周准那里递来什么消息。 若孟廉枫真想下手,他早做防范,至少总也能减些危害,不至于让宋画祠受伤,想到这里,他主动忽略了同行的宋乔淑。   ☆、第212章 先发制人 孟廉枫派人来盯着孟昭衍这边,如孟昭衍所料,还并非是想先下手,在未确定孟昭衍的腿疾是否真的复原之前,他还没有这个心想现在就对他下手。 而孟昭衍自然是要掩藏自己的事情,故而这几日在行宫时,除非只有他与宋画祠两人在时,别的时候他从不向人展现自己能站立这一件事。 且药丸的药效只有两个小时,若非必要动作他一般不会服用药丸,故而孟昭衍几乎不会露出破绽,孟廉枫派出的人根本探查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在派人去孟昭衍寝宫处蹲点的同时,孟廉枫将现下的情况一一描述写下来寄给了留守帝都的殷商,他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时候,还是不能只靠自己,像这种事情,他根本拿不下主意。 “主上。” 待四下的人都退散,黑衣人单膝跪在孟廉枫面前,微垂下头,态度恭敬。 孟廉枫揉着眉心,颇烦躁说道:“什么事?” “回主上,蹲守靖王的人没有丝毫发现,请问主上,还需要继续下去吗?” 问话一落,孟廉枫的眼神就蓦地锐利起来。 “继续,怎么不继续?你们看到什么了吗?本皇子安排的事情有消息了吗?没有你们哪儿来的胆子给我停下来!” 他被宋枝瑶的消息搅得心烦,这几天下去,时时刻刻在思虑着这件事,虽然苍山距京城不远,但是其间的路并不好走,故而要传递什么信件,都需要艰难跋涉,用的时间自然要长很多。 三天下来,回回派出的人得来的消息都是白话,一点儿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孟昭衍在那边闲情逸致赏苍山风景,他这边却一点儿好过的日子都没有。 孟廉枫急得上火,现在有人不小心擦到火了,自然免不了被他伤及,“一群没用的废物,找你们来不是吃干饭的!要是接下来再没听到我想听到的,你们都给我去受罚!” 这里说得受罚自然不是轻飘飘的二字,孟廉枫折磨人的手段自然不是闹着玩的,底下的人心中一凛,颔首应是,就快速而无声地退下去了。 宋枝瑶远远见到孟廉枫现在的状态,心中有了度量,也不敢轻易招惹他,这几日,孟廉枫的寝宫,都是有些沉闷的气氛。 而相反,孟昭衍表面一个瘸腿之人,却有心思与宋画祠各地游玩赏乐,两人身后有周准派的禁卫军跟着,但是没人知道他们游玩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宋画祠的想法是早把苍山四处能踏及的地方踏遍了,先打消他人疑虑,最后再去那处他们最终的目的地。 孟昭衍对她的想法没有异议,纵然自己身子不便,有人伺候着却也不算废力,就是花费的时间要长上许多。 身后跟着的人孟昭衍都有所察觉,但见对方没有什么动作便也只当不知道,孟廉枫这次的举动实在有些奇怪,他还猜不准孟廉枫这次要干些什么,故而也只能按兵不动。 他现在总的来说是处于被动状态,一边为寻找苍顶草铺路,一边还要时时关注孟廉枫的动作。 “我总感觉有人跟着我们,你有这种感觉吗?”宋画祠停在一处,转头问一边的孟昭衍。 孟昭衍回头看了一眼,他当然知道有人跟着他们,只是这种事情暂且还是不要跟宋画祠说的好,故而他只是道:“我倒没有,可能是身后人有点多,你不太习惯,这是皇帝惯有的安排,我不如……叫他们撤去一些?” 宋画祠不喜欢有人伺候自己,很多事情还保留着现代的习惯,不管是在宋府还是王府,除了夕月和倌娉,向来都是独来独往,现在在行宫没有那么自由,所以身后跟着成对的宫女和太监,孟昭衍这样说也不失道理。 一听是皇帝安排,宋画祠连忙拒绝了,道:“那算了,要是皇帝知道你把他的人给撤走了,指不定要怎么想你。” 孟昭衍点点头,不作他言,只要宋画祠信了就行,关于身后那些人,也该早点解决了。 只怕并不知道孟廉枫的目的是什么,解决了一批,会再上来另一批。 孟廉枫寝宫里,与黑衣人同到的事来自京都的信件,上面有孟廉枫等待多日的消息,此刻经过长途跋涉才到达他手里。 底下黑衣人甫一跪下,孟廉枫就摆了个叫停的手势,低头兀自拆开信件看了起来。 他告诉殷商的是自己对孟昭衍可以站立的猜测,并且询问有关孟昭衍腿疾的情况,他其实并不清楚孟昭衍到底是中了什么毒,想着这一次刚好问清楚。 然而殷商什么都没有说,只点明了自己的意思。 “杀。” 一个透着不尽锋利的字体呈现在纸上,殷商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他意指孟廉枫去对孟昭衍动手,且这次是要赶尽杀绝的意思,从前只废了他一双腿,现在就是要他一条命。 若说以前要杀孟昭衍是一件不比捏死蚂蚁废多大力气的事情,而现在,孟昭衍手中的势力,就是殷商也查不清楚,想要对他动手,孟廉枫实感头疼。 孟廉枫心里是有畏怯的,潜意识里把孟昭衍放在一个相对强大的位置,这么冒然让他杀了孟昭衍,一时之间当真下不了手。 此刻心思转到了殷商头上,他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直接下了杀的命令,孟廉枫心中只感到不痛快。 他不经意间眉头蹙得很紧,手上也将只写了一个字的信纸慢慢捏皱,底下跪着已经跪了许久的黑衣人当真是大气不敢喘一下。 良久过后,孟廉枫将思绪收回,往底下一望,就能看到黑衣人静默成背景的身影,他轻咳一声,道:“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禀告主上,派去的人被靖王一一杀死,未留一个活口。” “什么?!”孟廉枫一拍桌,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个时辰以前。” 话落,整个大殿里就再没了其他声音,黑衣人不敢再说话,孟廉枫是不知怎么就噤了声。 孟昭衍将他派去的人都杀了,按常理说他不是那么草率的人,这边没有动作,他也不会先出头,这回怎么就这样下手了呢? 孟廉枫的眉皱的更紧,他抽出神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主上,需要再派人过去吗?” 孟廉枫想了想,道:“不必了。”   ☆、第213章 定下杀心 这么说也确实对,孟昭衍会杀一次,必然会杀第二次,且这回孟廉枫派去的并不是什么无名宵小,为了避免暴露行迹太多,他找的都是些轻功上乘的人,却根本没想到一切已经入了孟昭衍的眼中。 所以再派人过去基本无用,且孟廉枫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思量。 既然殷商想让他先将孟昭衍杀了,此处是苍山,远离大内,也比较适合孟廉枫动手,就算有皇帝在上面坐镇,可皇帝有心无力,且也没心,看顾不了那么多,只要时机合适,他不怕孟廉枫下不了手。 坚定孟廉枫动手的心的不是别人,正是孟昭衍,他这一举措,彻底激化孟廉枫心中的阴暗之地。 主意已定,孟廉枫也只需要再去寻找时机就可,故而继续蹲点的人就可以回来了。 只是损失了这么多人,孟廉枫心中的恨实在难除。 现在整个行宫里根本没有人可以给孟廉枫出主意,殷商也远在京都,其间信件一来一回耗费的时间也不少,且殷商这次是多余的一个字都没给他,孟廉枫着实有些烦扰。 来行宫多日,皇帝修生养息终于说要办场宴会,随行来的人实在不多,众人都没想到沈砚修也在其列。 沈砚修坐的自然是上座,坐在皇帝下手。 但是另一边,也不知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对孟昭衍似乎有意无意多了几番重视,不仅将行宫的相关事宜交给他来处理,孟昭衍的位置也安排在了皇帝下手,也就是沈砚修的对面。 而孟廉枫,自然只能再而屈居。 宴上无外人,但是就只是这些,也够孟廉枫心里好一阵恨的。 他不是多么会隐藏心绪的人,故而全程都黑着脸,皇帝赏了他几眼就再未关注他,反倒是一边与孟昭衍交谈起来,谈的自然是公事,两人不可能有什么私事要说。 但是就算如此,交谈的过程也不险僵硬,宋画祠做派十足,给孟昭衍撑面子一点儿没落下。 这一切落在孟廉枫眼里,又是一番咬牙切齿。 皇帝到底呆不久,稍过小半个时辰,饮二三杯酒y就要下去了,宋画祠暗自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孟昭衍,见他没什么异样才放心。 刚才两人的对话y是一一落在宋画祠耳朵里的,她从小没有父亲,不知道父子之间该怎么相处合适,但是不管怎样,也不该是孟昭衍和皇帝这般。 心里说什么话也只能心里说,宋画祠低下头随手拿起杯子,正要仰头喝下,被孟昭衍一把夺了过去,道:“这是酒,看清楚点,你不能喝。” 一旁的小太监笑道:“王爷无需紧张,这是宫里自备的梅子酒,清香淡雅,度数并不高,很适合王妃饮下。” 孟昭衍淡淡看一眼小太监,对方立马噤声,而宋画祠却根本没理解他,直道:“对啊,度数不高,让我喝点也没事吧?” “有事,你病刚好,不能喝酒。” 宋画祠是医生,知道这样做没有什么大碍,孟昭衍总是拿这件事限制她,此刻还真的有点不情愿,她重重放下手,道:“不喝就不喝!” 孟昭衍不禁失笑,宋画祠见了大声道:“你还笑!” 他张了张嘴,还未说话,只听对面沈砚修抢声道:“王爷与王妃感情真好,只是在下久居宫中,对坊间事并不清楚,并不知道王妃何时染病……” 孟昭衍表情一顿,道:“不过是月前的事情,不劳烦四皇子挂念。” 他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排斥这个沈砚修,此刻也是针锋相对般。 宋画祠没听出孟昭衍话语里的刺,他本身也觉得不该将这件事外传,随即点头附和道:“不过一些小伤,日前已经好了。” 听到“小伤”二字,孟昭衍顿了顿,想起那日见到宋画祠惨白面容,只觉得心口一窒。 那时的宋画祠离鬼门只差一步,根本不是什么小伤。 沈砚修看出了两人的态度,也不再多提及这件事,随后四处看了眼,像是漫不经心道:“此处名为苍山,当真的难得一见的景色,奇险奇美,叫我就算以后走了也忘不了。” 宋画祠抓住他话里d有话,不禁问道:“四皇子是要走了吗?” 沈砚修笑笑点头,道:“是,就在这几日了,能有幸与皇上来苍山行宫小住,实在是此生幸事。” 宋画祠还想说什么,瞬间被孟昭衍抢断了,他道:“确实如四皇子所说,苍山之景是人间难得一见,此处行宫建立之难是常人难以想象,四皇子来此居住,也不枉此行。” 他看一眼宋画祠,继续道:“日后若是有时间,大可来我靖王府邸即可。” 沈砚修尴尬地笑了笑,道:“王爷照顾在下至此,在下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还望殿下多多包涵。” 孟昭衍点点头,道:“自然,远来是客。” 言辞说的有些咄咄逼人,沈砚修下意识去看了眼宋画祠,而宋画祠却下意识拉了拉孟昭衍的袖子,低声道:“你说太多了。” 孟昭衍及时收住,多的未说,两张桌子上又各干各的。 看到他们如此熟络,孟廉枫也想与沈砚修拉拉关系,完全听不到两人在说些什么,而他现在的位置还不太方便。 仿似来了这行宫,就总是出现什么不顺利的事情。 宴会到后面自然散了,宋画祠连忙将沈砚修叫住,得到孟昭衍一个很不满意的眼神。 宋画祠回瞪过去,转头对沈砚修道:“多谢你多洗出手相救,我和我姐姐都十分感谢你。今日这个场合姐姐不便过来,还要我自己说,以后路上遥远,千万照顾好自己。” 沈砚修笑道:“自然,对谢宋……王妃提醒。只是,宋三小姐也来了?” “是啊,”提及宋乔淑,宋画祠不禁温和地笑了,点头道:“回王府之后有些想念姐姐,y就趁这个机会将姐姐接出来。” “你们感情真好。” 孟昭衍轻咳一声,宋画祠急急止住话头,告辞后随孟昭衍一路走回寝宫,留沈砚修一人望着两人相去的背影,一时有些愣怔。 “孟昭衍,”宋画祠一路走,边问道:“你是不是讨厌四皇子?” 他愣了一下,而后笑了笑,道:“没有讨厌,不过无感罢了。” “那我感觉你总是针对他……”   ☆、第214章 出行狩猎 “针对?祠儿说的严重了。”孟昭衍下意识别开眼,道:“祠儿恐怕不知,孟廉枫多次想要拉拢四皇子,不过司马昭之心,且四皇子其人深藏不露,我也看不出几何,对于孟廉枫的接近,他本人并不抗拒。” 他看着宋画祠,意味深长道:“祠儿也可想想,这样的人,我应当如何对待?” 凭宋画祠对沈砚修的印象,她并不觉得沈砚修其人不可交,反而觉得他为人仗义,且他多次救助宋乔淑,并未祈求回报,宋乔淑于宋画祠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样的人,宋画祠着实讨厌不起来。 但是宋画祠对于孟昭衍的话是从来不曾怀疑且否定过,对于沈砚修的初层印象也仅到此为止。 她点点头,只当自己记下来孟昭衍说下来的这些话,后也不再多说了。 对于沈砚修,她最多也只当做朋友,如若立场不和,宋画祠下意识还是选择倾向孟昭衍的。 不过当沈砚修说要离开苍黎的事情,她也确实想与之送别,至少也要正式感谢一下沈砚修多次对宋乔淑出手相救,但是万万没有挽留的意思。 苍山南面有一处平原,辽阔也不失奇珍,且其中有专人饲养猎物供人猎取。故而每年秋猎基本上都会来苍山平原处,此次行宫选址正是巧了,皇帝心情不错,便在随行人员之中进行了一次小范围的狩猎。 孟昭衍得到消息时,正在看整个苍山的平面图,这几日与宋画祠他们堪堪走了苍山东面能够去的地方,而生长苍顶草的地方,却还与他们隔着十万八千里。 他本人是不急的,急的人是宋画祠,每每提及苍顶草,宋画祠似乎都有一种压抑不住的迫切,就算连她自己都清楚明白,却也依旧克制不住。 这一切都被孟昭衍看在眼里,他心中有些不安。 不安在于他没法确定宋画祠急于寻找苍顶草是为了早日治好他的腿疾,还是为了早日制出能够解救他的药物。 虽然两者看似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孟昭衍心里却将它们分得很清。 正如他从前所说,他是真的怕宋画祠只为了早日制出药物,以此来完成他们的约定,好早日脱离王府,脱离他。 到那时,他也完全失去了对宋画祠掌控,也可能彻彻底底失去了她。 纵然宋画祠之前对他表明过那些他期待已久难得的心意,但那依旧难以打消他心中对自己的不信任感。 也许直到现在,他还认为自己不足以成为能挽留宋画祠的人,就连宋乔淑,他也比不过。 孟昭衍叹一口气,这些事暂且放下,前殿来了人默声打了个手势,孟昭衍微颔首,放下手中的纸笔,朝里间看了一眼,宋画祠被他强迫着惯上了午睡的习惯,现在正在里间睡着。 这个时候他通常是不允许有人进来的,除非有时候自己的命令压不下来了。 果然,孟昭衍微整装束,出去后就见皇帝跟前的太监正被伺候着坐在客座上喝茶,见了他出来,才笑着站起来,微弓下身道:“见过靖王殿下。” “公公请起,可是有什么事?”孟昭衍道。 太监笑着点头,道:“自然,行宫住着舒适,圣上这几日心情不错,正想着让几位皇子上南边猎场显显身手,靖王殿下以为如何?” 孟昭衍的表情自然顿了一下,而后温和笑道:“父皇想的极是,行宫风景绮丽,却也少些动作,如此甚好。” 公公一挥手,右边上来一群人,手上托盘放着不等衣物,转而对孟昭衍道:“殿下,这是杂家给备下的衣物,王爷看着有什么不适的地方,杂家让下人们换下。” “公公有心,可还有其他事情?” 太监笑道:“其余的事情倒是没有了,靖王殿下今日且好好歇着吧,明日还需早起,莫要耽误了时辰。” 太监话说的有些逼人,但是一脸难色表明了他的态度,估计是这几日与宋画祠走的多了,皇帝也看着不对劲了,这才来提醒一两句,意指明日要带着宋画祠一块儿去。 不过皇帝的态度真的有待商榷,就连孟昭衍本人都不太明白,为何对他的态度如此不明,如若只是为了梁嫔一事而对他缓和下来,那不是有些太迟了吗? 这件事孟昭衍不愿多想,至少皇帝这样于他是没什么不好的,受也只能受着,顶多受些非议罢了,最重要还是要防着孟廉枫。 自上次将孟廉枫派来的人解决过后,他便再为派人前来,一系列举动,也带有模糊色彩,又是一桩难明之事。 孟昭衍应下,叫人送出去了,再次回到里间,宋画祠已经套着外衣做起来了,正看着他方才还没收拾起来的苍山地图。 她指着一处标记问道:“这里就是苍顶草所在之处?” 孟昭衍点了点头,果然看见宋画祠一瞬间有些泄气一般叹道:“感觉路途还很遥远啊。” “祠儿这就坚持不下去了吗?”孟昭衍笑道。 宋画祠奇异地看了他一眼,道:“怎么可能?这么远都走下来了,剩下这点算什么?” 她这话确实有点说的大了,剩下的路可真不是一星半点儿,短短几天根本不够用的。 但是皇帝现在横插一脚,剩下的路要走得更谨慎些。 孟昭衍在心中暗自打量,看宋画祠有些百无聊赖地看着地图,方道:“明日皇帝举行狩猎,你要与我同去。” “为什么?女子不是不适合这样的场合吗?” 孟昭衍想了想,还是选择将实情告诉她,道:“许是我们前几日动作太大,皇帝已经注意到我们了,故而有意限制我们的举动。” 宋画祠惊了一下,“这样啊……早就想到会这样,真是……” “祠儿,这件事情固然有困难,但我们已经在逐个解决了,皇帝并非严令禁止,故而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外人肯定是不知道我们的目的的,就连皇帝也是,只要我们不干过于出格的事情,应该是不会明着阻止我们的举动的。” 早知道宋画祠是这么大胆的人,孟昭衍都觉得自己说的这番话有些多余,他点点头,转过话题道:“我告诉你这件事,无非还是想强调一点,明日一定要紧跟着我。”   ☆、第215章 围猎场景 随皇帝到行宫的人不多,就算所有人都到场,也撑不起整个场面,那太监就算把皇帝的心情夸上天了,他还是一副恹恹模样,病央央打着哈欠,像是许久没睡的模样。 坐下的人都将皇帝这副态容看在眼里,但谁都不会指明。 孟昭衍今日换下的是太监昨日拿来的劲装,合适贴身,只是放在现在的他身上,着实有些刺眼了。 在外人面前,他还是那个不良于行的三皇子,而他的双腿基本上处于废立状态。 皇帝看了孟昭衍一眼,眼神不咸不淡,就跟以前一模一样,孟昭衍不觉有他,只是相对于皇帝的各种动作,他这样做确实有些耐人寻味。 对于这些,孟昭衍只需不必在意即可。 宋画祠同样一改女式长裙,换上适合出行的衣服,看到沈砚修与孟廉枫并列而行,前几日孟昭衍对她说的话再一次浮现脑海。 她不确定是否真如孟昭衍所说,沈砚修此人不可深交,但是此刻却莫名想到那番话。 狩猎不比宴会,皇帝许下彩头,一款宝剑,不过是皇室之中常见的玩物,狩猎几人也并不十分在意,只是添一个目标罢了。 皇帝打了个手势,太监会意,随即一声令下,各位就扬鞭驾马奔出去了。 这一切,孟昭衍都没能参与其中,他端坐在皇帝下手,不疾不徐地看着眼前围猎的场面,此时竟十分的庆幸自己没有同他们一起过去,不然身旁的宋画祠的安全没能得到十足的保障,他心难安。 此时留下的人里面只有皇帝、孟昭衍和宋画祠三个,宋画祠暂且不谈,皇帝往远处瞟了一眼,而后垂下目光看着孟昭衍道:“衍儿觉得,这群人里面,谁能拔得头筹呢?” 孟昭衍像样顺着前方开阔的地方看过去,后垂下头道:“儿臣以为,是凌炽四皇子。” 皇帝端了下身子,侧面对他,问道:“为何?” “五弟虽身手不凡,但儿臣以为,五弟尚且年轻气盛,做事莽撞,方才生生惊走了眼前一只鹿,如是下去,只能越来激发五弟的不耐烦,想要拔得头筹,实在不是易事。” “那为何是他沈砚修呢?” “儿臣以为,四皇子其人,武功必数上乘,且其为人不骄不躁,有十足的耐心,比起五弟,这一点倒是极为难得。” 皇帝轻叹一声,“还是你看的清啊。” 孟昭衍愣了一下,而后道:“父皇谬赞。” 话落,就一时归于沉寂。 孟昭衍必不会主动找皇帝攀谈,皇帝若无话,就是真的没话了。 这样的情形并不维持多久,接下来的局势正如孟昭衍所说,沈砚修连连中的,而孟廉枫却总是错失良机,两相一比,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皇帝越看似乎越觉得疲倦,重重来了个哈欠,他还得等着结束了给人发彩头,现在断然不能先走了,故而还坐在上座无聊着。 然而皇帝却突然问起孟昭衍道:“朕前几日听闻你带着你王妃去了苍山各大小地方,可是有什么事情?” 孟昭衍神情一顿,看了一眼身旁的宋画祠,而后笑道:“让父皇见笑了,祠儿长久处于闺中,像这样能出来游玩的机会不多,故而儿臣想带着祠儿到处走走,也好见见苍山之景。” 皇帝也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宋画祠,而后点点头,道:“也是,衍儿有心了,看你们二人相处不错,也不枉朕当初阴差阳错这般指婚。” “此事还要多谢父皇,让儿臣能得祠儿。”孟昭衍双手举在胸前,垂头行了一礼。 皇帝挥挥手叫他免礼,问道:“只是今日为何不见宋大小姐,朕记得当日她也是跟着来的啊?” 这话就要问孟廉枫了,孟昭衍回道:“这儿臣就不知了,回头还要问问五弟。” 皇帝再未多说了,转过头继续看狩猎场面,只是沈砚修与孟廉枫等人都骑着马跑远了,远远只能瞧见几点黑影,看不太清什么。 再远一些,众人就像是不约而同一般驾马进了猎场远处的树林之中,这样视线更加模糊了。 皇帝皱了下眉,孟昭衍只当看不见,他像是不经意般开口,道:“父皇,这么几个人狩猎着实有些没意思,不如让周统领也一块儿去吧。” 周统领自然指周准,皇帝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准。周准就一块儿去吧。” 周准应下,转身牵了匹快马,回身时接下孟昭衍的眼神,微微颔首,而后一上马扬鞭跑出去了。 他的速度可见的快,马后面可见一溜飞扬的尘土。 其实皇帝在担心什么孟昭衍是清楚的,只是两者担心的地方不同,故而孟昭衍出了一招以解两人心头之患。 皇帝是担心沈砚修与孟廉枫私下里有什么来往,当初将沈砚修关在皇宫里,就是想将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那时忘了有一个孟廉枫。 但好在沈砚修像是一直保持中立状态,但是皇帝向来疑心重,并不能完全打消疑虑。 故而这次两人消失得太同步,实在叫皇帝忧心不少,这点小心思,孟昭衍自然能猜到。 而孟昭衍却是彻彻底底在防着孟廉枫,他叫周准过去,就是想找个人看着他,不让他做些什么举动。 周准一走,两人的神情都放松不少,宋画祠心中也了然。 但是最撩人的不是别的,正是她心心念念的苍顶草。 昨日她再看地图,发现南面的狩猎场有一处边与生长苍顶草的崖壁中间只隔了一条山涧。 至于山涧有多深,是宋画祠今日前来的主要目的,她这算是找到一条捷径,想试试这样能不能过去。 且狩猎这么正经的理由,就算做些什么皇帝也该不会怪罪。 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因为孟昭衍不能走就只能滞留在这,剩下的时间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试他一试不会怎么样,宋画祠抱着这样的想法,一步一步迈上了孟昭衍身边,她继续目视前方,却颇有些欠打的是她低低与孟昭衍道:“孟昭衍,我想出去一趟。” 孟昭衍下意识提紧了精神,见皇帝在上方宝座上已经困的睁不开眼了,就没有再注意对方,而是问宋画祠道:“出去做什么?” 宋画祠揪着自己衣服下摆,下意识觉得这样的事情不能跟孟昭衍说。   ☆、第216章 树林路径 宋画祠一说出这个想法,孟昭衍就已经猜到宋画祠的想法了。不得不说,宋画祠真的实在是太过心急了,心心念念想着苍顶草的事情,就算是现在也放不下。 “你不是说这里离苍顶草生长的地方很近吗?我想过去看看,”她小小比了个手势,道:“我怕这次不去的话,后面的机会就难得了。” 孟昭衍挑眉问道:“你一个人?” “当然不是,你跟我一起啊。” 这还像回事,孟昭衍朝上看了一眼,皇帝的呵欠不止,眼睛微阖,看着马上是要睡在龙椅上的样子。而一旁的领事太监则目视前方,跟什么都没看到似的。 他趁着皇帝一个呵欠打过刚清醒些时分,开口道:“父皇。” 皇帝微睁了下眼,道:“何事?” “儿臣见他们在猎场狩猎,十分羡慕,”说着,他看了眼自己的腿,神情语气无不表示艳羡与惋惜,“儿臣也想出去走动一番。” 皇帝闭了闭眼,仿佛睁眼困难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去吧,你一个人不方便,叫王妃一同前行。” 孟昭衍微垂下头,抬头时再看了皇帝一眼,只见对方好不容易睁开的眼里闪现微光,两人若有似无地对视一眼,再通通移开目光。 得了准许,宋画祠心中虽然兴奋,但还是知道收敛,她装作领命的模样,跟着孟昭衍往外走。 皇帝的视野开阔,两人也不知道皇帝有没有看着自己,只管着走,宋画祠自然是不知道路线的,一切都只能跟着孟昭衍走。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们身边并没有跟着任何人,只有他们两个,在开阔的平地上行走,随着孟廉枫的步伐宋画祠和孟昭衍两人后入平地之后的树林,如此,两人的身影才算正式隐没。 宋画祠回头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树丛之间,皇帝一行人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她转向孟昭衍,问道:“皇上应该看不到我们了,我们现在去哪里?” 孟昭衍指着前方的路,道:“往前面走,走过这片树林,就是一方悬崖,悬崖对面,就是苍顶草生长之地。” 他说的容易,但其实走过树林就需要不少时间。宋画祠往前看了一眼,只觉得除了一眼忘不尽的树之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片树林我们要走多久?” 其实孟昭衍是不嫌累的,因为他坐着轮椅,什么都不用做,而宋画祠是确确实实需要用脚走路。 孟昭衍笑了笑,道:“无法估计,若是祠儿有这个想法,我们也可以走着试试看,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走到,但是祠儿先前也说过了,恐怕如果今天不去,改天便没有什么机会了。” 这样的话一说,宋画祠连斟酌都没有,直接道:“那我们走吧,不能再等下次了。” 她想了想,又道:“你不是说皇帝已经盯上我们了吗?其实我觉得这一次我们出来,他也是知道我们的目的的,只是没有拦着罢了,下一次,还真的说不准了。” 孟昭衍想到临走时皇帝与他之间那个意味深长的对视,心里无不赞同宋画祠的话。 其实到底有多远,即便他之前看了地图,依旧无法估计,地图只是大概的数据,以他们两个人的脚程,一切都未可知。 两人正式塌上路程,孟昭衍随身有带着宋画祠给的药丸,因为顾及到宋画祠到底是个女子,他吃下药丸将轮椅给宋画祠,整体提高了两人的速度。 其实孟昭衍的武功实属上乘,都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只是因为腿部无法动作,所以平常都显得孱弱,且即便腿部无用,他平时还是有习练内力,所以这些年自己的功夫都没有放下。 他现在用双腿行走,速度还要比轮椅加速要快一点,但是远看着两人的速度其实并不算慢。 今日天气不错,晴日当空,略伴有微风,感觉是挺凉爽的,但是长久走下来,也把宋画祠弄得满头是汗。 她抹了把汗,先将孟昭衍拉停了,虚喘着气问道:“我们走了有多久了?” 孟昭衍看看日头,道:“大约一个时辰方过。” “这样不行,”宋画祠摇摇头,“不知道一个时辰以后你的药效过了我们还能不能到,但是就算到了,我们估计也回不来。” 这显然是个问题,宋画祠会下意识将孟昭衍的各种情况放在心里暗中记下。 “不会。”孟昭衍定定看着她道:“到了那边,应该就没有其他人的眼线了,我可以叫我的人来接我们,今日若是我们能到,就必然能够回来。” “这样啊……” 宋画祠点点头,打了个手势,又继续上路。 孟昭衍一路往前走,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心中总是有不好的预感。他一个止步,将宋画祠拦下,道:“等等。” 宋画祠回头,疑惑道:“怎么了?” “现在的情况……不对劲。” 孟昭衍扫了四下一眼,明显看到周围的土地上没有什么人走过的痕迹,碎叶飘散铺盖在地上,且周围树林包裹着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身影。 “我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啊……还是真的有什么埋伏?” “有可能,孟廉枫他们比我们先行一步,保不准他们会不会在这里等着我们。” “可是我们要来只是临时起意,他们怎么可能知道,也不可能提前埋伏啊。” 孟昭衍微微摇了摇头,事情的情况万变,他们是姑且猜不到孟廉枫要做什么的。就拿之前孟廉枫派人监视他们却按兵不动的做法就已然让孟昭衍疑惑不解了。 “我不确定我们到底有没有危险,但是凡事不能早下结论。” 宋画祠细细看着周围,确实没有看到什么不一样的,他没有孟昭衍这样的警觉性,所以自然体会不到孟昭衍的感觉,但是她肯定是相信孟昭衍的,故而只能保持警戒着。 “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孟昭衍想了想,点头道:“先走,还没有发生什么,我们也不能自己吓自己,等到真的发现什么了,在出手也不迟。” 宋画祠点了点头,刚准备往前走,就又被孟昭衍拉住了,她疑惑地看过去,问道:“怎么了?” “呃……你先下来,我来做轮椅,我的事情暂时还不能暴露。”   ☆、第217章 林中追杀 宋画祠一拍脑袋,懊恼道:“对,我都差点儿给忘了,如果真有埋伏,孟廉枫肯定在附近,断然不能让他看见你的腿。” 孟昭衍点了点头,宋画祠一点就通,他就是这个意思。 随后两人换了位置,行进的速度慢下不少,虽然宋画祠也会一些轻功,但是万万不能和孟昭衍比,且她没有内力,轻功用时也短,基本走下来两人的速度与行走无异。 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孟昭衍突然开口道:“我的药效已经过了。” 宋画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道:“这么快,我们都已经走了两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到啊。” 因为后面的一个时辰宋画祠都是用脚走的,着实把她累的不轻,她擦了擦头上的汗,只感觉身心俱疲。 孟昭衍到底心疼,他左右看了看,自从再次行进起,他心里的预感就越来越明显,只怕前方有埋伏不再是猜测,而是真的有了。 他想了想,道:“祠儿,我能感觉到如果我们再走下去,前方必然有危险,只怕孟廉枫当真在前方设下埋伏,我们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宋画祠抿了抿嘴,纠结道:“我也不知道……” “如果我们还要走的话,势必要遇到危险。” “我明白,但我……” 孟昭衍当然知道宋画祠仍旧不想回去,但是现在他们已经不可能再继续往前走了。 “回去吧,等后续我们准备好了,再去也不迟。”孟昭衍果断道。 宋画祠为难地看了眼前方看似无波的路,心中的心念似乎就这样被打成泡影了,她实有不甘。 但是现在的情况容不得她任性。 他们不得不后退。 最后宋画祠还是作罢,她点点头,道:“回去吧。” 两人准备转身往后走,宋画祠既而问道:“你现在能叫你的人过来吗?我怕接下来的路不好走,我们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她这话说的确实没错,两人现在的速度和来时的速度简直不能比,就是那样,也走了两个时辰有余,要是以现在的速度走,指不定走到天黑还走不到。 孟昭衍再次四下看了看,点头道:“可以。” 随后他拿出一个类似烟火的物件,是古代常见的信号炮,但是往空中一放,却只能见到有些缥缈的白烟,被风轻轻一吹就消失不见,不同于宋画祠从前见过的信号那样绚烂。 “这样他们能看到吗?”宋画祠颇不信任道。 孟昭衍笑了笑,点头道:“自然可以,祠儿无需担心。” “那我们是原地等着,还是……” “原地即可。” 宋画祠歇下一口气,就站在原地等下了。两人之间一时无话,突然间一阵风吹草动,只见孟昭衍突然正襟危坐,他远望四周,却发现周围只有风转,没有一点儿人影动静。 宋画祠被这一阵动作搞得有点茫然,不禁问道:“怎么了?” 孟昭衍打了个手势,宋画祠立马噤声,他闭上眼睛仔细动了动耳朵,突然间眼神放在一个方向,道:“快走!” 一声令下,宋画祠已然明了发生了什么。 果然,孟廉枫在前方设下了埋伏,可能是就等人不到,故而将人又往后撤,恰好遇到站在原地等待的孟昭衍和宋画祠。 孟昭衍内力深厚,在埋伏的人到达之前提前动作跑开了,宋画祠边跑边喘着气问道:“是孟廉枫的人吗?” 孟昭衍点了点头,道:“是。” “可是他是怎么猜到我们要过来的?” “应该不是猜到,孟廉枫走的时候带走了一队人马,单这些人,想追杀我们,绰绰有余。” 话落,一片死寂。 宋画祠皱着眉,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她实在是不想去适应这种出个门都有人各种追杀的情况,且这人丝毫没变,一直是孟廉枫。 她现在恨透了孟廉枫这个人,什么事都有他挡着,想做什么都做不成。 宋画祠的力气到底有用完的时候,孟昭衍听到身后的人行军速度变快了,且越来越逼近,应该是发现了两人的踪迹开始追踪。 孟昭衍蓦地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宋画祠道:“这样不行,他们追上来了。” “你的人什么时候到?”宋画祠喘着气道。 孟昭衍摇了摇头,道:“短时间内到不了,我们的地点离他们太远了。” “那你停下来干什么?快跑啊!”宋画祠急道。 孟昭衍指着另一个方向道:“你走那边,我把人领开。” “不行,我们一块儿走。” 孟昭衍皱着眉,第一次对宋画祠厉声,大声吼道:“快!” 宋画祠看着他,一动不动,咬着下唇,一脸坚决。 她知道孟昭衍是什么意思,他想把后面追杀的人引开,让她一个人逃走,单不说宋画祠能不能逃脱,就是将孟昭衍独自留下这件事情,她都做不出来。 “不可能。”她道。 孟昭衍微叹了口气,道:“现在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快走,我有武功能应付一会儿,你什么都不会,运用轻功还有可能逃远一些。”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做不到。” “做不到也要做!” 孟昭衍凑近一些,接下来根本没有给宋画祠再考虑的机会,他单手运气,一掌拍向宋画祠,一瞬间,宋画祠就被一股带着温润气息的力度给打了出去,方向正沿着刚才孟昭衍所指的方向。 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空中看着孟昭衍的身影越来越小,而那边孟昭衍依然站定,什么也没有再做,只是定定看着她,并且做了个口型。 宋画祠莫名看懂了,他在说 ——快走。 她几乎想流泪,孟昭衍的力度不小,却是一点儿也没有伤到她,只将她推远了,宋画祠停下时扶着树单看着孟昭衍,却突然见对方转身往他们来时的路走去。 一瞬间,宋画祠失声大喊:“孟昭衍,你要干什么!” 孟昭衍回头看了她一眼,却什么也没说,而后继续转头朝那边走。 宋画祠想追上去,双脚却被定住似的。 她能理解如果她是孟昭衍,她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可是现在那个被做决定的人是自己,她不忍,她不愿。 可是孟昭衍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她已经被推开了一段距离,再没有走上去为他添麻烦的道理了。 宋画祠抬手摸上脸,却发现自己的手背一阵濡湿。   ☆、第218章 分散两路 宋画祠撑着树站直,将脸上掉下的泪擦干,转身抬步往身后走。 她并不知道路线,孟昭衍既然指定了一条路,就必然是想过的,她只需要一味朝前走就好。 身后并不是没有声音,孟昭衍的轮椅碾过枯叶的声音窸窸窣窣格外响亮,却也越来越小,越来越不清晰。 宋画祠一步一步朝外走,狠下心闭了闭眼,将身后的一切都放下、忘记。她加快了步伐,用最后一点儿力气施展轻功朝远处走。 孟昭衍这边如想象之中一样并没有那么乐观,没走几步,就遇到了一个正用轻功往前边走边查探四周的人,穿着简单,单看身形与神情,必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人。 他此刻自然是不能掩藏起来,故而在孟昭衍看到那人的同时,对面那人下一秒也同样看到了孟昭衍。 两相对视,先是一番平静。 孟昭衍纹丝不动,对面那人却看着他瞬间警惕非常,慢慢弓下身子,手渐渐上移,双手抓到一侧,握住挂在腰间的刀柄。 这样一番神情,倒显得此刻双腿不能动弹的孟昭衍有多么令人惧怕深不可测了。他轻轻一笑,颇为不屑道:“皇家林苑,胆敢擅闯,谁派你来的?” 对面那人只用定定的目光看着他,生怕他逃了似的,却依旧是一句话也不说,孟昭衍甚至用内力能感觉到他的呼吸猛然间屏住了。 对面那人自然不可能回答,孟昭衍此举,也断然没有分毫的胜算,他知道他们两个人都在等,在拖延时间。 孟昭衍是想尽量拖延时间让宋画祠跑远一些,如果能碰到闻讯赶来的人就更好,如果不能,他也只能这样撑着时间。 而对面那人却是在等身后自己的人赶过来,他心里其实也不确定自己有几分胜算,因为在来之前,孟廉枫也提醒过,说孟昭衍或许双眼已经可以行立,武功深不可测,轻易不可动他。 想起这些,他自然不敢轻易动手。 对面那人缓缓抽刀,一动不动看着孟昭衍,仿似是怕他丢了似的,却又跟他保持一段距离分毫不敢前进。 只再不过半刻钟,孟昭衍就听到那人身后远处有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轻且快地正向两人袭来,那人自然没有孟昭衍功力深厚,故而短时间内还没有听到。 但是不久后那人猛然间回头,只是瞬间,孟昭衍先发制人,出手迅速,快速在掌心凝结成气,向那人使力。 那人感觉到掌风,迅速回头,却是不及孟昭衍动作快,他身子还保持静立,眼瞳却已蓦地睁大,下一刻,已经被掌风打出老远,连声音都再发不出。 宋画祠慌不着路,一路咳咳绊绊走了很远,身后依然没有动静。她全身的力气都用光了,只能暂时歇下脚程,扶着一棵树换气,休息时间还不忘回头紧盯着身后。 她不知道孟昭衍现在怎么样了,但是心里的焦急和担心一点儿没有退却,她只想着现在自己能找到救兵,或者孟昭衍的人能及时赶到,这样孟昭衍就不用独自面对危险。 若是他的药效没过还好,可是现在不管做什么都是无力回天。 原本宋画祠还想着自己制成药丸是一大进步,离终点目标不远了,可是当孟昭衍重拾希望却又不得不面对此种危机时,却又分外懊恼。 她懊恼自己的无用,懊恼曾经自己耽误下来的时间,懊恼为什么没有早日治好孟昭衍。 不经意间,宋画祠看着身后一个人影都没有的大片树林,眼睛又是一阵酸涩,不经意间,眼泪再次下落。 这一刻,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有多在乎孟昭衍,又有多么希望孟昭衍能安然无恙,希望他能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但是一切希望,却都是无用的。 “王妃,你为何再此?” 突然间,一个声音在宋画祠不远处响起,宋画祠的警惕性一直在,猛然间听到这个声音,立马下意识提起力气转身退后了许多步,才开始抬眸正视那个声音的主人。 “沈砚修!” 宋画祠下意识叫出声,眼瞳微睁,全身的紧张又增添了一分。 按说原先她对沈砚修的感觉,是万万不可能这样的,但是现在,她想起孟昭衍之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她真的担心沈砚修确实与孟廉枫同流合污,成了孟廉枫的人。 她倒不是因为沈砚修做了什么,而是现在她真的算是手无缚鸡之力了,要是沈砚修是孟廉枫那边的,那么势必会对她下手,现在,她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宋画祠自然没有回答沈砚修的问话,显然沈砚修也是异常惊讶的,但他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看到宋画祠一番狼狈模样,又再问了一遍,道:“见过王妃,敢问王妃为何再此,且仪态妆容都略有不妥?” 沈砚修这话说得着实客气,宋画祠一路跌跌撞撞走过来,仪态妆容已经不是一般的不妥了,如果不说,常人还真的难以人粗她还是那个久居后院的宋四小姐,靖王正妃,宋画祠。 宋画祠淡淡摇了摇头,道:“事发突然,不便明说,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沈砚修皱了下眉,没有想到宋画祠会这样问自己,习武之人有似是天成的敏感,他早已看出来宋画祠对他的警惕,起初却只以为她是被他的问话吓着了,但是没想到的是,这么长时间过了,这种警惕不减反增,那这一切就都奇怪了。 他再次打量着这个从来没见过的狼狈的宋画祠,想她原本在皇帝身前,跟着孟昭衍,可是现在莫名出现在这里,且还是一个人,孟昭衍也不见踪影,且看她对自己警惕的模样,心里蓦地就有了推断。 “你是不是……遭人追杀?”沈砚修轻声问道。 宋画祠的身子又僵硬了一分,她默默退后了两步,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也看到了,我身边什么人都没有,你想要拿我的命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 “王妃,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宋画祠深呼吸一下,慢慢提起一口气,道:“我也希望是如此,希望真的是误会。” “你以为我和孟廉枫是一路人?”沈砚修皱着眉问她。   ☆、第219章 指路 宋画祠却只看着他不语,但是这便已经是默认的意思了。 沈砚修看着她沉默着,却一动不动看着自己,眼神坚定,全身绷紧,他一直想要努力靠近的人,却在心里已经给他设定了一道防线,直到这一刻,危险涌现,才彻底暴露, 他莫名想笑,却什么表情也做不出来。 突然间,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了一声轻唤,沈砚修回头,宋画祠错过目光,两人齐齐看着沈砚修身后的方向。 “四皇子,你去了哪里?” 只见一匹白马缓缓向两人踱步走来,马背上正坐了个妙龄女子,相貌端丽,神情倨傲,轻睨着宋画祠。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宋画祠同父异母的姐姐,宋枝瑶。 而她身下骑着的马匹,宋画祠记得没错,是整个马队里唯一的白马,皇帝专门给沈砚修准备的。 只一瞬间,宋画祠对上宋枝瑶那个蔑视的目光,立马就转头看向了沈砚修,眼里是微露的不可置信,只是这一个眼神,沈砚修就立马知道了宋画祠所想的是什么。 原本宋画祠就对他心生怀疑,警惕非常,生怕他和孟廉枫战队在一起,他本来想解释,虽然没有十足的证据,但若是想要说,他相信宋画祠还是能对他改观的。 但是现在,宋枝瑶横生一刀,插进两人之间,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被硬生生截了胡。 宋枝瑶自然是孟廉枫的人,现在的情形是沈砚修又与宋枝瑶脱不开边,那么两相联系下来,若是宋枝瑶故意想生事,沈砚修到底跟孟廉枫有没有关系,就是十张嘴也不一定能说得清楚了。 当然,想要宋枝瑶不生事,那几乎是不可能得了。 宋枝瑶在两人开口之前先说道:“四妹为何会在此?不是该跟王爷一起在皇上身边呆着吗?看你们这样子,也该知道哪里都不能去,现在倒好了,落了一身狼狈,真丢我们宋府的脸。” 她轻蔑一笑,话说的直白,却也杀伤力颇大。 孟昭衍腿疾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宋枝瑶是变着法说孟昭衍不能行走,又借此嘲笑了现在如是肮脏凌乱的宋画祠。 宋画祠暗暗咬牙,又听宋枝瑶继续道:“可是只见王妃,怎么不见王爷哪?难不成还是自己给跑了?” 宋枝瑶这番是故意试探,她没法确定孟昭衍的腿疾到底有没有好,故而现在得了个机会,就想从宋画祠这里套话,算盘打得极响。 “够了!还请宋大小姐自重!”沈砚修厉声道。 宋枝瑶下意识缩了肩膀,她看了眼马下的沈砚修,偏偏公子也有动怒的一天,原本儒雅的气势现在尽数被一阵煞气掩盖。 “王妃,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宋画祠冷声道。 她现在也只能按兵不动,跑是跑不过了,况且宋枝瑶还有马,唯一的方法,就只有拖延时间。 “宋大小姐与五皇子走散,恰好遇上在下,宋大小姐的脚在行进途中不慎扭伤,故而在下将马匹借给宋大小姐,还望王妃莫要多想。” 宋枝瑶咬了咬下唇,一句话都没有反比。 见状,宋画祠不咸不淡来了句,道:“不会。” 见宋画祠的态度稍微缓和下来了,沈砚修松一口气,问道:“王妃这是要去哪里?” 宋画祠紧盯着宋枝瑶身后,怕她身后还有孟廉枫的人埋伏着,如果真有的话,不论如何,她是撑不下去也逃不过了。 “我要回大营。” “可是在下见王妃先前走的路,确实是回营中的路吗?” 宋画祠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没有地图,迷路了。” 沈砚修轻叹一口气,道:“若是王妃信我,由在下为王妃引路如何?” 这句话一出,宋画祠下意识转头看到宋枝瑶,她似乎对沈砚修已经放下一部分戒心,但是宋枝瑶在这里,她就不可能放松下来。 且另一方面,宋画祠还是不信方才沈砚修粗略说下来的话,但到底是个解释,看沈砚修的神情也不像作假,她现在有点破罐子破摔,不想再去理什么猜疑不猜疑的了。 其实两者都没有什么用,现在这种情况,宋画祠完全没什么后路可以走了。 若沈砚修还能帮她还好,若是不能帮,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那些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马背上的宋枝瑶不知道会弄什么手段,不管什么,以现在宋画祠的状态,一切都是猝不及防。 沈砚修立马就明白了宋画祠眼神的意思,但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有宋枝瑶在,他不好直接点明说清楚自己心里的立场,此刻真是火烧眉毛了。 不料宋画祠却是点了点头,道:“好,有劳四皇子带路了。” 沈砚修惊了一下,宋画祠垂下眸思量,两人都没看到马背上宋枝瑶嘴角的一抹勾笑,短暂,而明了。 如是启程,宋枝瑶拿着缰绳问道:“看四妹累的不轻,是否要上马坐坐?” 宋画祠看都不看她一眼,也如没有听见似的一声不吭,只一味朝前走着自己的路。 她是真的不想上马,一是警惕宋枝瑶会做些什么举动,二是真的排斥马车这样颠三倒四的交通工具,怕自己原本就疲惫不堪的身子,再被颠出了什么毛病来。 而她身后沈砚修颇为尴尬,他亦步亦趋跟着宋画祠走,此刻回头替宋画祠回道:“宋大小姐有伤在身,不方便下马。” 宋枝瑶看着宋画祠的背影,轻轻一笑,道:“有劳四皇子了。” 沈砚修微微颔首,再未说话。 一路走过去,宋画祠只觉得他们是越走越往树林的方向走,她想了片刻,立马回身都沈砚修道:“你确定这是回营的路?” 沈砚修愣了一下,而后缓缓摇头,道:“是宋大小姐指路,在下也并不清楚这里的路线,与来时的路并不一样。” 沈砚修不是苍黎人,自然没有来过这里,更是不知道路线,而宋枝瑶说自己先前看过地图,知道要怎么走,他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一听到是宋枝瑶指路,宋画祠立马顿住,下意识大声吼道:“你让宋枝瑶指路!” 沈砚修从未见过她这样失态的样子,先是奇怪宋画祠为什么会这样,后脑筋一转,瞬间明白了,急道:“王妃你先别急……” 宋画祠根本不听,她转身指着宋枝瑶道:“你知道她是谁的人吗?”   ☆、第220章 坠崖 “你知道她是谁的人吗?”宋画祠声嘶力竭地问他。 沈砚修当然知道宋枝瑶是孟廉枫的人,他虽不如孟昭衍和宋画祠那般了解两人,但是也知道孟廉枫和宋枝瑶作风不当,行为诡谲,一看显然就不是正道中人。 但是现在宋画祠已然到了十分激动的状态,就算她这样问沈砚修,他都不能当着宋枝瑶的面说出什么话。 沈砚修是他们皇室之中的局外人,不仅如此,于整个苍黎来说,他都是局外人。 故而如果此刻 所以这一句问话,注定如石沉大海般没有回答。 宋画祠眼眶微红,得到沈砚修沉默以对的这一刻,她心中算是彻底确定了沈砚修的立场,他根本就是宋枝瑶那边的人,所谓信任让他指路,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她看着沈砚修,步步后退,心里已经为一死做好了准备。 宋枝瑶看穿了沈砚修此刻的顾及,轻轻一笑,道:“四妹为何不往前走了?” 宋画祠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她也没有想到沈砚修所考虑的,直接转而面向宋枝瑶,厉声问道:“这条路到底是去哪里的?” 宋枝瑶嘴角轻挑,笑道:“通往何路,祠儿不妨去看看。” “宋枝瑶,你到底居心何在?”宋画祠质问道。 “不过是给四妹指路罢了,四妹何须多心?” 她一拉缰绳,座下的马匹步步逼近宋画祠,居高临下看着宋画祠,慢慢道:“你且回头看看,看看这草丛之后到底是什么?” 原本宋画祠是走到一处长势颇高的草丛被挡住了才突然想起回头问沈砚修,草丛后面是什么她还真不知道,而与她一起行走在平地上的沈砚修自然也是看不到的。 他们三个人里面,只有坐在马上的宋枝瑶的角度,视线才可能够得着草丛后面远处的位置。 现在宋枝瑶这么一问,宋画祠立马警觉回头,草丛后面可能有什么她不知道,但是什么都有可能有。 正面有沈砚修与宋枝瑶,背后又是不可预测的危险,宋画祠此时真的感觉到腹背受敌。 沈砚修同样听到宋枝瑶的话,他双眼直直看着宋画祠身后的草丛,隐隐约约的什么也看不见,随即他道:“王妃不要着急,我上去看看。” 话落,宋画祠还没有反应过来,沈砚修已经轻功跃起朝上飞去,下一瞬间就已经站在了枝头,目光这时将前方草丛后面的情况看的一览无余。 而正是这一览无余,立马将沈砚修的心给提起来了。 他低头大声对宋画祠道:“王妃不要再后退了!” 宋画祠抬头,原本还在怀疑着沈砚修的心此刻只剩下了茫然与无措,她站在原地,看着沈砚修急切的面容,心中瞬间起了个不好的念头。 与沈砚修的声音同时落下的是宋画祠面前的马蹄哒哒声,宋枝瑶一甩缰绳向宋画祠奔来,马匹与宋画祠隔得本就不远,危险就在眼前。 宋枝瑶轻轻一笑,道:“现在说,已经晚了!” 随即,宋画祠一个闪身,堪堪避过面前的马蹄,她下意识运用轻功步步后退,多次与危险只一个擦肩的距离。 然而宋画祠身后本来就是与人齐高的草丛,再往后退只能一脚跌入捧着她的背部的草,而宋枝瑶依然没有收手勒马的心,她依旧驾着马朝前奔去,但是目光并不是看着宋画祠,而是宋画祠身后。 站在枝头上的沈砚修看到这一幕,自然是不可能坐视不管的,他立马飞身下去,想要帮助宋画祠,但他一人顽力不能停止住恰似脱缰的马,无奈之下,他只能一掌将宋枝瑶打落下马,随即坐到马上,猛的一拉缰绳,马前蹄高跷,嘶鸣马声传来,沈砚修没有来得及控制的住,又让白马前进了几步。 而这时的宋画祠不经意间一个回头,才看到自己身后到底是些什么。 是悬崖,与她仅隔着几步距离,近到只需几步,她就可以万劫不复。 然而没有料到的是沈砚修没有勒住马,他猛然间向前看,就看到悬崖边上的宋画祠惊慌之下又后退了几步,随即便一只脚落空,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倾。 沈砚修从来没有这么惊慌害怕过,他一拍马腿,飞身上前,大声喊道:“别后退了,是悬崖!” 可是为时晚矣,沈砚修原本有时间提醒,但是一是因为事情发生突变太快太突然他没有反应过来,二是宋画祠对他抱有不信任态度,对于他最初那声“别后退了”根本没有听进耳朵里。 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宋画祠已然跌落下去了。 苍山最不缺的就是悬崖,沈砚修眼瞳睁大,利用最快的速度想要将宋画祠给拉回来,然而终是慢了一步,他只堪堪抓到宋画祠的袖角,最过清晰的,是宋画祠下落前那个假意平淡的神情。 看得他的心,一阵一阵抽痛。 沈砚修没有丝毫犹豫,他将手打在悬崖断壁上,在叠满云层的空中迅速下落,且他利用内功下落的速度比自然下落要快一点儿,正好没几秒之后就追上了宋画祠。 从高空中掉落的感觉是十分刺激的,宋画祠一度感觉自己的心跳要骤停了,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冰凉的气息包裹着她,迅速下落时连呼吸都是极为困难的事情,在这一刻,她是真真切切感觉到了死亡。 然而下一刻,她就被拉住,下落的速度渐渐减缓,虽然仍是在空中,却着实好受不少。 前后不过几秒的事情,在这一刻,在宋画祠心里,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能够感觉到拉着自己的那只手有力,力度取巧,能拉住她,也不能伤着她,最后蓦地一个闪身,宋画祠被拉上了悬崖旁边的台壁。 宋画祠尝试着睁眼,看到的是沈砚修已然落了满额的汗水。 不得不说,在看到沈砚修的时候,宋画祠整个脑袋都是震惊的。 在前一刻她还下意识以为是孟昭衍,想到的是那个每次在自己最危急的时出现的人。 但是又想到孟昭衍现在生死未卜,也许比她的情况还危险,又怎么可能突然来救她? 宋画祠不想抱幻想,但还是不得不承认,在看到沈砚修的那一个,喜悦与失望俱来。 喜悦自己的获救,失望心里想着的那个人没有出现。   ☆、第221章 借力 看到宋画祠终于掉下了崖底,宋枝瑶终于堪堪松了一口气,原本她是真的没有这个想法,而她也是真的腿上受了些伤,孟廉枫还要部署相关事宜,她自然不方便知道,故而孟廉枫将她放在一边,让她自行回去。 没有想到的是路上碰上了沈砚修,她只是一开口,沈砚修当然拒绝不了,她本想着能够不靠自己就能回去,虽然来之前她已经把地图看熟了,但是凭一己之力回去还是有一定困难。 然而后面发生的事情完完全全超出了她的预期。 遇到了一个人的宋画祠,宋枝瑶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孟廉枫的计划,原本孟廉枫是没有打算的,但是原地的人前来消息说孟昭衍和宋画祠两人单独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孟廉枫虽然考虑到孟昭衍有可能腿疾恢复了,凭他们带来的人是不可能伤到孟昭衍的,但是考虑凡事有万一,还是暗下了命令,设下了埋伏。 所以看到宋画祠这样狼狈的模样,她想想就能知道其中缘由,但是看到宋画祠这个样子,她大概也能猜到孟昭衍那边的情况不好,这另一方面也间接证明了孟昭衍腿疾治愈之事有假。 想到这一层,宋枝瑶心中难免惴惴不安,看到宋画祠,心中就有了不好的想法。宋画祠一人独行,看起来是经过挣扎之后只有残余力气,想宋画祠不过轻而易举。 但是宋枝瑶还是碍着有沈砚修在,她起先并不敢当着沈砚修的面下手,但是看着宋画祠对沈砚修的态度,知道两人关系并不怎么好,这才下定了决心。 有心自然有办法,宋枝瑶来之前看熟了地图,他们此刻面对的方向正有一方悬崖,又正好眼前这两人并不认识路,也只能靠她带路,所以才将他们引至悬崖。 好似一切条件都是得天独厚的,宋枝瑶占尽了地利人和,想做这些不过太容易。 当看到宋画祠落下悬崖的那一刻,宋枝瑶心中最清晰的莫过于快感,完全没有了上次将宋画祠推入井中的惶恐。 她的心中已经发生了完全变化,一心只想着杀害宋画祠。 然而就算宋画祠是被沈砚修抓着的,但是对于她来说所谓获救或许为时尚早,因为两人的着地点是在崖壁上,宋画祠根本不敢抬头,身子悬空,脚下无一物的感觉,已经够她心惊肉跳的了。 宋画祠抬头看着咬牙撑住的沈砚修,道:“你自己能上去吗?” 他们此刻处于的位置很尴尬,沈砚修距离悬崖上方平地不过数尺,但是悬崖崖壁的光滑与陡峭如同刀削一般,没有丝毫着力点,沈砚修也是堪堪抓住一出突出岩石才能撑到现在。 沈砚修闻声低头看了宋画祠一眼,再抬头看着上面草丛一端,只是一瞬间,就突然明白了宋画祠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她说的是“自己”,她想让他放弃她,一个人上去。 如果是这样,沈砚修当然可以上去。 但是如果是这样,他也不必下来。 “我可以,抓紧我。” 沈砚修死咬着牙,他现在堪堪抓住的着力点太小,触感也太过光滑,根本不足以支撑着两人,他原本还想借这块突出岩石发力,但是眼前的情况不容乐观,因为宋画祠并不听他的话,她的手正在一点一点挣扎着想要脱离沈砚修。 他心中乱成一遭,咬牙道:“别放手!” 没成想宋画祠依然坚持,手上的力气还难得地用大了一些,她摇摇头,面如死灰道:“沈砚修,你放手,没用的,我知道你一个人可以上去,放开我吧。” 宋画祠一语中的,带着一个人的力量,沈砚修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上去,但是他仍旧想奋力一搏,然而宋画祠依然不给他这个机会。 “宋画祠!” 宋画祠的手猛的远离了他掌心一大截,沈砚修再次咬牙,没再管那么多,直接用力将宋画祠的手捏紧,也不管她怎么挣扎了,在岩石上用力往下按后刚想发力,就听到一阵断裂声音。 沈砚修猛的抬头,就看到自己手指着力点的位置,岩石已经发声了断裂,断裂的痕迹以可见的速度迅速发展,不过须臾,已然完全裂开。 宋画祠也被上方这一番动静给惊到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下一秒,两人齐齐掉落。 沈砚修心跳失了一瞬,却也只是一瞬,在飞速下落之中,他勉强睁开眼睛,目光迅速寻找着着力点,却被眼前一览无余的状况弄得心中越来越沉重。 宋枝瑶选的这处悬崖并不高,堕开云层,就可以清晰看到下方的树林密布,沈砚修心生一计,这时候才有时间去看宋画祠的情况。 宋画祠显然并不好受,她脸色苍白,接触着沈砚修的那只手还在不经意地颤抖,但是她却闭着眼死咬着牙,试图掩盖自己的情况。 云层之上的气温让人叹为观止,宋画祠一方面是被冻得,另一方面,还是被这迅速下落的速度给刺激到了。 原本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但是直到真正落下的这一刻,才知道这是一件多么恐惧的事情。她根本不敢睁开眼睛,耳边也是迅速下落而产生的嘶鸣呜咽声,就连沈砚修抓住自己的那只手的触感,都已经没有任何感知了。 沈砚修看她这个样子,心中不忍,两人已经下落到了齐高的地步,沈砚修下意识却如鬼使神差般将宋画祠搂入怀中,将她的脑袋压在自己的胸膛上,说道:“不要睁眼。” 宋画祠现在根本不可能意识到他们的姿势有什么不对,听到隐隐约约的声音,只一味点头,眼睛闭得更紧。 迅速下落的沈砚修看着脚下与树丛上端渐渐缩短的距离,身体快速发力,扛着巨大阻力向上跃起,他单手抱着宋画祠,肢体并不完全协调,看准一株最高的树木,将自己与宋画祠颠倒位置,直直往下落去。 因为之前做了缓冲,此刻的速度并不是很快,与之前两相对比就很明显。 宋画祠也明显感觉到了,她下意识缓缓睁开眼,一眼入目的是沈砚修颈间绣锦衣襟,而此刻她也能感觉到沈砚修一只手拦住自己腰间,意识到这一点,她立马想要挣脱。   ☆、第222章 受伤 “别动!”沈砚修的声音迅速而短暂,似乎是拼着力气才发出的声音。 宋画祠那一下挣脱只是下意识的行为,很快她就是意识到此刻两人处在的情况,就算诸多不适,但她还是克制着自己的动作,因为感觉到两人的速度开始改变,下意识觉得沈砚修是想要救两人。 但是后来随着与树林的距离越来越近宋画祠心里的惶恐也越来越大,她颤着声问道:“沈砚修,你要做什么?” 下落的速度之快,当宋画祠问完这句之后,她只看到沈砚修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一句话还未来得及说,就蓦地被浓郁的阴霾遮住了视线。 但是腰间的那只手臂依然有力。 接下来是一阵摩擦与碰撞声,宋画祠猛然间听到一声闷哼,随即就被重重地砸下,脑袋可猛的磕到了沈砚修的胸膛上,整个人直发懵。 然而在这重重的一下之后,一切都归于平静了。显然他们已经落地了。 宋画祠的脑袋晕的不行,主要还是被那一下给砸的,但是从高空落下落得这样一个结果,还没有摔死,是比什么都要好。 她兀自庆幸,下意识动了动身子,觉得腰间的力度突然变得轻了,自己也被摔在了一旁平地上,全身骨骼仿似都带了痛感。 眼前虽然还是很黑,但是有从树叶之间擦下来的光隙,宋画祠好半天适应这样的光亮,一睁眼看到的就是沈砚修平静缓和起伏的胸膛。 但是眼前的人没有丝毫反应,宋画祠撑着地起来,她原本是从侧面看的沈砚修,看到他呼吸还平稳,就以为人安然无恙,一时间脑袋有些不清醒,没有想起落地之前上沈砚修的那一声闷哼。 然而等她真正站起来后,借着光看到沈砚修发丝凌乱散落在地,头颅偏向一侧,已然成昏迷状态。 宋画祠心中一紧,连忙匍匐上前,却只做了一个动作就被身上的疼痛给压趴下了。 她闭了闭眼,强撑着自己起身。 按照刚才下落时的姿势,沈砚修将她放在上面,而他自己却独自承受着下落时各种伤害,恰如树木,恰如地面。 从高处落下,宋画祠简直不敢想象到底要承受多少冲击,见沈砚修没有明显的外伤,这种情况还算轻的,他们这样如同跳楼,而且地面上还没有任何缓冲物。 宋画祠心里想着沈砚修各种受伤的可能,作为医生,她对这个再熟悉不过。即便她身上疼痛难忍,但是沈砚修的情况肯定比她还要糟糕,不然他也不可能呈昏迷之状。 两人的距离并不远,宋画祠也不必费多少力气,她慢慢上前去探沈砚修的呼吸,发现除却有些微弱,并没有其他不妥,再在四肢的骨骼上简略按了按,确定他身上并没有什么骨折情况。 但是她突然想起落下时,耳边传来的沈砚修那一声闷哼,心中不好的预感蓦地起来了,四肢没有明显的骨折,那就只能是身上了,还有可能是内伤。 沈砚修迟迟不醒,大概是脑袋急速下落时撞在地上短暂昏迷,各项生理反应都没有出现异常,那么昏迷应该只是短暂昏厥,然而他不醒,宋画祠就不能确切知道他到底是哪里受的伤,就算说是为他诊治都是白搭。 宋画祠作为一个现代医生,自然不会避讳这个,她歇了口气,知道自己的身体大概是过度紧张导致的肌肉酸痛和落地时的碰撞才导致疼痛,感觉自己身上很疼,其实并没有多么严重。 医德在心,她自觉把自己放在了后一位,现在先考虑的是沈砚修的情况。 当刚才动作导致的疼痛感略轻后,宋画祠上前捏了捏沈砚修的肩膀,掐着人中想要将人唤醒。 几下用力后,能明显感觉到沈砚修的身体有轻微晃动,面部肌肉也开始动作,几秒过后,就见沈砚修的双眼微微睁开,在意识还没有回笼之前,还保持着茫然的状态。 宋画祠倾身上前,掀开沈砚修的眼皮观察,两只眼睛看下来,沈砚修已经完全醒了。 感觉到宋画祠的动作,他下意识身体开始紧绷,但是看到宋画祠一脸正经为自己检查,又开始渐渐放松。 如果是外人看到此刻两人的动作,大概会觉得两人一男一女行为暧昧,但是沈砚修知道,宋画祠这样,仅仅只停留在为自己诊断的地步,而且她凝神静气,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专业的气息,严肃而认真,就像一个老学究一般。 这样的宋画祠,此刻并没有在意两人之间的距离有多少,也没有在意他们的性别不同,她只是站在一个医生的角度,为自己的病人进行检查和治疗。 而且宋画祠心里清楚,沈砚修的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才受伤,如果没有沈砚修,大概此刻就没有活着的宋画祠了。 基本检查过后,知道沈砚修只是轻微撞到了脑袋,脑震荡的反应并不明显,宋画祠撤开身子,扶着酸痛的肩膀,问道:“你觉得自己头晕吗?” 沈砚修闭了闭眼,摇头道:“不晕。” “你起来。” 宋画祠伸出一只手过去想要拉起他,沈砚修轻巧避过,她又问道:“现在晕吗?” 沈砚修再次摇头,宋画祠才堪堪松一口气,道:“不晕就好,我不知道你怎么做的,反正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你没有受多少伤,但是……” 她端详着沈砚修的身体,除了衣服有些凌乱,沾了泥土树叶,就再没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了,那还真是怪事。 “但是前面下来的时候我很明显听到你发出一声闷哼,是不是撞到哪里了?” 沈砚修的表情一顿,而后摇摇头,道:“未曾,王妃……可能是听错了。” “那这是什么?” 沈砚修这样说,宋画祠都要信他了,可是却看到从沈砚修身子下面慢慢开始渗出血迹。 且今天沈砚修穿的是件白色劲装,原本光线太暗宋画祠没有注意到这一块,但是现在适应了周围的环境,就将沈砚修看得一清二楚,连他脸上病态的白,和不自觉冒出的冷汗都看到了。 这个样子,显然不是没事,而宋画祠,根本就没有听错。 沈砚修别过眼,避开宋画祠带着压力的视线。 这是一个医生看病人的特有眼神。   ☆、第223章 腰间倒刺 血迹现在很明显,因为流血量太多,已经呈现紫黑色,宋画祠必须要看沈砚修到底哪里受了伤,但是看上沈砚修这副不配合的样子,完完全全是医院里拒绝接受治疗的病人的态度。 宋画祠见这样的人见多了,各人都有各人拒绝的理由,沈砚修的理由她也能想到,一方面是男女授受不亲,宋画祠作为医者可以不在意,沈砚修却是不得不能在意,那是已经刻在骨子里的想法,他作为一个君子,必然不能逾矩。 另一方面,大概还是沈砚修不想让宋画祠紧张担心。 这一点,宋画祠不用想,也知道。 她不明白沈砚修为什么要为了救她一句话不说,甚至好像连思考都没有,直接朝悬崖底下跳,且后来就算宋画祠不想拖累他,也没有想要放弃宋画祠的意思,为此,宋画祠绝对是感激的。 就是现在,若缪沈砚修出手相救,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她现在有没有全尸不说,能不能活的答案已经是确定的了。 凶险过后,她只余一阵回旋的激荡。 为此,她必须要为沈砚修诊治。 宋画祠拉下脸来,道:“你把身子背过来,让我看看哪里受伤了。” 沈砚修默不作声,甚至往旁边移了两分,若是他愿意,甚至可以直接走开,但是他没有这么做,显然身上的伤已经严重到可以限制他的动作了。 宋画祠又严肃了一分,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四皇子大概不知道,我对医术方面略有涉猎,懂得一些药理方面知识,四皇子若是信我,大可放心让我诊治。” 沈砚修错过一个目光给她,而后再又转开,轻声叹道:“我不是不放心……” 他当然不是不放心,看前面宋画祠的各种动作,就知道宋画祠对这个有一定的经验,一方面是惊奇她竟然懂得医术,另一方面是看到宋画祠安然无恙,心中长久悬起的石头终于安然落地。 为了宋画祠,他拼了全身内力用轻功减缓了两人下落的速度,最后在接近树林的时候有了效用,再用自己身子做盾,保证宋画祠的安全,自己却一个不慎受了伤。 一切情况沈砚修都是做好了准备的,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的是,如果宋画祠安然无恙,就算自己死了又有什么大不了。 沈砚修并没有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到,他安然接受了自己这个想法,并为这个想法耗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好在,一切都是好的。 下落的时候,接受树枝的阻力,他们并没有承受太大冲击,但是树枝上的倒刺,却不慎直接扎进了他的腰里。 那一声闷哼,正由此而来。 沈砚修什么都不说,是因为在醒来的那一刻,看到宋画祠伏在自己上方仔细为自己诊治的样子将沈砚修整个人定住了一般。他配合宋画祠的动作,面上没有太大反应,心里却像倒了无数个瓶子一般,有许多许多感觉,却一个也看不分明。 他从来没有与宋画祠这么近过,也从来没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这样仔细打量过宋画祠。 也是只有这一个,他也才通过宋画祠认真凝视自己的双眸,仿佛看到了自己藏匿而不自知的心。 似乎,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对这个几次三番见面都能给他无数惊吓和惊喜的姑娘,产生了男女之间的爱慕。 她有她的身份,她是苍黎三皇子靖王的正妃,御赐婚姻,而他,是他凌炽四皇子,仅仅是这条鸿沟,就已经是他想都不敢想去跨越的了。 宋画祠已婚,这件事,是沈砚修最大的屏障。 故而,这个念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生起开始,就下意识被自己给收起来了,就连他沈砚修本人,都不太清楚。 也是直到这一刻,直到这只有他们两人的这一刻。 沈砚修很想唾骂自己,对宋画祠产生了非分之想,故而他的行为,也如他的身份一般,开始下意识的躲避。 “你不是不放心,就过来,让我看看。”宋画祠接着道。 沈砚修依然没有动作。 宋画祠垂下头,抿了抿嘴,道:“我先前是不信你,你跟宋枝瑶在一起,宋枝瑶又是孟廉枫的人,且孟廉枫多次接近你,你都没有回避他,这就已经很可疑了,而且今天宋枝瑶不管说什么,你都没有反驳她,我不得不不相信你,但是……” “我很感谢你救了我,如果没有你,我现在大概就是一条亡魂了,所以你现在受了伤,我不能不管,而且据我现在观察,你的伤势并不轻。” 是不轻,每时每刻疼痛都从沈砚修的腰际传来,若不是他定力足够,只怕早要暴露了,这一点,不得不说跟孟昭衍有的一拼。 沈砚修别过头,知道自己再坚持这些都是无用的,且这样坚持也没有什么道理,故而也就慢慢转过身,将自己的后背给宋画祠看。 不看不知道,或许是因为血流的太多,以至于扩散的速度足够快,他整个腰部基本上已经被鲜血染透,上面白色与黑红色相称格外明显,也格外触目惊心。 宋画祠抵住自己心里的讶异,仔细看着腰际黑色沉重的部分,大片血迹凝成一块,并不容易看清伤口到底在哪里。 她让沈砚修小心挪了个角度,有光照射,才看到伤口的位置,被一根拳头直径般的树枝直穿入腰,宋画祠真的很想问这样沈砚修是怎么止住的。 她看着位置,刺的相对比较偏,严重一点会伤到内脏,但却十分幸运地避开了脊髓位置。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现在没有工具,只能给你粗略处理一下,你能忍住吗?” 沈砚修白着一张脸点点头,汗已经从下颚处留了下来,看的宋画祠一阵不忍,心中除了感激,就是愧疚。 若不是因为她,沈砚修何须坠崖。 而且他们现在在这里,两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再加上没有路线,更难走出去。 宋画祠艰难起身,道:“你在这里等着,尽量不要动,以免伤到伤口,这里的树林比较原始,大概能找到什么草药,我去找找看,还有一点,你现在失血过多,要注意如果脑袋有些晕,也一定要撑住,千万不能睡。” 沈砚修听她的话点头,问道:“你怎么样?”   ☆、第224章 脱险 宋画祠稳住身形,闭了闭眼,勉强摇摇头,道:“没事,你照顾好自己,我还行。” “你这个样子叫还行?”沈砚修皱眉道。 宋画祠继续朝前走,只将背影和声音留给他,道:“我自己的情况很清楚,也清楚你的情况,千万听我前面说的话。” 宋画祠不知道的事,此处山林与上方皇家框圈的猎场盘旋相连,此处也有些珍禽猛兽,如果她一个人出去,遇到了什么野兽,就算他们是人工饲养的,肯定也有其天生的野性,攻击能力并不是宋画祠能够承受得来的。 然而沈砚修也不知道这一点,他当然会对苍黎有一定的了解,但万万不会了解这些小事,故而此刻也是懵懂状态,且两人不经意间,都没有想到这件事情。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宋画祠孤身上阵,一个人前去冒着潜在的危险去摘草药,后面可能遇到的事情都未可知,只能靠她自己慢慢走。 而从宋画祠离开到落崖这段不长不短的时间里,孟昭衍那里已发生了很多事情。 将孟廉枫的人先行打伤,孟昭衍迅速启动轮椅,按照脑中的路线朝一个方向行驶,轮椅的速度比常人行进的速度当然要快,但是身后那些人都不是平庸之辈,被孟廉枫纳入麾下,必然有其独特之处,轻功也是必要的基本功,想要脱离他们的追杀,只是这样是万万不能的。 情急之下,孟昭衍也想不到应对的方法,他往这个方向走,也是想快点与自己的人汇合,他想到孟廉枫必然不知道他和宋画祠会来的事情,这次追杀也一定是临时起意,所以孟廉枫派出的人只会是出行打猎时带走的那一波,人数不多,如果能与自己的人汇合,就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了。 即便孟昭衍不知道能不能按自己预期的来,他也从未想过死这一项,与宋画祠不同,当宋画祠落崖时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而他在这种生不由己的情况,还在多方寻找出路。 他是那样的人,是那样好像知道自己不会轻易死去的人,他有这个能力,更有这个信心。 孟昭衍一路向前走,还不忘用耳力探查身后的情况。 此处的树林不比山下,相对来说都较为矮小,故而孟昭衍一个活人带着轮椅想要掩藏身形是基本上不可能的事,现在的目标只有逃和拖延时间。 这样的事情在过去的时间里经历得并不少,故而孟昭衍现在并不慌乱,他能感觉到身后追杀的人逼近的速度虽然还基本保持不变,但是他与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在渐渐缩短,且这段时间已经缩短很多。 虽然还有一定差距,孟昭衍不能放下心,这表明两者的速度显然不在一个层次上。 不经意间,他的手心已经攥满了汗水。 孟昭衍定住心神,恍惚间听见正前方传来一声奇异却显熟悉的清脆鸟叫声。他整个人一顿,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只是瞬间一闪而过,就有一排黑衣人齐齐跪在他面前,着装姿势无不相同,态度自然恭敬。 黑衣人齐声道:“属下来迟!” 孟昭衍吐出一口气,刻不容缓道:“一部分人去解决后面的人,剩下的跟我走。” 黑衣人身后有随行带来的座驾,由四个人抬起,容孟昭衍快速行进,轮椅被收至一旁,孟昭衍指了个方向,就叫众人启程。 去解决追杀的人不用多管,不管在什么时候,孟昭衍最担心的都是宋画祠。方才逃跑的一路,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宋画祠现在书什么情况。 孟昭衍倒不是怕孟廉枫会怎么对宋画祠怎么样,不管怎么说,孟廉枫的主要目标还是他,但是不同的是孟廉枫这回将宋枝瑶一行来带了,尽管宋枝瑶从前受多了伤痛,却仍不改她对宋画祠的毒害之心。 纵然孟廉枫不去下手,但是宋枝瑶作什么,他大概也是不会管的。而且宋枝瑶凭借身份,也可以利用孟廉枫的势力,想要对付一个人的宋画祠,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 所以宋画祠其实也并不能算是绝对安全。 不过孟昭衍这样算是真的猜准了,要是知道宋画祠现在的情况,他估计得恨死自己。 孟昭衍给宋画祠指的是正确方向,直走下去就能见到设在周边的禁卫军,他们都是周准的人,周准的人自然也是孟昭衍的人了,所以宋画祠必然能得救。 但是他想不到的是,宋画祠半路就遇到了沈砚修和宋枝瑶,宋枝瑶故意给她指了错路,现在宋画祠和沈砚修正在崖底上呆着,且两人还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孟昭衍这样找下去自然是找不到的,他们一行人高空寻找踪迹,直到走到了周围的禁卫军队那里,还是没有看到宋画祠的身影。 孟昭衍心中一紧,自然生起了不好的预感,他叫人上前去询问,得知的是他们完全没有看见宋画祠的身影。 到这,孟昭衍算是彻底确定宋画祠出事了。 因为他们行在空中,看见的范围自然很广,如果宋画祠真的按他给讲的路线走,途中必然能看到宋画祠的身影,但是一路行来,她毫无所踪。 孟昭衍停不住自己心里的恐慌,他心中不好的念头越来越大,从很久以前开始,他本来该是无惧的人,却是只为一个宋画祠,就无端生出了这些情绪。 现在,也是这样。 孟昭衍青着一张脸,眼里是沉静滚动的汹涌,他沉吟半晌,兀自下令道:“所有人,派出去我们带来的所有人,去找王妃的下落。” 黑衣人领命,抬轿的四个人纹丝不动,等待孟昭衍指示。 恰巧不巧的,孟昭衍站在宋画祠正上方的山头,想了半晌后,决定原路返回,道:“回去,派人将孟廉枫等人拖住,在找到王妃之前,他们不能回营。” 有人从怀里拿出暗号放出,随即就将座驾飞快抬走,这回走的速度比来时慢了不止一倍,孟昭衍瞪大了眼睛也看不到有什么人的踪影。 更没有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宋画祠杳无音信。 孟昭衍越担心,就告诉自己要越镇定,突然间,他指着一处树林道:“下去。” 轿子缓缓下落,地面的情况也随之越来越清晰。   ☆、第225章 寻找 待落定之时,孟昭衍这才看清地面上虚虚掩掩的脚步印记,印记并没有经过人为遮掩,只是因为土地上覆盖着有落叶,所以并不明显。 印记直指一个方向,孟昭衍随着印记抬头看了看,脑中自然闪现苍山地图,心中不好的预感此刻算是真的落了地。 因为这个方向,直指苍山为数较多的一处断崖。 当初建造苍山行宫的工人们经过多番规划,想把断崖彻底拦在外面,但是苍山地形奇特,就算数十个工匠出了无数办法还是没能完全将断崖杜绝在外,故而最后也只能保留几个断崖在行宫圈地内。 孟昭衍就是怕会出什么意外,所以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功课,不仅是熟记地图,对真实情况也有所了解。所以孟昭衍立马就能判断这个方向正通往断崖。 显然知道地图的不止孟昭衍一个,宋枝瑶也留了份心思,不然也不会能那么准确将宋画祠领到断崖处。 做出判断,孟昭衍不再多想,直接起身指着自己面前道:“沿着这个方向,给我一寸一寸地找。” 因为有了具体目标,下人又发了个信号,将找王妃的人都召集起来,按着孟昭衍的指令行事,速度之快叫人望尘莫及。 孟昭衍也叫人加快了速度,一寸一寸找并非玩笑,他真的怕出什么事,更怕再见宋画祠时,对方就是…… 甩开这个念头,孟昭衍跟在队伍的中间,一遍一遍听到属下回报没人的消息,心越来越沉。 再进,就到了断崖边处。 印记也随之断在了这里。 但是印记之后是更为凌乱的痕迹,因为这里草势太猛,脚印什么的是不可能存在的,也只有周边草丛被折断压低的痕迹很明显。 一路行来,孟昭衍能知道一路有至少两人和一匹马,宋枝瑶是不可能单独骑马的,而骑马的也必然有其他人,而会把宋画祠往悬崖这边带的人,也只有宋枝瑶一个有可能。 故而大概是三人一马。 根据脚印大小,当时的情况孟昭衍也能猜到,宋画祠一个人行走在前侧,一个男人落在稍后,另宋枝瑶骑马落在最后。 只是孟昭衍想不到这个男人会是谁,最有可能也是孟廉枫给宋枝瑶的人方便照顾她。 但是孟昭衍显然是想多了,孟廉枫不会是这样的人。 到这里,痕迹太过凌乱,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然而这时又有人报说没有找到王妃身影。 孟昭衍心中像是压了座山般沉重,他看着眼前将近有人高的草丛,几乎是颤着声音缓缓道:“去草丛后面找。” 黑衣人领命,收下手里的动作,快步上前,又跟快缩回来。 第一个去的人此刻前来报告,道:“禀告主子,前方草丛后即是断崖,没有发现王妃!” 几个动作快而猛的人,一上前差点儿没有回来,黑衣人小心勘察过周围,回报的都是这句话。 孟昭衍抿着嘴一句话不说,面色沉得像要滴出水来,听到属下一句一句禀告,就如一下一下锤子狠狠砸着他。 现在的他根本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误,如果真是宋枝瑶…… 孟昭衍不敢想,他甚至已经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动作,这是最后的线索,他怕,怕要去找宋画祠,只能去崖底找。 断崖的高度孟昭衍心中有个大概,比起苍山大多数悬崖这算矮的,但是这对于一个人来说,就是通往奈何桥的路。 这时候一个人向前道:“禀告主子,前方发现一处痕迹。” “说。” “在悬崖边上,草丛被压折的面积比起周围大范围增长。” 这是个极端不好的预感,在悬崖边上,还有一大片痕迹,最后一个猜测,就算没有脑子的人还是也该明白了。 “过去看看。”孟昭衍扬了扬下巴。 “是。” 草丛里确实看不出什么痕迹,也只有现下眼前这样一番景象,才能让人看出来这里曾经有人来过。 现在,来这儿的人必然只能是宋画祠了。 并且按照这个情况,宋画祠也只有一个下场,就是坠崖而死。 孟昭衍看着眼前草丛的痕迹,狠狠闭上眼眶道:“去崖底找人。” 他最怕的事情还是将要发生了,宋画祠真的跌入崖底,而且他还不得不派人去崖底寻找踪迹。 或许是**,或许是他想的最坏的情况那样,是宋画祠的尸体。 怕,还是怕,怕到心口连着身子一块发颤。 怕到他不敢迈出这一步。 怕到已经不敢面对现实了。 怕他心心念念的宋画祠,就真间接被他送进了地狱。从此以后,他就真的不知道没有宋画祠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派去的人手脚很快,孟昭衍愣着神被抬到了原地。 相比于山上,这里的树林很密且很高大,空气湿润,难有光亮。 最重要的一点儿是,这片树林之大常人难以想象。 就算孟昭衍这次带来的人多,也经不起这么耗。 当务之急还是看衣服。 “寝宫那边还有人吗?”孟昭衍问道。 有人上前一步答道:“寝宫位置有两人看守。” 看守的两人不能动,那就真的没有什么可以用的人了。 孟昭衍拧着眉看着周围的人的动作,他们向四面八方走去,但是还保持着仔细搜寻的做法,孟昭衍皱了皱眉,道:“快点找,只需要找到人就可以了!” 他还是潜意识认为宋画祠没有离开,不管这是不是什么错觉。 孟昭衍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好像在一点一点抽离,做什么事情已经完全没有这个心了,好不容易攒一口气,却被各种消极的消息给打磨干净。 他不是想领到尸体,他想见到那个生动的宋画祠站在自己面前,就算隔着最远的距离也好,只要她还活着。 太阳渐渐向西移,皇帝这边哈欠打得收不住了,一个回来的人都没有。 太监微弓下身上前小声道:“陛下,晚宴还是否要准备?” 皇帝打了个瞌睡,猛的睁开眼还迷瞪着,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看着空旷无一人的前方猎场平地,缓缓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朕回宫,他们这些人……且瞧着吧。” 领事太监颔首,当后半句没听见似的,转身高声道:“摆驾回宫!” 一场围猎,似乎彻底落下帷幕。   ☆、第226章 反被埋伏 皇帝的衣摆慢悠悠地晃过平地,队伍浩浩汤汤地回去了,临走之前皇帝回头看了身后一眼,领事太监随即道:“靖王殿下与三殿下的人就都留这儿吧,等殿下们回来了好伺候着。” 一行人垂头应是,皇帝继续朝若想若想对抗前走。 皇帝一直都未曾多加插手孟昭衍与孟廉枫的夺嫡之争,虽然孟昭衍看上去向来是被动的一方,但皇帝依然坐视不管,也就变相说明了皇帝对孟昭衍冷淡的态度。 而这一次,孟昭衍与宋画祠单单两个人,且其中一人行动不便,另一人不过是个弱女子,两人若想对抗孟廉枫走时带走的人马,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皇帝现在的行为就表明了他的冷漠,即便知道孟昭衍有危险,他还是没有有所动作。 日幕一点一点被落下,换上被夕阳晕染的红布,宋枝瑶骑着马与孟廉枫的人汇合。 孟昭衍的人到之后,直接将他派过去埋伏的人砍了大截,最后有命回来的人只能说是大难不死,孟廉枫为此着实没少上火。 宋枝瑶知道孟廉枫必然已经知道宋画祠与沈砚修落崖的事情,单单是为了这件事,宋枝瑶就算立了一个大功,故而孟廉枫是肯定会等待他的。 果不其然,孟廉枫带着小部分仅剩的人马在他们分手的地方等着,就算脸上已经满是不耐烦的神色了,还是没有离开。 宋枝瑶踏马慢慢踱步走过去,孟廉枫见到来人,不自觉地皱了下眉,而后问道:“宋画祠是你推下崖的?” “殿下消息灵通,至于这件事真伪,是也不是。” “何解?” 宋枝瑶轻轻一笑,道:“是她自己失足坠落山崖的,我只是没来得及去救她,又与我何干?这不,正来找殿下求救了不是。” 孟廉枫略略一笑,明白了她的意思,而后才问道重点,道:“人死了吗?” 宋枝瑶表情一顿,道:“这个……我实在不知,只是从那么高摔下去,想不死也难。” 孟廉枫也只是想确定下,理解她的意思,只知道宋画祠与沈砚修坠崖的事情已经足够了,也正如她所说,想不死也难。 他心中书止不住的得意,他多次示好沈砚修,对方却打迂回战术,一概承接一概不理,起初他还以为拉拢沈砚修的事情有戏,现在才知道沈砚修只是不想明明白白的回绝他。 这么长时间,孟廉枫完全就是被绕着耍的人,这口气他当然咽不下去,现下看人落崖了,心中自然痛快不少。 不过孟廉枫依然不动声色道:“跟本皇子先回营,想救人,必然要找帮手,你可还记得坠崖地点在哪?” “自然记得。” “好,回营!” 知道地点好去领尸,确定两人是否真的死了,至于什么救人的心思,是怎么着也不可能有的。 孟廉枫打马在前,几个人零零散散跟在后面,宋枝瑶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她现在是确定宋画祠已死,故而心中的喜悦几乎溢于言表。 突然间,孟廉枫的马匹像是受惊般猛的抬起前蹄,马鸣声异常凄厉响彻林间,孟廉枫被身下一阵惊动下了一跳,急急拉住缰绳,身子也差点顺着马背滑下去。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孟廉枫刚想四顾看发生了什么事,四周就传来一阵幽怨的鸣叫声。 此时已至日落时分,天边已经见不到光色,天上只余惨淡的光亮,冷风拂过,是一阵又一阵难言的骨瑟从身至心传来。 第一个发出声音的人是宋枝瑶,这样诡异的气氛她自然感觉到了,女子人家怕之鬼神,一方面是真的恐惧这样的感觉,另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心上蓦地涌上许多念头,最清晰的莫过于刚刚将宋画祠逼入崖底的事情使她莫名胆颤。 她放声尖叫,声音引得树林之中休憩的鸟受惊扑腾飞起,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间或伴有几声鸟鸣,更添阴森恐怖之感。 孟廉枫厌弃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对属下说:“去看看什么情况。” 底下人应了是,飞身而上快速站立在枝头上方,却在还未停稳之时脖颈间便被猛的划了一下,一道红痕立现。 那人表情一滞,满脸的不敢置信,随即身形一晃,直直从枝头栽落下来。 孟廉枫连忙下令叫人退散,他走在最前面,没来得及走远,那人的尸体便不小心打中了马头,又是一阵惊慌折腾。他急得手心冒汗,再被晚间的阴风刮过,直直一阵阴森寒冷气息从背部涌上头皮,剩下一阵发麻。 方才发生的那一幕惊险定然逃不过底下众人的眼睛,宋枝瑶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大气不敢出一个,孟廉枫虽然也有些害怕,但是很多的,是心里那无端生起的恐慌。 他自然知道发生在眼前诡异的一切只有可能是孟昭衍出手,但是一开始他只带了部分人马过来,后来去埋伏孟昭衍已经折死了不少人手,现在跟在身边的,也就寥寥几个亲信。 方才那一下,却又是折进去了一个人,若是孟昭衍想,他今日大概是出不去了。 孟廉枫不知道孟昭衍到底有多少人手,但是就算算上刚才死掉的那一个人,他也斗不过孟昭衍现在的势力,所以现在胜算,完完全全掌握在孟昭衍手里。 一切,都得看着孟昭衍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 再一想到方才宋枝瑶将宋画祠推入山崖的事情,孟廉枫此刻心中第一次产生无名的绝望。 如若他今天带着众人一块儿命殒于此,孟昭衍可以找到成千上百个理由来推脱自己的责任,到时候,可就真的没他孟廉枫什么事情了。 孟廉枫在皇室战争中周旋了这么久,还从未想过死这件事,头一次,好像真真正正直面这个问题。 他暗暗擦着自己手心的汗,握着缰绳的手都在颤抖,对着虚空道:“孟昭衍,你且现身,我们正面相斗,这么不清不楚地藏着有什么意思?亏你还是个男人!” 声音从地面穿透出去,在偌大的树林里回声不断,但除了孟廉枫自己的声音和风雨树叶的声音,再没有人回答他。 孟昭衍还在为着宋画祠的下落阴沉不已,只派了人过来,自然不可能听到他这些话。   ☆、第227章 包扎伤口 孟廉枫声音落下有一会儿,就在他心中的警惕稍稍放下之后,又是一阵诡异的阴风传来,随后只听“咔嚓”一声,落在队伍最后面一个人翻身倒下马,与第一个人死状一样,都是满脸惊骇,加上脖颈见一道红痕。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孟廉枫一行人惊异回头,看到的就是那人落下马之后的惨状,身子落在铺满厚厚一层枯叶的地上,只发出沉闷一声,就如偃旗息鼓一般,再无其他响声。 宋枝瑶下意识凑近了孟廉枫,颤着声道:“殿下,你说的可是真,真的是靖王殿下吗?” 说着,她还四处望了望,身子如声音一般止不住地发颤。 孟廉枫狠狠看了她一眼,想到宋枝瑶刚刚做的事,前一刻好在想着这女人总算有点儿作用,现在却是厉声道:“若是我们今天走不出去了,我第一个要你死!” 话刚落下,宋枝瑶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身后又是一阵闷响,这次不是一人,而是三个人齐齐落地,声音似有若无般整齐划一,现在不加孟廉枫和宋枝瑶,他们这行人里也就只有八个人了。 现在已经死了四个人,可是直到现在他们还是不知道人是怎么死的,且孟昭衍的人是一个都未曾露面,他们完全没有任何头绪,只能看着一个人一个人慢慢死去。 最奇怪的一点是不知为何,死去的人里面,一个个都面露惊诧。 孟廉枫紧了紧自己的手,惧怕如洪水般涌现心头脑海,有极大的可能,他今日算是走不出去了。 当然,孟昭衍也从未想过要让孟廉枫今日走出这片树林。 夜一点一点铺盖天地,就算擦亮了火把,孟昭衍的视力范围依旧不可观,这样想寻找宋画祠也就是十分的困难。 他留了一拨人仍旧在悬崖上方找,剩下的人全部移步到悬崖下方,但是悬崖下方是片颇为壮观的森林,已经不是树林了,森林之密布阴森非树林可比,这样找人的难度就更大了。 但是他不可能放弃,不管是人是尸,只要宋画祠一天不找到,他就一天不可能撤退。 山里药材多,想找什么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宋画祠寻找药材走了两趟。 第一趟她怕沈砚修失血过多撑不住,走到半路集了一些就开始原路返回,但是事实证明她确实有些多虑了,沈砚修听她说的话,就算脸色苍白得可以,还是一动不动睁着眼睛清醒着,看到她还软软一笑,颇有些淡定的意味。 并且她走近一看,发现树枝戳中的地方已经不太流血了,还好她走之前没奖树枝抽出来,不然现在指不定沈砚修就英年早逝了。 放下心后她简单又将沈砚修的伤口处理了下。 因着一男一女,沈砚修着实有些僵硬,但是宋画祠完全将沈砚修当做自己的病人看待,无关男女,只想着救人,果断地让沈砚修将伤口给她看,沈砚修也不是不识大体,没有扭捏就照做了,至于心里怎么想倒还是未可知。 “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告诉我,我碰你这里,有没有什么感觉?” 宋画祠低着头问,她将沈砚修外衣衣摆处撕下作为包扎的用具,正在废力撕扯着。 沈砚修闻言愣了一下,似乎有些出神,宋画祠久等不到回答,又问了一遍,他才回过神时顿了一下,而后摇头道:“没有。” 宋画祠伸手挪了个位置,又问了一遍,沈砚修这回点头,道:“有。” “什么感觉?” “就是……疼。” 宋画祠点点头,就地取材将一块石头洗干净了磨光然后用来碾碎药材,期间沈砚修想要帮忙,毕竟这都是些体力活,但是被宋画祠断然拒绝了,理由也没说,只是一脸执拗。 其实宋画祠也没有多想,只是她下意识的将沈砚修当做自己的病人,而病人是万万没有动手的可能的,故而她才全权动手。 废了一番功夫,宋画祠倒也不怕浪费时间,因为沈砚修的伤口暂且稳住了,她将火生起,让沈砚修靠着火烤暖,自己对着他的背一遍一遍将自己研磨的药涂抹在伤口周围。 她还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将树枝拔出来,这种伤口她从前是没有多少经验的,毕竟现代没有那么原始的伤口,处理的机会也不是很多。 这么一考虑,手上的动作就有些慢,沈砚修背部肌肉这块已经疼的将近麻木,宋画祠的动作只能让他感觉到如瘙痒一般,但是这痒并非起在身上,而是起在心头。 他下意识动了动身子,余光往后撤,看到裸露在外面的一截光滑小臂,被火光照成暖色,鬼使神差的,想要抓住她的手。 “别动!” 刚想下意识动作,就被身后的宋画祠察觉了,因为伤口在腰际,是个特别难为的地方,因为几乎全身上下所有动作都需要腰部肌肉来协调,所以她才不让沈砚修有什么动作。 故而沈砚修这么一动,最急的人莫过于宋画祠。 沈砚修被她这一声给唤回了神,立马给止住了动作,宋画祠循循叮嘱道:“你的伤口太严重,不小心就能扯到伤口,还是不要多动的好,现在条件艰苦,也不能给你彻底治疗,所以还是要考你自己坚持一下,可以吗?” 沈砚修顿了一下,而后点头道:“可以。” 宋画祠点点头,继续手上的动作,用打来的清水清洗好血迹后,就用布条沿着他的腰际给裹上了几层,一番动作下来,身上都冒了不少汗。 “好了,”她拍着手站起身,道:“你在这儿呆着吧,我再去给你找些药材,我们指不定要在这里待上多久,你的伤口不能等,我也只能尽力拖。” 沈砚修抬头似有若无对上她的双眸,道:“有劳王妃了。” “不用这么说,要不是你,我这条命还不知道在不在,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沈砚修很想说一句为了你,我就算失去性命也愿意,可是不管怎么样,他似乎都没有这个资格,也没有这个能力说这句话。 他看着宋画祠步步远离自己,虽然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去找药材,但心里还是有极度的怅然生起,不知道是什么,弄得他心中一阵酸涩疼痛。 “王妃,天色已晚,林间凶险,不如明早再去?”   ☆、第228章 失而复得 宋画祠闻言脚步一顿,而后回头笑着说道:“不用,我会注意的,手上拿着火把,就能驱散不少危险,你在这儿等着,我走不远,也走不久。” 说罢,她便转身,走上了第二次寻药路程。 沈砚修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懊恼,但是又为方才宋画祠对自己那轻轻一笑而有些失神。 直到宋画祠走远了,他才有些嗔目似的回神。 没有一刻不是这样,他觉得自己好像永远离宋画祠很远很远,就像方才那样短暂的接触,都像梦一样,随即消散,而他也只能看着宋画祠一步一步走远,走到他们本该站着的位置。 事实果真如宋画祠所说,她这一趟真的没有走多远,因为走着走着,就碰到了走到崖底正在寻找她的孟昭衍。 孟昭衍耳力极好,从远处就听到有脚步落在枯叶上细碎的声音,他抱着小心却又企望的心态步步接近,看到的就是宋画祠弯着腰自己嗅着面前草药一副认真的样子。 那是他心心念念良久的人,他一度不敢抱着死灭的想法坚持寻找的人,他祈祷着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这一刻,似乎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心声,似乎是上天开设恩泽,将这个人再一次送到了自己面前。 孟昭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在原地愣了许久,甚至有念头伸手搓搓自己的眼睛以确定自己真的没有看错。 他的一切表现,此刻都显得愚蠢。 于是事实真的如此,那个蹲着背对着他的身影有了动作,似乎是蹲的累了,宋画祠起身掐起面前植株的一小截,正要直接往嘴里放。 孟昭衍眼瞳微睁,一手快速挥动,从空中携取一片落叶,直直朝宋画祠设去,只是一个眨眼,宋画祠的手蓦地一软,手上的茎叶瞬间落地。 宋画祠着实被惊了一下,她下意识抬头四望,一个转身,正撞入身后已经看了她良久的孟昭衍的眼里,不经意间,神魂就似被脱了去,半天没有动作。 孟昭衍松下一口气,缓缓靠近她,嘴角是抑制不住的弧度,他从未有一刻大喜过望到这种程度,到收敛不住心绪的程度。 “祠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一声轻飘飘地落地,却又重重砸在宋画祠心里。 她又何尝不是想这样说。 从与孟昭衍分道扬镳,到后面堕入山崖,她脑中一瞬间生起的念头就是关于孟昭衍的,这三个字一直在她脑中心中打鼓,没有一刻停歇过。 宋画祠没忍住,一直攒着的眼泪就这样重重地从她脸颊砸在了地上,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哽咽道:“我差点以为……要、再见不到你了……” 一句几顿,她觉得说话无比艰难,孟昭衍靠近他的时候,她也在慢慢走近,直到两人面对面,宋画祠低下身,第一次主动靠近孟昭衍,一句话为说,慢慢将身子埋进了他怀里。 孟昭衍着实被惊了一瞬,起初动作都有些僵硬,但是很快他便反应过来,直接抱住宋画祠轻微发颤的身子。 两相无言,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经此一遭,他们是彻彻底底地感受到了生与死的距离。 宋画祠逼下哽咽,哑着声音道:“孟昭衍,你以后、再也不能把我一个人放下了……” “……”想到之前被人追杀的情况,孟昭衍想到宋画祠大概是因为这个,随即点点头,道:“好。” 说是这么说,但是遇到同样的情况,孟昭衍还是会这么做,他的生死都无所谓,他只想,护她一个人周全。 但是这样的情况,孟昭衍从今以后也不会再让它发生了,他再也不能让宋画祠落入这样危险的境地,以至于彻底脱离他的掌控。 让他一阵好找,找到差点让自己以为再也找不到了。 得了满意回答,宋画祠收起心绪,从孟昭衍怀里出来,孟昭衍一阵感叹,却又顺从地放开手,想起刚才的画面,不禁问道:“你方才在做什么?为何要把树叶往自己嘴里放?” “我在找药材。”宋画祠指指身后,她身上还有一些。 孟昭衍皱眉道:“万万不可,这些植株不知是药是毒,你亲自来试,若是出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呃……”宋画祠顿了一下,她确实没有想太多,只是下意识往嘴里送,但她却也不否认孟昭衍说的有道理,若是真出了什么事,那真是…… “好了,你记住就可,”刚刚失而复得,孟昭衍不想对宋画祠说太多严厉的话,又问道:“祠儿,你可是哪里受了伤,为何需要找药材?” 想到宋画祠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孟昭衍心中一紧,她大难不死已是难得,身上必然带有重伤! 然而他没料到的是宋画祠竟然摇了摇头,道:“没有,不是我受伤……” “那是?” “是凌炽四皇子,沈砚修。” “主子!” 一声高喊在不远处传来,一队黑衣人迅速奔到两人跟前跪下,齐齐说:“见过主子,属下来迟,请主子责罚!” 第一个发现宋画祠的人是孟昭衍,他们这群人还在后面找着,看到两人,这才集合了。 孟昭衍下意识皱了皱眉,道:“先下去。” “是!” 随即众人一闪而过,黑夜中再无他们的身影。 提及沈砚修这个名字,孟昭衍的心情不能说不好,只能说极烂,他道:“沈砚修?你怎么会和沈砚修在一起?” “是……” “是他救了你?”孟昭衍抢先道。 宋画祠点点头。 孟昭衍心下一转,这下明白了,怪不得…… “他受了伤?这些都是为他找的?” “是,四皇子为救我受了重伤,我还想着若你没有及时赶到伤势该很严重,你快派人将他接回去治疗吧,晚了可就不好了!” 沈砚修救了宋画祠,这一笔孟昭衍自然记在心里,可是听到这个名字,他着实高兴不起来。 “你是如何遇到他的?” 宋画祠顿了一下,而后诚实道:“我遇到他和宋枝瑶一起,宋枝瑶脚上有伤,四皇子将自己的马给她,两个人一起回去,我恰好碰到了。” “宋枝瑶?这样的说辞能当真吗?” 宋画祠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起初我听你的看到他们俩在一起,对四皇子也并不抱多大信任,但是……”   ☆、第229章 分拨两路 “但是后来他救了你,所以你便没有再怀疑他?”孟昭衍接过她的话说道。 宋画祠的确是这么想的,若说之前对沈砚修不管怎么怀疑,在他为救自己跳崖的那一刻,她除了感激心里就不剩什么东西了,如果说对于有救命之恩的沈砚修再存什么怀疑,她心里也过不去。 故而她点点头,道:“是,而且之前对于他的怀疑也只是猜测,就算他跟宋枝瑶单独在一起,也不能确切认定他是否有嫌隙。四皇子现在身上有伤,我现在的想法还不能跟他说。” 孟昭衍皱了下眉,问道:“他现在在哪?” 宋画祠环顾四周,仔细想着自己来时的路,而后指了个方向,道:“我出来找药材已经有一会儿了,应该是这个方向,他有伤我没让他乱动。” 孟昭衍点点头,虽然对于宋画祠这样劳累有很多不满,但是念在沈砚修身上有伤还是没有多说。 黑衣人在一旁等待已久,好像连气息都收敛住了,孟昭衍转而对他们说道:“去把四皇子带回行宫。” “是!” 一排人齐刷刷地消失,宋画祠还来不及阻止他们就离开了,宋画祠转而向孟昭衍急道:“我还要去看看他的伤势,你这样直接把人带走,我……” 孟昭衍打断道:“祠儿,先将沈砚修带回行宫可以得到及时的治疗,你坠落崖底有一段时间了,你自己想想,若是再拖下去他的伤势回怎么样,而且祠儿你现在也没有趁手的东西可以给他救治。” 不管说什么,孟昭衍都是头头是道的,叫宋画祠根本反驳不了。 “那好吧,我们回去吗?” 孟昭衍想了想,道:“我们回去。” 说话间,孟昭衍将目光转向一旁剩下的黑衣人,意味不明的目光却让他们一瞬间明了,随即在宋画祠看不见的地方,一群人如鬼魅般隐没。 孟昭衍帮宋画祠将她采到的药材装起来,宋画祠一转过头,就见周围原本等待的人已经一个都不剩了,她聪明的什么都没有问,道:“你知道回去的路吗?” 他当然是知道的,“我们回猎场周边,由禁卫军护送回去,皇帝方不会怀疑。” “那沈砚修的事情该怎么解释?” “他与我们并不同路,他是个聪明人,要怎么说自己应该是明白的。” 宋画祠点点头,算是明白了孟昭衍的意思,丛林之中并没有完全保障,出了什么意外也是避无可避的,稍加解释就好,没有人会特地追根溯源的。 而且宋枝瑶做了那样的事情,她更不会不打自招。 一切都好像在冥冥之中给圆了回来,并没有什么遗漏之处,孟昭衍虽没有什么安排,但却是恰恰好的。 孟昭衍在前带路,两人一前一后朝回走,按孟昭衍说的,去找禁卫军走个形式,消息传回行宫时皇帝顶多也就是听听,并不会深究,再牵扯到狩猎惨淡收场,皇帝大概也会慰问两句。 另一边的孟廉枫并不好过,身边的人呗孟昭衍派去的人一一刺杀,死相整齐划一,都是脖颈间一道红痕直接毙命。 前后他和宋枝瑶足足被折磨了一个时辰,且逃跑路程中路线也跑乱了,马匹多次受惊已有些不堪重负,最后在月上中天之际直接口吐白沫晕倒了。 孟廉枫也不慎直接从马上摔落,还好地上铺着厚厚一层枯叶,没有造成多大冲击,他身上只磕碰了几下便在没什么问题了。 但是只这几下就够他受的了,宋枝瑶的马还好着,她坐在马上看着孟廉枫假意关心道:“殿下,您没事吧?” 孟廉枫抬头看了她一眼,冷然道:“别假惺惺的了,若不是今日你冒然出手,我们也不会到这个地步!” 只剩他们两人了,若是孟昭衍想,他们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宋枝瑶惊诧道:“怎么能怪我呢?!” “如果不是你去杀害宋画祠,孟昭衍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宋枝瑶还想说什么,但是孟廉枫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跟她多话了,他站起身,衣衫上都是斑驳的划痕,且沾有许多泥土痕迹,看着狼狈异常,比起宋画祠之前的模样,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一切都只能怪他自作自受。 宋枝瑶在心里暗恨,明明自己算是立了大功,回头事情突变就将罪责归咎到她身上,若不是她怎么着也斗不过孟廉枫,还需要倚仗他,她是万万不会再去奉承这个人了! 两人的气性都颇大,但是宋枝瑶为达目的可以忍耐。 孟廉枫慌不着路,现在天色已黑,密布的丛林把仅剩的月光遮盖起来,真真是伸手不见五指了。他如果想找路,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他环顾四周,自从他们在这里歇脚,周围已经听不到那种令人骨瑟的声音了,孟昭衍是不会轻易没理由罢手的,只怕更深的计谋在后面等着他。 孟廉枫猜的没错,孟昭衍临走时的那个眼神,确确实实是暗中交代了什么事情。 将孟廉枫身边的人除尽了这还不算什么,宋枝瑶也断然留不得了,她一个女儿人家,多次对宋画祠出手害她,若是孟昭衍能及时护的周全也罢,像这次,若是没有沈砚修相救,只怕宋画祠真的…… 原先放过宋枝瑶,是因为孟昭衍觉得不必要把她放在眼里,毕竟他还从未对女人下手,但是当事情越发严重后,宋画祠的生命也一次一次受到威胁,他再也不能留她了。 所以当后批人次与前面的人汇合之后,首要的目标就是宋枝瑶。 孟昭衍还没有确切下达命令,他在行宫还有一个顾虑,现在他还被皇帝掣肘着。但是拿不了宋枝瑶和孟廉枫的命,折磨一番也不是不能。 一道掌风从两人之间批过,速度不能算快,足够孟廉枫反应过来,他迅速将宋枝瑶推远了,自己也后退了大半步。 但是这只是个警示,接下来从四面八方涌现的掌风让孟廉枫应接不暇,他意识到这是他们故意为难,并非想要取他性命,心生厌烦无奈,却也只能咬牙硬抗应付着,且应付得颇为困难,身上伤痕毕现。 一时间便没有顾及到宋枝瑶。 而宋枝瑶面前也是瞬间落了三名黑衣人,齐齐拿着剑尖对准她。   ☆、第230章 掣肘 即便一片黑暗,剑尖上反射的光依然清晰到刺目而冰冷,宋枝瑶看着剑尖,尽管离自己还有段距离,她还是害怕地步步后退,随之剑尖也慢慢前移。 黑衣人的步子放的很轻很缓,落在干脆的枯叶上竟然没有发出一声响声,三个人整齐划一地前进,姿势没有丝毫改变。 宋枝瑶强迫自己挪开视线,她看着黑暗一片的虚空,颤着声一顿一顿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话音落下,三个人互看了一眼,却没有下定论。 孟昭衍并没有下让他们彻底杀死宋枝瑶的死命令,他们也自然没法回答宋枝瑶的问题。 突然间,一阵鸟鸣夹杂着晚间的风声传来,三个人面面相觑,随即一起上前将宋枝瑶的手脚手腕一一划伤,而后转身飞身离开。 宋枝瑶被这一系列动作弄得有些回不来神,四肢的刺痛传来的速度都有些缓慢了,直到他们人已经走了不久,她才反应过来。 感受到刺痛,她第一时间想要动作,但是因为动作而产生的疼痛就越来越剧烈,她几乎不能动弹。 宋枝瑶整个人还在地上,孟廉枫那边已经快要结束动作了。 孟廉枫拼着一口气仍旧与黑衣人搏斗,因为黑衣人们杀招不多,孟廉枫并没有受到多大致命性攻击,但是身上的剑痕刀痕却十分客观,身上除了脸部已经几乎见不到完好的皮肤,身上的衣服也同样状况,虽然整体感觉没变,但是几乎已经找不到什么完整的布料了。 黑衣人们突然撤退,一瞬间抽回杀气与招术,孟廉枫自觉感觉到周身再没有什么攻击性,便也随之收回手,单手撑地,另一手捂住胸口,快速收回内力的结果就是内力回充到内脏,他猛咳了几声,而后干吐出一口血。 血迹落了一地,孟廉枫直起身子,单手囫囵擦了下嘴,余下的血迹顺着嘴角话落,他身上的警惕还没有卸下,勉强抬眼打量着周围,确定四周再没有什么风吹草动了,杀气也尽数退散,他才终于卸下浑身力气,随即身体一倒,孟廉枫闭上眼睛,直直落地。 宋枝瑶虽然不能动弹,但是意识还是清醒的,她看见远处与孟廉枫争斗的人离开了,正准备庆幸,下一刻孟廉枫直接倒地昏迷不醒将她瞬间打入了谷底。 孟廉枫不可能会装作晕倒的,就算她没有看到方才的情况有多么紧急,但心里也是清楚孟廉枫的功底的,要想应付那么多人,不是难,是根本不可能。 故而现在孟廉枫昏迷,宋枝瑶明白自己算是真正孤立无援了。 宋枝瑶一下子慌了神,连孟廉枫都靠不住的情况她还未真正感受过,此刻自己四肢不能动弹,已经算是半个废人了,想要离开这块黑暗阴森的地界又是一个不可能。 更甚者,突然林中突然传来猛兽叫声,声音传来她身子又是禁不住的颤抖。她突然想起这是猎场,林中必然有野兽出没,且通常情况下,行宫的下人为了让皇子们能赢得好彩头,放出来的野兽都是饿了几天行动迟缓的。 她和孟廉枫现在两个大活人摆在这儿,他们要是看见了不吃那才有鬼。 宋枝瑶不经意间就将所有情况越想越糟糕,她间或闻到周围空气里和自己身上传来的血腥气味,这对于猛兽来说,不失为是又一重诱惑。 因为过度害怕,宋枝瑶的神经都崩得有些异常,好像周围的风吹草动都是些危险的信号,四肢不能动弹,疼痛毕现,可是她也没有在乎,她一点一点蹭着地面,身子往后挪动,嘴里喃喃仿似自语般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突然间,身后碰到一棵树,宋枝瑶紧张过头以为自己身后是什么,猛的回头,大叫一声,随即便晕了回去,正正倚靠在树干上。 画面彻底恢复禁止,林中的风仍旧不间断细碎呼啸着,宋枝瑶与孟廉枫相隔甚远,一一躺倒,再没了意识。 黑衣人的身影穿梭在林间,离鸟鸣声的方向越近,声音越清晰,几路黑衣人相继汇合,加起来的人数颇为壮观,随即齐齐站在苍山行宫外围围墙上,鸟鸣声戛然而止,只一个眨眼,黑衣人的身影又再次隐没,消失不见。 孟昭衍不经意间打开书房的窗户,一阵风过将他桌上的蜡烛吹灭,孟昭衍抬眼看过去,指尖轻轻一弹,随即烛火再又亮起,桌上蓦地出现有一枚朱红色翎羽。 他淡淡扫了桌上一眼,而后拢了拢衣襟,将窗户关上。 他走桌案,将翎羽放在烛火上焚烧殆尽,些余灰烬落入炭火盆里,星火熄灭后,便再没了什么痕迹。 孟昭衍回来已经有一会儿了,打点好宋画祠睡下,答应过她去打探沈砚修的情况,宋画祠才彻底安眠。 可是这一夜对于孟昭衍来说注定无眠,派去的人将宋枝瑶的手筋脚筋都挑断了,虽然这对于孟昭衍来说还远远不够,但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宋画祠睡下之后,皇帝身前的公公又来传话打点了一番,他便真的如想象般再次被掣肘。 宋枝瑶可死,宋大小姐可死,五皇子妃不可死。 闻言孟昭衍没什么表情,可是心里的波动却是不可免的,皇帝是什么意思他当然懂,可是他不想懂。 孟廉枫加上殷商和殷妃都斗不过他孟昭衍,这么多年,唯一一个压制着他的不是这三人,不是他废了的双腿,是那个高坐皇位看似好像不理朝事的皇帝。 这么多年,加上这次,依然如此。 可是不管心里怎么想,孟昭衍都不会多做一步,孟廉枫已经是半死不活的样子,宋枝瑶的手脚都不能动,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限度的事情。 所以他临时下令叫自己的人回来,至于宋枝瑶和孟廉枫两人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就看他们的人的速度了,这些,不再归他管了。 万幸的是宋画祠这次没有什么危险,若是她真的出了什么事,就算踏破皇城他都要孟廉枫与宋枝瑶血债血偿。 万幸。 一时间思绪塞满孟昭衍的脑袋,他难得被各种情绪左右,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宋画祠坠崖的事情他背打击得太狠,就算事情已经缓和过来了,但余威犹在。   ☆、第231章 借机挑拨 时过夜半,孟昭衍依旧未眠,且他没有分毫想要入睡的意思,就这样在书房里端坐了几个时辰。 宋画祠睡下已经很久,他倒是没有想到宋乔淑这个时候还会来敲门。 暗卫悄悄潜进书房,在他耳边留下一句话。 “宋三小姐夜访。” 孟昭衍愣了一下,随即前院的屋檐下的灯就亮起来了。 因为孟昭衍刻意安排,宋乔淑住的地方离他们的寝宫有些远,但远也远不到哪儿去,王爷与王妃狩猎当日久未回来的消息早晚也要传出去。 宋乔淑得了消息,又等着宋画祠睡下的时候,知道孟昭衍没有睡,特地来找他。 “公公,劳烦替我传话,我想见见王妃。” 前院的宫人答道:“王妃睡下已久,奴才也不好去打扰,小姐不妨明日再来拜访。” 宋乔淑装作纠结样子,沉吟了片刻,而后道:“公公辛苦,可是我是真的担心王妃,不如公公替我与王爷传话,王爷也定然是能通融的。” 书房的灯并没有灭下,太监知道这人是王妃带来的,必然不敢怠慢,随即便点头应了,关上门后转身进去了。 太监的脚程不快,孟昭衍等了一会儿才见到有声传来,门外是低低碎语,声音落下后门就被扣响。 “何事?”孟昭衍问道。 “前院传来消息,宋三小姐夜访王妃,可是王妃已经睡下,王爷您看是否……” 孟昭衍皱着眉,道:“将人打发了。” 太监应下,转身与传话的人回复,孟昭衍想了想,突然出声道:“罢了,将人放进来吧。” 门外两位太监都愣了下,却也只是瞬间,然后便机灵地应承了,而后便没什么声音了。 孟昭衍并非是想见宋乔淑,他避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想见她,只是一方面是顾及宋乔淑在宋画祠心里的地位,若是明日有人碎嘴将事情不小心说给宋画祠听了,他若要解释起来让宋画祠相信,还真的要费一些功夫。 另一方面是孟昭衍一早猜测宋乔淑可能已经心思不纯,他不知道宋乔淑心里到底是怎样的想法,当初所谓的感情又是否已经变质,如果真的这样,那么宋乔淑第一个要对付的人恐怕不是他,而是宋画祠。 这样的事情他是断然不能让它发生的,故而这次留下宋乔淑,还带了试探的心思。 太监将宋乔淑引入书房也费了一番时间,孟昭衍端坐在桌案后方,单看着太监为宋乔淑推门,随后做了个请的姿势就转身走了。 宋乔淑点头道谢,随即转过身正对上孟昭衍一双莫名有些逼人的视线,她下意识别开了眼,慢慢走近,隔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停下脚步屈身服了一礼,道:“乔淑夜访,打扰王爷就寝,请王爷责罚。” 孟昭衍不动声色道:“罢了,宋三小姐这么晚来所为何事?” “乔淑听闻王爷与王妃今日狩猎多遭凶险,夜半方才回来,听到消息的时候有些晚,乔淑心里一直放心不下,故而这才等不及了特来看看,不料祠儿已经睡下,如此只能来打扰王爷了。” 孟昭衍揉揉眉心,若比起嘴上功夫,宋画祠还真的及不上宋乔淑,“无妨,祠儿无事,宋三小姐只管放心。” “王爷可是方便告诉乔淑,今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孟昭衍皱着眉看他,目光无形之中闪现威压,“宋三小姐为何好奇这个?不该知道的事情,还是不要问的好。” 宋乔淑抵不住孟昭衍的眼神,别开眼,她掐着手心,心里虽然惶恐,但是她来之前已经算计好了,如果不是特别过分的事情,没有触到孟昭衍的逆鳞,看在宋画祠的份上,孟昭衍大概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所以就算孟昭衍这样看着自己,她还是问出了自己心里的问题,“乔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来之前听说凌炽四皇子同样突遭不测,受了重伤,被人救回来时情况有些危急,且他与祠儿回来的时间相隔不久,乔淑斗胆猜测,不会是两人遇到了什么……” 这话当真不假,当前脚沈砚修叫御医急救的消息传来,后脚宋画祠就回来了,且听说两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重伤。 别人听闻大概不会猜测什么,但是宋乔淑将两件事情放在一起,却莫名觉得这并非只是巧合。 想是这么想,宋乔淑更是存了别的心思。 女子人家,对感情一事向来敏感,即便与沈砚修没见几次面,她依然觉得沈砚修对宋画祠的感觉不太正常。 现在所有事情放在一起,她便起了心思想离间宋画祠和孟昭衍两人。 即便孟昭衍对宋画祠的感情不浅,但是他绝对不会容忍宋画祠与另外一个人暧昧不清,如果她能挑拨得到,说不定还会有意料之外的结果。 想到这,宋乔淑便下定了决心,故而才有此番言辞。 然而话音刚落,孟昭衍便立即道:“宋三小姐,慎言!” 孟昭衍的气势不是一般人能抵挡得住的,宋乔淑同样如此,她轻轻扫了孟昭衍一眼,又快速转开目光,迟疑道:“乔淑只是猜测,若是王爷不便告诉乔淑,那便当乔淑没有问过,是乔淑失礼了。” 她暗暗打量着孟昭衍的神情,但是孟昭衍却除了难以言说的气势,其余什么表情都没有,宋乔淑自然看不到什么。 她想也许孟昭衍是知道其中内情的,也许沈砚修与宋画祠的伤真的只是巧合,所以孟昭衍并不会因为这件事多想。 “宋三小姐的心思,本王实在不想多懂,还望宋三小姐多加收敛!” 孟昭衍狠狠地断了宋乔淑的心思,或许他的试探真的没错,宋乔淑当初的心思依然没有放下,这次竟然企图离间他与宋画祠。 即便宋乔淑说的没错,宋画祠与沈砚修的伤势的确有其内情,两人也算是纠缠了一会儿,但是两人分分明明清清白白,就算孟昭衍再吃味,这一点还是懂得的。 所以他断然不会理会宋乔淑说些什么,且另一方面,想到宋乔淑会有这种念头,他就该暗暗将宋乔淑和宋画祠隔得远了。 想宋画祠对宋乔淑仍是百般依顺照顾着,宋乔淑却已然变心,孟昭衍几乎不敢想若是让两人在一起,宋乔淑会趁机对宋画祠做些什么。 因为不设防的人,往往是最危险的。   ☆、第232章 识破心思 宋乔淑讪讪退后了两步,被孟昭衍这样直接说到自己的心里想法,她不免有些抬不起头。 “王爷,这……这说的是什么话……” 孟昭衍不想再谈,随即摆了摆手,道:“宋三小姐若无其他事情,还请先回吧。” 其他事情到底没有了,孟昭衍开始送客,宋乔淑也找不到什么话能让她继续呆下去,今天来时算计了那么多,回头却得来这样一个结果,她不免失望许多,但更多的是心悸。 宋乔淑下意识以为自己的言辞计划都周到,但却被孟昭衍一眼识破,心悸的是孟昭衍在看清自己的想法之后会不会做些什么。 她强做镇定地请辞,因为是一个人来的,门外的太监朝里看了一眼孟昭衍的脸色,带些看不明白的意味,他转身吩咐人给宋乔淑点灯引路,一路将人送了回去。 孟昭衍披上外袍出了书房,一路走回寝宫內殿,宫人将书房的灯熄了,游廊上的灯火亮了整夜,他朝天上看了一眼,远处天空已露微白,而这一夜,才将将退场。 宋画祠次日醒来已是午时过后,她身上蒙了大大小小的伤,动作起来实在有些疼痛,孟昭衍就给她房里多塞了几个人过去照顾起居,且另外传唤了御医为她疗伤。 伤是小伤,只是有些零碎,稍加包扎就已经将人弄得面目全非,宋画祠看着镜中的自己颇为哭笑不得。 身旁是她不熟悉的宫女,她也说不出什么,已经打算今日不出门见人了的她,不一会儿就听到门外有通传的声音。 “王妃,王爷特意为您吩咐人煮了药粥,现在已经给端来了。” 宋画祠摸着脸上蒙上的两块纱布,愣了一下,而后道:“进来吧。” “是。” 随后宫女就叫人传唤进来,孟昭衍跟前的太监也随之进来了,见到宋画祠脸上都带了些伤,不免装势惊了一下,道:“杂家还想着王爷怎会如此紧张王妃,原来王妃的伤势这般严重……” 他朝后一招手,将身后跟着的几人招进来,道:“快,将王爷吩咐的药膳端上来!” 宋画祠此刻刚醒,梳洗过后还未吃饭,药膳是看着她醒的十分呈上来的,热度刚刚好。 她从昨日去了狩猎场后就再未进食,多番惊险压力下,她根本无暇自顾,更是没有饿觉,但是此刻这伴着米香与药香的粥被呈上来时,她确实感觉到自己腹中虚空,真的饿了。 “好香。”宋画祠闻了下道。 宫女将人请到桌前,太监闻言笑意更深道:“自然的,行宫里的御厨都是从宫里带来的,自然差不到哪儿去,还是王爷有心。” 宋画祠附和着笑了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便拿起调羹开始用餐,公公又在旁边念叨了几句,道:“王昨日回来的晚些,王爷打点好一切就更晚了,期间王妃从府里带来的那位小姐也来找过王妃,不过那时王妃已经睡下了,是由王爷来接见的。” “姐姐……”宋画祠喃喃一声,转而问道:“那时已经多晚了?” 宋画祠记得自己回来时已经过了子时,如果自己睡下后宋乔淑还来找自己,那么应该比子时更晚了才是,可是那么晚为什么宋乔淑还不睡,还要来找她? “刚过丑时。” “那么晚!” 太监顿了一下,而后道:“是。” “姐姐找我有什么事?” “宋三小姐说是王妃回来得太晚了,她心存忧虑,特来看看王妃,只是时机不太巧,故而……” 故而只能去找孟昭衍了。 宋乔淑的这番说辞宋画祠见得多了,已经见怪不怪了,她能想到的宋乔淑来找自己的缘由也只有这一个了,也难为宋乔淑这么晚了还惦念着她没有睡下。 “姐姐还真是,以后得跟她好好说说了,不能为了我伤了自己的身体。” 太监压下笑容,缓缓道:“王妃还是先关心自个儿,快快用餐,莫辜负了王爷的心意。” 宋画祠摇摇头,放下手道:“你跟我说说,王爷都怎么跟我姐姐说的?” 太监瞬间做惶恐状,道:“王妃这可问不得,奴才一个下人,怎可听得主子们的讲话,王妃问奴才,奴才也是说不了啊……” 宋画祠皱皱眉,太监说的没错,问他也是白问,还是得去问问孟昭衍,不过太监而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了一般,道:“不过宋三小姐出了书房时,脸色倒不太好看,奴才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王妃若是想知道,还请……” 太监比了个手势,宋画祠点点头,道:“我知道。” 不就是问孟昭衍,她寻思着喝完粥就过去,反正自己身上也都是些皮外伤,孟昭衍知道也不会限制她走动。 想到这些,说曹操曹操到,宋画祠复又端起勺柄,就见孟昭衍的身影从门口处显现,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搜寻到宋画祠,看到人了神情稍微一顿,而后便没来得及掩住一般“扑哧”笑了。 宋画祠一瞬间有些觉得莫名其妙,她刚想问,突然想到自己脸上的纱布,顿时心情抑郁了不少。 “你笑什么笑?!” 孟昭衍强忍住笑,缓缓走近,道:“昨夜太晚,本王倒是没有注意到祠儿脸上都带了伤痕,回头可要问问御医这伤势如何,断不能落下疤痕。” 他挥挥手,道:“都退下吧。” 随即身旁太监与宫女齐齐应是,而后慢慢退出去了,最后一个还贴心关上门。 孟昭衍这才走的更近,手不自觉抚上宋画祠的脸,轻声问道:“疼不疼?” 宋画祠愣了一瞬,而后下意识将身子后仰躲开孟昭衍的手,看他的表情一顿,立马解释道:“不是,你……你别这么突然,我……我还不习惯……” 孟昭衍了然一笑,道:“好,是我唐突了,祠儿不要见怪。” 宋画祠摇摇头,“不会,我也不是很疼,都是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孟昭衍点点头,指着桌面道:“祠儿继续用吧。” “先别,我先问你个事。” 孟昭衍一顿,而后道:“你问。” “昨夜姐姐是否来找你了?” “不是,宋三小姐是来找你,只是你那时候睡了……” “没事没事,都一样,你是怎么跟她说的,为什么我人说她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第233章 情缘再定 孟昭衍是几乎猜到只要宋画祠提到这件事情,就必然会问他这句话,只是他不知道所谓宋乔淑脸色不好这件事是谁告诉她的,不然现在也没这么多事情。 他其实是真的不想跟宋画祠提及宋乔淑的事情,一是因为介于宋乔淑在宋画祠心里的地位,他心中不免难受,二是因为宋乔淑可能对宋画祠心存芥蒂,故而他对宋乔淑的感觉实在不能算好,更是不喜欢提及宋乔淑这个人。 且另一方面,昨晚与宋乔淑的几句谈话,更是不欢而散。 所以当宋画祠问到这句话的时候,孟昭衍是下意识觉得头疼。 “祠儿你这是听谁说的?”孟昭衍问道。 宋画祠狐疑道:“你别问我谁说的,就需要回答我就可以了。” 孟昭衍看着宋画祠,莫名想到了什么,得到宋画祠刚醒的消息,他就放下手头事情来了。 宋画祠房里的人自然不会这么快知道消息,那么只能是先他一步进来的那位太监,孟昭衍查过行宫上下的人,都是原本行宫的宫人,跟孟廉枫没有什么牵扯的,不知道是不是谁有意无意地打点过的。 所以太监说了什么也只是按猜测主子心情来的,都是聪明人,会揣测宋画祠的心思,这才有这么一说,总的来说犯不成罪。 但是正是这无心种的一句话,将孟昭衍头疼的不行。 他按按眉心,回道:“宋三小姐来过问祠儿的情况,我照实而说罢了。” “怎么会?我明明没受什么伤,你到底说了什么?” 想到宋乔淑昨夜旁敲侧击的那些,孟昭衍原先还不知道要怎么防着宋乔淑,现在宋画祠这么一问,他却是不想再瞒着了,不管宋画祠对于宋乔淑有着怎样深厚的感情,都不能被宋乔淑拿捏着它任意放肆。 故而孟昭衍思忖片刻,他还是决定不把这件事瞒着了。 他道:“其实我猜测,昨夜宋三小姐夜半访问的目的,并非是为了来看祠儿的。” “什么意思?” “宋三小姐所说的话,重点并非在意祠儿的伤势情况,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宋三小姐得知祠儿与沈砚修一前一后回来,莫名有了不一样的猜测。” “猜测?”宋画祠想了想,问道:“有关于我和四皇子的猜测?” 孟昭衍点头,道:“自然。她意指自己猜测祠儿你与沈砚修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发生,毕竟两人一同从林中回来,回来的时间契机也相差不久,才有了这样的想法。” 宋画祠听完孟昭衍这样说,第一反应不是对宋乔淑存这样的心思感到疑惑和奇怪,而是急急辩解道:“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除了沈砚修救了我,我们再没有发生什么了!” 孟昭衍愣了一瞬,有些哭笑不得点着头,道:“我都知道,自然不会相信宋三小姐的言辞。” “姐姐怎么会这么说呢……”宋画祠捂着胸口,低下眉目喃喃着,过了片刻她抬起头看向孟昭衍,问道:“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孟昭衍表情一顿,“什么叫我是怎么想的?” “一开始我确实没想到会遇到沈砚修,后面发生那么多事情,也是我没有料到的,但是最后,你什么都没有多问我,就算姐姐那么说了,你还是没有多想,去责怪我,我……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宋画祠垂下眸,表情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但是孟昭衍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是因为自己没有缘由的信任而感动,或者,可以说是,心动了。 很多事情没有亲眼见到都是不能算真的,即便宋画祠怎么说,说得再清楚,如果孟昭衍还是不相信,她也算是没有什么办法。 但是孟昭衍没有丝毫缘由就相信了她,昨天她还以为自己说的那些话足以证明自己,因为她心里问心无愧,但是当知道就连宋乔淑都在怀疑自己时,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在孟昭衍依然选择无条件信任,所谓的感动,还是心动,是不可能没有的。 孟昭衍轻轻笑了笑,带着温和的气息道:“祠儿不必多想,这世上若是祠儿也在欺骗我,那么大概就没有什么人能够让我信任的了。” “我……我也不知道……” “你是知道的。”孟昭衍没有犹豫,直接抓住她的手,道:“你知道我身处的这个位置,知道我会遇到多少凶险,知道我的前身后路,如果没有你,就没有别的人了。” 那双眼,那双总是含着寒潭水的眼,此刻正用脉脉深情看着宋画祠。若说之前宋画祠还觉得孟昭衍对自己的感情还很远,那么此刻便是彻彻底底真真实实地感觉到了。 但是与之从前不一样的是,宋画祠再没有那样躲避与推拒了,她定定回望着那双眼睛,想要看清里面到底都装着些什么东西,为何比任何时候都更纯粹,都更闪亮。 而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眼睛里同样脉脉如水,那淡淡回望的眼神,正中了孟昭衍心里长久的期待。 孟昭衍没有想到自己下意识的举动,会让宋画祠产生这样的效应,当然这样的效应肯定是他想要看到的,原本由宋乔淑的事情带来的烦躁一一被宋画祠这样的眼神逼退。 不管怎么样,在孟昭衍心里,在意的还是宋画祠,她的心情,她的态度,她的想法,他都在尽力一一顾及着,没有哪一刻是放下和忘记的。 但是事实却并不只是宋画祠依赖孟昭衍,若是没有宋画祠的出现,孟昭衍的生活依然是惨淡一片,他为自己所谓的大业步步前进,可是前进的时候,既无动力,又无后助。 直到宋画祠出现的这一天,好像一切瓶颈都被打破。 那个原本该被他尊为上宾的靖王王妃,在不知不觉之中慢慢走近他心里了。 情爱之事,本是与皇室中人无关的,但是孟昭衍既然遇到了,却从未打算过放弃。 他抓着宋画祠的手又紧了几分,他道:“祠儿,不管别人说些什么,我都是相信你的,且你也要相信,我做的什么事情,都是为你好的。” 宋画祠顿了顿,没有抽开手。 对于宋乔淑的说辞,宋画祠还是有疑问的,“可是你觉得姐姐为什么要这么说?”   ☆、第234章 再派暗眼 孟昭衍想了想,按之前的想法实话实说道:“祠儿,宋三小姐听了传言就过来询问,你觉得如何?” “是不是姐姐担心流言会伤害到我,所以才来这样询问?” 孟昭衍就知道她会这么想,宋画祠对宋乔淑的维护心理实在太严重了,轻易动撼不得,他真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若是真的要揪宋乔淑的不是,正如宋画祠与沈砚修的事情一般,他没有丝毫证据,宋画祠又何必要相信。 尽管之前已经说了要她相信自己的话,但是以宋乔淑在宋画祠心里的分量,这句话真的可以忽略不计。 “祠儿若是这样想,我也说不出什么话,只是日后千万要小心着,切不可马虎了。” “我明白的。”宋画祠坚定点头。 孟昭衍心中微叹,若是她明白自己也不会那么忧心了。 宋乔淑到底仍旧被限制着,出不了什么大事情,宋画祠身边都是孟昭衍的人,若是小心看顾着也能免去很多麻烦,就先将宋乔淑放下。 孟昭衍也不是那种会打无把握的仗的人,等到宋乔淑自己露出端倪后,一切就都见分晓了。 “不多说了,粥凉了,我吩咐人再给你热一碗,喝完便不要多走动了……” “我……” 宋画祠刚张嘴想要辩驳,就被孟昭衍打断了,“我知道你伤势不重,不是因为这个,现在孟廉枫和宋枝瑶的情况不容乐观,我们这边必然会遭到他们的报复,我是担心你怕你出事。” “我能出什么事……”宋画祠下意识反驳,当孟昭衍的眼神动了动时立马收声。 她能出的事情还真不少,且次次都是遭别人陷害,孟昭衍不得不多加防范。 得到消息孟廉枫和宋枝瑶今天早上才被找到带回来,皇帝那边也没有交代直接叫来御医。 孟廉枫受了大大小小内伤加外伤,情况颇为严重,宋枝瑶四肢筋脉被断,要长成肯定要废一番功夫加时间,在这期间,孟廉枫和殷商一日不动手,就奇怪一日。 他们定然要睚眦必报,孟昭衍的防范不能因一时得意而松懈,虽然比起孟廉枫他们,宋画祠的伤还真的算轻的。 只是真正苦的人是沈砚修了。 可能是一早上事情太多,宋画祠还没来得及想,竟然直接将询问沈砚修的情况给忘记了,孟昭衍自然开心。 对于沈砚修他真的是没有顾忌了,宋画祠对他的重视自然达不到宋乔淑的份上,若是沈砚修想越雷池一步,他定然叫人有去无回。 打听过来的情况是沈砚修经过一晚上治疗,伤口初步处理了,失血过多仍旧在昏迷着,只是生命迹象并不显微弱,算是个好消息,若要讲给宋画祠听,他也不怕宋画祠再为沈砚修分神了。 孟昭衍嘱咐好宋画祠好生休息,便不再多言出了房门。 暗处的部署他已经做好了,现在在行宫,左右离不开皇帝的眼线,纵然他有禁卫军统领周准可以用,但是他不能明着私调禁军,不然周准这个他好不容易扶上去的人就又可能被拉下来。 这件事他必须好好想想,明处的军队部署都是个大问题。 “废物!” 孟廉枫有气无力的一句话就能让他一阵猛咳,可是他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原本趾高气昂的人现在只能躺在床上靠几罐药汤吊命,他心中何其不甘又有谁能知道。 “属下办事不力,请主子责罚!” 孟廉枫一把将手上的空碗甩出去,正砸在跪在床榻前那人的额头,“责罚有什么用?!为什么得知情况不对没有及时赶过来,本皇子现在这个样子,就是拜你们办事不力所赐!都是一群废物!” 那人复垂下头,孟廉枫现在基本上没有什么力气,连大喊出声说完都要喘两下,故而方才那一摔并没有多少疼痛。 但是对于跪着的人来说,没有办好主子吩咐的事情已经是最痛苦的凌迟了。 “请主子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孟廉枫捂着胸口讽笑道:“好,好,你们还想将功补过,还真是聪明!可是本皇子要孟昭衍死,要他死,知道吗?!你们谁能做到!告诉我,你们谁能做到!” 如果能做到的话他现在也不该是这个样子,早该高枕无忧了。 孟昭衍身边戒备重重,想要接近都是难事,也就是宋画祠他能靠宋枝瑶多接近几分,想要对付孟昭衍,孟廉枫还远远不够格。 得来的回答自然是沉默。 孟廉枫也是一时气话,不到紧要关头,他不会冒这个险去独自计划刺杀孟昭衍的,但是不刺杀,他心里还有别的想法。 从宋枝瑶那里得来的消息关于孟昭衍腿疾是否复原的消息还没有确定,孟廉枫打算一步一步来,先把这件事给弄清楚了。 原先花的那些功夫都没用,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也只能像之前那样守株待兔了。 幸运的是即便狩猎一事惨淡收场,皇帝慰问过众人之后还没有开始提及回都的事情,他还有时间去做这些。 “继续派人盯着孟昭衍,这次做的隐蔽些,不能再让人发现了,若是有情况,第一时间向本皇子汇报。” “属下明白!” “退下吧,”孟廉枫挥挥手,“若是这件事再做不好,提你项上人头来见。” “是!” 随即一个转身,孟廉枫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人已经不见了。 昨日那场消耗战将孟廉枫打得筋疲力尽,且不论皮外伤数不尽,猛然收回内力的后劲就够他受的了。 今日一早等御医给他疗伤后,他特派人带着御医去了皇帝那,只说是遇到林中凶兽暂且不敌故而受了些伤,有御医佐证皇帝听听也就算了,不会深究。 即便这样说着有些丢人,但是至少不会败露太多。 宋枝瑶那边的情况同样麻烦,她虽然伤的不重,但是手脚算是尽断,四肢在恢复前根本不能动弹,现在在床上整个就是一个废人。 且这伤若是养不好,日后还会耽误行动,孟廉枫可不想皇帝这御赐的婚事最后让他娶回来一个连孟昭衍都不如的废人。 他还要费心多派人照顾她,心力交瘁一般难比。 然而一切比起孟昭衍带给他的恨终究都是轻的,他这回一定要查到孟昭衍到底有没有复原,好压下心里皱起的边。   ☆、第235章 毫无所获 按孟廉枫的要求,派出去的人一部分暗中安插在宫人里,一部分在暗处默默观察,但是即便他们小心再小心,也逃不过孟昭衍在周围设下的眼线。 孟昭衍在周围加强警戒不是没有用的,当天就把人一一查了出来。 午后,周准在书房窗前打了个暗号,等了片刻,孟昭衍徐徐打开窗子,随即听到一阵风声,窗户随即被关上,周准一人站立在孟昭衍面前。 “何事?” “禀告王爷,孟廉枫的人再次如之前那般出现,这次比较隐秘,但还是被我们的人发现了。” “如之前那般?” “是,他们只是在暗中安插人手,看着不像要动手的迹象,大概只是想侦查些什么。” 孟昭衍抬头看着周准,疑惑道:“孟廉枫的情况怎么样?” “孟廉枫现在还负伤在床,基本没有行动能力。” 这与孟昭衍想的相差无几,孟廉枫受伤颇为严重,短时间内没法复原的情况下是不会轻举妄动的,就算他想做什么,也有诸多不便。 故而这样草率而突兀地派人过来,以孟廉枫的头脑,应该就是如周准所说,想要侦查些什么。 联系上次,孟昭衍猜测两次孟廉枫的目的大概都是一样的,只是这个目的他始终不清楚罢了。 “王爷,需要将人处理掉吗?”周准问道。 孟昭衍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户,沉思了片刻,而后摇摇头,道:“不必了。” 周准有些不解,“为何?” “你心里是如何想的?” “属下以为,孟廉枫的人必然不怀好意,若是在安排什么后续计划,我们只怕会防不胜防。” 孟昭衍略笑了下,道:“你想的很好,不过我们并非按兵不动,只是现在这样突兀出手,难免会打草惊蛇,你可想过?” “自然是想过的,只是属下以为还是主动出击的好。” 周准看向孟昭衍,带点不确定的眼神,因为他心里也不确定自己的想法,只是一种浅层的想法。 孟昭衍对上他的目光,笑道:“你说的没错,只是本王现在还并不想出手。” “为何?”周准不解。 “其一,我们与孟廉枫现在身处行宫,势力范围都是波及不到的,若想出手,限制难免过多,最后必然得不到多大效应,是为无用之功。” 他转过身子,从桌案后方离开,道:“其二……” 他蓦地执起桌案上笔架一支纤细毛笔,单手用力,手腕一转,转瞬之间直直摄入角落房梁上,随即只闻一声闷哼,一人身着黑衣,从无光的黑暗处隐现,随之栽落在地上平地。 周准抬眼看过去,就见那人喉间笔直插入着方才在孟昭衍手中转动的毛笔,那人的面目被黑色面巾捂住,见不到神情,但是那双眼里的震惊却被定格在这一刻,异常明显。 这自然是孟昭衍动的手,那人方一进屋站稳位置,耳中话未听全,就被孟昭衍一笔射中喉咙,死时一息未咽。 周准是知道孟昭衍内力深厚至不可测的,但是他从未敢丈量过这个深到底有多深,方才那人进屋时周准还未察觉,而孟昭衍一心二用都被他给发现了,此时周准不得不被惊艳三分。 孟昭衍淡淡收回手,仿若方才的事情没有发生一般,又退回书桌后方,道:“其二,孟廉枫现在还没有与我们明面相斗的实力。” 看来后一句才是重点,这不是在京都,若是孟廉枫想动手,必然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所以孟廉枫此举肯定有他别的目的,他不是那种会用这样笨拙的方法来单纯扰乱孟昭衍的视线,派出的人定然有所目的。 孟昭衍要求的,就是这怎么也猜不破的目的, 到现在,他还没有将事情联想到自己的双腿,因为在人前他从未表象,人后也是在只有宋画祠的时候才偶尔服用药物那么一两次,多的时候没有。 孟昭衍的谨慎常人难比,故而即便孟廉枫多次派遣人手,依旧很难发现什么,若不是宋乔淑,恐怕孟廉枫再怎么观察,也看不出什么。 守株待兔不过如此了。 孟昭衍没有解释过多,只道:“本王要了解清楚孟廉枫的目的是什么,所以打草惊蛇的事情千万不能做,你只需暗中部署,不能让他们闹出乱子即可。” 周准会意,双手扣拳于胸前,铿锵道:“属下明白。” “去吧。” “是!” 周准离开后不久,就有暗卫出现将那人的尸体带走,稍作收拾,书房便又恢复到之前的样子。 人手派出去多天,孟廉枫的伤势有了回转的趋势,这几天他都有意无意叫人另一方面也从宫人那里打听消息,与暗中蹲点的人得来的消息基本无二,都是一无所获。 孟廉枫早猜到是这个结局,却还是被气得不轻。他现在勉强能下床了,看着窗外天色阴郁道:“不日父皇即要回宫,若是在那之前还是没有任何本皇子想要的消息,你们一干人等,都不必跟本皇子回去了。” 跪在他身后的人一顿,随即垂下眼道:“属下明白。” 孟廉枫挥了挥袖,懒得说话,那人身形一闪,随即隐没,一声命令如同重山一般压在那人心头。 想要从孟昭衍那儿寻找破绽,实在是难上加难,就算那么多人同时轮班盯着一个人,还是没法找到什么。 孟廉枫急火上头,这边宋枝瑶又来犯他的忌讳。 “我要见五皇子殿下,别拦着我!” 宋枝瑶坐着宫人打造的粗制座椅,在孟廉枫殿门前大喊。 孟廉枫除了第一日将御医派给宋枝瑶,后面再送来一些名贵药材,就放着宋枝瑶不管了。 宋枝瑶原本还想着孟廉枫伤势未全且正在气头上,便没有去找他,但是这么长时间一过,她就有些坐不住了,但是更没想到的是当自己来之后,孟廉枫殿门前的人就好像不认识她一样将人阻拦在外。 一再被激怒,宋枝瑶大家闺秀的形象也不必再维持。 声音自然传不到孟廉枫所在的內殿,只是宫人在宋枝瑶来之后已经把消息传来了三遍,孟廉枫不想管,也不胜其烦。 “叫人将她打发了。” 来传信的太监颇为为难,道:“殿下,宋大小姐说见不到您,她就不回去。”   ☆、第236章 寻找突破 “本皇子的命令你们都不听了吗?!一个人还赶不走了?” 那太监立马直直跪地,膝盖与地面碰撞发出闷响,太监趴伏在地上,高声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还不快去!” 太监立马急急起身,拎起衣摆就往外跑,孟廉枫蹙眉看着门口,一想到那天在树林之中发生的事,他就觉得耻辱。 生来这么多年,他从未遭逢过如此失败的场面,孟昭衍没事不说,自己还弄得伤痕累累,且这么久过去仍未复原。 孟廉枫心里有气,当然不想见到宋枝瑶。 而另一边宋枝瑶被宫人撵了三四遍,也是烦不胜烦,她今日一定要见到孟廉枫。 气性上头,宋枝瑶也并非十分鲁莽之人,孟廉枫应该是不想见她的,但是她又不想偃旗息鼓,只能想其他办法了。 “你让我见到殿下,我有要紧事需要跟他说。” 太监难为道:“大小姐不如将事情先告诉奴才,奴才好转递给王爷。” 宋枝瑶拧起眉,道:“不必,这是机密,又怎么可能让你知道!你就这样跟殿下说,若是不说,回头出了什么事,你可担不起!” 那太监不过是个传话的,常年在行宫呆着,未见过什么世面,被宋枝瑶这么一恐吓,顿时失了主意,且他已经多次来回传话,真正不想再去面对孟廉枫那张写满阴郁的脸。 “宋大小姐,您别为难奴才,殿下的话就是这些,奴才已经给您带到了……” “废话少说,你就这么去跟殿下说,他自己会明白的!” 宋枝瑶强硬打断,一句话将那太监再次打入谷底。 没有什么别的办法,那太监只得应下了,而后转身朝里走,走到內殿,孟廉枫再次见到来人,就知道外面发声了什么,顿时气从心起。 “废物!人还没走吗?让你替本皇子传个话都传不明白,要你有何用?!” 太监畏畏缩缩地跪在地上,结巴道:“殿下、殿下饶命,是宋大小姐,说她……说她有事要与您说,奴才让她将事情告诉奴才,她还说这是机密,只叫奴才来告诉殿下一声,奴才不敢不从啊!” 太监趴伏在地上,汗水成滴往下淌,心中再多惴惴不安,但是头顶上依旧没有什么声音传来,一时间他还真不知道要做什么。 孟廉枫也是一愣,听太监将话说完,他就下意识觉得这是宋枝瑶的权宜之计,但是反过来想,他现在正困在侦查孟昭衍的局里,若是能从宋枝瑶那里得来什么信息,也不妨是件好事。 左右见她一面也没什么大不了,孟廉枫沉思良久后,摆摆手道:“去,宣她进来吧。” 太监一顿,头都不敢抬,应了一声吼直接从地上爬起来,而后朝外走,心里想的是没想到五皇子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也许那宋大小姐真有什么要紧事要与五皇子说,幸亏他这次没白来。 将宋枝瑶带进內殿见到孟廉枫,太监的责任也就做尽了。 他看了眼看都不看一眼宋枝瑶的孟廉枫,暗自咋舌,随后将门关上,招呼周围的宫人都退下,便默默地也走了,这一场风波,算是彻底与自己无关了。 宋枝瑶的轮椅没有孟昭衍的方便,被人抬进內殿后,还得自己再转动轮椅朝前走,能见到孟廉枫,今天已经算是成功了一半。 “你到底有何事?”孟廉枫皱着眉看她。 宋枝瑶抓紧手,方没有让自己过多颤抖,她闭了闭眼,道:“五皇子殿下沉寂多日,我特来看看殿下。” “废话少说!” 宋枝瑶破天荒地笑了,她算是看出来孟廉枫为何那么不想看到自己了,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在为之前树林里遭遇围攻一事心急,大抵是在找办法回击一次,但是一直没有眉头罢了。 孟廉枫可绝对不会是那种吃了亏却只白白受着的人。 “你笑什么?”孟廉枫眉蹙得更深。 “笑殿下郁结于胸,却无方可解。” 孟廉枫嗔目道:“你敢!” 宋枝瑶淡淡道:“殿下先莫要生气,不如跟我说说殿下有何郁结,我或许有法子可以解殿下心头的烦恼。” 孟廉枫转过目光,看着宋枝瑶道:“你哪来的法子?” “殿下是要对付靖王殿下,我可说的对?” 这件事自然不用猜,稍微想想就知道孟廉枫在烦恼什么,他除了会对付孟昭衍时带些烦恼心思,其他时候也不会这样了。 孟廉枫目光带了些狠意,当初孟昭衍腿疾复原的事情还是宋枝瑶告诉他的,现在他在这里愁眉苦脸,宋枝瑶却毫无顾忌一般。 他道:“你当初告诉本皇子孟昭衍的腿疾复原,到底有何依据?” 宋枝瑶愣了一下,没想到孟廉枫想的还是这件事,她当初的不安已经有些退却了,唯独孟廉枫还记着,看来这次他是想将这件事好好利用一番,但是到底怎么利用,还是要看他能不能查清真相。 故而孟廉枫应该是再为这件事头疼着。 宋枝瑶心中有了计量,想了想道:“没有依据。” “没有依据你跟本皇子这样说!” “殿下不要动怒,如果想要探清真伪,我或许有办法。” 这话正中孟廉枫心头,他立马问道:“你又有什么办法?” “殿下知道,靖王殿下身边戒备重重,想要从他身上寻找突破口,是困难非常的事情。” 孟廉枫敲了敲桌子,示意她继续说。 宋枝瑶似乎得意地笑了笑,缓缓道:“但是靖王殿下身边却有一个致命的突破口……” 她说到这里蓦地顿住,声音拉长,含着突兀笑意的眼睛定定看着孟廉枫。 两人对视了片刻,而后默契十足地同时喊出来那个名字。 “宋画祠。” “宋画祠!” 两人语气不同,但是意义已经到了,孟廉枫如同茅塞顿开,他双手一拍,眼神放空,明显是在寻思什么事情。 宋枝瑶明白自己说的这些话孟廉枫是听进去了,便继续道:“靖王殿下对宋画祠的在意程度殿下您应该也是有所耳闻的,且据我所知,这并不只是传言,事实上,靖王殿下对宋画祠确实是疼爱有加。” 单看宋乔淑的态度就知道孟昭衍对宋画祠的态度如何,不然她也不会暗中愤恨与嫉妒宋画祠至此。   ☆、第237章 目标转移 孟廉枫接而道:“所以你想让人从宋画祠入手,查探孟昭衍的真实情况?” “正是如此。”宋枝瑶点头。 “可是宋画祠一心向着孟昭衍,又怎么会告诉我们实情?” “并非是由她的嘴来告诉我们。殿下,您大可以将宋画祠推入危险境地,且看他已经复原了的孟昭衍救还是不救。” 孟廉枫一顿,确实是这个道理。 宋枝瑶也算是从宋乔淑那里得来的灵感,宋画祠当初被她推入井底受重伤时,便是孟昭衍在旁看护照顾,如果宋画祠再出什么事,那么必然孟昭衍必然也会出手。 但是孟廉枫转而又问道:“你这样做,无非是想借本皇子的手,替你铲除宋画祠罢了,本皇子凭什么相信你?” “殿下,如果这样说,那不失为是个一石二鸟的好计策,您既可以看清楚靖王到底是否痊愈,也可对他身边的宋画祠造成威胁,不管哪一点,对于殿下来说都是不吃亏的。” “那你呢,你心里又是如何想的?” 宋枝瑶愣了一下,而后垂下眸道:“我自然是希望这样做的,毕竟殿下也知道,我与宋画祠,算是也有不共戴天的样子,所以能看到宋画祠受伤,我心里自然是再好受不过。” “你可真是想了个好计策!” 孟廉枫的语气可绝对不像是夸奖,不过比起先前,他的烦躁已经压下来很多。 宋枝瑶说的其实并没有什么错,孟廉枫听完也是持同意的态度。他更多想的是尝试,如宋枝瑶说的,左右于他没什么坏处,尝试一下也没有什么不可。 他沉吟片刻,人手部署向来不是他管的事情,他只需要下命令即可,最后事情成败与否,也都与他无关,他也只需要下命令即可。 宋枝瑶来一趟s终于没算是白来,给了孟廉枫一个准头,他点点头,道:“既然没别的事情了,你便先回吧。” “殿下……”宋枝瑶犹豫道:“殿下,我想问一下关于我的伤势的问题。” “怎么?御医没有告诉你吗?” 当然是告诉了的,御医说这能不能痊愈全靠造化,宋枝瑶听了就心慌,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什么造化不造化的,随便一点儿时间就够宋枝瑶一阵好等,她可不是那种慢性子,要等那么久,宋枝瑶只怕自己日后奔溃。 宋枝瑶对割断自己四肢的孟昭衍实在怕不起来,她有的只是畏惧,所以当然不敢提对孟昭衍的怨怼,自动悉数转移到了宋画祠头上。 如果她最终没能站起来,凭她的心思,最终不知道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她道:“殿下,我只想知道,我会不会成为一个废人?” 孟廉枫闻言讽刺一笑,道:“呵,你手筋脚筋皆被挑断,还想复原?简直是痴心妄想!” “殿下!” 宋枝瑶心中一震,眼瞳微睁,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殿下,这……可说的是真?” “本皇子还能骗你不成?” 宋枝瑶不受制地后退了半步,身子将要撑不住一般直直倒坐在轮椅上,她看着虚空,目光发直,面容惨淡一片。 孟廉枫兀自笑了笑,道:“不过看在你今日给本皇子出了个主意的份上,本皇子还能开恩叫人给你治疗,毕竟……你也是我日后要娶进来的人。” 孟廉枫考虑的不错,若是宋枝瑶出了什么事情,婚事不成,因着是殷商与殷妃暗中促成的婚事,皇帝心里大抵是不高兴的,到时候触怒天威,得有的他们受的,不仅孟廉枫会受天子之怒,且宋太傅也该同被牵连。 他们这一股势力,指不定得如何削弱。 他现在不讨皇帝的喜,自然要小心谨慎走每一步。 这话对于宋枝瑶来说如救命稻草,她猛的看向孟廉枫,颤着声道:“殿下……如若能救回我的手脚,我什么都愿意为殿下做!” 孟廉枫听听也只是听听,他不屑地摆摆手,道:“不必了,你不给本皇子惹事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日后对付宋画祠的心思要收敛住……” “为何?” “呵,就以你的脑子,想不出万全的法子,最后只能如先前那般受苦,日后你成了本皇子的人,出了事还得本皇子替你兜着,你可明白?” 宋枝瑶缓缓点头,道:“我明白了,谢殿下。” “退下吧。” 宋枝瑶来时的心情绝对没有走时的抑郁,虽然孟廉枫说了能找到方法就她,但是她明白,如果自己对孟廉枫再没有价值了,这个“救”,也只能是口头的救。 她魂不守舍地离开,身后孟廉枫已经在安排计划了。 他叫来人,问道:“孟昭衍身边到底安排了多少人手,知道吗?” “禀告主子,禁卫军前后五百人,暗卫百人。” 这么多,孟廉枫都不禁咋舌,禁卫军先不算,那是皇帝特派遣给众人的兵马给予保护,有周准在,派去孟昭衍寝宫的人必然不会少。 但是单说暗卫,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一百人加起来,就是把整个寝宫的军队派出来挡杀,也可以游刃有余地离开。 孟昭衍的小心谨慎就在这一块足以体现,他并不是怕孟廉枫有所动作,这些人,可以说是变相地派去保护宋画祠的,只是别人不知道罢了。 果然,孟廉枫问道:“那宋画祠呢?” “这……”那人迟疑道,显然是并不知道,没有孟廉枫的命令,谁也不会注意到他身边的宋画祠。 孟廉枫也不为难他,只道:“派人去查,本皇子需要快速知道结果。” “是!” 随即那人便飞身离开。 孟廉枫是听进了宋枝瑶的话,准备将目光放在宋画祠身上,即便这样针对一个女子的做法甚是下流为人不齿,但是他依然觉得情况紧急之下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禀告主子,那边派来的人转移目标,将视线转移到了王妃身上。” “王妃!” 孟昭衍蓦地一惊,但随即就想到了为何孟廉枫会这么做,无非是觉得宋画祠身上好找突破口,借此来步步紧逼他罢了。 但是他是觉得不会让孟廉枫这样做的,即便自己受到伤害,宋画祠也一定要万无一失。 “一个活口不留,全部斩杀,若是后续还有人来,皆是如此。” 禀告的人愣了一下,注意到孟昭衍一瞬间阴郁的神色,却不敢多说什么。 “是!”   ☆、第238章 夜间行刺 “禀告主子,派去的人……” 孟廉枫额上青筋微动,“如何?” “都被靖王的人给斩杀了,未留一个活口。” 孟廉枫先是一惊,随即便意识到看来宋枝瑶说的没有错,孟昭衍对宋画祠的在意程度真的非比寻常,如果从宋画祠入手,是真的有几把胜算的。 但是另一方面,宋画祠身边戒备重重,想要下手,也颇为困难。 “我们这边还剩多少人?”孟廉枫问道。 那人粗略计算下,答道:“除却禁卫军营派遣的人,还剩三百余人。” 两相对比,孟廉枫这边实在惨淡,因为之前多次在孟昭衍身边派遣眼线都被除尽,故而现在人手少的可怜。 想要动手,基本上算是以卵击石了。 但是孟廉枫到底目的并非是要真正伤害到宋画祠,他只是想借宋画祠来间接观察到孟昭衍的情况。 “再派人去查,这次不用人多,将消息带回来就行,找宋画祠身边警戒最轻的时候。” 那人不甚理解,问道:“只是侦查,不动手吗?” 这个问题无形之中戳中了孟廉枫,他闭了闭眼,道:“我们现在有这个能力吗?” 那人顿时了然,下意识紧张起来,而后道:“属下明白了。” 孟廉枫揉揉眉心,叫人下去了。 这边宋画祠当然想不到孟廉枫要对自己下手,她来苍山行宫的唯一目的就是寻找苍顶草,所以等到事情暂时稳定下来,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就是苍顶草的路径。 所以宋画祠也整日窝在房间里不出门,孟昭衍自然赞成她这样做,孟廉枫的心思他还不知道,局势未明,他不可能让宋画祠涉险,故而身边的警戒严了许多。 夜里孟昭衍与宋画祠同寝,通常这个时候守卫与暗卫都会退居,如果有事情发生他们才会出现,紧急情况下,孟昭衍就算双腿不能动弹大概也能将宋画祠保护周全。 孟昭衍特地给宋画祠讲过去往苍顶草的各种路线,宋画祠一一做过标记,在房中研究了几天,终于下定了结论。 在孟昭衍晚间回房时,她把地图平铺在桌上,指给孟昭衍道:“你看这里,这里有个天梯……” “慢着。” 孟昭衍苦笑不得,他还刚回来,没歇半口气,就被宋画祠抓住说这种事情,宋画祠的决心还真是让人头疼。 “怎么了?” “给你倒杯茶。” 宋画祠不明所以,摆手道:“不用,我继续说。” 孟昭衍点点头,做出一副倾听模样,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要配合宋画祠的。 “你说。” “这条路,你说有个铁质架桥是吗?” “是,但是我当初跟你说过,这座桥年久无人踏足,更不谈休整一说,如果有人踏上去,难保不会出事。所以当初我给你说过的是想都不要想。” “你先别急,其实周围的路我都看过了,也都是这样有路不能走的情况,两相一比,我还是觉得走这个桥最实际,而且,丈量下来的距离,这里是最近的。” 孟昭衍皱着眉看她,问道:“你知道桥底下是什么吗?” 宋画祠摇摇头,但是心里已经有了揣测,悬崖底下万象皆生,一旦掉落,那就再不可能有她上次与沈砚修那样的幸运了。 孟昭衍看到她的表情就了然了,接着道:“你心里应该清楚,如果没有万全的办法,我是不会让你去的。” “孟昭衍,苍顶草的位置有多凶险,当初书里也是讲过的,你并没有反对我这么做,现在又为什么百般否定我的想法?” 宋画祠没有生气,她是真的不解,没有亲临苍山情况,她不知道那是怎样的凶险,而孟昭衍是清楚这点的,故而她才想去试试。 “书里所说确实不假,如果现在整个苍顶草只有你我二人的势力在这,我固然是可以让你去的,但是现在……” 孟昭衍缓缓摇了摇头,宋画祠随即了然,“孟廉枫?” “自然。” “可是不是听说他现在正在养伤吗?” 孟昭衍顿了一下,而后道:“其实我现在也不太了解他的真实想法,但是他确实还没有收手,就在昨日,我们刚刚解决了一波他的人。” 宋画祠心里一惊,她自己风平浪静地在房间里想着事情,却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那我们该怎么办?” “短时间内还是不要出去的,我已经在周围设防,应该是没有什么危险的。” 宋画祠转念一想,摇摇头道:“可是你这样想,短时间内孟廉枫的伤势依旧没好,这个时候如果我们去的话,他大概还鞭长莫及,但是时间一长,等他的伤势好了,到时候我们的危险不就更大了吗?” 她考虑的不错,一个孟廉枫还不怕什么,怕的是从京都调过来的人手,现在孟廉枫即便就往来信件向京城那边说明情况调来救兵,路上耽误的时间对于孟昭衍来说也是个空档。 但是如果时间一长,他们的人马到了,到时候想做什么都是白搭。 怕的不是孟廉枫,怕的是这样艰苦的路线上孟廉枫推波助澜,到时候天时地利人和都让给孟廉枫了,孟昭衍再怎么强大,能不能护宋画祠周全还未可知。 “那你是如何想的?”孟昭衍问道。 宋画祠道:“我的想法是我们现在就走,派够人手,以防不测。” 宋画祠的目光坚定看着孟昭衍,显然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孟昭衍权衡片刻,缓缓道:“好,那就按你说的办。” 只听长呼一口气,宋画祠笑着将地图收起来,正想着转身将地图放在桌案上,就感觉到腰间一支有力臂膀抓着自己,将自己的身子往旁边拖,随即一阵旋转,宋画祠被孟昭衍按在怀里,他身上清香的气息进入鼻息。 “什么情况?” “没事,先别动。” 宋画祠难得乖乖呆在自己怀里,孟昭衍多想这一刻停的久一些,随即门外传来一阵窸窣响声,就听侍卫的声音大声传来。 “禀告王爷,夜闯刺客,现已伏诛。” 刺客手法拙劣,趁宋画祠松懈之际进行行刺,但是被身后孟昭衍一眼看破,及时挽回局面。 话落,孟昭衍主动将宋画祠放开,问道:“可曾受伤?” 宋画祠低下头道:“没有。” 孟昭衍点点头,对外面道:“都下去吧。” “是!”   ☆、第239章 确定实情 宋画祠低头看下去,这才注意到孟昭衍站起来了,她问道:“你用药了?” 孟昭衍一愣,随即点头道:“是。” 孟昭衍一般在见宋画祠的时候都会用药,也是为了以防不测,药效发作不能立即,他这样做也算是有备无患。 就像是这次一般,宋画祠绝对躲不过那暗器,也全都要靠他。 这次不出意外又是孟廉枫的人,如果想破开他的重重防线,不知道还要花多少功夫,也难为孟廉枫如此果断上来送人头了。 事情后续他还要了解,故而孟昭衍交代道:“我出去看看,你先休息,这件事我们明天再谈。” 宋画祠点头道:“好,你去吧。” 受惊只是一瞬,她到底冷静,看来真的应了孟昭衍那句话,哪里都不安宁。 孟昭衍出去后,周准已经带着一队人马待命,看到他随即敬礼道:“属下来迟,请王爷责罚。” “不必了,具体情况与本王说说。” 周准道:“前来的人兵分两路,一路行调虎离山,另一路突破重重包围将刺客送进来,统共折煞不少人马。” 不管杀了对方多少人,差点威胁到宋画祠的性命都是不容乐观的,孟昭衍皱眉道:“这样下等的计策都会中招,周统领还需好好反省!” “属下听命!” 孟昭衍挥挥手,“罢了,退下吧,加强防卫。” “是!” 孟昭衍一再加强防卫此举使得禁卫军营的人人心惶惶,神经都被提起,故而一有刺客来犯都有些严阵以待的样子,孟昭衍了解这点,故而没有多说,状态还需他们自行调整过来。 再进屋时宋画祠还坐在一边等着他,看到人来了,立马问道:“是什么情况?” “调虎离山罢了,对方折了不少人才将一个刺客送进来,虽是得不偿失,但也是个威胁,以后还得万事小心。” 宋画祠了然,道:“我明白的,你也要小心。” 孟廉枫斜倚在床榻上,双目微闭,看来是养神模样,忽然一阵风过,将桌案上的灯火吹灭,而后闪了两三下,灯火复又点亮,看似沉寂的一幕,孟廉枫也随之被惊醒。 他招招手,立在一旁的太监就垂下头,带着一干人等慢慢退出去,待片刻后,殿中的灯火倏地全灭,黑暗中,孟廉枫缓缓睁开双眼。 “有什么消息吗?” 有人悄然跪在孟廉枫身前,身着黑衣,全身沾染着凉气,看着就是刚从外面回来的人。 “回禀主子,靖王殿下,当真可以站立。” “什么?!” 孟廉枫心中大惊,身子蓦地坐直,眼瞳猛然睁大,他看着虚空,喃喃道一句话,“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没人能了解他此刻那震惊之余带着的惧怕,一个孟昭衍,瘸腿的孟昭衍,他尚且斗不过,不知道其真实实力,更难谈与之匹敌。 而现在,孟昭衍的腿疾一旦复原,他便与常人无异,对于孟廉枫来说,最致命的,就是正常的孟昭衍便有了夺嫡的资格,这是殷商与殷妃当年做的好戏,让孟昭衍成为废人,这便算是绝了他夺嫡之路,但是现在,仿似这条路,又开始重新为孟昭衍开启。 看来宋枝瑶说的当真没错。 “是如何发现的?” “属下人等用调虎离山之计将刺探之人送进去,虽然局势惨淡,但是对靖王王妃行刺,算是情况紧急,当时护卫尚未到位,故而王妃身边无人保护,这时候出手,只有靖王一人可以维护,而靖王,也确实如此做了。” “你是说,是为了宋画祠?” 那人反应了一阵才明白他口中的宋画祠是指谁,而后点点头,道:“是如此。” 再次被宋枝瑶猜中,孟廉枫心中对她的认可多了些,但是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间,他继续问道:“你又是如何看到的?” “属下一直跟随着队伍,从未出手,混乱场面下只需在角落里沉默呆着即可。” 丧生了那么多人,最后只剩下这一个还能回来,孟廉枫不问到底去了多少人,他也不在乎,递给京城的信笺已经送去好一会儿,只需再等个几日,他就有新的人手可用了。 更重要的是,他算是真的确认了孟昭衍的腿疾复原了,为保万无一失,他又问道:“孟昭衍站立时也曾有什么特殊动作?” “未曾,动作完全与常人无异。” 看来孟昭衍已经治愈腿疾有一会儿了,不然瘸了这么多年的他怎么可能突然之间连适应都没有就可以随意使用双腿了,且与常人无异。 “好,好,这次办的不错,先下去吧。” “是。” 那人一走,全殿的烛火复又点亮,随即门外传来太监的声音,低声问道:“殿下可是需要就寝?” 孟廉枫的心绪一时把握不住,一是想到自己费劲心机终于把握准确消息,这次的试探总算是有了用处,故而他高兴不已,二是对日后孟昭衍的行动的担忧。 如若孟昭衍腿疾复原了,若是有一天皇帝归天,他真的不知道还能不能压制住孟昭衍的势力,纵然他身后有一个殷商还在掌控大局,胜算有几成依然未可知。 所以孟廉枫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在皇帝还能对孟昭衍牵制时,他先发制人。 孟廉枫缓缓道:“进来吧。” 随即两队人马鱼贯而入,各有各的事做,孟廉枫按下心绪,被人伺候着就寝。 寻找苍顶草的事情彻底被抬上日程,孟昭衍一边看着宋画祠安排,一边叮嘱着防卫各方动向,风平浪静之下,他还是不知道孟廉枫的心思到底是什么。 自那日行刺过后,孟廉枫算是又白白折了大队人马,现在确实正是要偃旗息鼓的时候,但是孟昭衍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至于是什么,当然不可能知道。 所以孟昭衍只能在防卫方面加强监管,另一方面宋画祠要出门,防卫之事还需调动。 周准属于禁卫军营,通常来说只有皇帝能调动禁卫军,故而若是他们想出门,禁卫军是带不了的了,只能带孟昭衍的暗卫及部分府兵。 暗卫受到限制过多,不能轻易出手,这样他们的势力无形之中再次被减弱。 所以一切只能尽快,赶在孟廉枫现在还没有能力的时候,将一切部署好。   ☆、第240章 出行 孟昭衍上路就在这几天,与皇帝草草说过带着王妃游玩,理由虽然薄弱却也正当,皇帝点点头准了,两人带着暗中人马就此上路了。 而这边来自京都的信笺已经加快送到了孟廉枫手里,殷商的意思还是让孟廉枫轻举妄动,但是以孟廉枫的想法,他若不先发制人,将孟昭衍定死在苍山,日后回到京都再想动手,到时候若是想做都不知道能不能做成。 所以孟廉枫再次不理殷商的劝告,看到殷商在信笺里说明已经派了人手过来,便准备趁此机会对孟昭衍下死手。 他想的还算清楚,将孟昭衍杀死在苍山处,得到消息知道孟昭衍已经跟宋画祠单独出去了,这无疑是个大好时机,只要他成功了,回头将后手收拾干净,再随便扯个不甚失足坠死的理由,就算是有人想要追究,也追究不到他的头上。 再者,苍山地险是举国闻名的,如果孟昭衍死亡的消息传出去,也不怕别人会怀疑。 对了,其中还有一个宋画祠,将两人顺带一并除了,便是再好不过。 孟廉枫将算盘打得极妙,但是手头人马还未凑齐,就已经开始设想结局了,不得不说有些为时过早。 “四皇子。” “进来吧。” 床榻上沈砚修的脸色稍显苍白,形容淡淡,似有些提不起精神。已至午时,他还穿着亵衣平躺在床上,见到人进来了,方才双手撑着起身。 养了这么多日,配合从皇帝和孟昭衍那里送来的各种珍贵药物,沈砚修的伤势恢复的不错,如果不是较大的动作,他一般都可以完成。 比起之前,他的气色显然好了不少。 沈砚修问道:“什么事?” 是与他一同前来的使臣,暗中负责打探情报,这回大概也是有什么事情。 “回禀殿下,靖王与其王妃今日出行,目的地尚且不详。” “出行?”沈砚修不自觉坐直身子,心中满是疑惑。 不管怎么想孟昭衍都不该这个时候带着宋画祠离开,其一是宋画祠刚刚遭遇宋枝瑶打压,应该是时候休整养伤,纵然沈砚修知道她伤势不重,但还是一直放心不下。 其二是孟廉枫,即便他这次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但是苍山的地形险要,他们现在一走到行宫外面,就像进入了天然的陷阱,只要有人稍一动手,他们就可能陷入万难的境地。 这个人,自然是孟廉枫了。 沈砚修关心的当然不是孟昭衍,他关心的无非是被孟昭衍夹在身侧的宋画祠,殊不知是宋画祠主动要离开,而孟昭衍才是那个真正要附带上的。 消息带到,使臣便退下了,使臣也不明白为何自家的四皇子要着重关注苍黎的靖王和靖王王妃,且要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来禀报。 想不通就只有照做了。 使臣退下后,沈砚修兀自琢磨着,孟昭衍一个废人,就算身边有重重守卫,但是如果遇到紧要关头了,被保护的对象自然第一个是他,宋画祠的安危一时间还真的难以预测。 而且不管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只要在苍山,大概就有遇不完的危险。 无论如何,沈砚修就是放心不下。 “来人!” 沈砚修朝外一喊,就立马有人进来了,“殿下有何吩咐?” “打点一番,本皇子要出门。” 那人一惊,道:“这……这怎可,殿下的伤还未好全,御医说……” “御医说本皇子已经没事了,本皇子的命令你难道还想违抗不成?” “奴才不敢!” “那就快去!” 那人一时间没了主意,贴身照顾沈砚修的自然是他们凌炽自己人,沈砚修这么做他们必然会有些以下犯上的关心在里头,但是到底强不过命令,随即便吩咐下去了。 随行而来的几个官员也都纷纷到了寝宫门前,一一劝阻沈砚修离开。 “都不要再说了,本皇子心意已决,这就上路,各位大人请回吧。” “殿下,请三思,此事万万做不得!” 众人齐齐道:“请殿下三思!” 沈砚修不想应对这些老顽固,直接拂袖走人,甫一转过身,就听闻身后一个颇为清朗的声音响起。 “殿下此行,目的是为何?” 沈砚修顿了一下,他是为宋画祠。 但是他转过身,皱眉厉声问,“本皇子要去哪里,还容不得你来知道。” 是个较为年轻的大臣,在各位大臣里面品阶较低,但是身姿挺立,面容俊郎,在众多大多中年的大臣里面如同鹤立鸡群,异常乍眼。 那人回道:“这个臣自然知道,只是想问问殿下,您是否知道自己的目的?” 沈砚修眉皱的更深,思沉良久才吐出两个字,“废话。” 那人脸色不变,继续道:“殿下可知,为何众位大臣一一阻拦殿下出行?” “……” “殿下自然知道,苍山之险,虽臣非苍黎生人,却也有所耳闻,臣想诸位大臣也都该如此。” 闻言,众位大臣皆是面面相看着点头。 “故而,殿下此行,意外尽数在人为不可控的地步,如果殿下要走,生死当由不得自己,当由天。” “你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臣的意思很简单,只是想让殿下三思而后行。” “我又该如何三思。” “殿下一条命,代表我凌炽一国希望,殿下是我未来的皇,没有殿下,国该无主。” 沈砚修将将明白那人的意思,却莫名被气笑,“你想告诉我,我这条命该为整个凌炽服务是吗,我凌炽,再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做我凌炽皇子了?” 那人一顿,而后缓缓点头,“殿下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便是为了这所谓不知名的小义,舍我凌炽整国大义,殿下所该思虑之处,该是如此。” 沈砚修被气笑的原因无他,他向来求的是自由,身在皇家,自由这个东西如同无物,故而一有机会他就往宫外跑,这次跑的稍远了些,跑到了苍黎境地,但也不是没有什么收获,至少他遇见了宋画祠。 自家父皇对自己抱了多大希望他不知道,但是他心里十分清楚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不是登临大宝取得凌炽掌权,不是将自己锁在深宫,永生不得踏出一步,也不是留恋后宫艳丽便流连忘返。 这世上不如意太多,对于沈砚修来说,生于皇家,就是最大的不如意。   ☆、第241章 亲临 “本皇子的决定,还需你等插手不成?” 那人不卑不亢,微垂下头,道:“臣,不敢,但望殿下三思。” 又是这一句,沈砚修不想对说,只道:“此事已定,你们无需多言。” 说罢,沈砚修拂袖而走。 确实如那使臣所言,沈砚修此举着实自私了些,但是他不可能为一个所谓的大义去舍弃宋画祠不管,无论如何,他做不到这一点。 一众大臣面面相觑,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做,那人也只垂下眼睑后先行离开,随后众人渐渐退散。 事情已经定下,沈砚修第一时间着人查询宋画祠的踪迹,得知两人还未走远,不免有些奇怪。 按理说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有些慢了,且后面再发生些整顿的事情,时间耽误不少,没想到的是宋画祠的进程也没有多少。 他和宋画祠不知道的是,行来一路,因为由孟昭衍带路,他自然把路线给无形中拉长,以至于尽管出行的时间已经过了些时分,两人依旧走不远。 宋画祠自然没有孟昭衍自带地图的功能,所以她只能跟着孟昭衍到处乱转。 且另一方面,为照顾到宋画祠的身体,他们休憩的频率也有些大。 行过大半日,宋画祠找到地方休息,问孟昭衍,“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孟昭衍朝四周略看了看,脑中自然形成地图,答道:“出行宫三十里。” “三十里……距架桥还有多远?”宋画祠记得地图上的标记可比三十这个数字要远得多。 孟昭衍轻轻笑了笑,缓缓摇了摇头,意指什么宋画祠已经了然了。 宋画祠勉强一笑,什么话也说不出。 休息过后就该继续上路了,孟昭衍大致扫了周围一眼,平静的树林之间仿佛藏着无限波涌。 宋画祠的伤刚复原不久,现在还是身子正虚的时候,能走这么远已是不易。 孟昭衍看着她辛苦,却知道自己不该说些什么劝阻的话,因为他熟知宋画祠的性格,知道她是个坚强的人,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放弃坚持。 这边沈砚修的身体虽然也不行,到底还比宋画祠弱一些,但是他加速进程,很快就赶上了宋画祠他们。 他不可能现身,也只能默默跟着两人。 所以原本宋画祠与孟昭衍的两人队伍,无形之中加入了沈砚修极其下属一队人,沈砚修来时已经察觉到他们身边并不是没有人的,孟昭衍派出来了大量人手随行保护他们。 看到这些沈砚修不禁松了一口气,孟昭衍也并非没有做防备。 沈砚修也不能靠的太近,不然被孟昭衍的人发现了,后果还未可知。 毕竟,不论如何,他出现在这的原因都该讳莫如深。 沈砚修跟着几日,也有些看不明白孟昭衍的套路。同样的路,孟昭衍总是要走绕远一些的路,这样一来路上要花费的时间很多。 他并不知道他们这一次出行的目的,但是只要出现在苍山,风险是必定存在的,故而沈砚修才决定暗中跟着两人。 但是看孟昭衍此番做的态度,就说明他其实并不想让宋画祠去的,不然也不会暗暗绕远路。 往更深处去想,由此可见,这次出行的难易程度不可小觑。 看到孟昭衍对宋画祠无微不至的照顾,沈砚修无不觉得心中绞痛,更甚者宋画祠对此像是习惯了一般,并不抗拒,且一一接纳。 两人的默契程度,让沈砚修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看着,如何也插不进去。 而他也只能默默将这次苦涩放在心中,不能言说。 这边孟廉枫的人迟了几日也都到了,殷商并不客气地派了大量人手过来,殷商的本意是想更好的保护已经受伤的孟廉枫,但是这更坚定了孟廉枫想要动手的心。 这几日他都有差人将孟昭衍的行走路线记录下来,虽然迟了几日,但是想要加快进程赶上去也不是什么难事,一问得知两人并没有走多远,孟廉枫虽觉得奇怪,却也没有收手。 即便行速再慢,路程再远,总有到达的一天,当亲自站在铁质架桥前面的时候,宋画祠心中真的产生了巨大的震撼。 地图上所谓架桥只是一根缥缈的线,而当实物出现在眼前时,她才能知道这有多壮观。 一条由铁链与木板拼接而成的长桥直通对面,薄云青雾掩盖之下,根本看不到桥的尽头,举目望过去,能看到的只是对面那直指苍穹的峰尖,而桥的另一头所连之处,尽数被掩盖。 看到这些,不仅宋画祠,身后的孟昭衍和稍远一些的沈砚修同时皱起眉。 孟昭衍在此之前从未亲临过这里,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将这条路线给下意识忽略了,故而从属下那里并没有传递过来许多消息关于这条架桥。 真正看到时,他就明白这不仅仅是年久失修的缘故,如果真要踏上去,那么该从第一步开始就是在跟命运做赌注。 而沈砚修,却是不敢去想是否宋画祠真正要走这条路。如果要走,他只有一个想法,他们两个都疯了。 宋画祠不比他和孟昭衍,身上没有半点功夫,就连他们这些习武之人,像练到沈砚修这个高度的,都不敢轻易尝试,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踏足,而她一介女流之辈,却要妄自挑战,这已经不是区区一个冒险可以形容的了。 孟昭衍看到铁桥的第一眼,就强硬地止住了宋画祠还要往前的脚步。他道:“我们回去。” 宋画祠心中惴惴,心跳打鼓得仿佛已经踏上去了,但是她依旧慢慢握住孟昭衍拦着自己的那只手,一字一句道:“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孟昭衍神色难看到了极点。 “我们已经走到这里了。” “所以你要继续往前走吗?” 宋画抿住嘴祠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孟昭衍眼神锐利,他早知道宋画祠是这样的人,来之前就该好好让人打听清楚这里的情况,如果知道是现在眼前见到的这个样子,他就算把宋画祠锁在房间里,也不会同意她出来。 可是一出来就仿佛没有收场了,宋画祠绝对不会是那种被眼前这些场景吓到的人,如果只有孟昭衍一个,他也断然不会退缩,可是宋画祠在这里。 如今,她是他的命。   ☆、第242章 暗中下手 “你在这里,我去。” 宋画祠直接扶开了他的手,大声道:“怎么可能?你的腿还没有好!” “那我也不可能让你过去,祠儿,你没看到这里有多么凶险吗?” “我看到了……” “跟我回去!” “不可能!孟昭衍,我只是想治好你的腿,我冒这一次险,就可以帮你永除后患,我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就断然没有回头的道理,前功尽弃的道理你不懂吗?” 孟昭衍沉默了片刻,他看着宋画祠,眼神没有丝毫退缩,反而像是步步紧逼一般,“那是你的命,也是我的命。” 宋画祠一时无言,她没有想过孟昭衍将自己看的那么重要,很多事情在这一刻混沌不清,她不知道要怎样将自己的决心告诉孟昭衍,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把握能活着回来。 她想,就是因为孟昭衍也不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这样反对她继续往前走。 “来人!” 随着孟昭衍声音落下,一队人马就此落在两人面前,衣着姿势皆是相同,齐齐跪在两人面前,宋画祠惊了一瞬也有就不奇怪了,这该是孟昭衍暗中部署随行保护他们的人。 “将王妃带回去!” “是!” 宋画祠睁大眼睛,退后半步,看着孟昭衍,下意识说了句,“孟昭衍!” 那几人还未有动作,宋画祠已经泣出泪来,她的神情依然坚定,嗓音却已经沙哑。 “我只是想治好你……” 她只是想治好他,若是一开始只是出于为了履行两人之间的条约,那么后来直至现在,都是真心有这个愿望,她想看到健康的他,想看到真正男儿的他挺立于世间,再不受他人轻视蔑言。 她想,故而她尽心尽力,纵然一路行来多少艰辛苦楚,她都没有说过要放弃的话,纵然孟昭衍也心疼她自己…… 那么多个纵然被她生生忽视,他们才走到这里,可是现在却要让她放弃,她当真做不到。 也不可能做到。 孟昭衍心中的疼痛比起宋画祠半点不少,尤其当宋画祠落泪时,他心中的钝痛比之生来的疼痛更甚,但是他不可能轻易服软,今天这条路,必然要断在这里。 “本王说的没用吗?还不快动手!” 话落,就见宋画祠从袖中拔出一把刀,刀尖对着想要上前的众人,大声道:“孟昭衍,他们若想往前一步,你且试试!” “祠儿!” 孟昭衍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宋画祠的刀会对准自己。 “祠儿,你先放下刀,我们好好谈,你先放下……” “没什么好谈的!我一定要去!” “你去不行,我可以派人去找药材,他们都是会武功的,比你的胜算要大很多,你为什么一定要那么固执?” 宋画祠抿着嘴不说话,她知道这只是孟昭衍的权宜之计,不然从前说要派人去摘苍顶草的事情过了那么久也不会还没有回音。 她依旧没有放下刀,为首的人悄然看了孟昭衍一眼,孟昭衍想了片刻皱着眉微微点了点头,那人得到信号便回过头。 宋画祠的决心他是明白了,此刻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宋画祠没有武功想要对付她很容易,怕的只是她手上有刀,冒然出手可能会伤到她。 所以孟昭衍只能叫暗卫趁宋画祠不备之时寻找时机下手。 宋画祠依然没有动摇,且她步步后退,但是后退的方向却叫孟昭衍步步心惊。 无他,那正是朝铁桥的方向。 “祠儿,别退了!” 其实宋画祠距离铁桥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孟昭衍看到宋画祠往那个方向走就有些心惊肉跳。 宋画祠也知道自己因为孟昭衍的态度有些意气用事了,遂听到孟昭衍这样说也停了脚步。 孟昭衍看她这样刚歇下一口气,就见到宋画祠人手一个黑影略过,随即等到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只手单掐住宋画祠的脖颈。 “祠儿!” 孟昭衍看着那双略显瘦削的手掐上宋画祠的脖颈,而宋画祠此刻的表情也像是惊吓与痛苦并存,那只手迅速用力,那么致命的地方,也许只需要一下就可以让宋画祠瞬间毙命。 孟昭衍以及他面前的众位暗卫根本来不及出手去救与他们相隔颇远的宋画祠。孟昭衍此刻也没有用药,他双手按在轮椅扶手上,想要用力,却根本感知不到任何支撑点。 没有哪一刻他比现在更痛恨自己这一双腿。 如果可以使用双腿,他定然可以及时去救宋画祠,可是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宋画祠这样痛苦着。 “祠儿!” 众人急急上前,想要将宋画祠带离死亡的边缘,一瞬间挡住了孟昭衍的视线。 这边宋画祠看着孟昭衍的神色一瞬间突变,她还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下一刻自己就知道了答案。 有人蓦地从自己背后出现,单手掐住自己,冰凉的指尖给宋画祠留下的触感让她觉得骨瑟,可是她挣脱不了,动作太快了,快到她只感觉到片刻的痛感,自己的呼吸就好像被掠夺了一般,痛苦与麻木相继而来,她甚至觉得自己眼前的场景都开始变得模糊。 “孟……” 她想喊孟昭衍,可是声音如同自己的呼吸一般被瞬间掐断。 那一刻,如同之前堕入井水那样的黑暗一般的感觉再次传来,无力而麻木,想放弃,又不能放弃。 片刻的时间被她的知觉无限拉长,她感觉到自己的眼皮格外沉重,像是被铁块压着一般。 宋画祠勉强的清醒告诉自己,那是死亡的感觉,正在一步一步向自己侵袭。 她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可能来救自己,只觉得无限绝望。 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必然是孟廉枫所派人手,他们其实也在附近埋伏了许久,一路跟随孟昭衍两人到达此地,直到看到两人止步于铁桥前面。 孟廉枫下达的命令是尽快除掉孟昭衍,对于宋画祠,带一个可有可无的态度,但是孟昭衍的破绽实在不好找,他们也只能在暗处观察,长久下来确实找不到什么可以下手的机会。 而就在刚才,宋画祠终于脱开了孟昭衍的掌控范围,他们才有机会下手。 尽管宋画祠不是他们的首要目标,但是能找到这样绝佳下手的机会也实属不易。   ☆、第243章 恼羞成怒 他们的招数狠厉,尽是杀招,想要杀死宋画祠也只是须臾的事情,故而宋画祠感觉到那窒息的一刻,也并没有多么长久。 孟昭衍不敢眨眼,他大喊道:“都让开!” 暗卫有几人闻声回头,随即便同时闪开,孟昭衍并未在乎他们看自己的那一眼,再抬头看时却只能看到面前场地空的一片。 孟昭衍心跳顿时漏了半拍,被方才那一幕冲击到,他下意识将事情往更坏的方面想。 暗卫自动退到一边,随即孟昭衍就看到一边树下沉睡在沈砚修怀里的宋画祠,而他脚下,是方才那个蒙着黑色面罩的刺客,看样子显然已经毙命。 沈砚修的突然出现是孟昭衍没有预料到的,宋画祠已经从刺客手中脱离,但是看到宋画祠的状态,他还不能完全放下心。 孟昭衍快速上前,越过众人看到沈砚修正在试宋画祠的鼻息,她脖颈间那道已经呈现紫色的印记如此明显,一眼就让人触目惊心。 他几乎不敢上前,直到看到沈砚修突然放松下来的面部表情,才感知到什么似的。 孟昭衍步步上前,问道:“祠儿她怎么样?” 沈砚修垂着头,目光一直放在宋画祠身上未曾离开,听到孟昭衍这样问,紧紧皱着眉,也没有抬头,用极其阴沉的语气道:“差一点。” 差一点。 孟昭衍真不知道这样的消息算好算坏,差一点,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就从此与他阴阳两隔,差一点,他就会失去长久以来唯一的坚持。 差一点。 这一点,于他来说,却如千斤重。 孟昭衍走到两人跟前,想从沈砚修怀里接过宋画祠,就见沈砚修一下子提起警戒,急急退后几步,直站到离他有些距离的时候,才抬头看向他。 “你要做什么?” “将祠儿给我。” 沈砚修咬牙道:“不可能!” “沈砚修,你该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沈砚修的表情几近狰狞,“你到底有没有在乎她,让她做这么危险的事,让她一个人站在这里孤立无援,我看的没错,你还想要对她动武!孟昭衍,你是怎样下的心?!” “这件事还轮不到你插手!将祠儿给我,念在你救了祠儿的份上今日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沈砚修,你身为凌炽四皇子,就该明白自己的本分!” 沈砚修目光如炬,眼眶都带着发怒时的红色,“那你的本分又是什么?苍黎三皇子?靖王殿下?还是宋画祠的夫君?你大概都忘了吧?” 孟昭衍一掌劈在沈砚修身旁的树上,大声道:“她是我三皇子妃,是我靖王王妃,是我妻子,你若不明白,全苍黎人民都可以告诉你!沈砚修,如若你执迷不悟,还要继续往前走一步,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你且试试!” “动手!” 随着孟昭衍声音落下,从他身后和沈砚修身后出现两队人马,虽然都穿着黑色,但是一眼看过去能够分得清楚,两队人马身上的标识都不一样。 两队人马人数相差无几,各自立在自家主子身后,行成两列,颇有剑拔弩张之势。 沈砚修拧起剑眉,“你确定今日要动手?现在不知身边还有多少别的人,宋画祠也身遭不测,如果现在动手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我最后说一遍,将祠儿给我,我带她回去,能够给她最好的治疗,而你呢,你想将祠儿占为己有?等她醒了,又如何会念你?” 这话正正刺中沈砚修心头,别的事情或许他还能争取一下做到,但是宋画祠的心,或许他不管再努力多久,也不可能得到。 从这几天的观察来看,宋画祠和孟昭衍两人之间有其特有的联系,而就算未经情事的沈砚修也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并非是孟昭衍一人一厢情愿。 所以宋画祠的一颗心,早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允给孟昭衍了。 他不服,若是他能出现得更早一些,孟昭衍可以给她的,他也一定能给她,甚至胜过于孟昭衍百倍千倍,可是一切终将是晚了。 孟昭衍此言彻底让沈砚修恼羞成怒,他道:“我说过了你且试试,试试我们之间到底谁能得到她!” “果然!”孟昭衍挑起一边嘴角,却不是笑,他看着沈砚修道:“你已经得不到她了,还想做什么挣扎?沈砚修,你到底别忘了,宋画祠是皇上亲赐我明媒正娶,娶回来的王妃!还要我再多提醒一遍吗?” 每每提及这样的事情,沈砚修都极度逃避,他低吼一声,将宋画祠紧紧护在怀里,手中凝力,一掌朝孟昭衍的方向击过去。 他这只是被激怒时的做法,掌速过慢,孟昭衍极其一行人早早躲过,而后孟昭衍快速吃下药丸,用内力化解药力,几个起步,飞身于沈砚修前侧,下手迅速而毫不含糊。 孟昭衍并没有下死招,他只是让沈砚修无奈之下被动承接他的掌势而卸了防备,随即一把将宋画祠从他怀里夺过来。 他迅速后退几步,退到被安慰包裹的安全的圈子里,才伸手试探宋画祠的鼻息。 没有亲自确定他到底是不放心。 如果仔细看,可以发现孟昭衍的手指都带着轻微的颤抖,前后不过几秒的动作他好像做了好久,也用了很大的勇气。 最后感觉到宋画祠虽然虚薄却也尚存温热的气息,孟昭衍才终于卸下这一身的紧张。 没有人知道宋画祠对于他的意义,就连他自己也试不出深浅,只知道很深很深,深到不知何时她几乎已经成了自己的一切,深到想要去争取那个他一直不屑的位置好为她争取一方安宁,去满足她当初那个最卑微的愿望。 他做了太多,又有太多没有做。 沈砚修的怀中虚空,一瞬间有些愣怔,那个带着他最喜欢的温度的人再一次离开的感觉让他的心放似被重击了一般。 他看着已经后退了不少的孟昭衍,眼中甚至出现了杀意。 他蓦地从腰间抽出折扇,打开之后按下隐藏的关卡,只听到一阵金属碰撞声音,就见原本写着诗情画意的纸面折扇此刻成了被金银包裹,锐光相缀的铁扇。 沈砚修蓄势待发,突破面前的重重攻击,直指孟昭衍。   ☆、第244章 乍醒 面前浓重的杀气孟昭衍不是没有感觉到,但是他之前估量过沈砚修的武功到底有多深,虽然最后得到的结果不禁也让他吃了一惊,但到底心里还有了个底。 他只稍稍退后几步,就有暗卫成包围之势将沈砚修的所有杀招全部拦截,而另一边,沈砚修的人和孟昭衍的暗卫也正打得不可开交。 更甚者,孟昭衍一个挥手,掩藏在树林里的第二批人也开始现身,再次将沈砚修极其人手困住,以至于沈砚修本人已经分身乏术,再想对孟昭衍做什么也已是无暇顾及了。 虽然不用担心沈砚修这边,但是孟昭衍还是不能不心急,这么久时间过去,宋画祠的气息回流依然缓慢,而他本人也对这没有什么经验,现在他只求能快点解决这里的问题,快马加鞭将人送回去。 但是前面沈砚修说的没错,刚才那个突然下手的必然是孟廉枫的人,至今也只现身了一个,虽然他还有底牌没有动,但是这样做不了估量还是没法确定孟廉枫到底会不会造成什么危害。 最重要的不是他们这些人,而是他怀里的宋画祠。 从脉象来看,宋画祠的情况好像并不严重,只是不知道为何呼吸如此轻缓,根本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沈砚修的武功不低,且路数还有些奇怪,但是双拳难敌四手,长久下来他也有些狼狈了。 但是更狼狈的是暗卫,他们练的都是只攻不防的杀招,一批倒了又一批上去,孟昭衍暗中下令困住沈砚修不能下死手,他们都得压着路数。 而沈砚修也同样顾及着没有取暗卫性命,故而两相掣肘着只是耗时耗力,而暗卫人数远远居上,最后败下阵来的只能是沈砚修。 另一边沈砚修的人手也实在不好过。 都爱牵制着的局面,唯一闲下来的就是孟昭衍和宋画祠了。 还有他们身后埋伏了良久的孟廉枫的人。 “小心!” 突然沈砚修一个飞身朝孟昭衍这里飞来,大声对孟昭衍喊着,而孟昭衍何尝没有感受到身后的气势,早在沈砚修说之前他就已经感觉到了。 孟昭衍一个转身躲过身后那人的劈掌,这边两队人马同时收手一齐朝孟廉枫的人进攻。 又是一场场面颇大的拉锯战。 孟昭衍将宋画祠放在一旁自己的轮椅上,转身与沈砚修并肩作战,同时抵御孟廉枫的人。 孟昭衍最后的人手也一同现身,看着孟、沈两队结合起来人数颇多,气势颇大,但是转过来看眼前孟廉枫派过来的人,就该不这么想了。 多,很多。 孟昭衍不用多想就只是肯定是京城里殷商给派出来的人手到了,一到孟廉枫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寻找机会动手,也不知道他们在自己周围蹲点了几天,且他们的人数也有些让人叹为观止。 孟昭衍和沈砚修齐齐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有些了然,分别下令调出一部分人来保护宋画祠,随即便迎面而上邀击敌人。 沈砚修并不问孟昭衍为何他的腿好了,毕竟现在也不是问的时候,且他也不会问这件事,孟昭衍如何,总之与他无关,苍黎的事情,他都该眼不见心明。 孟昭衍的武功自然不在话下,沈砚修也不弱,两人一加入战斗,就渐渐将局势扭转过来,更甚者两人慢慢默契配合,将敌人的步子越来越压后。 孟昭衍心里还顾及着宋画祠,看对方已经后退了很多,已经有了逃跑的趋势,便堪堪收回手,剩下的暗卫会解决。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坐在轮椅上的宋画祠已经醒了过来,面色虽然苍白,却也不显孱弱,正一动不动看着他。 不自觉的,他抬步往前走,一步一步离她更近了,才觉得心中的酸涩要将自己的意识淹没了一般。 孟昭衍站在宋画祠面前,一把将她拥入怀里,他缓慢而沉痛地闭上眼,再也没管身后刀剑碰触发出的刺耳的声音,现在他的整个世界里,只有宋画祠一个人。 他张了张嘴,觉得嗓子被针线缝住一般说不出话,好半天才哑声道:“以后,再也不要离我那么远了。” 远到,他的双手,好像再也触碰不到她了一般。 话落,宋画祠的眼泪顺声而下,她埋在孟昭衍怀里,无声落泪,无声点头。 她也怕,眼前漆黑一片的时候,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孟昭衍。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一直在靠自己努力脱离困境努力生存下去,而时间一长,她的一切好像都交给了孟昭衍来打点。 如此一来,这就无形之中增加了她对孟昭衍的依赖程度,从前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她有需要,孟昭衍几乎都会第一时间出现,而他对她给予的保护,也绝对是世间没有的。 宋画祠可以确实自己心里对他的感情,这就更近一步加深了她对他的不舍。 如果孟昭衍是无法接受两人永远分离的话,宋画祠也同样如此。 沈砚修在孟昭衍离开之后也很快收手,他一回头,看到的就是孟昭衍将宋画祠搂在怀里的这一幕。 他不得不承认,就算再过多久,这样简单的动作,他都没法对她做到。 大概这世间,也只有一个孟昭衍了。 沈砚修在之前与宋画祠相处之后了解她的为人,她表面不拘小节,但是在在意的事情上面还是会特别留心。 而现在他看到了,对于宋画祠来说,在意的,孟昭衍算一个。 沈砚修转过身,他慢慢将折扇收回去,铁扇复又变成原来的纸扇,而他的心,也该要像是没有动过一般,了无痕迹。 两方收兵,地上是清一色东倒西歪陈列的尸体,孟廉枫的人看情势不对及时收兵,但即便这样,算起来也折损了不少。 而孟昭衍和沈砚修这边也算不得有多好,人数没他们多,若不是有两个武功奇高的人在场,胜算基本没有。 两方暗卫自动留下来清理战场,而沈砚修却只是站在一边,默默看着那两人,毫无动作。 只是那双凝黑的眸子,似有若无暴露了他此刻翻涌的内心。 他没想到宋画祠会这么快醒来,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但是眼前的这一幕,也恰好印证了之前孟昭衍的那句话,狠厉,而决绝的那句话。   ☆、第245章 再次启程 ——我带她回去,能够给她最好的治疗,而你呢,你想将祠儿占为己有?等她醒了,又如何会念你? 等她醒了,又如何会念你? 事实发生在他面前,容不得他不相信,等她醒了,她不会念他。 宋画祠醒来之后看到孟昭衍之所以如此激动,是因为她这是第一次见到孟昭衍用武。 她一是没有想到么孟昭衍武功尽然如此之高,二是被他英飒的姿态完全震撼。 他总是那么令人瞩目,失去双腿如此,重得双腿也是如此。尽管这双腿只是暂时的。 所以宋画祠更加坚定了自己要摘得苍顶草的决心。 现在只有苍顶草一个方法能解孟昭衍身上的毒,寻到一条路子,即便前面有万险,她也不会放弃。 宋画祠在孟昭衍怀里几乎泣不成声,她一点一点哽咽着说:“孟昭衍,让我去,好不好?” 孟昭衍不问她为什么,理由那么清晰,她只有为了他,才会那么坚持。 可是他宁愿这些都不存在,宋画祠还是那个宋画祠,她平安喜乐安康一辈子,他就心满意足了。 多的,也不想再求了。 孟昭衍没有说话。 宋画祠清楚他的态度,她握紧了抓住孟昭衍衣服的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还蒙着薄雾一般的双眸直直看着他,又说了一遍,“你让我去,好不好?” 好不好? 答案自然是不好,可是孟昭衍永远不会心硬到当她看着自己的时候摇头拒绝。 孟昭衍抬手将她脸上的泪水抹去,轻声道:“我们从头再议,先回去,你的伤……”他抚上宋画祠的脖颈,道:“你还有伤。” “我没事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为何要这样?” “我想看你永远永远,站在我面前的样子,与正常人无异。”宋画祠对着他笑了笑,那样的孟昭衍,让人想不心动都难。 孟昭衍轻叹一口气,再次将宋画祠搂在怀里,动作缓慢而温柔,他闭上眼睛,缓缓道:“祠儿,你要我如何?” 宋画祠也一同闭上眼,但是嘴角的笑容没有消退下去。 这算是孟昭衍软化的态度,也就是他变相同意了宋画祠的决定。 宋画祠有些惊喜,没想到他会这么容易就同意了。 孟昭衍的考虑其实也非常简单,孟廉枫的人刚刚退下,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这正好是一个空档,也正好可以来利用,若是在之后等孟廉枫再整装待发了,他再想出手也难了。 故而他决定还是按照宋画祠的想法走。 现在目前最棘手的,大概就是眼前这条令人望而生畏的q铁桥了。 孟昭衍朝身后看过去,一众暗卫已经清理好方才的战场此时站成一列,他看到一旁默默站着的沈砚修,眸色暗了暗,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对两名暗卫道:“从这里架两条绳索过去,有什么情况及时汇报。” 两人会意,分别从身上去下一段绳索,紧紧系在一起,而后绑在一旁的树上,另一头系在自己的腰上,而后一个助跑越步,腾空而上。 宋画祠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只能见到两名暗卫迅速离开且越来越远的身影。 暗卫并未走铁桥之间的木板,木板的承重很值得怀疑,即便看着木板依然存在,但或许仅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掉落,故而两人踩的是两旁的铁锁,铁锁到底比木板坚韧。 且两名暗卫轻功了得,这样并不困难。 宋画祠担忧地问:“这样做可以吗?” 孟昭衍抚慰似的笑了笑,道:“可以一试,祠儿不用担心。” 宋画祠微点了下头,再没说话。 也许是沈砚修自觉暗中敛了自己的存在感,以至于在这样还算混乱的场面下宋画祠没有发现他。 原本沈砚修看到两人这样默契和谐的样子也不打算出现,只想着能看到宋画祠安然无恙之后就默默离开,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两人交谈之后,孟昭衍便再派人再次突进。 他或许能理解孟昭衍的想法,趁孟廉枫不得不收手之际趁机前行,至少能免了很多灾难,但是宋画祠还在这里,他怎么能带着宋画祠一块去! 看着两名暗卫逐渐消失的身影,和孟昭衍没有丝毫变动的神情,沈砚修不禁再次动怒,他大声道:“孟昭衍,你为何还要往前走?!” 前面的两人齐齐回头,宋画祠闻声看到沈砚修心里也是一惊,“四皇子?” 沈砚修听到这个称呼不禁顿了片刻,果然,他还是他凌炽四皇子,而在他面前,她依然是靖王王妃,什么都没有变,变的只有自己这一塌糊涂的心。 宋画祠下意识看向孟昭衍,小声问道:“他怎么在这?” 孟昭衍眸色暗沉,沈砚修到这的目的已经是司马昭之心了,但他还是微摇了摇头,道:“尚不清楚,不过……是他救了你。” 提起这件事孟昭衍就有无限懊悔。 宋画祠再次被惊讶到,“怪不得……” 两人交谈了两句竟都忘了方才沈砚修的那个发问。 沈砚修直指铁桥方向,问道:“你这是何意?要去做什么?” 孟昭衍看着沈砚修,神色冷凝却不说话,摘苍顶草的事情与沈砚修无关,也不会特地告诉他,至于他这样问,已经是犯了孟昭衍的忌讳了。 宋画祠对沈砚修还存有感激,看孟昭衍的态度有问题,便答道:“我们还有事要做,此次,多谢四皇子出手相救。如果我记得没错,四皇子身上还有伤,为何要到这里来?” 沈砚修表情一顿,没有说话,他下意识看向孟昭衍,只见对方也同样紧盯着自己,沉默不言。 他来这的理由,只有他自己和孟昭衍清楚,孟昭衍是不会跟宋画祠说的,而他,也只能将这不该存在的感情压在心底。 良久,还是孟昭衍打破沉寂,他道:“四皇子来此自然有他的目的,祠儿无需多问,只是本王想知道之后的路,我们还与四皇子同路吗?” 孟昭衍手指着铁桥方向,看的沈砚修又是狠狠皱眉。 “王爷为何还要涉险,宋……王妃她也要同去吗?” 宋画祠点点头,“自然是要去的。” “可是这路根本不是人可以走的,王妃你这是做什么?”沈砚修的诸多不解在此刻尽数涌现。   ☆、第246章 一同前行 若说孟昭衍在苍山有什么事情要办沈砚修还能理解,但是牵扯到宋画祠,她一介女流,与皇室朝堂都应该没有关系,又何必来苍山冒险。 但是看宋画祠的态度,她并不是被孟昭衍带过来的,而更像是主动来的。 那么她的目的,沈砚修就真的猜不到了。 宋画祠看了孟昭衍一眼,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跟沈砚修坦白。 按说这件事怎么着也与沈砚修无关,沈砚修会问起已经叫宋画祠有些无措了,她只能求助孟昭衍。 孟昭衍这才明白,沈砚修因为担心宋画祠已经担心得有些失控了,他已经没有去想事情的真相对于他和孟昭衍两人来说有什么忌讳,只是问出来了就问出来了。 他与宋画祠对视一眼,看到宋画祠脸上的无措,神色不免有些难看。 沈砚修擅自跟着他们,虽然危急关头救了宋画祠一命,但这一笔孟昭衍还是记着的,如果沈砚修能看清自己的本分及时将心收回去,他还不会做些什么。 但是若是沈砚修执迷不悟,就算棘手,他也要将此解决了。 现在他对宋画祠的关心已经呈现在表面上了,孟昭衍不得不管。 “四皇子,本王先前说的清楚,若四皇子还未能明白自己的身份是什么,本王不介意帮四皇子回忆回忆。” 沈砚修怒的双目泛红,“你别跟我说这些,我只问,你为何要带她去?前路万险,你也要带着她硬闯吗?” 孟昭衍眉头紧蹙,他当然不愿意就这样跟宋画祠过去,但是方才既然已经软化,答应了宋画祠,就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孟昭衍还未说话,宋画祠先开口了,她道:“四皇子,这是我与王爷的私事,还望四皇子不要插手。” 沈砚修的目光转移,放在了宋画祠身上,这句话无不透露着疏离与冷漠,对于沈砚修的冷漠。他们两人的事,他始终参与不进去。 沈砚修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忽然察觉到孟昭衍逼人的视线,又蓦地清醒。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步,忽而有些愣怔。 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宋画祠看着这样的他,莫名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良久过后,沈砚修突然抬起头,看着孟昭衍道:“王爷若是信我,接下来的路,可否让我与王爷同去?” 孟昭衍倒是没想到沈砚修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话题转的太快,他下意识看了眼宋画祠,见她没有什么异样,才道:“要本王如何信你?” 沈砚修避开孟昭衍的目光,转而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宋画祠,右手慢慢捂住心口,似虔诚缓慢说道:“凭我一颗真心。” 孟昭衍立即便明白了沈砚修的意思。 凭他一颗赋予了宋画祠的真心,送出去便再也拿不回来,凭此,他便不会害他。 但是孟昭衍又如何能让沈砚修有机会将他所谓的真心示给宋画祠看,他下意识想拒绝,却见沈砚修抽开一直别在腰间未曾动过的剑。 先前与敌人对战之时,沈砚修只是将自己随手带着的折扇化作武器,这把剑还依然在剑鞘之中沉默。 而此刻,一切归于沉寂的此刻,却见他蓦地将它展示在众人面前。 饶是见过天下珍宝不过如是的孟昭衍,看到这把剑时,仍是忍不住赞叹一声,当真是世间难得的宝剑。 比起宝剑刺眼的光芒,剑鞘暗淡,似是沈砚修为了刻意掩饰而做的,当剑一出鞘,就能看到那冷凝的寒光透露出来。 只见沈砚修道:“如若王爷不允,今日,且踏着在下的尸体过去罢。” 宋画祠和孟昭衍皆是一惊,宋画祠下意识问道:“四皇子,你何至于如此?我先前说过了,这只是我与王爷的私事,不需要四皇子出手,四皇子从前多次出手相救,我感激不尽,但是接下来的路,还请四皇子不要多加阻拦。” 沈砚修不语,他只看着两人,在等一个答案。 孟昭衍看着满脸不解的宋画祠,她脖颈间的紫色印痕还没有消退,现在也只是稍微淡了些,这么多天下来,宋画祠与他风餐露宿,一路行来实在辛苦,虽然她一句话未曾抱怨,但是透过她日渐苍白的脸,孟昭衍都明白现在确实是委屈她了。 宋画祠还想说些什么,孟昭衍伸手止住了她,对着对面强硬不语的沈砚修说:“四皇子,这是你自愿如此,若是将来发生了些什么,只是你我之间的恩怨,还请不要牵扯到苍黎与凌炽两国,更不能牵扯到其他人。” “其他人”三个字被孟昭衍咬得极重,沈砚修知道这里指的自然是宋画祠,孟昭衍还是在变相警告他。 沈砚修也知道自己不该执迷不悟,他告诉自己,只这一次,这一次过了,他与宋画祠,当真没有其他牵扯了。 他只想看到她平平安安。 这一点其实沈砚修与孟昭衍的想法也是相同的,要不然之前孟昭衍也不会做那么多铺垫。 但是还有一点他们也是相同的,就是他们都不忍心去违背宋画祠的意愿,就像此刻,就算前路有再多危险,只要宋画祠有她的想法,他们都愿意为她拼搏。 闻言,宋画祠怎么也没想明白孟昭衍会同意沈砚修的加入,她低声问道:“可是这样一来我们寻找苍顶草的事情也就败露了……” “祠儿,”孟昭衍看了一眼对面仿似面无表情的沈砚修,回道:“你可信他?” 两人莫名对视,宋画祠想到过去种种,若说害,沈砚修从未做过对他们不好的事情,而正好相反,沈砚修多次出手相救,先是两次救宋乔淑已经让她感激不尽了,后来直到今天又将她多次拉离死亡的深渊。 若是这样,宋画祠依然对他还抱有怀疑的话,她自己也问心有愧了。 但是她也明白孟昭衍的意思,因为相信,所以寻找苍顶草的事情可以告诉沈砚修。 只是她并不觉得有这个必要,或者说,她是抗拒将关于孟昭衍的事告诉别人的。 故而宋画祠只微微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孟昭衍抓紧宋画祠的手,轻轻道:“没关系的。” 他知道宋画祠心里在想什么,所以他说,就算将这件事跟沈砚修说了,也是没关系的。   ☆、第247章 踏上铁桥 对视的两人之间气氛微妙,颇有些僵持的意味在里面。 良久过后,孟昭衍突然轻轻笑了出来,他伸手抚着宋画祠鬓旁碎发,很是云淡风轻道:“不用怕,有我在,我有分寸。” 随着孟昭衍话落,宋画祠也不禁笑了出来,她偏过头,伸手无意抹开自己眼角的湿润。 她轻轻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长久以来,宋画祠在大局方面的判断,都是靠着孟昭衍做的,她并非没有主见,而是孟昭衍的思虑之深、之周全是她远远没有的,两人相互扶持直到现在,宋画祠对孟昭衍的依赖性已经恰似成了习惯了。 既然现在孟昭衍已经同意沈砚修与他们一同上路了,那么他心里自然有他的道理,宋画祠也就不再多问了。 得了宋画祠的回应,孟昭衍转身面对沈砚修,道:“既然四皇子好心想要助本王一臂之力,那么本王也不好再藏着掖着,此行……” 他指着铁桥方向,恰巧这时原先绑在树上的两根绳索被蓦地拉直,宋画祠和孟昭衍眼中皆是一亮,孟昭衍继续道:“此行,是为了去寻一种植物,名为苍顶草。” “苍顶草?”沈砚修皱眉,“为何我没有听说过?” “自然,此草名为苍顶草,顾名思义便可知,此草只生长于苍山顶部,乃我苍黎特有的草药,四皇子生于凌炽,大抵是不知道的。” 沈砚修继续问道:“那么王爷想要此草到底有何用?” 他目光流转,下意识放在了孟昭衍的双腿之上。 孟昭衍从方才两人对战之时,就是一副行立模样,看起来与常人并无异样。原本情势紧张之下,沈砚修并没有在意,但是现在看来,突然发觉其中异常。 孟昭衍一双废腿,怎么可能突然好了? 听到沈砚修这样问,孟昭衍眸色暗了暗,他没有说话,沈砚修便指着他道:“可是为了王爷的腿疾?” 宋画祠莫名觉得尴尬,她点点头,代为答之,“正是,王爷的腿疾严重,我查询资料,这么长的时间也只寻到这样一个办法,如果能够取得苍顶草,便有把握将王爷的腿疾治好。” “可是王爷如今不是……” 宋画祠看着沈砚修,一时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孟昭衍却一拂袖,一旁有暗卫将他的轮椅拿了过来,他自然坐下,算过时间,再过不久药效将退,他也不能再站立了。 他道:“此事还另有内情,一句两句定不能解释清楚,还请四皇子不要再问,如若要上路,这便请上路吧。” 方才绳索已经被拉直,也就是说之前派出去的两个暗卫已经到达了对面,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他们还需要再等一会儿。 沈砚修心中恍然,也不再多问。但是他的这个决定,却也让自家暗卫吃了一惊。 右臂上挨了一刀的暗卫头领暗自落在沈砚修身旁,低声对他说:“还请殿下先行回宫。” 暗卫直属皇室,是凌炽皇帝派出来保护沈砚修的人手,一般情况下会听沈砚修的命令,但遇到这种去留问题,沈砚修自己也做不了自己的主。 但是此刻他只是皱了下眉,看着孟昭衍和宋画祠站在一起格外乍眼,回道:“你们先退下。” 暗卫向前走了一步,直直跪下,垂下头道:“还请殿下先行回宫。” “放肆!你还想强迫我不成?” “属下不敢,还请殿下先行回宫。” “你们先行退下,这件事解决完我自会回去,容不得你们诸多置喙。” 暗卫头领没有说话,但是姿态依旧强硬。 “退下!” 暗卫头领放肆地抬头看了沈砚修一眼,短暂却颇带些沉重,让沈砚修的眉头皱的更紧。 片刻后,暗卫头领低声道:“属下誓死保护殿下。” 随后便起身立马消失,沈砚修知道他们都没走,方才折损的一些人之前已经处理好了,现在他们便是与宋画祠两人正式上路。 孟昭衍这边的暗卫也遵从命令下去了,待那两名暗卫回来,跪在孟昭衍面前交代情况。 “前方情况如何?”孟昭衍问道。 “回主子,此处离对面山峰距离不远,中间有浓雾云层遮挡,需多加小心,此外再无其他。” 听起来情况还行。 当初建立这座桥的人也是颇为不易,如果按照暗卫的回禀来看,这算是通往苍山顶部最快捷也最安全的路了,宋画祠的确选的不错。 只要查探清楚情况,就没有那么多担心与惧怕了。 两人皆是松了口气。 但是沈砚修却颇为奇怪,问道:“你们打算如何过去?” 暗卫去的时候是踩的绳索,两人轻功了得这样做自然不在话下,但是宋画祠的轻功自然做不到这样,中间的木板一看也都是不能踩人的样子,想要过去,实在有些困难。 孟昭衍想了想,又问道:“去时需耗时多久?” “正常行进速度,不过一刻钟。” 这里的正常行进速度指的是武功一般的人的速度,像暗卫这样的必然要快一些,再上升到孟昭衍的高度,自然要更快了。 孟昭衍点点头,看了宋画祠一眼,低声道:“我带你过去,距药效过去时间不长,需现在启程,你……怕吗?” 宋画祠好笑看着他,轻轻道:“怕什么?” 有他在,好像就没怕过。 事不宜迟,孟昭衍单手搂住宋画祠的腰肢,回头对身后沈砚修说了一句“跟上”,随即施展轻功便塌上了铁桥。 沈砚修看着前方孟昭衍快速行进的身影,心中不免赞叹了一声,而后也不多想,起身跟上了。 暗卫陆陆续续跟在他们后面,将孟昭衍的轮椅折叠带上,一溜身影在铁桥上被浓雾遮得若隐若现,随即也彻底消失,再看不到了。 直到踏上铁桥,宋画祠被脸上快速略过的凉风给击得睁不开眼睛。 她把头埋在孟昭衍怀里,声音出的断断续续,“孟、孟昭衍……” 孟昭衍闻声将她搂的更紧了,恨自己没有把外袍脱下来给她,“怎么了?” “这么、快……快,会不会……出什么事?” 孟昭衍闻言轻轻一笑,宋画祠还是担心他的,他道:“不会,祠儿要相信我,现在不是可以逞强的时候,我也断然不会做那么冒险的事情,祠儿且放心。”   ☆、第248章 暂时休憩 宋画祠的手不自觉搂紧了他,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不禁让孟昭衍心情微好,他慢慢勾起嘴角,在心中丈量了下距离,将速度放慢了些。 落在后面的沈砚修看到这一幕,心中只有酸涩不止。 确实如先前估量的相差无几,孟昭衍很快看到铁桥尽头,随后他一个加速,脚尖点在铁索上,几步借力,迅速从高空中落下,最后稳稳地停在了地上。 宋画祠敏感地察觉周身的不同,缓慢睁开眼睛,看到与原本所在悬崖一边的场景完全不同的画面,心情不禁有些激动,她快速松开抱着孟昭衍的手,转身看着这片稍显荒芜的地带,心中的跌宕起伏只有自己知道。 似乎还是有些不确定似的,她转过头问孟昭衍,“我们这是……到了?” 孟昭衍笑着点头,看着宋画祠流露出这样一面,想着此次算是没有白来。 随后到达的沈砚修仍然与他们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就停下了脚步,他下意识想靠近眼前那个雀跃的身影,却又不得不止步于他们之间的万丈距离。 孟昭衍有所察觉似的回过头,道:“四皇子没事吧?” 沈砚修摇头,“无事。” 孟昭衍也不再等身后的暗卫,他们会自行隐身跟上。 方才因为沈砚修耽误了不少时间,孟昭衍问宋画祠道:“苍顶草长在何处?” 宋画祠这才意识到自己得意的未免太早了,她略想了下,却仅得到一个查询无果。这也怪不得她,主要是当初宋画祠翻遍古书也只找到一页关于苍顶草的,且上面的文字也极其含糊,除却大致的生长位置和功效,别的再得不出来,宋画祠也只勉强记得上面苍顶草的样子。 她摇了摇头,神情颇有些凄惨,孟昭衍没忍住笑了笑,道:“无妨,朝上走吧,我记得苍顶草大致长在悬崖边上,四处搜寻一番也是可以。” 他回头看了看将将被浓雾抹了一半的铁桥,上面看着没有什么风浪,但是指不定孟廉枫还会什么时候杀过来。 然而现在不管遇到什么,心是不能乱的,他略像安慰宋画祠般道:“放心吧,时间来得及。” 宋画祠知道孟昭衍在担心什么,虽然他不说,但她也猜到了前面那是孟廉枫的人。 但是既然孟昭衍这么说了,她便不去多想,只一味专心寻找苍顶草。 孟昭衍随便指了条上山的路,沈砚修随后跟上,一直他与前面两人都隔了断距离,孟昭衍也有意无意阻断宋画祠未免尴尬想要与沈砚修交谈的心,而沈砚修的异常沉默,在当中出现得恰到好处。 一路上去,宋画祠循着记忆里的画面在寻找苍顶草,孟昭衍也看过那本书,找起来也不茫然,只有沈砚修,像是被闲置一般。 过了些时分,他不禁道:“王爷可否将所谓苍顶草的样式讲给我听,我也好为王爷付些绵薄之力。”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孟昭衍道:“不敢,苍顶草其帽并不特别,由数片叶片围蹙,中间一点红花,花芯颇小,但红绿相称也十分明显。且苍顶草有一特点,便是它生长的条件极为苛刻,至于如何苛刻前人未知,但是因为苛刻,故而苍顶草生长之处,向来独株。” 沈砚修点点头,一一记下孟昭衍说得这些,也一同寻找起来。 暗卫统领蓦地再次出现在沈砚修身边,沈砚修皱着眉问:“什么事?” “天色已晚,请殿下稍作休息。” 沈砚修下意识想回绝,但是他一抬头,看到宋画祠还在四处张望着寻找,额角已经泌出些许汗水,不禁顿了片刻,而后他挥挥手,暗卫会意随即退下了。 再看过去时,宋画祠他们已与沈砚修隔了不少距离,他快速追上去,道:“王爷,王妃,且等一等。” 孟昭衍与宋画祠齐齐转身,问道:“何事?” 沈砚修道:“天色将晚,再找下去效率必然会低,且林中危险是我们难以预料到的,到底不比白日方便,不如寻个暂时落脚的地方,待明日天亮了再寻不迟。” 沈砚修并不是在乎这些,他只是不想已经奔走了一天的宋画祠继续费心费力地寻找,暂且休憩整顿一下也是好的,他下意识看向孟昭衍,看到他的神情也是明了了,孟昭衍考虑的与他考虑的地方一样。 果然,宋画祠还没说话,只见孟昭衍已经出声道:“四皇子说的不差,就先找个地方休憩吧。” 孟昭衍既已出声,宋画祠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回国头来她也觉得自己还是心急了,便乖乖跟着孟昭衍找地方去了。 苍山不缺山峰,自然也不缺山洞,走过不久,孟昭衍便找到一个洞口颇大的山洞,他先叫暗卫进去查探了一番,确定里面没有什么凶兽,便带着宋画祠进去了。 山洞的气息确实不太好闻,宋画祠一进去就被迫掩住鼻息,孟昭衍的手上还存有淡淡的沉香味,将山洞里的气息遮掩得恰到好处。 宋画祠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后孟昭衍又带着人退出来了,两人因为姿势问题挨得极近,宋画祠整个后背几乎是贴在孟昭衍身上的,这样暧昧的姿态沈砚修根本看不过去。 他下意识别开眼,问道:“为何不进去?” 孟昭衍未看他,只朝着洞口淡淡道:“再等一会儿。” 随后沈砚修便明白了再等一会儿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孟昭衍的暗卫从哪里摸来的草药,在洞口点燃之后就发出奇异的清香,香味渐渐传入洞中,待烟雾散去,再闻,就闻不到之前的任何气味了。 宋画祠朝孟昭衍笑笑,一直未曾察觉即使退出来了,孟昭衍的手还是没有松开,孟昭衍慢慢将手收回去之后,她还是没有感觉什么异样,而这一切,都被沈砚修看在眼里。 孟昭衍带着宋画祠进到山洞最里面,里面暗卫已经铺好从外面寻来的干草,按孟昭衍的命令,自然铺成两块,沈砚修一看,脸色不免有些难看,但是他什么也不能说。 孟昭衍脱下外袍,将宋画祠裹得只能看到一个额头和眼睛,再将人推到里侧,自己在外侧睡下,随即也不管沈砚修还站在一旁的沈砚修,兀自闭上了眼睛。   ☆、第249章 点清 沈砚修咬咬牙,走到与他们隔得颇远的那处干草,狠狠闭了闭眼,和衣而卧。 宋画祠许是真的累的不清,没过多久就能听到她比较均匀的呼吸声,孟昭衍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朝她的面上看过去,就只能看到满脸卸下来的疲倦。 他伸手轻轻抚了上去,无声张了张嘴,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说了什么。 这一晚,暗卫守在山洞门口守卫,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孟昭衍醒来后宋画祠还闭着眼,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子已经窝进了他怀里,正睡得安稳。 孟昭衍小心动作没有吵醒她,兀自起身后借力坐上轮椅,回头望过去,发现沈砚修已经不在山洞里面了。 他整理好衣服,再看了宋画祠一眼,便出了山洞。 暗卫自动隐身,山洞外面也只剩下沈砚修一人。孟昭衍出来时,就看到沈砚修拿着昨日难得亮相的那把剑正在树林之间穿梭舞剑。 或许也不能说是舞剑,因为沈砚修的招式处处狠辣,如果他面对的是敌人,对方大概撑不过一招就能退败,甚至反应不及就被迫留下性命。 孟昭衍不禁在心中暗暗赞叹一声,但是他能感觉到沈砚修不自觉透露的剑气,暴躁,挫败,甚至有些失控。 他驱使轮椅慢慢走过去,运用内力设为一道屏障,阻挡住沈砚修泄露出来的剑气,一步一步逼近。 沈砚修之所以会有这么多负面情绪混杂着,只是因为在他醒来的那一刻,看到孟昭衍将宋画祠搂在怀里,两人姿态契合,没有丝毫违和感,像是已经经过岁月的磨合,是再合适不过的模样。 沈砚修的妒火几乎将他的理智烧尽,故而才有现在这样暴躁的一幕。 看到孟昭衍过来,他几乎下意识存了报复的心态,不管孟昭衍的武功有多高,现在这样的孟昭衍如何也打不过他,但是看到那张无波无澜的脸,他还是将剑气收回来了。 随之孟昭衍也收回内力,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两相对视。 即使孟昭衍坐在轮椅上比她矮了一截,但是气势却带着压人的气息。 “四皇子清早练功,是为何意?” 沈砚修取出帕子将剑刃擦了又擦,冷着脸淡淡道:“习惯罢了,叫王爷见丑了。” 孟昭衍笑了笑,道:“并非,四皇子武功之高,本王叹为观止。” 沈砚修给了他一个眼神,冰冰冷冷,却不说话。 孟昭衍也不在意,他一转心思便知道沈砚修为何会如此,继续问道:“四皇子可见,却是还不死心吗?” 话锋一转,沈砚修愣了片刻,他有些心虚地别过头,抿了下唇,没有答话。 “祠儿什么心思,想必四皇子也是见到了的,四皇子何须执迷不悟?” 沈砚修的目光忽而变得狠厉,如同聚光的刀尖向孟昭衍刺过来。孟昭衍倒是不惧,直视过去,直直看的沈砚修再度泄气。 沈砚修并非不懂孟昭衍说的这些,真正刺他心尖的不是孟昭衍做了什么,而是宋画祠有意无意从言语行间泄露出来的对孟昭衍的依赖,更甚者是她无形之中表露的情意。 那是他急急渴望却好似一辈子也触不到的东西,这世上,也只有孟昭衍一人能拥有。 沈砚修一切的情绪,全部来自于他的不甘心。 不甘心宋画祠站在别人身边,不甘心他没有这个资格靠近她,不甘心她便这样将自己的真心交给别人。 似乎所有爱着的人都有绝对的自信能给予爱人最深最好的爱,沈砚修亦是如此。 他想给宋画祠最好的,也认为自己可以给她最好的,故而在各方面都在有意无意地否定孟昭衍,故而他的不甘也就渐渐被逐渐放大。 孟昭衍见状也不再给予笑颜,他道:“四皇子,本王为了不予祠儿烦恼,一直将此事瞒着没有跟她说。四皇子不如也想想,以祠儿的脾性,若是她知道你对她抱有这样的心思,她会如何做。” 沈砚修表情顿住,他当然知道宋画祠如果知道了,会毫不犹豫地否决他,直白拒绝他,到那个时候,他就等于失去了一切的机会。 沈砚修一直将此忽略,一是不愿面对这样惨淡的现实,二是他想着将事情后移,等到日后与宋画祠相处久了,或许宋画祠还能对他改观。 但是这个想法也是无用,宋画祠已经将一颗真心交付给了孟昭衍,就算旁人再多动作,她也不会轻易变心。 宋画祠虽对感情之事颇为迟钝,但是只要她一旦认定自己的心思,就绝对不会改变。她迟钝,却也专一。 所以沈砚修不管怎样,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机会,孟昭衍瞒着宋画祠,也是不想她为感情的事分心。 沈砚修的神情渐渐卸下来,他的目光突然失焦,看着虚空也有些无力,孟昭衍再看了他一眼,便转过身离开。 话已至此,他想沈砚修应该是能明白的。 待他再回去,宋画祠已经醒来,正坐在干草上回神,她手上还抱着昨晚孟昭衍给她披上的外袍,听到有声响,茫然抬头看过去。 “醒了?”孟昭衍轻声问道。 宋画祠点了点头,问道:“什么时辰了?” 孟昭衍撑不住笑了,他知道宋画祠是又心急了,道:“时辰还早,可以再睡些时分。” 宋画祠明明看到从洞口泄进来的光有多强盛,知道孟昭衍在骗自己,瞪了他一眼,道:“不早了,我们快些赶路,也省的后头麻烦。” 这个麻烦自然指的是孟廉枫,但是孟昭衍已经考虑到这些,在他们走后就单独安排了人在铁桥旁边守候,一旦有什么异动就会传消息回来,然而直到现在也没有什么消息。 所以他现在还不是很担心,且大略算一算,这么短的时间孟廉枫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派出第二批人马过来。 不过他倒是没有多说,只问道:“休息好了吗?你的身体到底不是很好,还是不要过于劳累的好。” “我没关系,收拾好我们就走吧,前面都走了那么长的路,要是有问题,早该出事了。” 孟昭衍无力笑了笑,看到宋画祠抬头时脖颈间已经淡了不少的印痕,心里还是有些抽痛,她说的这么云淡风轻,却不知道他已经存了不少心悸。   ☆、第250章 消失寻觅 依宋画祠的想法,一行人决定继续启程,他们的目标是朝山峰最高处走,猜测苍顶草就在上方,沿途会关注一下,到底会用些时间。 途中休憩了有两三次,在午时过后,三人终于到达了山顶。 因为海拔太高,宋画祠起先还有些不太适应,后面孟昭衍握着她的手给她渡了些内力她才缓过劲来。 山顶是开阔的平地,朝远处望去是被云层与雾气遮掩住的,已经见不到有平地的迹象,孟昭衍猜测前方就是垂直而下仿似断裂的悬崖。 他下意识忽略了那个地方,因为不管怎么说,都太危险了。 但是宋画祠却兀自朝前走了去,孟昭衍之前已经将自己的外袍给她保暖,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慢慢朝前走去,从身后两人的角度来看,就是宋画祠渐渐孤身一个人隐没在白色的缥缈之中。 孟昭衍心中一紧,赶忙追过去,但是云层的遮掩并没有那么简单,视线受阻,他也看不到前方有任何人的身影,随后赶来的沈砚修看到的也是这副画面。 明明宋画祠才走了没几步,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沈砚修简直不敢相信,心中下意识起了很多不好的想法,他双目泛红,怒视着孟昭衍质问道:“她去哪里了?” 孟昭衍没有说话,依旧慢慢朝前走,用目光搜寻着宋画祠的身影。 论起心中的担忧,孟昭衍一点儿也不必沈砚修少,但是他强迫自己冷静,理智到底比沈砚修多了不少,如今这个情况,像沈砚修那般咆哮实在是无济于事。 孟昭衍迅速吃下药丸,不禁大喊道:“祠儿!祠儿!你在哪里?” 沈砚修随后冷静下来也跟着一块儿找人,但是长久过去都有些徒劳。 两人因为心急额上都蒙了不少汗,孟昭衍的神色越来越难看,突然间,他猛地停下脚步,闭上眼睛,用耳朵细细聆听周围的情况。 沈砚修与他错了个肩,厉声道:“你在做什么?还不快找人!” 孟昭衍睁开眼睛,眼神里的光芒蓦地让沈砚修止住了接下来的话又见孟昭衍继续闭上眼睛,他才恍然他该是发现了什么。 周围除了白色分雾气的渐渐流转,好像已经静止了一般,孟昭衍细细听着周围的声音,突觉有一阵呐喊声忽长忽短,忽远忽近,像与他隔了十万八千里,又像是近在耳边。 蓦地,他突然掌心发力,运用内力从掌心慢慢攒聚热气,然后慢慢扩散至全身。雾气一接触他周身的热气,便开始蒸发直至渐渐弥散。 沈砚修见他这样做,虽不明白其中道理,却也跟随他同样开始动作。 其实这样做很费内力,即便是孟昭衍,长久下来也有些疲惫,沈砚修也同样如此,两人坚持不久,孟昭衍听到耳边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便收了手,他深吸了一口气,朝最后声音出现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宋画祠的面容渐渐隐没。 孟昭衍心中一惊,急忙上去抓住她,仅一下,短暂的距离让他迅速抓住了那只手。孟昭衍没有停下动作,他将宋画祠紧紧抓住,而后用力一拉,将人拉入自己怀中,狠狠地拥住她。 “你去哪里了?” 孟昭衍几乎是哑着嗓子问的,心中的跌宕太过明显,他暂时还不能平静下来,唯一的本能是将她拥得再紧一些。 而反观宋画祠却他截然相反,宋画祠挣扎了下,却发现孟昭衍将自己抱的更紧,她虽然能理解孟昭衍的心情,却还是有些无奈。 “孟昭衍,你放松一点。” 孟昭衍将头埋低,鼻息之间闻到宋画祠发间的香气,良久才如宋画祠所说的一般放松下来。渐渐卸了力气之后,他才将宋画祠放开。 “你去了哪里?”孟昭衍又问了一遍。 宋画祠没有回答他,反而后退了一步,将自己手上的东西亮给孟昭衍看。 是被包裹包住的,宋画祠一层一层解开,孟昭衍的心也慢慢沉淀下去。直到看到那株根部还被泥土包着的植株,他才真正确定自己心里方才的那个想法。 “苍顶草?”孟昭衍皱眉问道。 宋画祠的兴奋溢于言表,她似止不住地点头,道:“是,我没想到找到它竟然这么容易,刚才你们找我的时候我直接看到了,就直接去采了。” “所以你刚才就是去采药了?” 宋画祠略有些心虚,迟疑了片刻而后点头道:“是……方才的情况有些复杂,所以我……” 孟昭衍的神色很难看,从方才见到他朝自己的方向快速跑过来时宋画祠就看到了。她也知道自己突然消失肯定让他心急了,故而现在也有些不敢面对孟昭衍。 但是孟昭衍的态度却奇迹般突然软下来了,他只是再次将宋画祠搂进怀里,低头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刚才的情况……” “很复杂?那我们回去再说,这里……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孟昭衍只是猜测,没想到宋画祠却肯定似的点头道:“是,我方才一上来就发现了。” “什么情况?” “是这样,苍顶草生活的环境颇为诡异,诡异不在地势,而在它周围的花草。” 她指着地上看似平常的草道:“这些,都带有一定毒性,毒性随空气散发渐渐混杂在山顶的雾气中,以至于我们一上来我就察觉到了。” “所以我们方才的情况都是因为这些?” “对。” “那你为何没有受到影响?” 闻言,宋画祠狡黠一笑,将腰间挂着的香囊拿到孟昭衍面前道:“就是因为这个,因为我常年都带着这种香囊,里面装了不少药材,药材的味道很少,但是可以轻易让其余毒性退散。” “解百毒?” 宋画祠愣了一下,而后道:“并非,只是恰巧而已,我也没想到就这么撞上了。” 也是奇怪,对此孟昭衍也说不出什么话,他又注意到一个细节,宋画祠用衣布将苍顶草包裹起来的,看她裙摆处的撕口就知道,方才也是如此,她很小心地将衣布打开的。 孟昭衍不禁问道:“苍顶草是否有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见宋画祠又小心将苍顶草收起来,孟昭衍又是一顿。 只见当苍顶草一被收起来,周围的薄雾就有弥散的趋势。   ☆、第251章 下山 “看到了吗?”宋画祠眼中闪着光芒,一眨不眨看着周围的雾气。 孟昭衍也觉得惊奇,更奇怪的是站在远处尚还被迷雾掩盖的沈砚修。 他先前看到孟昭衍朝一个方向跑过去,猜测他可能是看到宋画祠了,刚想追过去,周身的雾气又是不间断地拢聚在一起,瞬间挡住了他所有视线。 随着宋画祠消失,孟昭衍也相继不见了,沈砚修是彻底失去了方向。 但是时过不久,雾气就以可见的速度渐渐消散,宋画祠与孟昭衍的身影也显现出来,让沈砚修眸色暗淡的是,他们两人又是站在一起,且姿态亲密。 宋画祠和孟昭衍确实没看到沈砚修,孟昭衍瞬间明白了宋画祠的意思,问道:“周围的雾气,都是由它来聚拢的?” 宋画祠点点头,道:“猜测是这样,起初雾气还没有那么强盛,但是后来我一将苍顶草摘下,就看到雾气猛然间攒聚起来,猜测就是因为它山顶之上的雾气才那么严重。” “所以你用布将它包起来……” “是,而后我发现果真是这样,只是这样效果不太显著,我们要赶快下山,不知道将它带到山下之后,还会不会是这样。” “那便启程吧。” 宋画祠疑惑道:“四皇子呢?” 孟昭衍当然不会在意沈砚修去了哪里,但是既然宋画祠问了,他也不好再表示无所谓,随即转身四处看了看,正巧看到沈砚修沉着脸朝他们走过来。 相比于孟昭衍,沈砚修显然已经是冷静下来了,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很冷,他问道:“王妃方才去了何方?我与王爷一阵好找……” “此事容后再提,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行离开再说。” 孟昭衍直接打断道,宋画祠点了点头,同意他的说法,两人一起看着沈砚修,以至于沈砚修也不好再说什么。 “祠儿,你方才说这空气中有弥散的毒气,我们下山会不会还受影响?” 宋画祠想了想,道:“你们紧跟着我,我身上有香囊,可以避散毒气。” “好,”孟昭衍转过身,对沈砚修说了大致情况,沈砚修了然之后跟着孟昭衍一左一右护在宋画祠身边。 他们的方位彻底被山顶之上的雾气迷乱了,就算将苍顶草遮掩起来,也只是能消减一部分,而下山的路已经完全找不到了。 宋画祠有些心急,即便有香囊护身,久了,在山顶上呆着多少也会受些影响。 随后孟昭衍想了想,将手指夹在唇间,发出一声悠扬而略带婉转的口哨声,沈砚修知道这是暗号。 他们上来时孟昭衍看雾气太多,心中已经猜到了些许什么,便叫暗卫分散各个方位留守,以防不测,现在吹暗哨是因为暗卫恰巧守在上山之路也是下山之路的地方,正好能给他们指明方向。 随即过后不久,就听到一阵类似的口哨声从远处传来,孟昭衍仔细辨别着方位,指着一条路道:“走这边。” “这是什么声音?”宋画祠问道。 “暗哨,通常用来与暗卫联系。” 宋画祠转而想了想,也明白了孟昭衍做法的意图,便也不再多说,一心跟着他。 直到面前的视野渐渐开阔明朗,宋画祠才终于松下一口气,对于苍顶草的幻想太多,但是当拿到苍顶草的那一刻,她突然是意外的平静。 那时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能够治好孟昭衍了。 为此,宋画祠不远万里,不辞艰辛从京都跑到苍山,再在苍山越过重重险阻,终于到达了峰顶,取得苍顶草。 算下来,在苍山这为数实在不算多的时间里,宋画祠经历的惊心动魄实在不算少。 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能够很冷静地面对未来各种未知的危险。 总算是能明白为什么孟昭衍遇事那么冷静了,都是被磨炼的,如果可以,谁都不会想要去经历这样惊心动魄的事情,谁都想平平安安度过这一生,纵然平凡,纵然平庸。 就像是宋画祠的前世,那个林安所在的地方,不就是和平而安宁的。 但是现在她既然来到了这里,并留在了这里,从前的事情就不能再去想了,这些,她都明白。 下山的一路都是他们走过的,行进的速度自然快了不少,以至于再次走到铁桥旁边的时候不过用了小半日。 幸好事实给予方才宋画祠的那个疑问最好的答案,苍顶草一随着他们下山,周围就没有什么雾气了,他们下山的一路也颇为轻松。 守在铁桥边上的暗卫见到他们已经回来了,便现身与他们汇合,孟昭衍问道:“可有什么情况?” “回主子,未曾发现任何异动。” 孟昭衍点点头,又指了两名暗卫道:“你们前去探路。” “是!”两人应了,随即飞身上桥,身影渐渐隐没。 一行人在铁桥边等待,也算是稍作休息,而孟昭衍却看见宋画祠紧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祠儿,可是有什么情况?” 宋画祠看了他一眼,而后又很快底下头,缓缓摇了摇头,道:“桥上雾气浓重,我怕把苍顶草带上去之后,会将眼前的事务给抹了去。” 宋画祠担心得不无道理,可以怀疑是不是就是因为山顶留有雾气才会发挥苍顶草这个有些神奇的技能,而如果没有雾气,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但是现在棘手的是铁桥之上雾气浓重,如果一旦苍顶草被带着过去了,指不定还会发生些什么。 铁桥之上落脚的地方本就不宽,只是一根并二指宽的铁链,若是被迷雾遮挡了视线,危险系数就大大增加了。 宋画祠想到的孟昭衍自然也想到了,他看着两方崖壁之间的架桥,顿了片刻,而后道:“先用苍顶草试试,看看情况,如若真如你说的那般,便再想办法。” “好,但是要如何试?” 宋画祠话落,便突觉一阵腾空,孟昭衍再次抱着她的腰肢将人带离地面,下一刻,便稳稳地停在了铁桥绳索上。 她险些被吓了一跳,将头下意识埋在了孟昭衍胸口,闷声道:“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孟昭衍轻轻一笑,道:“跟祠儿说了便没有此刻了。” 没有此刻紧紧抱住他的她,没有他想要的温度。   ☆、第252章 坠落 孟昭衍刚刚吞下药丸,抱着宋画祠只停在了铁桥边上,距离雾气集中的地方还有段距离,所以要试,必然要看到具体情况。 他道:“将苍顶草拿出来,看看。” 宋画祠点头,小心将选苍顶草从怀中拿出来,再将外层包裹的布拿开,苍顶草全貌方展现在两人面前。 距离苍顶草被摘下时间还不是很长,苍顶草也没有枯萎,孟昭衍看着中间一点红色花芯,突然觉得苍顶草有些格外的妖冶。 然而还不等他多想,就见到周身浅浅淡淡漂浮着的雾气突然向两人聚拢,聚拢的速度还不慢,只一会儿,宋画祠刚想将苍顶草收起来,两人面前的视线就被遮了大半。 但是这还不够,孟昭衍警觉地听到前方有打斗的声音,且越来越明显,很明显打斗的战场正在向两人逼近。 大概就是方才那两名派出去打探情况的暗卫,两人大概也是被迷雾遮了双眼,以至于突然遭到袭击,连吹暗哨的时间都没有,只能被打得步步后退。 孟昭衍心道不好,无他,是孟廉枫的人追上来了,若是被他们阻截在这里,过不去铁桥,短时间内真的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其他的路。 他搂紧了宋画祠,迷雾暂且将凑的极近的两人的视线,孟昭衍道:“抓紧我!” 随即一个起身,他便想朝平地上过去,然而身后大量暗器破空而来的声音就被孟昭衍警觉感知到。 这于他来说并不困难。 他蓦地抬高了身体,在空中翻倒着转了一圈,堪堪躲过暗器,刚松下一口气,就感觉到怀中宋画祠的挣扎。 “放开我!放开我!掉下去了!” 宋画祠的样子用撕心裂肺来形容都不为过,他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也只有在看到宋乔淑受伤的时候宋画祠才有些偏激的反应,现在这个样子着实不知道是为什么。 但是孟昭衍自然不可能放开宋画祠,直到将宋画祠带到地面上,短短不过几秒的时间里,他却发现宋画祠的泪已经落了满面。 他下意识放开禁锢宋画祠的那只手,就见宋画祠哑着嗓子颇有些壮烈地朝崖底下跳。 只一瞬间,孟昭衍觉得心脏骤停,连呼吸都被迫凝止,当看着宋画祠跳下去的时候,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就也跟着跳下去了。 “祠儿!” 孟昭衍还未想清楚为何宋画祠会跳下去,但是现在他们的情况根本难以想象,孟昭衍迅速上前接住宋画祠,见对方方才那样激动的神情依旧没变,刚想开口,就见宋画祠在空中猛的推开他,大声道:“快去找苍顶草,掉下去了!” 听到她这么说,孟昭衍也是一愣,两人正在迅速下落之中,孟昭衍心中自然不惧,他只能随机应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时候最不能缺的就是冷静。 而宋画祠却已然被苍顶草掉下去这个现实给痛快打击到了,她慌不着路以至于直接跳下了悬崖,随后没想到的是孟昭衍也跟着一块儿跳下来了。 她哭着对孟昭衍说话,一边双手还用力推拒他,道:“你快去!快去……” 宋画祠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她基本上没什么力气了,却还在为苍顶草坚持,但是现在这种情况,苍顶草从空中掉落,整片区域都够它飘的,再想去找也只能是徒劳。 孟昭衍的想法也只是先把他们两个人的命稳住,苍顶草去了哪里真的不能再去想了。 下落过程中他已经极近可能地减缓两人的速度,但是长久下来颇费力气,且在山顶之时他也用了一部分内力,现在还没缓和回来。 孟昭衍拼尽最后力气,抽出宋画祠身上暗藏的匕首,单手用力,狠狠插在了一旁的崖壁上。 崖壁的光滑让人难以想象,他现在抱着宋画祠,脚下也没有丝毫可以踩住借力的东西,故而所有平衡都只能靠他一只手。 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就算是力气最大的运动员按他这个样子也撑不了多久,宋画祠依旧有些茫然,只是靠本能似的紧紧搂住孟昭衍。 感受到身上的力度,孟昭衍勉强笑了笑,最后还是决定收回手。 两人自由下落的速度太快,孟昭衍为了保护她,极近可能地将人护在自己怀里,不让她与外界接触一点儿,而即便这样,宋画祠依旧不好受。 这就好比跳楼,但是普通的楼也断然没有苍山山峰这么高的,下落的时间当然要长一些,但是再长,也总会看到底的。 感受到周身的速度渐渐慢下来,宋画祠又紧了紧自己的手臂,也不敢睁开眼,直到一声“扑通”水声,随即如浪涌般的水尽数朝她冲刷过来。 水的力度很大,看样子应该是崖底的激流,宋画祠断然没想到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她还没有死。 且腰间的手臂蓦地更紧了些。 现在宋画祠是想睁开眼都做不到,激流太快不断冲刷着她的脸和身体,她就连动作也很费力,且脚下踩不到实物,看来水底很深。 情况比起之前并没有好多少,崖底的激流水的温度似乎已经到了零下,再在里面呆的时间长久一些,宋画祠真的保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情。 然而自刚才开始除了腰间的力度,她竟然再感觉不到孟昭衍的存在。 不能张嘴,不能呼吸。 宋画祠握紧腰间那一只手,拼尽全力朝上游去,她是顺着水流动的方向走,这样至少能少费些力气,直到终于离开水面,宋画祠还在不受制地随着激流的方向朝前走,但是比起刚才的感觉真的不是好了一星半点。 但是孟昭衍没有出来。 宋画祠心中一紧,联想到方才孟昭衍突然敛了声息一般没有动静,心中不禁有了不好的猜测。 可是腰间手臂的力度依旧没减。 她深吸一口气,再度将头埋进水下,看到的就是孟昭衍双眼紧阖的平静的面孔,也许此刻唯一能证明他还活着的证据就是宋画祠腰间的手臂。 宋画祠掩不住心中的恐慌,她慌忙将孟昭衍从水中带出来,恰巧遇到一处礁石,宋画祠快速游过去,一只手迅速抓紧礁石,整个身体才彻底稳住。 她没管自己,先是借力将孟昭衍带到高处,想去探他的鼻息,但是此刻的动作着实让她为难。   ☆、第253章 无解 宋画祠的双手已经脱力,但是顽强的意志还让她强拖着昏迷的孟昭衍。 在水中呆着到底不是办法,宋画祠抬头四望,恰巧不巧的,岸边离自己还有好一段距离,但是她管不了这些,趁机随手抓了一块较长的木板,拼力将孟昭衍拉了上来,将他双手放在木板上。 她一只手紧紧抱着木板,,另一只手在水下借力,而后横逆着水流的冲击,慢慢向岸边游去。 宋画祠心里绝望得想哭,身上很多地方已经疲惫疼痛到没有知觉,即便这样还能感觉到腰部被冲击之时的痛觉,像是不间断的撞击一般,若不是她拼命忍住,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下来。 没有知觉却还是要继续往前游,不困如何,她现在都不能放弃。 好不容易快游到岸边的时候,突然一阵加速的急流将孟昭衍冲离,宋画祠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孟昭衍已经从她身边被冲到了木板另一头。 “孟昭衍!” 宋画祠嘶声力竭地喊出声,眼泪与河水混杂瞬间模糊了她的双眼。 没有哪一刻的绝望比现在更真切。 像是亲眼看到孟昭衍的生命一点一点从自己手中溜走,像是一个眨眼就能与他天人永隔…… 像是,从自己心上,硬生生割下一块鲜活血肉。 孟昭衍。 这个名字,她从来没有这样用力呐喊过,也未曾像这样一般喊进自己心里。 宋画祠何尝不知道,与上次沈砚修救自己一样,这回孟昭衍也是为了救自己才变成现在这样,虽然她不知道过程是如何,但是那样凶险的境地,却在无形之中让孟昭衍扭转开来,其中要做的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 她从来不去痛恨为什么他要这样放下自己,也不怨天尤人,她只怪自己,怪自己无用,怪自己情急之下就为了一株草药跳下悬崖,丝毫没有考虑自己的性命。 也没有去考虑她身后这个一直站着的人。 就在宋画祠绝望得像是失去了一切一般之时,孟昭衍像是听到了他的呼唤,那只一直放在她腰间没有卸力的手原本在不断地冲击下已经失去了它原有的姿态,却又蓦地攥紧,紧紧地将宋画祠互在怀里。 宋画祠愣了一瞬,没有反应过来,只能跟着孟昭衍一起向近在眼前的岸边。她配合着孟昭衍的姿势爬起来,裙摆上积了大量的水,显得格外沉重。 一触碰到地面,宋画祠是真的失去了所有力气,她只踉跄一下,便闭上眼睛,神情颇为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孟昭衍比她好不到哪去,他身上的伤且不提,双腿的知觉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但是看到宋画祠这样,心中还是猛的跳了一下。 “祠儿!” 孟昭衍上前一步接住宋画祠绵软无力的身体,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感觉十分微弱,心中暗叫不好,再碰到她的额头,恍然她是在水中泡得久了,身子抵御不住寒冷,这才生病了 且她为了他们坚持了那么长时间…… 孟昭衍暗恨自己刚才为何不多称一会儿,也不至于让宋画祠这个样子。 但是现在他身上内力全无,为了最后保存宋画祠,他将自己的内力全部渡了出来,给宋画祠做出一道屏障,想要抵住从万尺悬崖上坠落下来而成的冲击,他的内力也只是勉强支撑得住。 好在最后宋画祠无事,但是他还是因为支撑不住昏迷过去,并且也因此,受了极大的内伤。 孟昭衍未曾去探自己的伤有多重,他心中有一个底,若不是恍惚中听到宋画祠竭力呼喊自己的声音,此刻,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醒过来。 孟昭衍将人打横抱起,起来的一瞬双腿瞬间抽力,他勉强用力稳住身形,才未倒下。看来药效的时间还没过,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故而也无法算清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只能就近选一个地点,先将人安顿好,宋画祠身体不好,两人身上也没有换洗的衣服,不能这样长时间冻着。 随便找了处洞口颇小的山洞,因为是在崖底,故而山洞内湿气严重,孟昭衍好不容易找了几根干柴,在洞口生起火。 看宋画祠有些无意识的瑟瑟发抖,面色越来越苍白,他心下有些急,便开始运行内力,却蓦地吐出一口血来。 孟昭衍下意识看向宋画祠,见她没醒,这才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从未像这样碰到内力尽失的情况,但是据他所知,只需等待内力回复即可。 又试了一次,这次他慢下速度来,仔细探寻筋脉,却如第一次一般,仿若身上某处被逆行阻塞,胸口处的疼痛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孟昭衍捂着胸口,痛苦到呼吸都逐渐微弱,他抓紧自己的手,牙齿要在下唇逼迫自己不要发出声音,身上还穿着湿漉漉的衣服,他额角已经出了不少汗。 意识逐渐混沌,孟昭衍的动作迟缓而僵硬,他再看了一眼仍旧窝在角落里默默发抖的宋画祠,靠近了一些,便听到她嘴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 “孟昭衍……孟昭衍……” 一瞬间,酸胀涌上鼻头。 强又吐出一口血,孟昭衍的眼前都有些模糊,他能够察觉到这段时间自己的内力回复了一些,只是不知道被什么阻塞了故而无法运行。 多的不再去想,他拿起放在火上烤的半干的外袍,掌心攒起内力,热气蒸腾,摸到衣物上时,瞬间将其蒸干。 一系列动作下来,他身体内的冲撞愈加明显,疼痛像是在敲打他全身各处,包括神经。 将宋画祠的衣服脱下,包上外袍,再将自己仅存的内力渡给她,孟昭衍当真支撑不住了,他斜斜倚靠在石壁上,昏死过去。 山洞之中除了间歇的水滴声和旺火烧裂树枝发出的噼啪声,再无了其他声响。 宋画祠的额头滚烫,意识被烧的不清不楚,而孟昭衍,此刻重伤的他,却是无人知道他的情况。 “孟昭衍……” 那一声声低语呼唤,存于此刻宋画祠的梦里,也存于孟昭衍的耳畔。 宋画祠的梦满是灰色铺写的黑暗,长久与她相伴的孟昭衍,被一场大水带离以后,就再未出现在她眼前。 她想问他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可是仅这一句,也没人回答她。   ☆、第254章 寻找草药 宋画祠挣不脱这样的梦,因为梦境与现实中的最后一幕完美重合,她眼睁睁看着孟昭衍昏迷之中被水流冲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更无法做出动作。 而后发生的一切,都像是真的一般。 没人再伴她左右,没人关心她的一切,没人为她打点起居。 她偶尔回眸想与他说些什么,看到一片空旷,才忽觉那人已经走了。 走了有些年头,她也好久,好久未曾见他了。 恍惚间走到了岁月尽头,她在这个异世中默然走了一生,再转头看去,与平安相伴的,是勾勒心房的孤寂。 原本她来到这个世界,无依无凭,先是遇到宋乔淑,得其庇护,再而遇到孟昭衍。但是当孟昭衍彻底与她决绝之时,好似这个世界也与他来说没有意义了。 她要平安顺遂,她要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但是没有了孟昭衍。 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宋画祠疲惫的面容上露出像是恍觉一般的神色,她慢慢闭上眼睛,再一睁眼,看到的就是架在眼前的火堆,与方才梦里的场景完全不一样,且突然出现在她眼前,显得异常突兀。 宋画祠下意识动了动身子,觉得如之前那般的冷寂之感也渐渐消散,再一看,身上披的是孟昭衍的衣服。 她几乎想要落泪。 她抓紧了手触碰到的衣角,眼泪在恍惚间顺着眼角下落,鼻腔内的酸涩压抑不住内心的激荡。 “孟昭衍……” 可是没有人回答她。 那个人,还穿着湿漉漉一身的衣服,静静躺在她身边,没有一丝动作,胸膛没有丝毫起伏,若不是呼吸太微弱,就是…… 宋画祠心中一惊,也不顾自己衣衫不整了,直直起身,去探他的鼻息,她下意识屏息,碰到温热的气息,才堪堪松了口气。 她抱紧了孟昭衍冰凉的身体,已经可以猜到眼前的这些都是孟昭衍为自己做的,就连身上这件唯一干着的衣服也是。 但是眼前的这个人,除了微弱的呼吸,根本没有其他什么明显的生命迹象。 宋画祠擦干眼泪,眼前清明下来,她将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闭上眼睛认真把脉。 如她想的那样,孟昭衍不仅呼吸微弱,脉象也是如此,但是多的他却是查不出来了。 她能猜测到他们下来的时候孟昭衍一定是做了什么保护措施,要不然她现在不可能安然无恙地在他面前,此刻早该去见阎王了。 但是孟昭衍做了什么她到底不知道,唯一的可能就是孟昭衍受的是内伤,她把不出来,也无方可治。 想到这一点,宋画祠心里更急,几乎是控制不住手上的颤抖。 他的身子冰冷,除了脸色很苍白,再没了其他反应,整个人看起来……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死人。 宋画祠被心里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她解开孟昭衍身上的衣服,用身体包裹住她,一件外袍,反复将两人的身躯裹住。 火势依旧旺盛,在这片漆黑阴冷的山洞中,显现出微弱的热气。 当看到孟昭衍还在自己身边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安定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会遇到什么,她也不会怕了。 这样想着,抵不住脑袋的昏沉,宋画祠再次昏睡了过去。 两人这样一闭眼,再一睁眼,便已经到了次日清晨。 林间鸟儿的叫声将宋画祠唤醒,她的身体从前受到各方迫害本来就不好,如今在河水中冲泡了太久,想要复原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醒来之后她除了昏沉就再没了其他感觉,只觉得眼皮也沉重非常。 不过是普通的高烧。她这样告诉自己。 宋画祠勉强撑起身体,身边的火堆已经灭了,只有几缕烟气从上方冒出来,但是上面架子上的衣服已经干了。 她走过去将衣服收起来,觉得身上也没有什么力气,却也废力一件一件穿好。 更费力气的是帮孟昭衍把衣服穿上,孟昭衍的脸色依旧如前一天一般难看,但也没有什么变化,昏睡的样子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宋画祠几乎是咬牙在撑,好半天才将孟昭衍的衣服穿好,虽然已经是白天,但是洞内阴湿,想要生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昨晚两人抱着相互取暖倒也没有什么不适,现在也只能靠这些薄衫保暖了。 宋画祠没有工具不知道如何生火,她坐在一边歇了口气,虽然累的不轻,很想再次闭眼睡过去,但是她告诉自己尚还不能,也只能继续坚持了。 先去找草药,孟昭衍的病她无法看顾,但是自己的这些小毛病,还是有药可医的,山中最不缺的就是药材,只要宋画祠攒够力气,大概也能收获不少。 将孟昭衍的身形摆好,让他舒适些躺下,宋画祠随便寻了一根稍长树枝当做支撑,慢慢踱步走出山洞。 外面的阳光一瞬间让她觉得异常乍眼,宋画祠眨眨眼睛,莫名觉得有些湿润,她不经意擦掉眼角的湿意,一步一步朝前走。 她现在脑袋是混沌的,也没有多去想自己要找什么药材,只想着看到什么是什么了,走了许久,也没有丝毫收获。 宋画祠走的累了,靠在一棵树上休息片刻,眼皮也沉重得更加厉害,没办法,她掐了把自己,走到一边小心鞠起一捧水扑在脸上。 心里想的是孟昭衍,不知道他在里面醒了没有,她走的时候忘记留下讯息,怕他醒了看到自己不在可能会出来找自己,他身体还有伤,冒然出动到底不好。 她难免担心。 有了这个想法就有了动力,宋画祠擦干脸,再擦拭眼角,生生把刚生出来的泪意逼退回去。 继续朝前走,宋画祠一直走的是直线,只怕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走的时候还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看,记下一些特殊的东西好为自己寻路。 走的久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又在树上做了个标记,碰到一处狭小峡谷,她在考虑要不要继续往前走,手上难得摘了几株药材,但都是辅用,想要治病总是缺了一些。 思虑再三,宋画祠还是决定继续朝前走。 这处峡谷细的只能由一人侧行通过,脚下还是条干河,这个季节出现干河的可能性不大,想来大概是早就干涸的细流,经年累月也只留下一道印记。   ☆、第255章 红绿乍现 宋画祠决定继续朝前走,也没有再多想,就侧着身子继续朝前走,狭窄之处难免将她给挂伤,她也没在意,只是甫一抬头,看到眼前的场景,蓦地将她震惊在了原地。 她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大片大片的绿色之上是被拥簇的红色,红的鲜艳,红的亮眼。 那些静默生长的植株,渐渐与宋画祠记忆里的图画重叠,且没有丝毫违和。 苍顶草,大片的苍顶草。 她抬头看,却只看到由石壁天然行成的洞口一般,上方留有一块圆形的天空,而这些大片的苍顶草,就在这颇为与世隔绝的地方,生长旺盛。 宋画祠不知道她此刻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没有激动,更是有些麻木。 为了这一株草,她险些丢了自己的性命,而孟昭衍也为了她…… 眼泪夺眶而出,宋画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擦干眼泪,靠近后蹲下身,一点一点小心循着苍顶草的根,将其摘下来。 如是反复动作,她只摘了三根,这些去治疗孟昭衍的腿绰绰有余,至于多的,以备不时之需。 苍顶草的效用之奇,是她没有见过的,这些或许还有其他用处。 宋画祠转身仔看了一眼这块天然形成的仿似大坑的地方,心中清明了不少,却突然觉得“苍顶草”这个名字说的有些问题。 谁都不会料到这草竟然会大片生长在苍山崖底,且看样子,之前大概是从未有人踏足过这里。 再次通过那个狭窄道口离开,宋画祠小心将苍顶草收起来,这里没有云雾,自然也不会因为苍顶草而遮住双眼,继续沿着来时的路回去,这一走倒是轻松了不少。 她解决了心中一个大患,现在更关心的是孟昭衍现在的伤势。 回去的时候孟昭衍已经醒了,一个人倚靠在石壁上面色沉在黑暗里,看不分明。 宋画祠心中担心他,快步走过去,问道:“你怎么样了?” 孟昭衍的面容一瞬间隐现,突如其来阴郁的面色让宋画祠暗暗惊了一瞬,只听孟昭衍沙哑着声音,道:“你去哪里了?” 听他这么问,宋画祠一瞬间反应过来了,孟昭衍还是担心自己,才会脸色那么难看,她松一口气,道:“我去找了些药材,你我身体都着了寒,需要将寒气渡出来……” 孟昭衍猛然间抓住宋画祠的手腕,看着虚空愣了一下,宋画祠没反应过来看着他,片刻后他才回神道:“无事,无事,我怕你出去会出什么事情……我……” “没事,我知道,当时你还没有醒,我也就擅自做主了,是我的错。” 孟昭衍将她抱在怀里,感受到这个熟悉的温度,才堪堪放下所有心绪,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道:“不怪你。” 鼻息间闯进属于孟昭衍的熟悉的味道,宋画祠没忍住,眼泪再次滚落,她主动抱住孟昭衍,哑声道:“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这样……” “你平安无事,我便能放心,别想了,都过去了。” 宋画祠摇摇头,却什么也说不出。 怎么能不怪她,又怎么能这样简单地过去,她身上的问题不要紧,但是孟昭衍却已经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多次撑不住昏迷过去,醒来之后的脸色还那么难看。 就算孟昭衍说没事,她却是根本不信的。 孟昭衍将她脸上的泪擦去,笑道:“再哭就不是我的祠儿了……” 宋画祠一愣,没听出孟昭衍所说的这是玩笑话,一瞬间抱紧了他,道:“你别不要我……” 梦境给她的冲击太大,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而孟昭衍却是顿了一下,哭笑不得道:“不会,怎么会不要你……我的祠儿,你向来不知,最怕的那个人,明明是我啊……” 这话像喃喃自语,又是叹息,但是依旧旋转着落在了宋画祠耳边,她明白孟昭衍是什么意思。 他是先动心的那个人,在未表明态度之前,为了打动宋画祠的心,一直默默付出着,即便后来遭到宋画祠回避和逃脱的态度,也没有放弃。 他在她身边站了那么久,无数风浪都被他化解,不管遇到什么事情,第一个将他捧在怀里的,始终都是他,也都,只有他。 宋画祠抬起头,泪眼茫然,但是看着孟昭衍的目光,却奇迹般坚定起来。 “不会,与你一样,我再也不会,不要你了。” 孟昭衍起先还未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明白宋画祠这是什么意思。 若是之前宋画祠的表态只是浅层地表示她对他动了心,那么这一回,却是在极其认真地将自己的心交给他。 “祠儿……你说的这可是真?” 宋画祠笑了笑,道:“可还有假?” 孟昭衍这么多年的冷静自持在这一瞬间彻底破功,他颤动着手臂将宋画祠搂的更紧,像是要将他按进自己的生命里一般紧。 就算宋画祠已经感觉到了些微疼痛,她还是一声没有吭,孟昭衍此刻的心情她可以理解,如他一般,当她从梦境之中醒来的那一刻,也是同样的感觉。 失而复得,便不想再失去了。 良久,孟昭衍才将宋画祠放开,抵不住身体内部的疼痛,他的忍耐也差不多要到了极限。 孟昭衍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离他那么近的宋画祠自然知道他的身体表现,一瞬间连神经都有些绷紧。 “你怎么样了?”宋画祠紧张问道。 孟昭衍扶着墙,神情痛苦,内里的冲撞愈加明显,但是他已经有了解救的法子。 方才宋画祠说的话算是提醒他了,大概是下落的时候受到气流与水流的双重打击,他将内力全给了宋画祠,自己没有护体,这便让两者入侵自己的筋脉。 事情有了苗头,自然有解,孟昭衍倒也不急了。 故而他答道:“无碍,我自己调息好,也就可以了。” “内伤?” 孟昭衍点点头,还不忘夸宋画祠一句,“祠儿真聪明。” “需要我做什么?” “不用,祠儿你的脸色看来也不好,需要好好休息,你在水中泡了这么久,一定不好过,让我探探你的脉……” 宋画祠朝后躲了一下,下意识低着头道:“不用了,只是稍微着凉,一会儿就好了……” 她是不想孟昭衍再为自己分心。   ☆、第256章 化解内伤 “你的伤比较重,就不用管我了,快去疗伤,我在旁边看着就好。” 孟昭衍的脸一瞬间沉下来,“不要骗我。” 方才他没注意,但是现在他便能感觉到宋画祠身上的温度烫得吓人,已经不是什么小病小痛了,他怎么可能不管。 宋画祠被他看的心虚,小声道:“真的,我已经寻好了药材,一会儿自己用下就好,我还是比较担心你。” 孟昭衍不说话,态度十分强硬。 “不如我们比比,看谁的病好的快,慢的那个人有惩罚好不好?” 孟昭衍简直要被她气笑,他强硬向前倾身,倒是没再捉宋画祠的手,而是将额头抵上了她的。 距离太近,宋画祠明显愣住了。 两人的额头相碰,鼻子也岌岌可危,对视之间是流转的眼波,显得静谧又让人沉醉。 孟昭衍微闭上眼,下颚向前稍轻,短暂而迅速地将唇印在了宋画祠的唇上,而后又快速离开,但是仅仅这样,已经让回过神来的宋画祠脸色瞬间通红了。 她下意识单手抚上唇,看着孟昭衍的目光都有些发直。 “你……你……” 孟昭衍轻轻一笑,随后又换上一张严肃脸,道:“烧的这么严重还说没事,你要骗我到几时?” 宋画祠蓦地低下头,孟昭衍可以看到她脸颊上的红晕一路从耳根红到了脖颈深处。 孟昭衍也不想再逼她,知她还是为自己着想,便道:“我看着你休息,待你睡下我再运功调息。” “不……” 宋画祠刚想拒绝,接下来的话就硬生生被孟昭衍的眼神给逼了回去,强硬如他,很多时候宋画祠都是妥协的那个人。 从怀中拿出药材,宋画祠突然道:“还有一事……” “什么事?” “你看!”宋画祠打开包裹,三株苍顶草连着还带泥土的根便展现在孟昭衍面前。 然而孟昭衍并没有多兴奋,而是问道:“你不是去找药材了吗?这些又是如何得来的?” “我偶然碰到的,在一处极其隐蔽的峡谷里,有大片的苍顶草,我只取了三株。” 孟昭衍皱着眉问:“可有遇到什么危险?” “没有。” 他松一口气,揉了揉宋画祠的脑袋,道:“以后这么危险的事情不要去做了,下回有事先与我说,知道吗?” 宋画祠点点头,便在孟昭衍的注视下开始磨药。 悬崖下方先放一段落,再说回悬崖上方。 眼睁睁看着宋画祠跳下悬崖,而后孟昭衍又退了回去,沈砚修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跟上去,却在刚踩到悬崖边上的时候被身边暗卫统领猛的止住了脚步。 暗卫统领跪在他脚边,姿态强硬道:“还请四皇子止步!” 沈砚修脸色暗沉,道:“让开!” “四皇子要做什么?” “我做什么还需要向你报备一声不成?” “属下不敢,”暗卫统领大胆抬起头直视沈砚修道:“只是属下的职责是保护殿下,若是殿下跟随王爷与王妃跳下悬崖,属下也绝不敢苟活。” 随之,一众暗卫立马现身,齐齐跪在他面前,大声道:“属下也绝不敢苟活!” 沈砚修咬牙,道:“你们是在威胁我?” 没人说话。 前方孟昭衍的人和孟廉枫的人正在进行激烈打斗,而宋画祠和孟昭衍也相继跳下悬崖,而他,却像个局外之人一般,静静站立在这里。 沈砚修眸色深沉,正要出手,但没想到暗卫统领比他还早一步动作,直接将沈砚修的穴道点住,在他破解之前,快速放下一句,“得罪殿下了”,而后将其打晕。 沈砚修的眼睛睁大,下一秒却被迫合上,再也没有了知觉。 暗卫统领将沈砚修接住,而后对着不远处的战场道:“上!” 暗卫随即上前,给予孟昭衍暗卫助力,战场迅速扩大,孟廉枫的人站在铁链上不好施展,又被这方堵在原地不得前进一步,更多的人因为脚下不慎摔了下去,人数急剧减少,后面的人也没有了再进攻的意思,便一声令下纷纷撤退。 孟昭衍的暗卫未曾说话,就见暗卫统领轻功跃起,将沈砚修扛在肩上,顺着铁链往前走去,瞬间隐没在云雾中。 沈砚修的人撤退完毕,这边孟昭衍的暗卫却慌得不行。 统领沉默片刻,而后道:“绕路去崖底!” “是!” 孟昭衍武功高强,是死是活还未知晓,暗卫们必须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将人找到,不然他们也如之前暗卫统领说的那般。 不能苟活。 怕沈砚修路上就会复醒,暗卫统领又加了一道迷药,直到回到行宫,才给了解药,沈砚修渐渐转醒,看到眼前的场景忽的明白了一切。 暗卫统领跪在床前,铿锵道:“请殿下责罚!” 沈砚修闭了闭眼,一掌批下去,厉声道:“给我滚出去!” 批的是统领身旁那块地,地上的痕迹入地足有一指深,可见沈砚修动怒非常。 暗卫统领微动了下,随即道:“属下告退。” 沈砚修颓然倒在床上,单臂捂住眼睛,静默中,一行泪渐渐从手下滑落。 宋画祠,孟昭衍。 被孟昭衍看着,宋画祠用下药后,抵不住药性便睡下了,孟昭衍再次将自己的衣袍盖上给她,随后坐在稍远一些的地方运功。 昨天吐出来的血迹已经干涸,在深黑的石壁上显现不出颜色,故而宋画祠没有看到,若是看到了,她也该不好受。 探了探内力,一夜下来,内力回复不少,只是筋脉依然是堵塞状态。 他这回只抽了一息内力,缓慢的向堵塞之处行去。 体内的乱力并非一味阻塞,还有的也能顺着他的筋脉流动下去,孟昭衍意识到这点,不免脑筋一动,可以将此种乱力疏导过来,化为己用。 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看一息内力不会有什么影响,他便又加了一层,直到体内产生了些许反应,他才停止添加,而后便用这股内力慢慢将逆行的真流疏导过来。 过程并不艰辛,只是有些乏味漫长,长久下来,他能感觉到随着气息的顺导,体内的内力凝聚得越来越大。 心中一喜,他想了想,还是分出来几股同时作用,这样颇为耗费心神,也让他有些看顾不过来。 凝神聚气,孟昭衍慢慢尝试,不曾松懈。   ☆、第257章 内力深厚 时间慢慢过去,孟昭衍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洞口已经完全没有光线泄进来了。 看样子已经是天黑,只是不知是何时辰。他也不会在意这些,醒来第一件事是去看宋画祠怎么样了。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感觉到温度已经降下来了,不禁松了口气。 宋画祠的医术是没得挑了,之前那样的高烧仅一方药就缓解了,好好休息大概也没什么大碍了。 他在寻路出去与在此停留之间不断做抉择。 如果是宋画祠,支持的一定是前者,但是他却是在考虑后者,毕竟宋画祠的病虽然稳定下来了,但到底是没有好。她身子弱,上去的一路坎坷必不能少,只怕会再出什么事。 而且他们两人独自跳下来,上面是个什么形式还不清楚,他的人知道两人跳下来如果事情稳定下来必然会来找的,冒然出去风险还是很大。 想到这些,孟昭衍突然意识到自从两人跳下来之后,已经有一天多没有进食了。 长久的疼痛折磨下,已经让他几乎忘记了什么叫饿,但是他可以不吃,宋画祠不行。 方才维持将近一天的调息,孟昭衍体内的乱力基本上已经被他利用干净了,不仅如此,他的内力大增,这不能不让他欣喜。唯一的不足是之前被冲撞下来留下的内伤还需要长时间的调养,在这样苛刻的条件下,是得不到很好的休息的,故而也只能硬撑着了。 天色已晚,孟昭衍想了想还是没有出去,一是怕宋画祠独自呆着遇到什么危险,二是怕她醒来看不到自己会出去。 这样的想法与之前宋画祠出门的想法不谋而合。 孟昭衍用内力聚热升起火,在阴黑的冻内打出一圈光环,也瞬间照亮宋画祠沉睡的脸庞。 他直到现在,在想起宋画祠之前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内心中的激荡依旧难以平复下来。 身在皇家,有着那样童年的他,从未对情爱之事在意过,在皇帝许婚之前,他也想过自己会迎娶一家权臣女子,或与她母家相互扶持,在朝中自成一派,又或许只将人奉为上宾。 但是谁也不会想到感情就是这样悄然而突然的降临了。 他爱的这个人,将世间喜怒哀乐都带给了他,将人性最纯真的一面展现给他看,让他知道,原来世上还有一个宋画祠。 那个比群星还耀眼的宋画祠。 只是当来到他身边,就开始了风险不断的生活,她从未自觉这些危险都是由这个身份带来的,若是没有靖王王妃这个身份,那些肮脏的事情也不会沾染到她。 故而他对她设了重重保护,只想她平安顺遂。 平安顺遂。 孟昭衍轻笑一声,与他在一起,哪来的平安顺遂呢? 若不是孟廉枫一心夺嫡,对他暗生嫌隙,也就没有日后那么多事情了。 孟昭衍暗暗咬牙,若是等他回去了,断然不能放过孟廉枫,从前次次放过他,这次,定要他好看! 他此刻没有困意,注意力便一直放在宋画祠身上没有转移,宋画祠睡得安稳,比之从前面色好了太多,孟昭衍的目光一时有些愣怔,长久没有转移。 宋画祠悠然转醒,一抬眸就正对上孟昭衍的目光,灼热却带有温和的温度,将她的心一点一点融化。 她的脸蓦地红了,转开视线放在别处后,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孟昭衍转头看了一眼洞口露出的天色,道:“大约到了子时。” “已经很晚了……”宋画祠有些怅然地看着外面。 孟昭衍肯定道:“是,很晚了。” 当她说出这样的话时,孟昭衍就猜到了宋画祠是什么心思,若是天色尚早,又或许没那么晚,她就肯定想要强撑着上路。 宋画祠的脾性她再熟悉不过,肯定是不会愿意在这里久留的,故而才有此一问有此一说。 但是孟昭衍的考虑当然不会是多余的,他还是问道:“祠儿,我们在此停留几日不好吗?” “停留几日?做什么?” “你的病定然还没有好全,冒然上路也许病情会加重,你是医者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的。且若是暗卫们找上来,我们已经不在此地,与他们汇合便还要再费些功夫。” 孟昭衍说的条条在理,宋画祠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却也还是坚持自己,道:“是这样,但我觉得我们还是上路的好,我自己的身体是能把握的,若真出了什么事也不会强撑,况且我还有你……” 说这话时她确实是如此想的,只是却没想到不经意间正戳中了孟昭衍的内心。 只听宋画祠面色不改继续道:“而且就算我们在这里呆着,暗卫想要找到我们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且不论我们下来的时候被水流带了多远的距离,就是后面再走的路,你我也是记不清的,路上更是没有做什么标记,暗卫想要找到我们,短期内或许根本毫无所获。” 暗卫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孟昭衍身上没有信号弹,但是如果想要找到他们也不会用多久,他下意识想说,却听宋画祠继续道:“我们还不一定能不能走出去,可以这样,暗卫一边找,我们一边寻路出去,路上做些标记,也不至于让他们没有头绪。” “孟昭衍,你说这样好不好?” 宋画祠转过头看向他,就见孟昭衍双目含笑看着自己,迟疑道:“你笑什么?” “没有,”孟昭衍淡淡摇头,轻声道:“只是未曾想过祠儿此番竟想的如此周到。” 宋画祠有些不好意思,只问道:“这样行吗?” “可以。” “那就好。” “不过……现在时辰已经晚了,明早起来,若是确定你的身子没有什么大恙,我们才能上路。” “好,”宋画祠郑重点头,反问道:“那你呢?你的伤怎么样了?” 孟昭衍微愣,还在迟疑要不要告诉她实情,却见宋画祠眉头微微皱起,他心下不忍,还是道:“大的问题已经无碍了,只是还存有一些内伤,还需慢慢调养。” “内伤严重吗?” 自然是严重的,孟昭衍对上宋画祠略带担忧的目光,蓦地有些说不出话。 片刻后,他选择摇头,移开了自己的目光,道:“不严重。”   ☆、第258章 寻找出路 宋画祠凝视了他半晌,心知他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才摇了头,心中不忍,而后道:“要不然,我们在这休息几天也是好的……” “不必了,祠儿不用多想,只要出去了,一切事情都好办很多。” 的确,出去了,才能得到较好的治疗,两人的伤势与病情才能完好复原,更甚者,出去了,才能与孟廉枫好好算算总账。 这一笔,将宋画祠生生打入悬崖的一笔,他不可能忘记。 宋画祠点点头,道:“那好,明早我们就出发。” “祠儿现在要睡吗?” 宋画祠表情顿了一下,而后笑道:“我刚醒,还不困,自然是睡不着的……你呢?这么晚了,你白天没有睡觉,现在该是时候睡了。” 孟昭衍摇摇头,道:“不必担心我,我还不困,祠儿闲着也是闲着,与我说说话吧。” 他当真是不困的,内力大增之后,若是让他整日整夜的不睡觉,也不会有丝毫影响。 宋画祠见他这样,也不坚持,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来,说的都是些琐碎事情,这么一会儿,宋画祠就又生了困意。 孟昭衍见她打了个哈欠,便对她招招手,道:“过来。” 宋画祠不明所以,擦掉眼角因困倦生出的湿意后,便向他那边挪了些,孟昭衍大手一揽,将人搂在怀里,道:“夜里有风,我抱着你,不至于加重病情。” 一瞬间,宋画祠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动的频率都有些加快,且十分剧烈,她甚至能清楚听到心跳的声音。 身子不由得僵硬了许多,孟昭衍松了松,低声道:“别紧张,我又不做什么。” 大概只是调笑话,却让宋画祠又红了脸,她低着头“嗯”了一声,便闭上眼假寐起来。 孟昭衍低低笑了起来,胸膛震动,又是另一种感觉。 但是宋画祠到底没有挣脱开来,孟昭衍的胸膛温暖,带着淡淡的属于他的气息,让她觉得心安,还有些似有若无的……贪恋。 她紧了紧身子,头靠在他一边肩膀上,就在这样的温度下睡过去了。 孟昭衍心中同样生起暖意,看着近在眼前的宋画祠,他嘴角的弧度便不受制地往上挑,许久未曾缓过来。 两人便这样相偎着,慢慢沉入了睡眠。 次日,怀里的人一动,孟昭衍就有所察觉,他比宋画祠先睁开眼,看着她自然窝在自己怀里,心中的舒畅难以言表。 “醒了?” 孟昭衍低沉的声音响起,宋画祠眼睛还未睁开就“嗯”了一声作为应答。 即便他们是第一次这样亲密接触,但是之间的距离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默契如初。 收拾好东西,孟昭衍给看到宋画祠先前当做拐杖的那根树枝,心中起了个念头,便将树枝拿过来,将枝干及两端削平,打磨光滑,再用软布包裹起来,而后才将树枝再还给宋画祠道。 “用着它吧,省些力气。” 宋画祠接过,问道:“那你呢?” 她问的自然是关于孟昭衍腿部的事情,他下来时是可以行立的,故而那时候没有坐轮椅,轮椅自然被留在了悬崖上方,现在即便想走都是个问题。 但是孟昭衍却是不急的,他道:“先用药丸抵一阵,后续再看情况。” 药丸是随身而带的,也算是解不时之需,而后续的情况,孟昭衍还未计算好,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再不济也只是原地停留,小心些倒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孟昭衍自有自己的考虑,宋画祠完全相信他,没有多说,收拾过后就开始启程。 借助外物寻找方向,此刻孟昭衍记下的地图是完全不能用了,因为地图里根本没有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大概这里前人从没有人来过。 所以一切只能靠感觉。宋画祠是这么想的。 “我们要怎么走?” 走了大概有一会儿,孟昭衍都只是走走停停不知道看着天气还是天色,宋画祠没忍住,还是问了。 “先要确定崖底是否是封闭的,若是封闭的,我们想上去就麻烦了,若不是,周遭便必有路线能够通往山顶,找到路我们也就可以出去了。” 宋画祠了然,看孟昭衍不急不躁的样子,她也只负责在一旁做记号,因为行走的速度不快,都没去感觉到有多累,但是比疲惫更清晰的感受,是饿。 感觉到肚子空空,宋画祠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出来,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孟昭衍也还在前面走着,她想着能撑一会儿是一会儿,指不定一会儿就找到路了能出去了,毕竟这里荒郊野岭的,也没些什么熟悉的吃食。 但是说两人心有灵犀也好,没过多久孟昭衍便像是有所察觉一般转过身来问道:“祠儿,长久未进食,你可觉得饿了?” 宋画祠表情悲戚,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心情。 孟昭衍没撑住笑了出来,走近道:“现在此休息片刻,我去找些吃食。” “你去找什么?” “看山中有无野禽,打猎也好,若是没有,再看看有无可食用的果子之类。” 宋画祠坐在一块石头上歇脚,点头道:“好,我在这儿等你,你去吧。” 孟昭衍又嘱咐了一句让他小心,便转身用轻功快速飞走了,宋画祠锤着有些泛酸的双腿,羡慕了片刻就收回眼神。 他没去多久就回来了,看样子收获颇丰,虽然手上没什么东西,但是意外的带回来了大批人马,穿着清一色的黑衣,在白日下有些重重叠叠的晃眼,一瞬间宋画祠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先前估计的不错,暗卫的速度果真是快,到达崖底之后迅速寻找找到两人做的标记就前来追寻,前后加起来统共用不了多少时间。 暗卫见到宋画祠,齐齐跪下道:“属下来迟,望王妃责罚。” 先前见到暗卫,孟昭衍无心久留,心里还放着宋画祠有些不安,对于暗卫说的几乎一模一样的话,只说了等王妃来裁决这样的话。 才有了现在这一出。 宋画祠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孟昭衍,见他双目含笑,不禁有些无奈,只道:“都起来吧,不怪你们。” 暗卫起身,孟昭衍继续道:“身上可带了吃食?” “有的。” 暗卫什么都带,吃食必不可少,都是些赶路的干粮,但是宫中带出来的东西,滋味必不可少。   ☆、第259章 汇合 将宋画祠支开,孟昭衍才问道:“孟廉枫的人如何了?” “属下当日已经将人逼退,只是如今两日过去,不知他们是否还会卷土重来。” “可以想象,”孟昭衍点点头,略有所思,又问道:“一路行来可有什么发现?” 暗卫有些茫然,顿了片刻,垂首道:“属下愚钝。” 孟昭衍其实问的是关于宋画祠说的那处天然峡谷,如她所言,里面有成片的苍顶草,若是为外人得知,不知道还会不会掀起什么风浪,毕竟苍顶草效用之奇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但是以暗卫的巡查能力都没有找到的话,外人再来找,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事后只要叮嘱宋画祠不要将此事说出去,大概苍顶草的秘密也不会泄露外传。 孟昭衍摇摇头,道:“无妨,你们下来时可寻到路了?” 暗卫道:“东南方向一处小径直通平原,属下从那里过来。” “平原距行宫多远?” “有百里距离。” “小径的位置……” “十分隐秘。” “这便好,将我们的行踪隐去,这便上路吧。” “是!” 宋画祠用过不久,就见孟昭衍回来了,问过才知已经寻到离开的路了。 “你需要用些吗?” 孟昭衍把干粮接过却是收起来,摇头道:“不必了,我不饿,接下来的路程必然漫长,祠儿要做好准备。” 宋画祠点头应了,歇脚时间充足,收拾好便开始启程,暗卫已经将路线指给孟昭衍,他们自然隐退,在暗中保护两人。 孟昭衍之所以询问平原距行宫多远,是考虑皇帝是否会知道这里的事情,如果知道了还好,如若不知道,他日后想要对孟廉枫动手,就有所阻碍了。 孟廉枫两次败退,派去的人都所剩无几,直到又传来孟昭衍和宋画祠坠崖,却查询无果的消息,他这才有些收不住情绪。 “一群废物!叫你们杀人杀不成,找个人还找不到吗?他们都坠崖了,那么高的距离人不死才怪!尸体在那里你们都找不到,本皇子要你们还有什么用?” “属下以为……靖王与王妃仍然未死。” 孟廉枫双目微睁,“未死?未死……本皇子不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再给我去找,去找!” 孟廉枫是压不住心里的恐惧,从传回来的暗报所知,孟昭衍当真可以站立,且他的武功深不可测,就连顶级高手遇到他也只有被压着打的份。 他先不去想孟昭衍一个瘸子何时能够学这些功夫,单单已经复原的孟昭衍若是日后想找自己算账,他就可以承受不起。 所以此行将孟昭衍解决了是势在必得的,孟廉枫别的不去多想,满心想的都是让孟昭衍去死。 又派出去一拨人去查探情况,殷商后期派来的人折损了不少,孟廉枫却没有一点儿心疼的。 而不消停的哪只孟廉枫这里,这几日寝宫这里的气氛尤其紧张,就是宋枝瑶都察觉到了,她虽然不能走动被孟廉枫有意无意地禁足在这儿了,但是想要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都让开,我要出去。” “宋大小姐,三皇子有令,特派杂家来照顾大小姐,若是大小姐出门了出了什么意外,杂家也不好受这个责任。” “谁要你负责?你若不放行,我且闹到三皇子那里,看最后你会不会也承个责任。” 太监也是见过风浪的,并不怕宋枝瑶这么威胁他,正要开口,一旁有侍卫前来传话,在他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太监就将眉眼张开,瞬间染了笑意。 “我说大小姐怎么今日说要出门,原来是殿下允了的,这样杂家就没道理再拦着了,放行吧。” 一通话说的甚是无理,宫人们都是些会看脸色的,之前见宋枝瑶受了重伤三皇子却有些不管不顾的态度,对她也极其不重视起来。 宋枝瑶知道现在自己还没有这个能抗衡的权利,她毕竟还未嫁给孟廉枫,在这里还只是个客人,故而也只咬咬牙,不发一言走了。 她别的目的没有,只是打听到孟昭衍和宋画祠出行多日未归,就能想到这是孟廉枫的杰作,心中暗喜的同时还不忘在这上头加上一棒,而这一棒,不是别人,正是宋乔淑。 两人多日未归的消息宋乔淑当然知道,虽然不清楚宋画祠和孟昭衍的目的是什么,但是看样子,他们出行前几日就在商量此事了。 但是这次走的时间未免太久了些,苍山的险势宋乔淑也是知道的,心里自然放心不下。 放心不下的不是宋画祠,她对宋画祠的感情早已变质,放心不下的人是孟昭衍。 她不清楚孟昭衍的腿疾是否真的痊愈,但是如果没有,一个瘸子坐在轮椅上在深山里行走到底不便,且路上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凶险。 总之,种种事情堆积起来,宋乔淑现在的状态就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宋乔淑的寝宫实在不好找,宋枝瑶被人带着走了有小半个时辰才到,虽然是坐着轮椅来的,不用她费什么力气,但到底耐心都给磨光了。 见到宋乔淑的忧容之时,宋枝瑶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想从宋乔淑这里攻破,抓住了死穴,就是再容易不过了,而这个死穴,便是她作为女人天生有的妒性。 宋枝瑶压住心思向前走了几步,笑道:“三妹的寝宫果然不同,是我在行宫这几日见过最漂亮的一栋,看来四妹对三妹可不是一般的照顾,这样的寝宫都只留给三妹呢。” 宋乔淑闻言表情一顿,她哪里不知道将她安排在这里只是不想让她妨碍宋画祠和孟昭衍两人,而她又哪里知道安排的人是孟昭衍。 所以早在之前,她就对寝宫安排一事再一次在宋画祠头上记了一笔,而宋枝瑶也显然知道其中内里,故而说这些话是存心有意刺激她的。 宋乔淑没有应答她这些话,端看着她问道:“你到这儿来有何贵干?” “三妹不要如此冷漠,我不过来看看三妹好不好,顺带再向三妹询问些问题。”宋枝瑶笑着说。 宋乔淑心中咯噔一下,询问些问题,她下意识能想到的就是关于宋画祠和孟昭衍的,想必别的她也不会问自己。 “你到底要问什么?”   ☆、第260章 挑拨摊牌 宋枝瑶笑道:“三妹的待客之道做的实在不好,只请我这个残废在门口说话吗?” 宋乔淑微怔,而后侧开了身,指着身后道:“请。” 宫人看茶,宋枝瑶浅呷了些许,才将话题引入正题,问道:“三妹可知王爷与王妃去了何处?当日只听说两人收拾行囊离开,却不知为何这么些日子过去,还是杳无音信的,实在叫人担心啊。” 她会担心才有鬼,不过是谈谈宋乔淑的态度,只见宋乔淑微蹙着眉,愣了片刻而后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祠儿她……一直未曾传来消息。” “那王妃可有跟三妹说过要去何方?” 宋乔淑摇头,不语,脸色有些难看。 宋枝瑶心中了然,宋画祠的目的有些不可告人,这才没有与宋乔淑讲,而在宋乔淑这里,就是另一番意味了。 她掩饰性的笑笑,继续道:“那可真是奇了怪了,王爷这是找到了什么好地方,非要掩人耳目似的带王妃过去欣赏,如此好地方却还有让人乐不思蜀的意味,待王妃回来,三妹定要好好问问,回头也与我传道传道。” 说这话时她一直在看着宋乔淑的脸色,能看的出来宋乔淑的心思,她是十分在意宋画祠将她与孟昭衍隔绝开来,独自与孟昭衍出去这个动作也就是变相的隔绝了,宋乔淑心里怎么想的,到底不难猜。 但是另一方面,宋乔淑一直深谙此事,将她对孟昭衍的感情藏着掖着,一直只在暗中动作,这必然不会有什么大用,若是宋枝瑶想进一步动作,还是会被宋乔淑这样软糯的性格滞留于此,到时候,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有些得不偿失。 宋枝瑶继续旁敲侧击道:“三妹为何脸色如此难看?可是担心王妃?” 宋乔淑难得看了她一眼,却也掩不住眼中的厌恶,宋枝瑶看到却是不禁笑出了。宋乔淑颇为恼怒,问道:“你笑什么?” “笑三妹局外之人却非要深陷局中,实在糊涂。” “什么意思?”宋乔淑眉皱的更深。 宋枝瑶意味深长道:“三妹难道不清楚吗?” “我清楚什么?” “王爷与……” “闭嘴!” 宋乔淑一惊叫出声,茶杯不慎倾倒,落了满桌水渍, “大姐说的糊涂话,什么王爷与王妃,与我是无关的,该问的也问完了,我实在不知,大姐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就先请回吧。” 宋枝瑶徐徐笑道:“我还未说完,三妹怎的急得送客,可是我说中了什么不成?” 宋乔淑执着空了的茶杯不语,宋枝瑶是什么意思她已经清楚,只是不知是从何时起她知道的,又不知宋枝瑶看出来了,宋画祠是否也如此。 一瞬间,宋乔淑心中慌乱,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动作了。 “三妹莫急,我今日来,可不是来拿三妹的罪的。” 她看了眼左右,宋乔淑沉默片刻,还是叫人都退下了,整间房子只剩他们两人,宋枝瑶这才再开口。 “三妹如今也没有什么忌讳了,今日在这里说的这些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断然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宋乔淑皱眉问道。 “我只想问,三妹对四妹,如今,是何情感?” 宋乔淑一怔,半天说不出话。 若是从前,被问到这样的问题,宋乔淑绝对不会有片刻犹疑,她与宋画祠姐妹情深,是不论什么人都断不了的。但是如今,所谓的“姐妹情深”,已经完全变质了。 宋乔淑并不否认还将宋画祠当做妹妹看待,却已不再对她有丝毫感情。 而这一切,都来源于她自我认为的宋画祠对孟昭衍的掠夺。 良久没有回应,宋枝瑶也不急,只等宋乔淑想明白了开口。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宋乔淑问道。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然,宋乔淑此问并非单纯的问,而是确定她的心思。 宋枝瑶淡淡点头,道:“我知道,知道三妹你爱慕王爷已久,而四妹却横刀夺爱,将王爷占为己有。” 一番话说的狠绝,但不代表宋乔淑不爱听。 她愣了下,迟疑了半晌,最后还是点头道:“确实如此,我……” “三妹无需多说,我们只需要知道,宋画祠不是什么好人即可。” 宋乔淑没有说话。 “宋画祠与王爷之前并没有丝毫关联,我只问一句,三妹是何时对王爷倾心的?” 宋乔淑略想了下,垂下头道:“许久以前。” “在王爷与宋画祠被指婚之前?” “是。” “这便对了,宋画祠许是知道三妹爱慕王爷,却也硬是往王爷身边凑,其心昭昭,我竟不知,三妹身边竟是藏了条蛇。” 宋乔淑眉目微动,最终却还是没有反驳她的话。 纵然知道宋画祠不是她说的那种人,但是心里对她的嫉妒与恨,已经上火烧了她的理智,附和宋枝瑶这种事她不会做,但是反驳的话她同样说不出来。 宋枝瑶的话蓦地断在这儿了,她要等宋乔淑表态,若是她说了这么多她仍旧不表态,那么从始至今做的都是无用功。 良久过后,宋乔淑喝了两杯茶才压下自己似乎要跳出来的心悸,她看着宋枝瑶,缓缓道:“你要做什么?” 宋枝瑶终是笑了,道:“我并非要做什么,说这些,无非是为三妹抱不平罢了,想四妹痴傻多年,无不是靠三妹扶持过来的……” 到这里,她自觉把自己过去做的那些刁难的事情给间接抹去了,而宋乔淑仍旧未察觉一般。 “而现在,四妹神智恢复,嫁给王爷后,一人得道,却将你们过去的姐妹情谊都给忘却了,不管三妹死活,将三妹独自留在偌大宋府,这样说出来,我心都有不忍哪。” 宋乔淑面色微颤,大抵也是想到了过去的种种。 宋画祠对她的好似乎都成了灰一般的前程过往,被风轻轻一吹就尽数弥散,而那些被她有意篡改的事情,却像是被尖刻在了心里一般清晰。 对此只能感叹一句,世事无常。 “你说够了没有?”宋乔淑面色冷淡,声音也透着冰冷。 宋枝瑶却是仍旧端着笑,道:“三妹可是不愿意听?” 宋乔淑拉平唇角,不答。 “三妹不愿意听,可我说的这都是事实,不是吗?”   ☆、第261章 死心允诺 宋乔淑面色更是难看,许久说不出话来。宋枝瑶也不再逼她,只道:“三妹想清楚了还好,若是想不清楚,不是白白让宋画祠把你绕的团团转了。” 暗处宋乔淑默默拧紧了手中的帕子,她心中长久的不安在此刻终于被突生的嫉恨淹没了,良久过后,她才转头看向宋枝瑶,道:“你今日来,除了跟我说这些隔心的话,还有什么意图?” 宋枝瑶将帕子捂在嘴角,浅浅笑了,道:“三妹想我是来干什么的?” “呵,以你的为人,若是好心那还真是奇了怪了。”宋乔淑冷冷道。 宋枝瑶也不在意,道:“我此番前来,确实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三妹做考虑。” “什么意思?” “三妹想四妹阴差阳错进了王府,得到王爷宠爱,而三妹却仍旧只能一人默默看着,心中可有不甘?” 自然是有不甘的,且怨怼极大。 “废话少说,你到底要做什么?” “三妹对我敌意何至于此?我不过是想为三妹出一计策,看三妹能否也如宋画祠一般,虏获王爷的心。” 话一出口,如平地惊雷,生生让宋乔淑的心口猛的一跳,她下意识皱起眉,道:“你再说什么你知道吗?” 宋枝瑶缓缓笑道:“我自然知道我说的这是什么,宋画祠冠以王妃的名号就可以耀武扬威,就连王爷也如此纵容她,三妹看着不心痛吗?想你最爱的人,心心念念的却是别的女人,三妹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闭嘴!”宋乔淑狠狠闭上眼,阻断了接下来宋枝瑶要说的话,她想了良久,而后颤着声道:“你是想要我……取代她?” 宋枝瑶笑意更浓,“三妹果然聪明,一点就通。” “这不可能。” “如何不可能?”宋枝瑶反问道。 宋乔淑说不出话,她无话可答,“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宋枝瑶,你好大的胆子!” “你就是这么跟你大姐我说话的?” 宋乔淑目光发狠看着她,呼吸略沉,却是不言,宋枝瑶一拿这样威严的气势压她,她就下意识地想要退缩回让,这是从前宋枝瑶给她留下的阴影,就算是现在仍旧带着一定的影响。 宋枝瑶这样的想法,宋乔淑不管再怎么恨宋画祠,都从来没有想过,一是她还对宋画祠有所保留,二是她的心狠还未到宋枝瑶这般彻底,再怎么样,宋画祠仍是她同父同母的胞妹,取代一事,从何而谈? 然而宋枝瑶是不可能因为宋乔淑说这么两句话就放弃的,从她知道宋乔淑对孟昭衍的心思起,就已经明了,若想对宋画祠下手,宋乔淑是个极其简单而明快的突破口。 既然能够找到简捷方法,她是不可能不用的。 “三妹且慢,莫要生气,听我这样说,三妹不觉得有其道理吗?” 宋乔淑眼神一凛,道:“有什么道理?你想让我取代祠儿,那祠儿该怎么办?” 宋枝瑶摇头叹道:“想不到啊,宋画祠都对三妹这样了,三妹却还想着她,真是姐妹情深,你若是甘愿做那个被她耍的团团转的傻子,我便也不阻止了,但是现下我实在是看不过去,想来,三妹也是不愿就这样被宋画祠掌控的吧。” 不得不说,宋枝瑶确实会拿捏别人的心思,她句句正戳宋乔淑的内心,很多事情她还没有想清楚分明,宋枝瑶就代而答之了。 而现在,宋乔淑的心终于有了些许松动。 “我且问你,如若我取代了祠儿,那祠儿该怎么办?” 宋枝瑶的眼神一瞬间闪现微茫。 她心里的答案自然是想宋画祠去死,但是现在这样说必然会遭到宋乔淑的否决她没那么蠢,故而只道:“她的后路自有安排,你不用想那么多,现在,你只需要考虑清楚自己的想法即可,做,还是不做,单看你的态度了。” 宋乔淑别开眼,脑袋里乱成了一团,她已经开始幻想如果自己代替了宋画祠成为王妃的样子了,这不是个好征兆。 猛然间,宋乔淑闭上眼,脑海里闪现的是宋枝瑶方才说的那些话。 ——想你最爱的人,心心念念的却是别的女人。 她蓦地睁开眼,眼里的茫然混沌此刻已经开始慢慢消退,宋枝瑶一看,便知道事情有了苗头。 “三妹,你,可想好了?” 宋乔淑沉默了片刻,而后沉重地点点头,道:“想好了。” “如何?你做是不做?” 宋乔淑转过眸看着她,道:“做。” 宋乔淑已经心动了,她想成为孟昭衍身边那个人,她想让所有人知道孟昭衍的王妃不是宋画祠而是她自己,她更想让孟昭衍真真切切看到她的真心。 她自以为对孟昭衍的感情深厚到世间难得,宋画祠自然是比不过她的。 无数个想法聚在一起,宋乔淑再压抑不住心里的渴望,就此允诺了她的话。 “你可想好了办法?” 宋枝瑶笑道:“办法自然是有的,三妹切勿着急,我今日来,无非是想确认一下三妹的态度,看来是我原先想的没错,三妹果真与我是站一条线的人。” “这么做……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好吃自然是没有的,三妹无需多心,我是不会害你的。” 这话放在从前,宋乔淑是断然不会相信的,宋枝瑶害她的还少吗,她可真有胆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宋乔淑也是清楚,眼下宋枝瑶大概是盯准了宋画祠。 “你不过是想伤害祠儿,我说的对吗?” 宋枝瑶道:“你不用多想,我的事情我自有分寸,你且等着我的消息吧,别今日答应了,改明儿又说不想这样,王妃这个位置,可是不等人的。” 说罢,宋枝瑶请辞的话也没有,就施施然转身走了,门外的宫人看到人出来了才再进去,一进去看到的就是宋乔淑坐在桌边一脸颓败出神的样子。 她被自己心里的魔折磨得不成样子,当说“做”的那一刻,随之而来的痛快感让她觉得兴奋,但是宋枝瑶离开的现在,她却又是满满的不安。 事情发展到现在,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转机了,宋枝瑶临走时撂下的那句话,是彻彻底底将她逼近了死胡同了。 但是宋乔淑问自己,后悔吗?后悔一时糊涂草草答应了宋枝瑶吗? 答案是,不,不后悔。   ☆、第262章 危机四起 再说回宋画祠这边,两人寻到路径出了崖底的事情在当日就传回了孟廉枫那边,他气的失手再次打碎了若干手中瓷杯。 “他们到哪里了?” “离行宫百里处。” 孟廉枫眼中阴鸷尽显,默了片刻,而后道:“派人前去绞杀,一个活口不留,”他顿了一下,而后厉声道:“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不待人应声,孟廉枫怒气冲冲地拂袖而走。 算下来,这么长时间,无论他的兵力多少,都是节节败退的下场,而孟昭衍虽然也被他打击到了,但是终究没能威胁到他的性命。 原本知道两人坠崖的消息,孟廉枫心里好不容易凝起一丝希望,此刻也是破灭了。 而这次,是最后一次机会,如若此次不成,送到眼前的大好时机就真的白白浪费了。 孟廉枫不在乎自己的兵力折损多少,他在乎的只是最后的结局是否如愿,而现在惨淡的结果,实在让他的脸上再撑不起笑脸了。 这次派出去的是余下所有的兵力,如果孟廉枫仔细看过,就会发现殷商给他调过来的这波人并非精兵。殷商的意图在于保护,他不主张孟廉枫动手,也了解孟廉枫的脾性,故而也只能在暗中削减他的兵力。 这些人主动出击不成,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无怪乎是孟廉枫愚钝,没有设下万全之策,才会得到这样的结果。 孟昭衍一行人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因为预料到自己的下落迟早会被孟廉枫知道,路上的埋伏必然不会少,他特派了一批暗卫前去探路,时时传回消息,才做下一步。 而另一方面又是因为两人身上都带着伤,宋画祠的伤寒在上路那天起就开始变得严重,原本被压下来的病火又蓦地烧起来了。 原本孟昭衍已经放弃上路了,但是拗不过宋画祠坚持,她以自己是医者为由,万分向他保证没有大碍,这才继续往前走。 但是这样一来,孟昭衍为了照顾她,走走停停间断下来,日程不能算快。 孟昭衍身上也带有内伤,但是这些必然不能表露给宋画祠看,他只有在宋画祠夜间睡下的时候才能靠一息内力缓慢给自己疗伤。 但是舟车劳顿之下,他的伤势不能见好,很多时候若不是他自己强撑着,也许就会被宋画祠看出破绽。 孟昭衍每天维持两个时辰的行走时间,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服用,还是为了以防不测。 但是事情发生的突然,就在夜里他们在一处山洞里歇脚,宋画祠已经睡下好一会儿,孟昭衍正运功为自己疗伤,却蓦地听到远处传来一行人的脚步声。 听声音来者人数不能算少,他正用内功疗伤,感官更敏感,但是一时之间断然不能收回内力。 好在暗卫也很快察觉,上前与之抗衡,麻烦的是来者众多,暗卫之前已经折损了一部分,且有些人身上还带着伤,两相一比,战斗力或许根本不够看的。 战线被渐渐拉进,在睡梦中的宋画祠也被惊醒,她先是迷蒙之间四处看了看,而后听到洞外渐渐清晰的打斗声,心中猛的一跳,顿时明白了现下的情况。 宋画祠看孟昭衍闭着眼睛坐在一旁,低声唤道:“孟昭衍,你听到外面的声音了吗?” 说着,她下意识想步步靠近。 但是孟昭衍却突然出声阻止了她的动作。 “别过来!” 情势紧急,他正在强行收回自己的内力,此刻如果宋画祠靠近,他不保证宋画祠会不会被内力的余波震到,她没有内力护体,受到的伤害只能会更大。 宋画祠惊了一瞬,被孟昭衍的语气,也被他的脸色。 孟昭衍从未这样对她说过话,也从未露出这样难看的神色,似乎痛苦到了极致一般。 宋画祠不禁问道:“孟昭衍,你怎么了?” 孟昭衍摇摇头,仍旧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没事,孟廉枫的人来了,你先保护好自己。” 宋画祠应了一声,随即便往山洞里面走。 之前进入山洞时孟昭衍找人探查过,山洞虽深,却没有什么危险,此刻正好可以够宋画祠藏身。 虽然宋画祠不知道孟昭衍此刻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是她或许能猜到孟昭衍此刻似乎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不然…… 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宋画祠猛地回过身,看到的就是火堆旁孟昭衍一动不动盘坐的身影,那张脸隐没在黑暗中,但是宋画祠清晰记得那上面显露的是怎样痛苦的神色。 她快步往回走,孟昭衍听到脚步声,惊了一瞬又急道:“你回来做什么?快离开!” 宋画祠哑声道:“孟昭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这样?” 孟昭衍抿了抿嘴,道:“无事,你且放心进去。” “不要骗我!” 说着,宋画祠又进了一步。 是**裸的威胁,她再用自己的安危逼迫他告诉她实情,一碰到这种事情,妥协的那个人必然是孟昭衍。 “别再过来了……” “那你告诉我。” 孟昭衍避开不答,道:“孟廉枫的人来了,来者众多,暗卫怕是顶不了多久,你快走!” “那你呢?到底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跟我走,还是,你现在根本走不了?” 他的确是走不了,如若现在能动作,他肯定第一个加入战斗,这样不管孟廉枫派来多少人都不成问题,但是现在他动弹不得,体内横冲直撞的内力只能靠自己慢慢化解,多的再做不了了。 洞外的脚步声又渐渐逼近,甚至有暗卫抽空过来禀告战况,“禀告主子,来者众多,属下怕是不敌,还望主子早做离开。” 孟昭衍咬牙从嘴里吐出四个字,“殊死一搏。” 暗卫应下,随即洞外的打斗便更激烈了。 宋画祠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更是担忧。 孟昭衍倏然睁开眼睛,看着站在暗处的宋画祠,苦笑道:“你也看到了,快走吧。” “那你呢?”宋画祠再次问他。 “我留在这儿,尚且能抵挡一会儿。” 宋画祠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态度已经了然。 孟昭衍只暗叹她为何如此固执,却突然间看到宋画祠双瞳睁大,一瞬间猛地向他扑过来,因为之前的动作,两人隔得并不是很远。   ☆、第263章 掌中带毒 没有迟疑,没有停顿,宋画祠转瞬间落在了他的怀里,而这还远远没有结束,下一秒,两人位置互换,宋画祠站在原本孟昭衍的位置上,他这才看到,从他身后袭来的那似乎带着无尽威压的一掌。 只听怀中的人闷哼一声,孟昭衍的胸膛感受到极大的震动,那个原本鲜活站在他面前的人,此刻只能无力承受这一掌,面上尽是痛苦的神色。 她闭着眼,唇角留下一抹血色,却微微勾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祠儿!” 孟昭衍目眦尽裂,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他抱着她温热的身体,却觉得左肋处充满着前所未有的绝望。 是真真切切的,绝望。 孟昭衍不再管自己的内伤几何,直接手中凝起内力,将偷袭那人一掌打了出去,那人退后了有多远没有人知道,只是随着这一掌落下,洞外的声音也蓦地停了。 孟昭衍没有管洞外的情况,巨大的回冲力几乎让他站不稳脚步,他稳住呼吸,突然吐出一口血来,血沾湿了他和宋画祠的衣袍,可是此刻的他却没有丝毫在意自己的伤势,他在乎的只是怀中的宋画祠。 她的面色没有这么虚弱过,就算从前受过那么多次伤,也没有显露出这样苍白的神色,像是经过了颠簸之后,他手中这个人的生命正在渐渐遗失。 他好像再握不住她了。 “祠儿,祠儿你睁开眼看看我,祠儿!” 孟昭衍压抑不住自己的慌乱,他急不着路般将宋画祠放在一旁的石壁上,让她缓缓靠下,再伸手去探她的呼吸。 呼吸微薄,孟昭衍不知道那一掌到底z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后果,他咬咬牙,吩咐外面的人一个都不要进来,随即便脱下宋画祠的衣衫,将她转过来,这才看到伤口。 一个掌印印在她背后,掌印发紫,很明显掌势带毒,才会将宋画祠置于这副境地。 现在到了这里,没有疗伤解毒的药物,孟昭衍先行将她的穴道封了,以防进一步毒素扩散。 宋画祠迷蒙之间抓住他的手,她只觉得全身痛到无力,当时看到从孟昭衍身后突然袭来的那一掌,就下意识这么做了。 这一刻看到还在她眼前安然无恙的孟昭衍,她却丝毫不觉得后悔。 “孟昭衍……” 祠儿。 孟昭衍张开嘴却突觉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声音沙哑,连声音都如空鸣一般,他摇摇头,想让宋画祠先闭上眼,不要让她那么费力,却见到宋画祠如昙花一现的笑容。 “你没事,真好。” 她这样说。 却无非是往他心上捅刀子。 他最怕的不是前方有什么凶险,是他身边站着的这个人,再遇到什么不测,而后真真切切离开他。 他怕,所以时时刻刻万分防备着,但这世间的变数,却如数不尽也看不破一般,接踵而至。 他宁愿此刻那个承受那一掌的人是自己,也不愿意看到宋画祠在自己怀里了无生气。 “孟昭衍,”宋画祠虚虚握紧了他的手,闭上眼缓缓道:“我一直没有说,我真的……很想跟你在一起,一起走一辈子。” 这一生,她不慎来到了这个世界,能遇到孟昭衍,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原本只想安然度日,而此刻,更深的念头存在于她的心里。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她这一生,再不要所谓的平安顺遂了,她只要一个孟昭衍,不管日后会遇到怎样的危险,不管前途多么黑暗渺茫,她都不在意了。 她想要跟他一直走下去。 可是这个愿望,如同她眼前的光亮一般,好像也渐渐隐没在了黑暗里。 脸上蓦地出现了冰凉的触感,宋画祠慢慢闭上眼睛,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看孟昭衍一眼。 而孟昭衍此刻,却是做了一个他从未做过的举动。 两行清泪从他的眼角慢慢滚落,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内心的绝望有多浓重,他怀抱着宋画祠,却如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一般。 空寂。 洞外的声音停了有好一会儿,暗卫的声音夹杂着轻微的喘气传来,“主子,刺客已经被悉数解决。” 孟昭衍抬手擦掉眼泪,将宋画祠的衣服穿好,抱着宋画祠起身的一瞬间,腑脏之中的痛感比之从前更甚,一口腥红的鲜血再次从他嘴中喷出。 但是他毫不在意这些,站稳身形后,慢慢朝外走去。 黑暗之中,暗卫们只能闻到从孟昭衍身上传来的浓重的血腥味,却并不知道方才在洞内发生了什么。 “可留有活口?”孟昭衍冰冷的声音响起。 暗卫顿了片刻,而后回道:“没有。” 如果现在外面是白天,就可以看到横尸遍野的场景,只是一切都被黑暗掩盖。 孟昭衍继续道:“清理好一切,走。” 暗卫们并不怀疑孟昭衍此刻要离开的举动,只留下一部分人默默清理现场,而另一边孟昭衍没有再做停留,直接离开了。 此刻他再也不去管自己的伤势如何,直接施展轻功快速离开了这里,直往行宫走去。 使出全力的他,速度自然是暗卫们及不上的,暗卫们只能在后面看着孟昭衍越走越远。 两天的行程孟昭衍不到一个时辰就走完了,他身形迅速到肉眼已经不可见,将宋画祠放在床上,他就叫人去传唤御医。 陆霖深没有跟着一起来,此刻干什么都不方便,但是他没工夫去管这些事情,只叫人去叫御医。 探过宋画祠的脉象,还好他将她的穴道封的及时,毒素没有扩散多少,但是久了也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 孟昭衍心急,不知道这是什么毒,在御医来之前先将她的衣服换下,在看到那片青紫时,他只觉得眼睛都被刺痛。 “祠儿,你定要醒过来。” 他不知道的是,孟廉枫为了给他致命一击,这毒出的是绝杀的毒,如果没有解药,短时间内就会要人性命,宋画祠能坚持这么久,已经算是好运了。 就算此刻是御医前来,也不能挽回些什么。 但是御医并没有来,得来的消息是几日前皇帝已经带着大队人马离开了回到了京都,而整个行宫,除了孟昭衍,也就只剩下远在行宫另一边的孟廉枫。 “你说他一个人回来了?” “是,寝宫那边传来的消息。”   ☆、第264章 殊死搏斗 “是否属实?”孟廉枫问道。 “确实,属下已经派人前去勘察过。” 这次又是大败的结局又让孟廉枫再次动怒,原本局势分明,只要不出意外,定然可以拿下孟昭衍的人头,但是没想到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不知道孟昭衍如何做到的,一掌掌风就几乎将所有派去的人的命夺了,几个有命回来的人也都受了重伤。 按他们传来的消息可知,有一人趁乱战之时偷袭进洞,下了死手想要取他的性命,却突然被一道掌给打了出来,余下正在与暗卫搏斗的人也都受到波及,掌风之力令人难以想象。 孟廉枫已经气急败坏了,最后的时机没有了,就算皇帝已经离开,他现在也没有与孟昭衍抗衡的能力了。 但是回头又传来消息说孟昭衍独自带着宋画祠回来了,宋画祠昏迷不醒,而孟昭衍却看起来安然无恙,想想就该知道是偷袭那人没有得手,误伤了宋画祠,以至于孟昭衍盛怒之下打下那一掌。 孟廉枫一是没有料到孟昭衍的功力已经深厚至这种程度了,二是觉得现在也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孟昭衍既然一个人回来了,那他身边必然没有什么势力可以保护他了,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宋画祠,就算他再厉害,双拳难敌四手,孟廉枫再想做什么也不是多么困难了。 心中生此一计,孟廉枫也不再拖延,随即道:“再派人前去刺杀,不要莽撞行事,先拿下宋画祠,后面的,你们可知道如何做了?” “属下明白。” “去吧。” 宋画祠既然是孟昭衍的命门所在,现在又是昏迷不醒,想要拿捏岂不容易,如此,今日的胜算又大了不少。 黑暗中,几道影子在月光下闪现又隐没,孟昭衍凝神,感知到脚步声在头顶上方停下,心中了然,却是没有动作。 他又封了几道宋画祠的穴道,能让她撑得再久一些,随后将她的被角掖好,慢慢站起身。 他现在不便动手,体内的真气没有得到抑制不断四窜冲撞,这些疼痛都被他下意识忽略了,但是若想跟外面那些人对上,还是很困难。 然而现在宋画祠身边只有他一个,他若不出手,就只能任人宰割。 孟昭衍能够猜到此刻孟廉枫前后折损了不少人,现在要动手,势力也不可能多大,拼死一搏还有可能。 朝天上发了一出信号,孟昭衍缓缓踏出了房门。 “不如就下来吧,总呆在房上做什么刺客,正大光明与本王斗一场如何?”孟昭衍高声道。 随着一声落下,一眨眼十几个黑衣人也随之落地,为首那人双手抱拳于胸前,向前一拱,道:“王爷,多有得罪了。” 再不多话,随即两边双双拔刀,瞬间十几个身影一齐点地飞身上前,与其进行殊死搏斗。 宋画祠安然躺在屋内,并不知道外面情势如何,这一夜,到底难度过。 只待天明。 前几日皇帝御驾回京,宋宁御原本带领三千禁卫军在城外相迎,却突然接到命令说是行宫处有要事,需要他前往一趟,随行三千精兵也需一块前去。 宋宁御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也能够猜测到行宫肯定发生了什么不测,他第一想到的就是宋画祠,孟昭衍在她身边保护着,虽然他从未怀疑过孟昭衍的能力,可是此刻心中蓦地有些不安。 随即快马加鞭踏上路程。 精兵都是经过高强度训练的,行程虽赶却也不会说些什么,而宋宁御越靠近行宫,心中的预感就越来越明显。 天色将亮,宋宁御急急停在行宫门前,他抄的小路来的,与大路上的皇帝并没有正面碰着,此刻也有些茫然,因为行宫离了皇帝一行人,看着没出什么事。 风平浪静。 看门的太监上来,宋宁御报明身份,那人随即道:“陛下已经离开了有几日,不知大将军前来所为何事?” 宋宁御也不知道叫他前来做些什么,想了想,问道:“行宫内可有旁人了?” “三皇子和靖王殿下还未离开。” “靖王?” “是,靖王与王妃出去多日,还未回来行宫,陛下只叫奴才守着。” 宋宁御急道:“带我进去!” 只要有孟廉枫在,必然没有什么好事发生,如今皇帝不知所以叫他过来,两相联系,他心中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 叫太监带路,一路往孟昭衍寝宫方向走,别的人没听到,宋宁御却是听到了,就在前方,打斗声音虽不十分激烈却也清晰,而那个方向,正是孟昭衍的寝宫方向。 再等不及,要按照太监的脚程走,天亮了都走不到,宋宁御脚尖轻点,飞身上檐,只撂下一句“跟上”,随即带着大队人马快速离开。 太监只是个看门的,未见过大场面,此刻竟是被震惊在了原地。 打斗声音更加清晰,宋宁御加快步伐,下一秒就听到有人开口。 “王爷早已力竭,快快束手投降!” 这一声只得来孟昭衍轻蔑的笑声,当宋宁御到达之时,就只能看到孟昭衍单膝跪在地上,一手用剑撑着,另一手决绝抹开自己嘴角腥红的血迹,嘴角的弧度明显异常。 他的身上,已经留下了道道剑伤,但是那个人,还是他打心底里敬佩的靖王。 “大胆刺客!胆敢刺杀靖王殿下!” 话落,宋宁御带着大队人马来到庭院之中,孟昭衍惊讶的同时,刺客们已经陡然生出了退意。 来时三千精兵宋宁御只抽调了百人,剩下的都在行宫外候命,但是仅这百人,对付这已经与孟昭衍战了不久的此刻已经绰绰有余。 宋宁御一声令下,刺客转身还来不及,就瞬间被重重包围住。 宋宁御转身急急将孟昭衍扶起来,却见孟昭衍避开了他的手,狼狈模样却满是坚毅,孟昭衍指着屋内道:“快去救……” 猛地,孟昭衍再次咳出一口血来,他强喘口气,不加停顿道:“屋内,祠儿,受了伤……” 宋宁御一惊,向属下使了个眼色,就急急带着孟昭衍进屋了。 孟昭衍比他还急,一进去就脱开了他的手,跑过去查看宋画祠的情况。 还好,情况没有恶化。 孟昭衍松一口气,直直倒在一旁的柱子上,右手却还是紧紧握住宋画祠的一只手。   ☆、第265章 苍顶草奇用 “带她回京城,要快!” “那王爷你呢?” 孟昭衍摇摇头,道:“先别管我,我这里还需善后。” “这……” “快!拿着我的令牌去找陆霖深,把祠儿交给他,千万……千万不能让祠儿有事。” 孟昭衍极力控制住自己的神情,体内仿佛要四分五裂的痛苦将他的意志生生折磨着,他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也只能提前交代好宋宁御一切。 宋宁御也知道情况紧急,再不多说,直接将宋画祠带走。 临走之前,孟昭衍又将一个包裹给他,道:“把这个交给陆霖深,他看到了自然会明白。” 宋宁御应下,转身朝外走。 偌大的寝宫中只明了床榻旁边的两盏灯,孟昭衍的半张脸悉数隐没在黑暗里,宋宁御转身再看了他一眼,而后轻轻合上门,将所有场景都关在屋内,也包括那个再也支撑不住,吐出最后一口血后昏迷不醒的孟昭衍。 宋宁御将带来的精兵滞留,兵权转交给孟昭衍,提点了两名亲信踏上了回京的路程。 而这边,孟廉枫独坐空宫,得来的是宋宁御及时带人闯入,将一众刺客全部斩杀,一个不留。 如此,孟廉枫带来的和后续加派的人手,悉数被斩草除根。 这一仗,他败得一塌糊涂。 孟廉枫已经被打击得发不起火了,寝宫里所有下人都被他赶了出去,他就这样默默坐在上座,直到天色见亮,整个殿内却没有丝毫声音响起。 直到门口传来脚步声,一夜未睡的他声音嘶哑,“本皇子不是说过了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陪他在行宫呆到最后的宋枝瑶。宋枝瑶将把自己推进来的宫人屏退,坐在殿中央看着孟廉枫,不笑也不怒道:“并非来打扰,那我能否见殿下?” 孟廉枫此刻不想见任何人,自己的挫败不想让别人看到,更别提宋枝瑶了,他皱着眉道:“出去!” “殿下不想知道我前来所为何事吗?” 孟廉枫顿了片刻,道:“长话短说。” “殿下此时,似乎有些孤寂啊……” 孟廉枫目光带着阴鸷,正想说话,就听宋枝瑶道:“我这里,或许能有转机……” “说清楚。” 宋枝瑶摇着轮椅慢慢走近了,道:“还是我之前与殿下说的,孟昭衍在乎宋画祠,而宋画祠身边却有个致命的死穴。” 宋画祠被宋宁御一路快马带回京都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情,想他们当初到行宫时路上花了起码半个月时间,回程仅用了两天。 但是宋画祠的情况并不能算好,因为毒性很快扩散,孟昭衍的几道穴道封住的时效毕竟保持不了那么久,一旦穴道解开,毒性快速扩散,就是宋宁御做什么也无力回天。 而这一路,宋宁御也只得提前将宋画祠的心脉护住,眼看着宋画祠的情况越来越差,宋宁御已经急得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味皱着眉头,看着前方的路。 将人送至王府,消息一路封锁,再去宫里将陆霖深叫来,一来一回就花了半日的时间,好在现在皇帝好没有到达京城,做什么事情也不怕忌讳着。 宋宁御将孟昭衍离开时交代的那个包裹交给陆霖深,陆霖深随手将东西放在一边,道:“将军请带路吧。” 宋画祠被几个人看顾着,安然躺在床上,全身上下只要是露出来的肌肤无一不显现紫色,看起来中毒已深。 陆霖深将眉皱的很紧,问道:“这两日可曾醒过来?” “未曾。” “如何中毒的?” 宋宁御顿了下,孟昭衍还真的未曾跟他交代过这件事。 “不知道也无妨,只要寻到解药就可,但是以臣之见,王妃此毒,难解。” 宋宁御退后半步,单膝跪地道:“请陆御医救祠儿一命,宁御万死不辞。” “将军请起,这使不得,臣会尽全力,但是在此之前,还望将军尽力保全王妃。” “这是自然。” 陆霖深将人悉数屏退,留下两位小童在其旁边辅佐,宋宁御便只能在外面等待。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陆霖深收拾好药箱出门,正对上宋宁御急得发红的双眼道:“毒臣已经确定了,只是配制解药还需一段时间,将军定要保全王妃,否则,臣也无力回天。” “什么毒?” “是民间流传的一种毒药,此毒性烈,沾染到即可毙命,常人大多接触不到,因为制毒的药材太过罕有,而解毒的药材也同样如此。” 说着,话不多说,陆霖深已经撩起衣摆准备走了。 宋宁御皱着眉放行,又突然抓住他道:“陆御医制药……可有把握?” 陆霖深看着他,默了片刻,而后道:“将军信我,便有把握。” 走的时候管家来送,将他随手放在一边的包裹递给陆霖深道:“大人贵人多忘事,这个都忘了。” 陆霖深接过道谢,坐上马车一路都在想解毒的法子。 不经意间瞥见那个包裹,鬼使神差地打开,看到的就是三株已经有些干枯的植株静静陈列躺在里面。 宋画祠包裹得极好,苍顶草几乎没有受损,可见她对它们的在意。 而现在,陆霖深也是掩饰不住自己心里的激动,他几乎是颤着手才将其全貌呈现在自己眼前的,然而马车一个颠簸,他下意识将它们护在怀里,回头才觉得是自己太过紧张了。 但是苍顶草的奇用,值得他这么大惊小怪一场。 陆霖深露出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个笑容,急急对车夫道:“停下来,回王府。” 再坐进马车时,他已经不知道冷静为何物了。 为宋画祠,也为孟昭衍。 苍顶草的奇用,在于它可解百毒,更甚者说,所有毒在它面前都不攻自破,而宋画祠这一场,于陆霖深来说是个再棘手不过的问题,但只要有了苍顶草,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看门的下人见到刚走的马车又回来,莫名其妙地正想上前迎接,就见到向来矜持稳重的陆御医直接跳出马车,一路狂奔进王府内,走的正是他离开时的路线。 回到绘颜阁,见宋宁御又在宋画祠身上加了几道穴,陆霖深阻止道:“将军且慢!” 宋宁御惊了一瞬,转身回头看到陆霖深疑惑道:“陆御医不是离开了吗?怎的又回来了?”   ☆、第266章 施针解救 “这些先且不谈,将军先将王妃的穴道解开,臣好为王妃解毒。” 宋宁御皱着眉道:“陆御医前面不是说要回去解药吗?怎么……” “不瞒将军,臣已经找到解毒之法,将军且按我说的做便好。” 宋宁御有些不敢相信,迟疑道:“陆御医这是什么意思?” 陆霖深看出宋宁御的困惑,但此刻也不好解释过多,只道:“将军信臣便按我说的做,王妃的性命,今日怕是阎王要不走了。” 他这话说得信誓旦旦,但是宋宁御却蓦地信了,转身将宋画祠身上的穴道解开,做了个请的姿势,便主动自觉离开了。 他也不问陆霖深有几成把握,只觉得方才陆霖深说的那些话,确实字字可信,孟昭衍都信任非常的人,他没有理由去怀疑。 方才跟着陆霖深进去的两个小童出来了,跟着管家要了几样东西正准备进去,被宋宁御叫住了,“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瓦罐、药舂,甚至还有炭火,陆霖深想要做什么的意思那么明显,他是要在房内煮药。 “我家大人吩咐的,将军还请让道,别耽误了里面的事情。” 宋宁御讪讪收回手,也不再多问。 陆霖深确实是想在房中煮药,将苍顶草凝练成药丸此事耗费时间过多,且要时时观察着有没有什么情况发生。 更何况上课宋画祠这边即便有了苍顶草,情况还是不容客观,毕竟只有三株,若是不出现什么意外,也没有什么后悔的机会。 他真的不知道宋画祠是如何将苍顶草带回来的。且带回来了三株。他跟以前宋画祠想的一样,以为苍顶草是单独生长的,世间只有这么一株罢了。 风风火火将事情做完,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陆霖深眼睛睁得酸疼,可是这些他顾不得,将药丸拿出来时,内心的激荡无人能知。 陆霖深打开门,就见到宋宁御依然站在门外,模样狼狈,看到他时眼光蓦地一亮,急急上前道:“陆御医,怎么样了?” “很顺利,劳烦将军现在将王妃的穴道解开,臣好为其施针。” 宋宁御点头道:“好。” 进屋之后,看到宋画祠的状态,宋宁御的心又是一阵抽痛,他下手将几个穴道解开,而后顿了一下,问道:“护住心脉这道,也要吗?” “自然的。”陆霖深点头。 宋宁御虽有迟疑,却还是动作了,陆霖深若是没有十分的把握大概不会这么果断,因为一旦将穴道解开,短时间内没能得到救治,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宋宁御解开穴道后默默退开,陆霖深施针只是想将所有的筋脉打开,以此使得苍顶草的药效得到迅速挥发,毕竟现在宋画祠已经是等不及的状态了。 单单施了几针,看到宋画祠的面色有些变化,他便知道情况对了,将研制的药丸给宋画祠伴着温水吞下,而后只等结果了。 陆霖深将床帘放下,对侍女交代好,转身离开了。 门外宋宁御见到他那么快出来,有些疑惑,陆霖深只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他便沉寂下来。 良久无音。 陆霖深极度疲倦,但是压不住他对宋画祠的担心,若是成功了还好,若是…… 断不知道王爷现在在何处,若是知道了他做这样的事情,还不知道怎么拿他开刀。 纵然以苍顶草的效用,几乎有十之**的可能宋画祠会无事了,但是剩下那十之一二,却是陆霖深用来赌的事情,而以孟昭衍对宋画祠的重视程度,就算是一二,都不能有的。 良久过后,屋内才传来夕月惊喜的叫声。 “陆御医!陆御医,您快进来,王妃醒了!” 比陆霖深先一步动作的人是宋宁御,他几乎压不住自己的心急,抢先一步在他之前进去了。 屋内床帐里面,宋画祠半个身子靠在床上,看着门口的方向,床帐将她的面容遮了全部,看不出情况如何。 待他走近了,才确确实实放下心。 宋画祠纵然还是有虚弱的表象,但是身上的紫色已经悉数褪去,显然中毒的症状已经没有了,到这里,宋宁御才真的松一口气。 随后赶来的陆霖深见到人这个样子,也有些忍不住,缓缓笑了。 算是有惊无险,有惊无险。 宋宁御上前一步,道:“祠儿,是否感觉身子还有其他不适?” 宋画祠愣了一下,眼睛里的茫然自醒来那刻就没有退去过。 她记得自己昏迷时还是在苍山那个山洞里,身边的人明明是孟昭衍,但是一醒来,自己回到了再熟悉不过的王府,孟昭衍下落不明,却看到宋宁御和陆霖深出现在这里。 那孟昭衍到底去了哪里。 她淡淡摇头,道:“没什么大碍了,只觉得有些无力。” 陆霖深道:“是,王妃方才中毒太深,内里到底被伤着了,日后还需小心调养,方能痊愈。王妃的身子,恕臣逾越,先前臣探脉之时,发现王妃的脉象有些虚弱,可见王妃的身子并不十分好,王妃是否清楚?” “我知道,这个暂时也急不来,以后我会小心的。” “是。” 宋宁御喜道:“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兄长,”宋画祠问道:“我昏迷时记得自己还在苍山山洞之中,为何现在又回到王府了?” “是我把你从行宫里带回来的,至于你为何……还是要问王爷,他大概才最清楚情况。” 宋画祠心中一跳,忙问道:“那王爷现在在何处?” “大抵还在行宫,王爷说后续事宜还需处理,祠儿先前的情况又十分危急,故而只让我将你带回来,王爷还滞留在那。” “什么?” 宋画祠微微起身,紧蹙着眉,她记得孟昭衍的情况明明比她好不到哪儿去,他不知为何动弹不得,当时还不让她接近,那时的情况已经到了拼死的境地了,孟昭衍又是如何将她带回行宫的。 而且孟昭衍为何没有跟她一起回来? 宋画祠止不住心中的猜测,忙道:“兄长,王爷的情况也很严重,他没有跟你说过吗?” 宋宁御顿了下,而后微摇着头。 他到时孟昭衍与人搏斗看似已经处于下风,他当时担心宋画祠没有多想,只将人带走了,现在回想起来,王爷似乎真的……   ☆、第267章 重伤昏迷 宋宁御眼瞳蓦地睁大,他算是明白了宋画祠所说的王爷的情况不比她好是什么意思了,孟昭衍当时看样子是在拿命拼,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后续指不定孟昭衍就已经命丧于此了。 宋画祠也不等他反应过来,直道:“还要劳烦兄长多跑一趟,去将王爷带回来,我担心,以王爷现在的情况,短时间内没法回来。” 宋宁御明了后应下,只让宋画祠照顾好自己,不再多说,转身便走。 而宋画祠又转头向陆霖深道:“还要劳烦陆御医再在王府滞留一段时间,我担心,王爷受的并非外伤,而是内伤,对此,我也束手无策。” 陆霖深了然应下,随即宋画祠就对一旁夕月道:“夕月,去给陆御医……” “不了,”陆霖深打断道:“夕月姑娘还是好好照顾王妃罢,王府臣来的此数也不算少,王妃不必担心。” “这便好。” “臣为王妃开几个疗养的单子,这便退下了。” “有劳陆御医了。” 陆霖深走后,夕月走近问道:“王妃现在需要休息一会儿吗?” 宋画祠微闭上眼,道:“不必,我等王爷回来。” 而宋画祠猜的没错,孟昭衍受的内伤几番加成下来,确实极重,待他醒来之后,夜已经过去,而他整个人躺在寝宫的床上,脏腑里的疼痛逼得他几乎动弹不得,此刻,他就连探自己的内息的力气都没有。 “来人!” 随即门被打开,一众宫人走进来,看到人醒了,连忙上前道:“王爷,您总算醒了。” “外面情势如何?” “王爷,宋大将军带来的人还在等您发话。” 孟昭衍闭了闭眼,对昨晚有些记忆了,又想到宋画祠的情况,不免有些急躁。 “叫人进来。” 进来的是精兵统领,单膝跪在地上,道:“见过王爷。” “行宫之处还有什么人?” “回王爷,昨晚已经打理出来,除却三皇子及宋大小姐,还有宋三小姐在远处寝宫未曾离开。” 若是不提,孟昭衍都快忘了还有宋乔淑这个人,她也是万万不能落下的。 “将宋三小姐一并带走,回京城。” “那三皇子……” 孟昭衍冷冷道:“他一个大活人,难道走路还不会走吗?” 精兵统领被堵了一下,顿了片刻,而后道:“是,属下明白。” 孟昭衍闭上眼睛,仿佛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一般无力,能将宋画祠交给宋宁御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后的事情了,下若是宋画祠出了什么事情,最后只怕他也不能苟活下去。 他完全不在意自己此刻受的伤有多重,叫人将轮椅拿过来,再废力坐上去,孟昭衍正式开始启程。 不知为何,体内空虚没有一丝内力,也比再管,他明白自己性命无碍,只是不知道这次过后,他是否真的如个废人一般。 这是后果,可是还能活着,他已经很满意了,至少…… 想起宋画祠的那句话,他便什么都不在意了。 带着三千精兵,走的是他们来时抄的小道,行速不知道比之前慢了几倍,但孟昭衍也不在意。 他只让宋画祠一个人走的意图也在这里。 宋画祠醒了,必然不能见到他此刻这个样子,而现在,他还在想对策。 路上花费的时间太长,孟昭衍的意志也开始有些起起伏伏不定了,昏睡的时间越长,他也越来越了然现在的情况。 只怕,脏腑要枯竭罢了。 孟昭衍叫人加快了行程,想了想,又派了一队人去京城打探情况。 打探的就是宋画祠的情况,只盼她已经醒来,他便真的放下心了。 孟昭衍再次陷入昏迷,这次的时间颇长,直到宋宁御将人从路上带回王府,他仍旧没有醒过来。 宋宁御是在路上碰到那队打探消息的人的,问清楚孟昭衍现在的情况,心中除了震惊就是急切了,连忙快马加鞭往前走,与大部队汇合后,几句话交代给精兵统领,就将人带走了。 一路回到王府之后,陆霖深又是一阵探查,最后得出的结果与宋画祠猜测的一致,是内伤,且是很严重的内伤。 宋宁御问道:“如何严重?” 陆霖深指着床榻上昏迷的人,默了片刻,缓缓道:“若是再拖一会儿,只怕王爷从今以后,就与废人无两样了。” 宋宁御被震惊在了原地,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陆霖深又道:“臣知道将军震惊,但还望将军答应臣一件事。” “什么事?” “还望将军不要将此事告诉王妃,只怕……” “为何不要告诉我?” 宋画祠被夕月搀扶着走近来,看到两人立于床前,而床上躺着的那那个人,正是她心心念念放不下的孟昭衍。 “陆御医且告诉我,为何?” 陆霖深心下一跳,退至一旁行了个礼,却是不说话。 宋画祠也不需要他回答,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个猜测。 “可是王爷的伤严重到这种地步,已经不能跟我说了,是吗?” 陆霖深抬头,双眸沉静,没有说话,却是无不在认同她的话。 “好,好……”宋画祠不知觉凝出泪来,道:“不让我知道你们想让谁知道,瞒着我一辈子吗?” “臣,不敢。” “祠儿,你先冷静下来。”宋宁御道。 “我想冷静,我也想冷静,”宋画祠咽咽嗓子,眼泪夺眶而出,道:“可我要怎么冷静,我第一次……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兄长,王爷到底如何了,你们,告诉我,好不好?” 两人对视一眼,还是陆霖深开口了,道:“王妃的心情可以理解,但请王妃不要着急,王爷目前为止性命无忧,只是脏腑之处枯竭,且王爷回来的时机也还算及时,臣且一试,能将王爷治好。” 能治好就好,宋画祠别的不求,只求他能醒过来。 “还是劳烦陆御医了,我……我可以在这儿照顾他吗?还是会打扰到你?” “不可!”宋宁御先发话了,“祠儿你现在身子尚还虚弱,怎可留下来照顾王爷,若等你好了,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是现在不行……” “将军莫急。”陆霖深打断道:“王妃的心情你我都清楚,王妃再次也不会如何,将军且通融一二。” 宋画祠感激地笑笑,心中大定。   ☆、第268章 无阻 宋宁御拧着眉,显然还是不同意,但是陆霖深已经这么说了,且他也向来拗不过宋画祠,只得同意了。 宋画祠在这儿当真做不了什么,一是她还要服用陆霖深给她开的药,且后面陆霖深悄悄在里面加了味药材,可让宋画祠昏沉些,这样有助她睡眠,药效一旦发作,宋画祠也便睡去了。 这样做当然不是害她,宋画祠现在还需要多多休息,这样做保证她的复原,也好让宋画祠摒除杂念,以防忧思过甚,心结伤神。 另一边孟昭衍的情况不能算好,几日下来,都没有醒过来。 内伤只能靠自身缓慢调节疗养,而如果孟昭衍的脏腑功能没有及时跟上,他灌再多的药都是无用之功。 而他若不醒过来,潜意识里的防备会让他对外界一切都产生抗拒,尽管孟昭衍体内已经失衡,却依旧拒绝来自外界陆霖深的调节。 这确实不能算是一个好消息。 几天下来依旧无果,陆霖深无法,宋画祠问起的时候只能将实情告诉她。 而宋画祠短暂思考过后,却是说:“如何做,且让我来试一试。” 陆霖深不解,而宋画祠坚持。 陆霖深将几个施针的法子教给宋画祠,叮嘱道:王妃要小心了,如若后续察觉施针不进,千万要收手,否则后果……” “我明白的。” 陆霖深在一旁指导着宋画祠施针,几个穴位并不难找,且宋画祠施针是熟手,也并不会出什么差错。 陆霖深的感觉是他从前只要一接触到后面的穴位就会被孟昭衍自身的意识给阻断,若不是他及时收手,只怕还会被孟昭衍给伤到,方才交代宋画祠的那句话,却不是空穴来风。 然而事情的转机就在这里,陆霖深额上冒汗,收手的话已经到了舌尖,却看到宋画祠顺利将最后一针送进去了。 宋画祠收手时不免一笑,她回头看向陆霖深,道:“陆御医,成功了。” 陆霖深觉得奇怪,道:“为何臣之前施针的时候从未顺利过,有时候还险些被伤着。” 宋画祠表情一顿,蓦地想到了些什么,神情却有长久的凝滞。 “王妃?”看宋画祠愣在那里,陆霖深疑惑道。 宋画祠堪堪反应过来,她下意识擦了擦眼角,冷不丁碰到一针濡湿,内心恍然,便垂下头道:“后面的事情且交给陆御医来做吧,我有些累了,先行离开了。” 陆霖深一顿,而后道:“是,恭送王妃。” 出门时宋画祠的眼睛已经红了,两行泪落下来即成冰冷,当听到陆霖深那样说之后,她就明白了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渊源。 只因为施针的那个人是她,而孟昭衍,对她向来是不设防的。 就是陆霖深也未曾做到的事情,她却是做到了,这就说明,也只有她,才能突破孟昭衍潜意识里的警戒。 想到这一重,宋画祠心中的凄惶被无限放大。 她甚至也猜到了为何孟昭衍不跟她一起回来,无非是想将自己受伤的事情瞒着,能瞒一会儿是一会儿,不想她担心,不想她为他分神。 宋画祠扶着墙身子虚晃,哭的泣不成声,远处宋宁御看着,却也只有默默叹息。 施针成功,后面的事情要做起来也很容易了,孟昭衍的经脉原本被堵塞住,内力也无法疏通,施针过后将经脉打通,内力得到回复,也有了回温的转机。 陆霖深出来时时间已经转到夜晚,却见门外宋画祠依然坐在石凳上等着,看他出来了便起身走过来,问道:“王爷怎么样了?” “多亏王妃施针成功,王爷的情况已经好转。” “这便好,”她迟疑道:“我可以进去吗?” 陆霖深一愣,看到宋画祠略微红肿的眼眶,心下了然,道:“自然,王妃请。” “好,有劳陆御医了。” “臣先行告退。” 陆霖深将下人也一并带走,屋内灯火通明,宋画祠步步走过去,看到的孟昭衍与之前没有两样,但是她还是相信陆霖深的话,说他好转了,那便是好转了。 她在床边坐下,用一旁备好的清水打湿帕子,一点一点细细给孟昭衍擦拭,几天下来,这些动作都是她亲自完成的,纵然很累,她也甘愿。 “孟昭衍,如若你不醒过来,我以后,我定然不会再相信你了,你这次,还真是为了骗我做了这么多事情,只要你醒了,我就原谅你了。” 随着话语落下,她在他额见轻轻落下一吻。 算起来,两人除了几次意外,还从未如此亲密接触过,而现在,也算是个意外,她意外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人了,也意外发现,不小心将自己的心,给丢了。 夜还很长,宋画祠在床岸边伏身睡下,以至于她并没有看到孟昭衍醒来看到她的那一刻,眼底卸下的倾世温柔。 他以为那只是梦,以为关于宋画祠的一切都只是梦,可是即便是梦,他也想紧紧留住她,不放过一丝一毫,这个人,已经被打上孟昭衍的标记,从此再逃脱不得了。 梦里的那个宋画祠,是他如何也想不到的。 她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给予自己长久期盼的感情,不管发生什么,也未曾离开他。 而一转醒,好似现实与梦境重合了。 孟昭衍细细看着宋画祠,看她再不复上一次见她时的样子,整个人恢复得不错,这才将一直提着的心放下。 他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几天,但是两人都还好好的,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孟昭衍除了眼神之外没有动作,他不想打扰宋画祠,嘴角凝起的笑一直没有退散。 天光大白,宋画祠的药效维持颇久,陆霖深来时他还未醒,刚走近几步,就见床榻上孟昭衍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用口型说:“出去。” 陆霖深的震惊是掩不住的,没想到昨日才施针今日孟昭衍就醒了。 但是他也不会忤逆孟昭衍的意思,随即再轻手轻脚合上门,退出去了。 看宋画祠被送到床里侧睡着,想来是孟昭衍不想让人打扰,这才让他退出去。 陆霖深交代了下没有吩咐不让任何人进去,心中长久挂着的石头终于放下。 此刻,也有些激动。 宋画祠醒来时已经接近午时,睡醒一觉有些迷蒙,看着自己躺在床上一时还未反应过来,直到耳边有声音传来。 “醒了?”   ☆、第269章 回避分歧 宋画祠愣了许久,太长时间没有听到这个声音,她差不多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然而眼前出现的却到底不是幻觉。 那个人,醒了。 宋画祠没忍住心里的激动,上前紧紧抱住他,眼泪也瞬间决堤。 孟昭衍的心狠狠抽了一下,替她将眼泪擦干后,道:“别哭了。” “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真的怕……” 后面的话她再说不下去了,孟昭衍轻声安慰她道:“没事了,都过去了。” 宋画祠哽咽不成言,正如孟昭衍所说,过去的事情毕竟都已经过去了,她再追问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但是她却觉得这几日受的这些折磨好比剜心一般的疼痛。 “孟昭衍,答应我一件事情。” 孟昭衍顿了下,而后道:“什么事,你说。” “如果以后再发生什么事情,再也不能像这样让我一个人离开,我要跟你同生同死。” 他已经猜到了宋画祠会说这样的话,苍山之行惊险万分,数次发生危险的时候,孟昭衍都选择一人扛过,让宋画祠独自逃命。 换位思考,孟昭衍也能明白宋画祠为什么要这么说。她无非是觉得两人应该共患难,而不是他为了保护她独自面对危险。 即便脱离危险,内心的煎熬亦是不好过的。 但是对于孟昭衍来说,这无非是下意识的做法,再遇到了同样的事情,他还是会选择保护宋画祠,而不会在意自己的性命。 只见孟昭衍沉默了,宋画祠了然,道:“你若是不答应,如果以后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我就算是死,也不会离开你半步。” “祠儿!” 孟昭衍很是无奈,他并不知道该怎样对宋画祠说,因为这件事情他没有丝毫道理可以跟她讲。 “你答不答应,一句话罢了。” 孟昭衍别过头,下意识回避这个问题。 也许这是两人第一次产生分歧,因为生死问题。 最后孟昭衍无奈,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她道:“祠儿,以后,这样的事情,我再也不会让它发生了。” 不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她再面对危险了。 宋画祠沉默,她的本意是想直面这个问题的,但是一旦产生分歧,两人都不会向彼此妥协的情况下,孟昭衍却选择了逃避。 她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心疼,眼看着自己的伤势越来越轻,孟昭衍却仍旧昏迷不醒的情况下,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而反过来想,如果是孟昭衍看着她一天一天情况恶化,大概也是同样的心情。 所以最后,宋画祠还是决定先放弃这个问题,也许终有一日,答案会自动降临在两人面前。 宋画祠起身后将陆霖深叫了进来,看着陆霖深给他把脉,见人收手后,忙问道:“怎么样了?” 陆霖深的表情很是轻松,他道:“王爷的恢复能力常人能比,只是现在,只要日后疗养得好,便没有什么大碍了。” 孟昭衍和宋画祠对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带着释然。 陆霖深简单交代过后,就退下了,再次将时间交给两人。 宋画祠依旧在身侧贴身照顾孟昭衍,眼看着孟昭衍的伤势一天一天好起来,往日的阴霾也尽数被驱散。 而同时,三千精兵带着孟廉枫回京的消息也传来了,周准带着密函造访,带来的消息不好不坏。 皇帝已经回京有些时候了,此次行宫之行他并没有多说,像往常一样。 孟廉枫一回来,皇帝就准备在宫里举办宴会。 对于皇帝的举动,孟昭衍一直讳莫如深。 他想了长久,才明白皇帝要宋宁御突然到行宫的决定是为了什么。 皇帝一直在暗处观察他与孟廉枫的举动,似乎也是看出来了孟昭衍这次确实是处于下风,故而离开之时也暗派宋宁御前来。 而皇帝暧昧不明在皇子之间来回偏倚,不过是想制衡他们之间的关系。 靠制衡,将整个朝野的水端平。 这是现下有心无力的皇帝尚且还能做的事情。 皇帝大概还没有看出来宋宁御与他的关系,派出宋宁御……大概也只是恰巧。 孟昭衍多的不再去想,该来的总会来。 与孟廉枫同来的自然有宋乔淑,一听闻宋乔淑回来的消息,宋画祠也就闲不住了,她生怕回程的路上与宋枝瑶一起,宋乔淑会受到什么伤害,还打算特地与宋府看她。 孟昭衍想了想,在门口将人拦住了。 他吩咐夕月多给她披了件大氅,道:“祠儿此行,需要多加小心。” 宋画祠有些不解,道:“为何?不过是回趟宋府罢了。” 孟昭衍淡淡摇头,“总之是要小心的,我不便与祠儿同去,祠儿自己要小心了。”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宋画祠转身要走,孟昭衍又将人叫住了,“且慢!” “怎么了?” “今晚皇宫设宴,祠儿记得早些回来。” “设宴?” 孟昭衍点头。 “才刚回来,为何还要设宴?”宋画祠只是一问,并不求答案,看皇帝的脾性也不打算去猜,脑筋一转,她又想到了什么,道:“那我能不能带着姐姐一块儿去?” 原则上是不行的,但是只要她想,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然而…… 孟昭衍却是下意识不同意的,“为何要带宋三小姐去?” “你还记得我们以前说的事情吗?说要为姐姐指婚,到时……” 说到这里孟昭衍就明白了,暗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替宋乔淑出主意,他打断道:“我知道了,所以祠儿想此次去让宋三小姐得到皇帝指婚?” “是啊。” “那祠儿想这么一出,想好要如何做了吗?” 宋画祠一顿,诚实答道:“没有。” “不如祠儿先想好了再将宋三小姐带去也不迟,今晚就且罢了,如何?” 宋画祠想了半晌,还是摇头道:“不行,指不定下一次就没什么机会了,而且我不知道宋枝瑶和姚夫人会不会在我们之前动手,还是不要坐以待毙的好。” 孟昭衍直头疼,还想要劝,就听到宋画祠撂下一句“先不说了”,便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了。 孟昭衍无奈,知道宋乔淑的心思之后很多事情都开始有了失控,宋画祠对她的在意丝毫不减,而孟昭衍亦不能对她做些什么。 孟昭衍皱着眉,半天没有回房。   ☆、第270章 宫宴另行 宋画祠之所以那么急,还是想孟昭衍说的那句,要提前做好准备,不能冒然上场,凭皇帝阴晴不定的性子,也许会帮了倒忙。 宋乔淑平时也不会出宋府,想找到她很容易。 宋画祠来到宋府,门口的下人将她迎下来,转身往里带时就暗中有了动作。 “宋画祠?她怎么来了?不是还受着伤调养着吗?” 下人自然答不了话,宋枝瑶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转念一想,就能知道宋画祠此刻来时是为了谁,无非是为了一个宋乔淑罢了。 想到在行宫时宋乔淑答应自己的事情,宋枝瑶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宋画祠就算有孟昭衍撑腰又如何,有宋乔淑被她掌握着,不怕自己达不到目的。 宋画祠一路走到宋乔淑院里,刚巧宋乔淑无事看书,见到她来时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自己的思绪。 宋画祠与孟昭衍提前走掉的事情她是知道的,最后整个行宫也只剩下孟廉枫、宋枝瑶和她自己了,说没有心寒是不可能的,但是她却是有些习惯的想法。 她是不知道宋画祠和孟昭衍双双受伤的事情,消息封锁以至于她什么都不知道,对宋画祠的怨言也就更多。 “姐姐,我来找你了。” 宋乔淑调整好情绪,上前一步,道:“祠儿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 “姐姐前几日才回来,而我也不方便来看姐姐,今日抽空才来的,看姐姐有没有事。” “我能有什么事,祠儿莫要多想。” 宋画祠想了想,道:“姐姐可曾听说过今晚皇宫设宴的事情?” 宋乔淑心中咯噔一声,道:“未曾,怎么了?” “我想带姐姐一起去。” “为什么?” “姐姐先前从未参与过这样的活动,想带姐姐去看看罢了。” 宋画祠说的牵强,宋乔淑却没多问,只听宋画祠继续问道:“姐姐可曾有一技之长?” “一技之长是没有的,只是女子大多都带些才艺,祠儿先前痴傻之状,大抵是多不会的,故而才不知道,祠儿问这个做什么?” 宋画祠笑笑,道:“不过是想让姐姐在宴会上表演一番助助兴罢了。” “祠儿这般想,我却是不明白了,助兴为何要我来做?” 宋画祠多的也说不出来,只道:“姐姐莫急,等到了晚上,自然就明白了,待会儿我会叫人过来接姐姐,姐姐千万要做好准备。” 她也不是不想跟宋乔淑说实情,只是不知道事情会不会成功,考虑到若是没有成功反而还受了责罚,宋乔淑不知者无罪,所有的罪责最后也都可以由她一人来承担,怪不到宋乔淑头上。 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 宋画祠急匆匆来,又急匆匆走,她必不会知道的是,宴会上的事情转眼就到了宋枝瑶耳朵里。 “三妹说的可是当真?” 宋乔淑拧眉道:“你若怀疑我,大可以不听。”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知道宋画祠跟你说的是否是真的,若不是真的,那不是……” 宋乔淑下意识打断道:“不会,这种事情祠儿也没有必要跟我撒谎。” 其实她心里也不是很确定,主要宋画祠说的囫囵,看样子也绝对不会是只带她去看看那么简单,但是宋乔淑对宋枝瑶到底还有所保留,这些便没有多说。 “晚上的宴会如若可能,三皇子也会带我出席,到时我们再做打算吧。” “做什么打算?” 宋枝瑶一笑,道:“静观其变就好。” 宋画祠绝对想不到,自己满心在意的姐姐,却已经成了宋枝瑶那边的人。而她与宋乔淑的对话,也几乎悉数被宋枝瑶听去了。 这与孟昭衍想的无错,怕的不是孟廉枫也宋枝瑶等人直白的对决,怕的是身后护着的人暗中一刀,那样,才是最致命的。 宋枝瑶说的不错,下午时分就有人来将她接走,一路带到宫中与孟廉枫汇合。 “宫中晚上有宴,父皇叫我将你带上。”孟廉枫如是说。 “这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宋枝瑶笑道:“殿下可曾记得当初在行宫时,我与殿下说过的话?” 孟廉枫回忆,在行宫时…… 就是那一晚。 最后的失败降临之后,巨大的挫败感几乎要将孟廉枫淹没,就在这时候宋枝瑶再度出现,他原本是不耐烦的态度,却也被宋枝瑶的话点燃了一丝希望。 孟廉枫以为那是最后的机会,毕竟孟昭衍的腿疾已经恢复,但是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若是暗杀拿不下孟昭衍,便可从其他方面下手。 就是宋枝瑶所说的那般。 宋画祠是孟昭衍的命门所在,而宋画祠,又有着十分明显的疏漏之处。 这个疏漏之处,自然就是宋乔淑。 孟廉枫稍微一想,就猜到了告知宋枝瑶宫宴的人是宋乔淑,而宋乔淑也必然是宋画祠告诉她的。 “殿下是否猜到了?”宋枝瑶道:“不错,正是宋乔淑告诉我的,且若我想的没错的话,宋乔淑已然跟宋画祠离心,这正好为我们所用。” 孟廉枫疑惑道:“离心是为何?” 宋枝瑶淡淡摇头,道:“此事不便与殿下说……” “什么事情不能与我说?” 宋枝瑶一惊,这才反应过来在他面前有所隐瞒是为大忌,但是又确确实实不能将宋乔淑的心事告诉他。 一时之间宋枝瑶心里满是迟疑。 孟廉枫的面色越来越不好,在他面前还从来未有人会隐瞒,宋枝瑶算是第一个。 就在他要动怒之时,宋枝瑶开口道:“殿下,此事说来,倒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不过是宋乔淑眼看宋画祠受到诸多宠爱,眼红罢了,不是多么上的了台面的事情。” 孟廉枫狐疑,“当真?” “确实,殿下或许不太了解女子的心思,通常因为这种小事反目成仇的例子也数不胜数,单看平常人家后院之事就可窥得一二。” 孟廉枫到底不了解,对此也不甚在意,姑且信了,问道:“你打算如何去利用宋乔淑?” “眼下就有个绝好的机会。” “什么机会?” “今晚宫宴,宋画祠之所以将事情告诉宋乔淑,意在将宋乔淑也带过去。” “为何?” 宋枝瑶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问起宋乔淑她也是不知道的,看来宋画祠并没有将实情告诉她。”   ☆、第271章 饯别宴 “宋乔淑难道没有有所隐瞒吗:她确实可信?” 宋枝瑶笑了,且笑得颇为自信,道:“殿下有所不知,我那三妹,相貌自然是顶好的,美中不足就是太过蠢笨,想要骗过我,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孟廉枫有些不屑,却还是信了她的话,要不然过去那么多年,宋乔淑一个嫡女,放着自己的身份不用,难道甘愿被宋枝瑶压着这么多年吗?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你打算如何做?”孟廉枫问道。 宋枝瑶淡淡道:“静观其变。” 将宋乔淑从宋府接回来,孟昭衍仅看着宋画祠为宋乔淑装扮就够头疼的,确实如她所说,宋乔淑各方面都会一些,但绝对不精通,想让皇帝注意到她还远远不够。 “孟昭衍,你想想办法。”宋画祠不禁急道。 孟昭衍哭笑不得,对于宋乔淑的事情,他原本也只想做个旁边者,并不想参与其中,就算现在问他,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宋画祠又道:“姐姐要是能嫁出去了,我也就放心了,以后也不用因为宋枝瑶的事情多为她分心了……” 孟昭衍心口一跳,想这也是个办法,将宋乔淑从宋画祠身边调走,以后就算宋乔淑再有什么心思,也不怕她会再对宋画祠存在威胁了。 想到这里,孟昭衍也不打算袖手旁观了,他想了想,道:“皇帝喜爱诗词歌赋,当初宋太傅也是因为文采斐然才得到皇帝青睐,一时盛宠非常,祠儿也可让宋三小姐现场作诗,比其他艳俗歌舞要得皇帝心意得多。” 办法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是宋乔淑一个女子,向来与书本无缘,叫她作诗,更是难上加难。 “这不可能,姐姐好像没有读过什么书,作诗岂不是空口白话?” 孟昭衍却是不急,只道:“祠儿当初在宋府设宴之时不是技压群雄了一番吗?当时当真让我有些惊讶侧目,如今宋三小姐不行,祠儿你大概是可以的吧?” 宋画祠一阵无奈,当初那些是她急中生智从他们那个时代抄袭而来的,根本不是她自己作出的诗。 “所以你想如何?” “且看今日宴会的主题是什么,我们随机应变。” 宋乔淑装扮好后出来,宋画祠眼前一亮,宋乔淑生的极好,只是从前被宋枝瑶苛待不注重装扮,此番被打扮下来,定然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宋画祠笑着对孟昭衍说:“单是姐姐的相貌,大抵也能让皇帝注意到了。” 孟昭衍笑笑,没有说话。 掐着点到达皇宫,诸位大臣大多已经到了,孟昭衍这才知道此次宴会举办的目的是为了要送沈砚修。他即将回国,故而皇帝设下此宴。 宋画祠也被间接触发记忆,想起坠崖那天沈砚修告诉她的事情,她也一直没有来得及好好感谢他。 宋画祠道:“原来如此,我记得四皇子也曾对我说过,只是后来因为苍顶草的事情,就给忘了。” 孟昭衍心道忘了好,表面却只笑笑,不说话。 沈砚修最后到场,第一眼看到宋画祠端坐在孟昭衍身旁,心口狠狠抽痛了一下,因着当初危急时刻被带走的事情,他一直无颜面对宋画祠,而此次算是两人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再见。 却不想已是分别。 沈砚修收敛心绪坐在皇帝下手,注意到孟昭衍身后设了个虚席,转眸对上孟昭衍的目光,顿了一下,而后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孟昭衍也淡漠笑笑,有意无意与宋画祠举动亲密,无一不是在刺激沈砚修的神经,然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沈砚修也发现了,这次见面,宋画祠与孟昭衍之间的气氛无碍比之从前更甚,想起他们共患难的可能,沈砚修更感惭愧与心痛。 宴会正式开始,孟昭衍身后的座位这才有人坐下。 那人带着面纱,妆容精致,沈砚修打眼一瞧,认出是宋乔淑,不禁有些疑惑。 但是多的没想,皇帝已经要到了。 执拂尘的太监高声宣话,随即泰旗扶着皇帝上台入座,皇帝开口道:“今日设宴,因凌炽四皇子将要离开我国,朕特请诸位大臣到场,为四皇子作饯别宴。” 沈砚修随即离座,上前一步,道:“谢陛下隆恩。” “不必拘谨,平身吧。” 皇帝兴致缺缺,浅饮薄酒就微露疲态,目光转到孟昭衍处时稍微停顿了下,问道:“衍儿身后坐的这人是……” 话落,众人的目光齐齐转向孟昭衍这边,孟昭衍顺其自然道:“前几日听闻四皇子说他即将要离开的事情,儿臣还想设酒饯别,今日父皇设宴,儿臣左思右想,想到大抵也是为此,没想到让儿臣正猜中了。” “此人,”孟昭衍微侧过身,将宋乔淑指给众人道:“乃祠儿的胞姐,宋府三小姐,想必宋太傅已然认出自家女儿了吧?” 话头转向宋太傅,他却是一愣,宋乔淑面罩薄纱,且妆容画的精致,与他记忆里的宋乔淑没有半点联系,方才他还真没有认出来这人是谁,只觉得眼熟。 但是孟昭衍都这样说了,他当然不好否认,只点头道:“自然,臣方才还在奇怪为何乔淑会出现在这里……” “是啊,”皇帝道:“衍儿为何要将人带来?” “儿臣虽与四皇子交涉不多,却也懂得礼尚往来之道。” “哦?是何意味?” “父皇有所不知,昔日四皇子偶然之间将宋三小姐从贼窝中救了出来,其中渊源儿臣也不甚详尽,只是想必两人大概是清楚的。” 沈砚修一愣,对上孟昭衍的目光,下意识道:“确有此事,当日只是碰巧,不知道那人竟是王妃的胞姐,实在是巧了。” 孟昭衍点点头,继续道:“这便是了,宋三小姐听闻四皇子要走的事情,这便央求儿臣将人带来,想为四皇子献上一礼,以表谢意。” 宋乔淑听到这里完全是茫然的。 方才宋画祠知道宴会的目的之后,便当场写下一首应景的送别诗,暗中交给了宋乔淑,只叫她静观其变。 而宋乔淑完全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收到这个。 直到现在,孟昭衍几句话将她推至众人面前,她才恍然明白了。 宋乔淑下意识看向宋画祠,想要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第272章 沛云郡主 情势所迫,宋乔淑也没有拒绝的机会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去,站在大殿中央之时,四下无声,宋乔淑没碰到过这样的场合,紧张与惧怕接踵而至,身子都在不经意间颤抖。 皇帝淡淡看过去,道:“将面纱去了。” 宋乔淑抬手,指尖微颤,一点一点将面纱褪去,却仿似揭开了自己最后一道屏障一般,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打量。 皇帝也不在意她的失态,见到她的全貌之时,不禁笑道:“宋太傅真是好福气,生下的三个女儿都是国色天香之貌。” 宋太傅微怔,而后垂首答道:“陛下过奖了。” “宋三小姐为四皇子准备了什么大礼,这便献上来吧。” 宋乔淑余光撇到一旁的宋画祠,见她鼓励的眼神看着自己,心中微涩,道:“臣女为四皇子准备了一首饯别诗,”她微侧过身,面向沈砚修道:“向四皇子献丑了。” 随即,宋乔淑便把方才宋画祠写给她的那首诗一字一句念了出来,她把感情把握得极好,字字句句都仿似带着情真意切的感伤。 然而无人知道,宋乔淑的感伤到底从何而来。 她不知道宋画祠为何要将自己推到众人面前,还让她面见圣上,在所有人面前献艺。 但是不论是什么,宋画祠都未曾提前给她过准备的时间。 静观其变,这大概是她听到过最可笑的话了。 宋画祠二话不说将她推开,却从未跟她商量过一句话,也没有问过她的意思。 以宋乔淑对宋画祠的怨念,绝对不可能将实情往好的方面想。 到此,对宋画祠的痛恨就更深了。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是更让宋乔淑惊讶了。 只见皇帝听闻后大加赞赏道:“不错,不错,不愧是宋太傅教出来的女儿,此诗真是绝妙了,朕若是那送别之人,不定要潸然落泪了。” 宋乔淑颇为受宠若惊道:“陛下谬赞了,不过小小献丑罢了。” 宋太傅也应和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小女未曾读过两年书,陛下莫要捧杀了她。” “不会,此诗绝妙,诸位大臣来评定评定,此诗到底如何?” 附和皇帝的人到底多数,且此诗的确是妙不可言。 皇帝笑道:“看老朕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宋三小姐的才情,的确让人佩服。” “陛下谬赞。”宋乔淑垂首道。 一直沉寂的孟廉枫此时却蓦地开口了,他笑道:“宋三小姐如此才情,实是京中难见,父皇若是不加赏赐,儿臣也是看不过去了。” 皇帝点头道:“是要赏赐的,四皇子以为此诗如何?” 沈砚修道:“昔日不过举手之劳,竟得今日宋三小姐如此厚礼,臣实在受宠若惊。” “四皇子喜欢便好,枫儿说,要赏赐什么才好?” 话语主动权自然交给了孟廉枫,孟廉枫暗暗与宋枝瑶对视一眼,两人提前并没有什么措施应对现在的情况,一切都只能靠孟廉枫随机应变。 于是孟廉枫道:“宋三小姐才情叫人佩服,不如将宋三小姐封为郡主,比起其他赏赐不是更好?” “想法倒是好,只是枫儿是如何想出来的?” “儿臣想的是,宋太傅三个女儿,四小姐已经被父皇许配给三哥,而大小姐也被指婚与儿臣,三小姐若是不落得个令人瞩目的身份,到底有些不相称,故而有了此种想法,父皇以为如何?” 皇帝略一思忖,好与不好只在一念之间,一个郡主的身份没什么,只是孟廉枫的想法到底是奇怪了些。 不过皇帝最后还是没说什么,点头应了,道:“枫儿想的好,就封宋三小姐为……沛云郡主罢。” 话落,满堂皆是沉寂。 宋画祠是宋乔淑在皇帝面前露面,可是没想到事情进展得这么顺利,且孟廉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来了推波助澜的一手。 她看向孟昭衍,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孟廉枫要做什么?” 孟昭衍当然也不清楚,但是现在皇帝下了命令,他们也不好多说,况且现在这个情况,与他们设想的没有差别。 他微微摇头,道:“且往下看。” 与孟廉枫牵扯到的事情,到底不会太平多少。 宋乔淑惊了好半晌,才堪堪反应过来,回过神的就下意识跪拜道:“谢陛下隆恩,只是臣女实在有负圣望,担不得此殊荣,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宋三小姐不必谦虚,此事朕已经做了决定。” 便是不容人置喙的意思了。 宋乔淑低着头,冷汗直落,一时心中惴惴,她不知道这样的身份降临在自己面前到底是好还是坏,利害分不清的同时,也好似看不清眼前的路一般。 大殿之上沉寂了良久,皇帝等了半晌神情有些松动,有人轻声提醒,宋乔淑才了然回神,随即道:“谢陛下隆恩!” “平身吧。” 皇帝面色回转,道:“诸位不必拘谨。” 随着宋乔淑的事情定下,皇帝也呆不久了,懒懒地打了几个哈欠,人就想着离开了。 泰旗在他一旁耳语几句,皇帝点点头,随即便起身离开。 执拂尘的太监再一高喊,众人停下手里的动作恭送皇帝,随着明黄的身影渐渐消失,才又有声音响起。 宋乔淑再度回到坐席坐下,宋画祠随即上前道:“姐姐觉得如何?” 宋乔淑微愣,不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方才的事情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时没有答话。 宋画祠也不急,正想再开口,孟昭衍急急将人扯了回来,道:“注意到宋枝瑶去哪儿了吗?” 宋画祠四处张望,确实没看到宋枝瑶的身影。 她问道:“你注意她做什么?” 孟昭衍垂下眸道:“孟廉枫也不见了。” 事情的发展有些诡异,两人都未曾料到为何方才孟廉枫会开口,本来宋乔淑的事情由他们掌控,如今,似乎有些失控了。 孟昭衍细细一想,道:“不能让他们抢了先机,跟我走。” “去哪儿?” “御书房。” 孟昭衍猜的不错,孟廉枫和宋枝瑶确实要准备出手,只是他们还不十分明确此次宋画祠带宋乔淑来的想法是什么,暂时只能再多商议一番。 两人双双离席之后,在无人之处做下商议。 “宋乔淑被封为郡主,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孟廉枫问道。   ☆、第273章 许婚 宋枝瑶答道:“方才我仔细看过,见宋画祠面上并没有什么异样,我猜测,他们此举,是想将宋乔淑搬上台面,至于真实目的现在还未可知……” 孟廉枫猛地将人一拉,躲在暗处用树枝遮住两人,经过的人并没有发现他们。 宋枝瑶与孟廉枫对视一眼,两人颇为默契地点头,而后悄然跟了上去。 孟昭衍走了一段发现身后有人的脚步声,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但就算再小心,也躲不过孟昭衍的察觉。 他微微一顿,宋画祠有些疑惑,拿眼神示意他,孟昭衍微微摇头,给了她一个眼神,宋画祠随即明了。 两人改变先前的路径,顺道从侧面的小径离开,花丛掩映之下,再看不到两人的身影。 孟廉枫急于上前,似乎猜到了,却在看到空空如也的景象到底有些失望。 “罢了,回去吧。”孟廉枫道。 宋枝瑶却是不回话,她看着主道方向,问道:“殿下,此路通往何方?” 孟廉枫想了想,道:“路是宫中主道,通的地方多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宋枝瑶摇头,道:“靖王若是进宫,可能去的地方有哪里?” 孟廉枫思忖片刻,略微轻蔑笑道:“孟昭衍进宫都是难事,宫中已无他容身之所,若无要事,断然不会进宫的,又何谈去哪里?” “这便对了,靖王若是无处可去,那这个方向又是通往哪里的?” 孟廉枫算是跟上宋枝瑶的思路了,他看着面前直通的路径,想了半天,脑海里下意识有了个名字。 “御书房!” 若说宫里与孟昭衍还有牵扯的,除了被囚禁在青鸾殿的梁嫔,那便只剩一个人了,就是方才最先离席的皇帝。 孟昭衍此行,也只能是去找皇帝了。 宋枝瑶点头道:“是了,那靖王找陛下又是所为何事?” 联想到今日,再到这次宴会,能让他带着宋画祠去找皇帝的事情,也只有关于宋乔淑的事情了。 孟廉枫暗下决定道:“孟昭衍必然还会再去,我们先去御书房候着。” 这便上路了。 但是孟廉枫到底比孟昭衍晚了一步,孟昭衍拐上小径,速度加快不少,在孟廉枫之前到达御书房,面见皇帝十分顺利,怕是皇帝也没有多加阻拦,大抵是预料到了他会过来。 孟昭衍与皇帝生疏惯了,此刻见完礼后,直道主题,“请父皇答应儿臣一个请求。” “哦?还有何事需要你与朕说的?” 孟昭衍点头,道:“自然是有的,还请父皇为宋三小姐,现沛云郡主指婚。” “你且说说,这是为何?” 孟昭衍与宋画祠对视一眼,道:“父皇有所不知,王妃与宋三小姐姐妹情深,眼看宋三小姐已到适婚年龄,却仍旧没有人家可与之谈婚论嫁,宋三小姐到底沉得住气,但是王妃却是心心念念着宋三小姐。” “儿臣想……父皇将王妃许配给儿臣,让儿臣得一良妻,父皇好眼光,定能为宋三小姐择一良婿,好解儿臣王妃心上优。” “你这么说,倒是意指朕善于做媒了?” “儿臣不敢。” 皇帝微叹,似呢喃道:“还有什么你不敢的……” 孟昭衍未曾听到皇帝这句话,看着皇帝也只是在等一个答案。良久之后,皇帝道:“罢,罢,这次便允了你了,回头朕还会再做商议,你且去吧。” 宋画祠心中一喜,孟昭衍倒是淡然,恭敬行李而后离开了。 而御书房门外,早已等候多时的孟廉枫和宋枝瑶再心急不过,他们来的晚些,被泰旗给挡在了外面,说靖王殿下正与陛下商量事宜,不准旁人打扰,他这才被拦下了。 孟廉枫窥探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自然是急的,宋枝瑶转念一想,道:“殿下何不直接询问陛下,陛下那么宠您,靖王能与陛下说的,陛下自然能与殿下说。” 这算是此时最后一个办法了,两人与刚出来的宋画祠和孟昭衍撞上,孟昭衍没有丝毫反应与其擦肩而过,宋画祠随即跟上。 孟廉枫冷哼一声,施施然进了御书房。 皇帝瞥他一眼,随即慢慢合上眼,问道:“衍儿刚走,枫儿来所为何事?” “也无什么大事,只是宋三小姐的后续事宜枝瑶也是关心的,毕竟也是她的妹妹,想问问父皇该作何安排?”孟廉枫随便编排了个理由道。 皇帝淡淡“嗯”了一声,道:“还未有安排,急什么?” “是有些急……方才三哥是否也是为此事而来?”孟昭衍试探道。 皇帝闻言这才睁开了眼睛,看着孟廉枫的目光有些意味不明。 孟廉枫手心都出了汗,就在以为皇帝不会开口说话时,皇帝道:“确实是为沛云郡主的事情来的,衍儿想为郡主寻门亲事,特请朕来做决定。” 皇帝说得随意,却是不知道孟廉枫和宋枝瑶心里产生了多大的震动。 两人怎么也想不到宋画祠安排这么多实际上只是为了给宋乔淑安排一门婚事。宋枝瑶倒是可以理解宋画祠的想法,宋乔淑一旦嫁出去,离开了宋府,就脱离了宋枝瑶和姚夫人的掌控与苛待,日后的日子只由自己来定夺了。 而求皇帝赐婚,更是为了装裱门面,让宋乔淑嫁的更体面些,以求宋乔淑在夫家的安稳生活。 这些念头一下子冒出来,已经将宋画祠的心思猜的**不离十了,不得不说,宋枝瑶对女子的心思总是能猜的通透。 但是既然宋画祠有这个想法,宋枝瑶断然不能让她好过。 宋乔淑这边已经可以为她所用了,她的那点小心思很好拿捏,宋画祠想让宋乔淑脱离她的掌控,到底没能如愿。 她这么想,宋枝瑶也就顺其自然的地将事情往下发展,他道:“既然如此,陛下和想好了要与三妹许何家亲缘?” 皇帝没有放在心上,此刻当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道:“还未想好,你难道有什么想法吗?” 宋枝瑶笑道:“自然是有的。” “说来听听。” “臣女想的是,眼前不正有个现成的人吗?” “哦?”皇帝起来好奇心,微伏起身子道:“你说的这人是谁?” “正是今日宴会的主人,即将要走的凌炽四皇子,沈砚修。” 皇帝与孟廉枫皆是一惊,“沈砚修?”   ☆、第274章 指婚 宋枝瑶淡淡点头道:“正是,三妹与四皇子的渊源,方才在宴会上陛下也是清楚了,两人并不生疏,且看着,三妹对四皇子相救一事,一直怀念在心,记得这般清楚,只怕……” 多余的话不用说,皇帝自然也是明了的了。 宋枝瑶退至一旁,单看着皇帝脸色,就知道这件事多是成了。原本皇帝就不是十分在意宋乔淑的事情,特封她为郡主也该是天大的赏赐了。 只是实在不知为何就冒然答应了孟昭衍为宋乔淑考虑婚事,但是答应了是一回事,真正是否走心又是另外一回事。 且看皇帝转眼就将此事放在脑后,若不是孟廉枫与宋枝瑶有意,短时间内怕是不会被提起。 宋枝瑶提的这个点子不好不坏。 宋乔淑既然被封为郡主,那么身份自然是翻了一番,是常人远望而不可及的,这配起沈砚修的身份来说,倒也不算太过门不当户不对。 再者将宋乔淑一个肯定不会怎么受重视的郡主许配给凌炽四皇子,或多或少会显得寒碜,只看凌炽国人怎么想了。 若是他们想对势力疆土都异样强大的苍黎俯首称臣,这样做也无可厚非,但若是他们不这么想,想与苍黎在这块大陆上平起平坐,这样宋乔淑的身份倒真有些不够格了。 皇帝这般思量,两相比较下不了定论,片刻后颇为头疼道:“罢了,都下去吧,这件事容朕好好想想,也能与沛云一个交代。” 宋枝瑶心知急不得,便未再开口说话。 泰旗将人领出去,见到泰旗将御书房的门关上了,孟廉枫才问道:“这样做能成吗?” 先不说沈砚修对孟廉枫的示好向来带些视若无睹的意味,就是宋乔淑的态度还不能十分明确。 宋画祠到底是与她一块长大的亲妹妹,让她跟着他们一块儿去陷害宋画祠,宋乔淑一时气头上心能答应,若是临阵倒戈又怎么办? 孟廉枫想的这些确实全面,宋枝瑶也定然是想到了的,但是此刻再怎么想都是无用的,她只道:“陛下最后肯定会同意的,毕竟我想眼下并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姻缘让他找了。” “而至于沈砚修的态度,我想殿下不用诸多考虑,他还是在苍黎境内,想做什么千万只眼睛看着,又岂会不答应?” 孟廉枫皱眉问道:“那宋乔淑的,你又能否绝对确定她不会再朝向宋画祠那边对待我们?” 宋乔淑淡淡摇头,似乎不以为意,道:“纵然没有十全十的确定,但是十之**都是有的,如若我再在这件事情推波助澜一道,之到时候不管怎样,也不怕宋乔淑变心了。” “你要怎么做?” 宋枝瑶淡淡一笑,道:“殿下后来就知道了,女儿家的事情,殿下还是不要多知道的好。” 孟廉枫这才有些意识到这事他需要有所避讳,毕竟宋乔淑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人家。 多的他不再问,只要最后宋枝瑶给她呈现的是他想看到的结果,过程如何他真的无所谓。 御书房里,泰旗慢慢给皇帝磨墨,皇帝将折子散乱拜访着,兴致缺缺地翻动两下,却并不提笔。 泰旗道:“陛下,夜将要深了,陛下是否考虑回宫就寝?” 皇帝闭上眼,疲惫地往座椅上一靠,也不答话,只问道:“泰旗,你觉着方才宋大小姐说的那番话可否能取?” 泰旗微微笑道:“陛下这不为难奴才吗?奴才不过是个下人,能有什么想法?” “但说无妨。” 静了一瞬,泰旗自然走到皇帝身后,给皇帝按摩起来,一边按还一边道:“以奴才拙见,实在以为宋大小姐这个想法带些妙意。” “详尽说。” “凌炽与我国的关系向来稳定,只是态度暧昧不清,陛下可正好拿这次事件试探试探四皇子,看他到底是存了怎样对我国的心思。” “且一个宋三小姐,换两个国家之间短暂的维系,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皇帝沉吟片刻,而后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泰旗笑笑,“奴才乱想的,陛下莫要当真了。” 皇帝未再说什么,当不当真此刻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再说孟昭衍这边,他当然不知道孟廉枫与皇帝交涉了什么,宴会结束后他就带着宋画祠和宋乔淑一起走了,派人将宋乔淑送回宋府,两人这才打道回府。 宋乔淑落轿,前门的下人在她经过时悄悄落了句话,宋乔淑一顿,而后面不改色进了院门。 嫦云落在她身后,跟着一块进去后,被宋乔淑支开了。 “我记得临走时我叫厨房给我备了燕窝,你过去看一下,若是没好,便叫人催着。” 嫦云觉得莫名其妙,这么晚了,宋乔淑无端吃什么燕窝,但是既然人说了,她自然没有置喙的余地,只应下后便走了。 去宋枝瑶房里的路,莫名的不知道从何时起变得这么熟悉了。 宋乔淑加快脚步,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到达时见宋枝瑶院子外面内里的人都撤去了,仿佛可见这是正为等着宋乔淑特意设下的。 宋乔淑下意识放慢脚步,慢慢走进去,却走到院子正中央时见到房门被蓦地打开,随着“吱呀”一声,宋枝瑶整张脸出现在灯光下。 房内的灯并没有点亮,宋枝瑶看着她到:“你来了,进来吧。” 宋枝瑶转身走进去,宋乔淑等了一会儿,就见到房内随即明亮起来,宋枝瑶的影子打在纸窗上,似乎笼罩着异样的氛围。 宋乔淑按下心绪,慢慢走了进去,宋枝瑶已经坐在桌旁等着她了,光看着神情并不能看出什么。 宋乔淑在她对面坐下,宋枝瑶奉上一杯茶,道:“今晚找你来,是有一件事当与你说。” “你说。”宋乔淑点头。 直接进入正题,宋枝瑶道:“我与五皇子在宴会时经过御书房时,恰巧听到了宋画祠和靖王正在与皇上商量一件事情。” “关于我的?” “自然,三妹今晚在众人面前可谓出尽了风头,我不能不佩服,就连五皇子殿下听闻之后也多加赞赏。不过我当真是没有听说过,三妹是如何作出这首诗来的?” 宋乔淑微顿,道:“此诗确实不是我做的,是宴会开始之前,祠儿交给我的。”   ☆、第275章 远嫁 宋枝瑶了然道:“我道是……原来如此,想当初祠儿在的时候,也是吟诵了几首佳诗难得让旁人侧目,这样一想倒也不奇怪。” 宋乔淑没有说话,微垂下眼睑,思绪蓦地又回到了宴会时期,一时间心情难言。 “不过,”宋枝瑶继续道:“宋画祠出这么一出,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做,四妹可是清楚?” 宋乔淑淡淡摇头,带些有气无力,她闭了闭眼,不管怎么样,答案都不是她想知道的。 “四妹不知道,也许我可能是知道的,今日与五皇子听到宋画祠在与皇帝提起三妹婚事的事情,我当时还想不明白是为何,再一想到宴会上的事情,也就差不多明了了,三妹这是想为你凭你沛云郡主的身份,请皇上给指门姻亲。” 宋乔淑一惊,“我的婚事?” “正是,端看宋画祠的意思,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都找上皇上了。” 宋乔淑半天回不过神,半个音节都没有发出,关于她的婚事连她自己都是下意识屏蔽的,毕竟她心里还压着一个孟昭衍,这么久了,就算被孟昭衍明里暗里地推拒了,她还想着有一天能够如愿以偿,这不,宋乔淑到现在还被宋枝瑶撺掇着想要取代宋画祠的位置,在孟昭衍身边做他的心上人。 宋枝瑶不怕添油加醋,继续说道:“我看宋画祠说的情真意切,可能都只是装着模样,实实在在想要把你给送走,至于送到哪里去……” 她拖了个音节,宋乔淑自然问道:“哪里?” “我听宋画祠说,说你不是因为四皇子搭救的事情而心怀感激,故而宋画祠就向皇帝提及了你们俩,大概是……是想将你许配给四皇子吧。” 宋乔淑心口猛地一跳。 四皇子,凌迟四皇子,沈砚修。 “这不是要将你嫁到别国去了吗?若真的嫁过去了,单不说能不能适应凌炽的环境,就是去了那里,再想回来,就都只是天方夜谭了,宋画祠也是狠得下心,竟然这么对待从小照顾她的亲姐姐,反正若是我,我做不出来。” 罪名彻彻底底被宋枝瑶全推给了宋画祠,改日若是远嫁他国的圣旨下来,是不会有人去问皇帝是谁提的意思,那么到时候宋画祠的黑锅也就背的干净了。 宋枝瑶几句话将事情推了干净,宋乔淑竟然也没有去怀疑事情真相与否,就这样断然相信了。 相信的结果是没有回头的冰冷,宋乔淑不经意间落了泪,只拿帕子轻轻擦了擦,而后站起身道:“我知道了,今日的事情,还需谢谢你,这便先回去了。” 而后不待宋枝瑶反应,就转身走了。 宋乔淑心中的冷意不亚于腊月的寒风,带着凛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没有想到,宋画祠竟然是这个目的。 原本就觉得皇帝将自己封成沛云郡主是莫名其妙的事情,且这头衔与身份单是她念了一首别人写的诗得来的,过程未免太轻松了。 仅仅是晚间的一段时间,她就得到了别人八辈子求不来的东西,这让宋乔淑已经反应不及了,没成想真正的“大礼”还早后头等着她。 如果说要将她嫁出去也就罢了,她毕竟是宋画祠的姐姐,妹妹已经出嫁有了一段时间,她若是长久不出阁,到底不像话,且她的年龄也正合适。 这样想无可厚非。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沈砚修,偏偏是个别国皇子,偏偏他不日还要离开。 宋乔淑禁不住要去想如果自己嫁到凌炽去了,到底能不能适应那里的环境,沈砚修会不会对自己好,且最重要的是,她心里只有一个孟昭衍,根本不喜欢沈砚修。 也许平常人家根本不在意什么情投意合,可她不甘心。 她不可能就这样远嫁他国,这个郡主的身份,她不要也罢, 原来宋画祠精心来这么一出,不过是为了给她一个台阶,让她能够有资格与沈砚修相配。 为了支开她,宋画祠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小姐?” 嫦云端着燕窝走近,借月光看到真是宋乔淑,不禁问道:“小姐不该早回房里了吗?怎的还在园中,晚间风凉,小姐快回去,莫着了凉。” 宋乔淑揉了揉眉心,道:“走吧。” “是。” “你这端的是什么?” 嫦云奇怪,道:“小姐吩咐我去厨房拿的燕窝啊,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厨房没有做,便只能多等了一会儿,没想到小姐还未回去,小姐方才去了哪里?” 宋乔淑微顿,而后道:“是,席上稍稍喝了些梅子酒,正在园中散散酒气。” “小姐这就回去吧。” “好。” 宋乔淑在前方慢慢走,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岔路上,嫦云在后面提醒,道:“小姐,回去的路是这边。” 仿佛是听不到似的,宋乔淑继续往前走,步子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嫦云又唤了几遍,宋乔淑方才停下。 “怎么了?” 隔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月色惨淡之下,嫦云看不清宋乔淑的面目,只能摸黑走过去,宋乔淑却突然道:“别过来!” “啊?” “罢了,你在前面带路吧。” 嫦云愣了一下,方才点头,道:“好,小姐这边走。” 宋乔淑用帕子擦脸,方触到一片濡湿,大概是真如嫦云所说的那般,今晚的风如此之凉,将她的心也吹的冷到彻骨。 这世上,她不知道再有什么可依凭的。 那个被她一心一意护着的妹妹,如今却要故意为之将她远送他国,而她却连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宋画祠是高高在上的王妃,而她仍旧是深居后院被人打压的明面上的宋府嫡女。 似乎这身份隔开的鸿沟,已经在她心里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距离。 她的嫉妒,她的不甘,已经完全将她拉入了深渊。 嫦云先行一步推开房门,正要点灯,却听宋乔淑道:“灯别点了,备好水便出去吧。” 嫦云微愣,桌上还放着温热的燕窝,她道:“小姐,这燕窝……” “倒了吧。” “小姐,这是王妃从王府里……” “我说的什么你没听到吗?”宋乔淑声音稍微放大,然而话语里的尖锐却让嫦云心神一怔。 “小姐……” “出去!” 宋乔淑缓缓进屋,一室黑暗,仿若她的内心。   ☆、第276章 从事治疗 御书房里里,皇帝一改往日的懒散,难得正襟危坐皱起了眉,将一众折子甩子一众官员面前,道:“这件事,诸位大臣可想好了对策?”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京郊一带突发瘟疫,当地官吏选了个死村将人圈围起来,以防瘟疫传染到其余地方。天子脚下发生这样的事情,皇帝再想坐视不管也是不可能的了。 这不,就在早朝之后留下来朝中几位要臣,商议此事,一并留下的孟昭衍和孟廉枫,一直保持沉默。 房内无声,皇帝的耐心到底有限,且有限得很快,没人说话他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一分。 “有谁能跟朕说说,现在灾情如何了?”皇帝点着桌子道。 殷商先行出列,道:“瘟疫一经发现,臣等就做出了补救,已经将人送至村落统一治疗,京内的大夫也都在进行治疗,然而此次疫情有些严重,重不在于扩散之广,在于至今还无方可解。” “什么意思?”皇帝眉蹙得更深。 “意思是如今只能控制疫情不再扩散,而多的,便无法了。对于此事,臣等也实在无能为力。” 皇帝怒道:“好一个无能为力!朕要你们到底有何用处?” 一众大臣纷纷跪地,道:“陛下息怒。” 还坐在一旁的孟昭衍默了片刻,而后道:“父皇,此事大臣们也是尽力了,儿臣已经在搜罗各方名医,以求早日找到治病之方,至今能控制疫情,也是一个较好的情况了。” 皇帝不语,只看着面前散落的折子有些失神,其余人也不敢出声,过了良久,他才道:“罢了,都退下吧。” 大臣们跪了良久,再起身也不敢吭一声,只纷纷离开了,孟昭衍跟孟廉枫最后出去,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别开目光,眼里现的尖锐难以忽略。 疫情突发,再多的事情都得放下。 原本宋画祠叫来陆霖深与其一起研制孟昭衍的解药,苍顶草一直由陆霖深保管,但是听闻京郊瘟疫的事情,只能暂时压下了。 陆霖深出宫不易,想要参与救灾一事到底困难,只能由宋画祠一人来做。 而宋画祠想,但是她也知道这件事的危险性,就算是放在现代社会,传染病的医疗工作者们也需要非常小心,不然也会受到侵袭感染疾病。 但是放在这里,没有那么多保护措施,治疗工作就变得更加困难。如果被孟昭衍知道她要去做,势必会遭到极大反对。 宋画祠想的不差,孟昭衍下朝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叮嘱她关于疫情的事情,但是这一次并没有阻止,反倒有些摆明了态度想要让她参与一般。 孟昭衍一回来,便对她道:“城外瘟疫一事,你听说了吗?” 宋画祠不明所以,只点头道:“听说了。” “今早回来的有些晚,议事说的也是这个。” 宋画祠不免担心道:“情况怎么样了?” “现下灾情严重,只能尽力控制住,除根治疗的药方还没有找到,情况不太明朗。” 宋画祠心里一惊,她了解到的毕竟比孟昭衍少,如果还没有找到治疗的法子,那后期若是控制不住了,就会殃及到更多的百姓。 而且京郊这个地方极其敏感,京城与外界互通的狭道被这里控制住了,到时候瘟疫往两边扩散,京城里的百姓及朝中重臣也势必会受到威胁。且京中人口密集,百姓不少,想要扩散,岂是难事。 宋画祠想了想,委婉开口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做?” “正在搜罗各方的名医,努力研制药方。” “那我……可不可以去?” 看到宋画祠小心翼翼的模样,孟昭衍不经意一笑,道:“我就知道祠儿会这样说……” 宋画祠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也知道,我的医术自然是好的,也想为别人出一份力,但看着百姓受苦,我也于心不忍,我就是怕……怕……” “怕什么?” “怕你拦着我……” “祠儿想去,我为何要拦?” 宋画祠一顿,抬头对上孟昭衍的眼睛,瞬间明了了。 若说对天下百姓的在意,孟昭衍一点儿不比宋画祠少,从他之前向她剖白的那些就可以看的出来。 如果宋画祠不提,她想孟昭衍也会主动要求她去加入其中,似乎是难得的,两人的态度一致起来。 宋画祠松了口气,笑道:“是我想多了,总之你同意就好。” 孟昭衍微微摇头,道:“就算我同意了,你也不可大意,瘟疫不比其他,在治疗之法找到之前,你断然不能感染了,就算找到了,也要万分小心,你去的话,我到底不放心你……” “你不同我一起吗?” 孟昭衍微微一愣,而后摇头道:“不,这件事我不能参与其中,就算是你去,我也得打点好一切将你安插进去,但是你不用担心,只管做好自己就可以了,我会安排保护你的人,切记万事小心。” “好。” 此事就这样被定下,陆霖深得知后却有些为难,他对宋画祠道:“可是如果王妃去了,那么这边苍顶草的研究不就要中断了吗?” “不是还有你吗?” “臣医术平平,难以堪当重任,且对苍顶草的了解,臣万万及不得王妃,这便有些为难了。” 宋画祠有些失神,她当然是希望孟昭衍的腿能早日治好,当初知道自己用了一株苍顶草之后她无不后悔,但是这边瘟疫的事情也绝对不可能放下。 想了片刻,她道:“这样吧,每日我去完灾区,将事情处理完,再回王府与你一同研制,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万万不可!”陆霖深道:“如此一来,王妃便要多番劳累了。王妃的身子到底还未养好,不可这般。” 宋画祠摇摇头,道:“我没关系,这件事情,你千万不要告诉王爷。” 陆霖深当然能想到她不让说的原因是什么,但是他不可能替宋画祠隐瞒,这样也是为她好。 他摇头道:“不可能,王妃还需好好思量。” “我思量过的,我放不下京郊百姓,也不可能让孟昭衍一直等着,这样两边一起,我也会注意自己的身体,毕竟我也是个医者。” “王妃,可是您不让王爷知道……” “如果他知道了,事情肯定会放下,你想看到一个一直无法站立的王爷吗?”   ☆、第277章 疫区现状 沈砚修当然不想,他为了孟昭衍的事情也辛苦坚持了多年,直到宋画祠出现才有转机,基本上与宋画祠一样,他迫不及待想要将孟昭衍治好。 此时发生了瘟疫,到底是件麻烦事,耗时过久,研制解药的事情就要延后。 宋画祠又道:“陆御医不必过于担心,如果我觉得累了,自会休息,御医且放宽心,身体是自己的,我也总不至于折磨自己吧。” 她说得轻松,却叫陆霖深再次拧起了眉。 良久过后,陆霖深叹道:“也罢,王妃与王爷情深义重,臣插手不得,还望王妃多加注意。” 这便是松了口了,宋画祠点头道:“我会的,这件事……” “我定不会告知王爷。” “多谢陆御医。” 陆霖深长叹一口气,道:“前几日王妃给我讲的,苍顶草,我按书中所讲的环境将其重新栽培,亲自看顾着,这几日,发现其枯萎的状况不再延续下去,看来王妃说的没错,当真是活了。” 宋画祠一喜,“那太好了!” 当初宋画祠将苍顶草连根拔出来,考虑的就是这个,苍顶草的效用还没有完全了解透彻,保持着苍顶草的活性自然是最好的。 然而想要养活苍顶草岂非难事,宋画祠只是抱着一试的心态,陆霖深主动要求她便将其交给了他,只是未曾想到事情竟然发展的这么顺利。 “明日我会将苍顶草带过来,王妃这下可以好好研究了。” “好,劳烦陆御医了。” 宋画祠的喜色不禁溢于言表,晚上孟昭衍也看出来了,这件事她没想要瞒他,便道:“苍顶草被陆御医给种活了,我当初只是抱着一试的想法,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苍顶草的生活环境奇异,霖深是如何做到的?”孟昭衍问道。 “这个我没有问他,想必也异常艰难。” 没有料到的是孟昭衍话锋陡转,他道:“研制解药一事,你暂且放下,只需一心治疗瘟疫就好,莫要一心两用。” 宋画祠没想到孟昭衍也想到了这一点,他那么了解她,会说这件事倒也不算奇怪。 但是宋画祠当然不会答应他,她只是点着头,道:“我知道。” 另一边继续做自己的。 她想着不让孟昭衍知道,也只能一直瞒下去了。 孟昭衍将宋画祠带到城外,远远就可以看见荒村佐坐落的周围站立的军队,任人穿着严实,几乎未露一丝皮肤。 宋画祠看着,不发一言,想必村内的情况足够糟糕才会如此。 孟昭衍不免担心道:“万事小心,疫情严重,你首先要护好自己。” “我明白。” 宋画祠在前世也未曾接触过流感病毒,与瘟疫的性质一样,对此没有多少经验,但是理论知识一点儿也不会少,她对自己有信心,在条件异常贫乏的现在,不失为是个挑战。 孟昭衍亮明身份,将人送进去,宋画祠换上自己特制的衣服,顺带用较好的布子做了口罩,看着也不失现代医的风范。 宋画祠穿好后,对孟昭衍说:“将大夫们都叫过来吧。” 孟昭衍点头,掀开侧边的帘子跟下人说了几句吩咐,那人便去了。 她不仅备了自己的防护衣物,还备了不少准备分给在这里同时治疗的大夫,同时要交他们一些保护措施,以防被病毒感染。 孟昭衍对她道:“一切小心,我先过去办件事。” 宋画祠点头,“你去吧。” 宋画祠加入瘟疫治疗的事情不日就将传出去,她每日在这里呆着的危险太大,孟廉枫若是不死心就势必会从她这里下手。 且疫区情况万变,若有有人有心拿瘟疫一事来害宋画祠,只怕更大的危险还在等着她。 故而孟昭衍只能借这次来的机会做好安排,他不能跟着宋画祠一块儿留在这里,周围的守卫已经被从周准那儿调来的士兵换过,疫区内部的人,将要重新核查一遍,以防疏漏。 做好全部部署之后,宋画祠这里也分发完毕,交代好一切,也有些累了,通过刚才的了解,疫区的情况比她预想的严重,简直刻不容缓。 孟昭衍也不多拖延时间,只道:“我已经叫人运了大量的药材,你安排下去要放在哪里,我就先回去了,晚上会有人来接你。” “嗯,你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孟昭衍再坐上马车,沿路慢慢走了出去,宋画祠转头就被人带着去了单独划分的病房。 方才来的时候是坐在马车上的,宋画祠没有看清路上的情况,现下才注意到了,路上都是些病情不严重的病患,但是因为条件艰苦,后备资源不足,且人数庞大,只能暂时在街道上搭建简陋草棚居住。 宋画祠看过去只觉得一路心酸,作为医者,她最不愿看到的就是有人遭受病痛,然而很多时候她只能尽力而为之,但愿这次能够化险为夷。 孟昭衍留下的人将放置药材的仓库地址讲给她,宋画祠找过去,一一清点而后发现她之前提到的众多药材孟昭衍一个没落下都给她找来了,且数量庞大,有些药材还颇为珍贵,不知道为找这些孟昭衍还要废多少心思。 宋画祠将疫区内部也划分了许多部门,从轻至重一一划分隔离,配合大夫将伤者包扎安顿好后,她的主要任务还是研制治疗瘟疫的药物。 与几位已经在前线工作了有段时间的大夫聊过之后,宋画祠掌握了初步情况。 疫情能够控制住是因为初期的药物已经研制出来,但是效果并不明显,宋画祠在药房里呆了一下午,孟昭衍来接她时,她堪堪将初步药物改进了一番。 不得已之下,孟昭衍只好先等着她,并不会打扰她。 宋画祠看了他一眼,明白他的态度,便没有停下手,召集了疫区轻度病情的人,孟昭衍叫人配合着她一起用药方配药、煮药,再派分下去,一番折腾,天已经黑了许久。 宋画祠确实觉得累了,坐上马车后就开始打瞌睡,因为条件不足,她还没有清理,只将身上最外面一层特制的衣服去掉,所以就坐的离孟昭衍远了些,孟昭衍颇为无奈,却也没说什么。 到了王府,宋画祠已经差不多要睡着了,孟昭衍将人叫醒,一下车,冷风一吹,便清醒了不少。   ☆、第278章 数次失败 孟昭衍给她披上外袍,催着她进去,宋画祠躲开几步,道:“你先回房,我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孟昭衍不禁皱眉。 宋画祠无奈笑道:“你看我现在这样,能进房睡吗?我去清理一番罢了。” 孟昭衍勉强点头,刚想叫来夕月,就又被宋画祠拒绝了,“不了,叫谁我都不放心,一会儿我给你个方子,你交给厨房,用来预防的,不用担心我。” 说罢,宋画祠便转身走了,不待他再说话,是怕自己被戳穿。 预防的药定然还是要喝的,但是她更多是为了拖延时间,白日里陆霖深在药房里研制,必然有新进展,她必须要去看看。 孟昭衍叹了口气,摇摇头走了。 叫人将宋画祠的药方拿去,孟昭衍还是叫夕月给宋画祠多送了件大氅过去,找了半天找不到人,他回想起来还真不知道宋画祠方才去了哪里。 不得已,叫夕月去了药房,果然看到人坐在桌案后面,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夕月上前道:“王妃,这是王爷叫我给您拿来的,您披上吧。” 宋画祠抬头,愣了一下,而后道:“啊,好,放这吧,给我拿套换洗的衣服,再送热水进来。” “王妃您不回房吗?”夕月疑惑道。 “不了,我在这人泡个药浴,再回去,就这么跟王爷说罢。” “是,奴婢这就去。” 宋画祠看着陆霖深留下的纸条有些失神,陆霖深其实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消息,只是告诉她实验的结果没有意外一直失效,也许是因为方法不对,也许是药用的不到位,总之有很多原因导致失败,但是通往成功的路就只有一条。 她不免觉得疲惫,更多的是失望,失望即便废了那么大的力气将苍顶草拿到手了,也还是没法将解药制出来,没法让孟昭衍站立起来。 宋画祠知道对于这件事,她或许给了自己太大压力,没有人催促她,孟昭衍也并不急于一时,但是她就是想看到她站起来,她想看到,想,便不想放弃。 除去短暂涌现的挫败感,宋画祠揉揉眉心,下人将热水送来,她在里面加了几位药材,就这昏黄灯光看着桌上摆放的苍顶草,她不免又叹了口气。 药浴泡完,药也煎好了,夕月看着宋画祠喝完,收好后道:“王妃,这便回去吧。” 宋画祠有些无奈,一定是孟昭衍暗暗提点的,让她催自己回去,她也知道急不来,只道:“走吧,回房。” 孟昭衍果然还在等着她,见她回来了,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是有些久,不过以后都需要这样,你也知道瘟疫的严重性,这些措施都是不可避免的,你也不想我把身上的病毒传染给你吧。”宋画祠解释道。 “那你呢?” “我是医者,这些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我也会注意的,说了你不要担心我。” 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孟昭衍叹口气,道:“我知道你对瘟疫的事情在意,我同样如此,不然也不可能叫你去,但是你还是要注意。” “我会的。” 多的也不说了,孟昭衍只让人早睡,明天计算着时间让她起的晚些,得到充足的休息再去也不迟。 然而事与愿违,宋画祠仿佛有生物钟一般,天还未亮全就醒了,孟昭衍衣服穿好,就见她坐在床上看着自己。 “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宋画祠揉揉眼睛,还有些迷糊,只道:“早去些能多做些事,这就起了。” “你昨晚睡得晚,多睡会儿吧。” “不了,你不是比我还睡得晚些吗?” 宋画祠就要起身,又被孟昭衍给强行按回去了,他道:“再睡会儿,时辰到了我叫夕月叫你起床。” 她有些无奈,被孟昭衍盖好被子,孟昭衍压着被角不让她起来,两人对视片刻,最后还是宋画祠败下阵来。 “好好好,就听你的,我再睡会,你去上朝吧。” 孟昭衍笑了,道:“随着瘟疫突生,朝中局势严峻,要处理的公务太多,没法陪你一起,辛苦你了。” 宋画祠摇摇头,道:“你先松手。” 孟昭衍放开手,宋画祠随即从被子里拿出手,倾身上前,双手环抱住他,道:“也辛苦你了。” 这是他没想到的,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孟昭衍无声笑了笑,最后拍拍宋画祠的背,主动离开了这个久违的怀抱。 他怕再沉迷下去,自己就没了离开的能力。 孟昭衍离开后,宋画祠按他说的再睡了些时分,但是还不到夕月来叫她,又提前醒了,再睡不下去,宋画祠干脆起身收拾过后去了药房。 没有想到的是陆霖深已经来了王府,两人看到对方都有些惊讶,宋画祠道:“陆御医来的真早。” “是,一直放心不下,便来的早些了,只愿没有打扰到王妃。” “怎么会?我也是放心不下所以特意过来看看,陆御医到了多久了?” 沈砚修答道:“刚到不久,昨日交给王妃的话,王妃可曾看到?” 宋画祠点头,“看到了,不过说实话,看到的时候确实有些失望……” “是臣无能,没能及时制出解药,为王妃分忧,还望王妃谅解。”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这件事也一时急不来,我们只有尽人事听天命罢了,陆御医切莫再这样说。” 这件事情暂且压下不提,陆霖深再问道:“王妃昨日去疫区,看到的情况如何?” 想到这些,宋画祠又是一声轻叹,“情况不好,看到之时我也不免心痛,昨日努力将初步的药物改进了一下,今日要看看效用,后面的事情只怕更加困难。” “臣实在惭愧,无法替王妃分忧,无法解百姓之苦。” “你也身受限制,不提也罢。” 两人开始着手进行研究,宋画祠将唯二的两株苍顶草分开研究,她想起当初在苍山峰顶之时看到的景象,苍顶草能够将周围的云雾自动聚拢起来,甚至达成环境迷惑人的视线,就连孟昭衍也不慎中招。 而自从下山之后,云雾基本上没有,苍顶草的这一效用就显现不出来了,这或许也是一个突破口。 想起来后,她便对陆霖深说:“当初取得苍顶草之时,遇到一个奇景,不知道陆御医可曾在书中见到过。”   ☆、第279章 流血成滴 “什么奇景,王妃且说。” “当我与王爷攀得峰顶之时,看到云雾将峰顶完全笼罩其中,一开始我们还以为这是苍山固有的场景,但是后面直到我取得苍顶草,才发现并不是如此,这些云雾,是由苍顶草吸引而来,这算不算苍顶草的一个特性?” 陆霖深默了片刻,而后点头道:“如此说来,确实算是,苍顶草又如何会有此种能力……王妃提及此事,不是觉得……” “正是,我认为如果将这件事琢磨清楚,也许能进一步将苍顶草的效用了解透彻。” 在现代社会,任何反应都遵循其规律,放在这里应该同样适用,故而苍顶草一定有其特殊的物质能够吸引云雾,虽然这与他们的目的看似没什么关系,但是或许就是个突破口。 宋画祠与陆霖深又再探讨了一番,夕月便又找上门了。 “王妃,你怎么在这儿?”夕月急道。 宋画祠颇为无奈,道:“我起的早了些,无事可做,就来这儿了。” “这怎么可以,王爷若是知道了……” “你不让他知道不就完了吗?”宋画祠直接打断,递给陆霖深一个眼神,随即道:“时辰到了,我们这就走吧。” 宋画祠往前走,夕月无语跟上,走到门外,陆霖深又听见宋画祠的声音,“记住,千万不能让王爷知道了。” 夕月应没应他是不知道,可就算王爷知道了,大概也不会拿她怎么办。 宋画祠到达疫区,穿上特制的服装,她心里第一个放不下的是昨晚服用了她改进药物的人,今日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那里。 走到门口,一位留着白色胡须的郎中拉住她,道:“是宋大夫吧?” 因为身份关系,宋画祠将自己打扮成了男子相貌,再加些修饰,常人一般很难分辨出来,这里的人也多叫她宋大夫。 宋画祠应了,那位郎中又道:“宋大夫年少英才,昨夜与病人喂下的汤药,今日已经起了作用,不少人只道症状减轻不少,宋大夫快去看看吧!”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宋画祠直直往里走,看到那些原本只能卧床的病人现在多数已经有力气能走路了,这下心中安定不少。 她对身边的从仆说道:“去差人检查一番,若是身体已经无恙的,今日就可以送出去了,免得二度感染。叫外面的人也预备着,这些送出去的,都需要另挪阵地修养观察,如果出了什么异常情况,就立刻禀告我。” “是。” 疫区里人来人往,穿着宋画祠特制的衣服的大夫们是卫衣的一抹亮色,宋画祠一边配合诊治病人,另一边还在研制消灭瘟疫的药方,几度辗转,劳累不少。 午时从仆给她找了个干净地方让她休息片刻,宋画祠也觉得自己有些撑不住了,便也顺从去了。 恰巧孟昭衍处理好事务来看她,就见宋画祠一人窝在床铺上,身上盖着早上他嘱咐让她披着的衣服,整个人缩成一团,从面目上就可以看出卸下来的疲惫。 孟昭衍无不心疼,也不去打扰,只在床边默默坐了许久,直到外面有人催了,他才起身,临走时又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似乎是感受到熟悉的味道和温度,宋画祠稍动了动,带些放松与慨然。 孟昭衍转身走了,吩咐下人盯紧了,让人好好照顾着宋画祠。 宋画祠醒来后,看到身上盖着的衣服,蓦地一顿,手不自觉抚了抚,心中涌现无限暖意。 清醒过后便又投入治疗,宋画祠忙得脚不沾地,到晚间时,看到再次来接自己的孟昭衍,笑容便不自觉露出。 从城内到京郊的路少说也需要走小半个时辰,孟昭衍忙完自己的事情当然也是累的,路上又少不了颠簸,宋画祠还是劝道:“以后你差人来接我就可以了,不必亲自来。” 孟昭衍淡淡摇头,“正好有时间便来了,想早些看到祠儿。” 幸好无人,宋画祠脸上蓦地红了,她避开孟昭衍的视线,转身将身上的白色衣袍脱去,穿上大氅,洗净手,而后道:“这就走吧。” 特意避开刚才的话题是她不知道该如何说,宋画祠不是那种会与人谈情说爱的人,向来没什么经验的她当然架不住孟昭衍的攻势,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也只能如此了。 孟昭衍倒也不难为她,点点头,将她衣服拉拢严实了,才带着人离开。 走的是暗道,常人不易察觉,也不会有人将宋画祠与孟昭衍联系起来想。 到府上时,宋画祠按昨日的说辞又离开了,孟昭衍问过夕月,知道她真的是去泡药浴,便没有多想,又吩咐人将昨日的药继续煎上,好了给送过去。 宋画祠在桌案上看到陆霖深留下的字条,陆霖深按照两人早上说的,将思路引上苍顶草这一奇效,陆霖深还模拟了一个环境实验,果然如她所说,是这个样子。 但是更深的进展依然没有,看来又是失败了。 宋画祠坐了许久,将书架上的书都翻遍了,也没有找着丝毫头绪,不免再次觉得挫败。 夕月将煎好的药端进来,看到她这样,便道:“王妃久等了吧,奴婢这就叫人将热水端进来。” 宋画祠恍神,点头道:“好,不急。” 夕月转身出去了,宋画祠将书都收好,方才夕月许是没有注意到,若是注意到与孟昭衍说了,又是一大堆唠叨。 将药喝下,热水刚好送来了,宋画祠先让夕月回去了,待药浴泡完,她将苍顶草放在桌上,也许是泡得有些久了,她觉得脑袋有一阵晕,慌忙触上旁边,不知道怎么碰上桌上的花瓶,将其碰倒打碎了。 碎裂的声音尖锐,宋画祠惊了一瞬,慌忙蹲下收拾,门口的下人听到声音也进来了,看到眼前的场景心中也是了然,急忙道:“王妃快停手,莫伤了自己。” 说话已是慢了,宋画祠手一抽,下人就知道定然是已经伤着了。 宋画祠摇摇头,道无事,下人就赶紧过来收拾了,她退后半步,伤口不大,但是流出的血却有些止不住一般。 她鬼使神差地没有擦血,端看着血要留到几时。 下人收拾好了,起身后就看着自家王妃手上的血已经能滴下来了。   ☆、第280章 下定决心 “王妃!” 下人惊叫出声,宋画祠顿了下,道:“别急。” 她掩饰性地用帕子擦了擦,下人慌忙去拿药,她却阻止道:“先出去吧,我自己会处理,这件事不准告诉任何人,包括王爷。” “王妃,这……” “出去。” 不容置疑的声音,下人看宋画祠的脸色,倒也不敢再说些什么,端看宋画祠的意思瞧不出什么,下人只得应下,将药放在桌上就离开了。 用帕子将血擦干后,手上的血还是没有止住,只是流量稍小了些,宋画祠想了想,叫下人送了盆干净水进来,洗干净手后,当真没有再流血了,只余一个细小伤口在上面。 方才的药浴和药肯定是没有问题的,药方是她亲自开出来的,没有一味药有这个效用,而因为孟昭衍的多重防卫,王府里能够对她下药的人几乎没有,那么问题到底是出在了哪里? 宋画祠下意识将目光转向放在一旁的苍顶草,伸出那只带有伤口的手,甫一靠近,就听到门外孟昭衍不大不小的声音。 “王妃可在里面?” “回王爷,王妃在里面。” 随即不久便听到扣门声,大概是孟昭衍等的太久了,尽管听夕月说了,还是不放心要来看看。 “祠儿,我可以进去吗?” 宋画祠下意识收回手,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已经没有再流血了,遂道:“进来吧。” 孟昭衍推门而入,宋画祠装作刚出浴的样子,问道:“你怎么来了?” “看祠儿你久久不来,有些担心,这便来了。” 宋画祠笑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这就好了,整理一下就可以回去了。” 孟昭衍看着她,觉得有些异样,却也说不出哪里异样,只得点头道:“好,我与你一起。” 宋画祠暗暗吐了口气,简单收拾好,披上外袍就要出门,孟昭衍将人拦住,把自己特意带来的大氅给她披上,这才让人离开。 苍顶草的事情今晚是做不成了,只能暂且搁下,好在孟昭衍没有起疑,以后再做也不迟。 只是宋画祠被方才的事闹得心痒,这一晚也没怎么睡好,待孟昭衍起来之后不久她也醒了,但这次她学聪明了,没有睁眼,只等孟昭衍离开,才起来。 将夕月支开后,宋画祠一路摸到药房,这么早陆霖深还没有来,药房只有下人守着便没有别人了,宋画祠进去时苍顶草还摆在原地没有动。 再看自己手上的伤口,原本就是小伤,经过一夜已经结痂了。 宋画祠想了想,面不改色用刀在自己手指上又划了一刀,她划得较深,血很快流了出来,宋画祠没有犹豫,折下一小片叶子将汁液涂抹在自己的伤口之上。 反应随即而生,血再次像止不住似的流出来,宋画祠心中暗暗惊奇,并没有在乎自己的伤口,而是注意着这个状态。 看来苍顶草的效用之奇,她是发现了。 只是不知道这有什么用,不能止血反放血在医用上不能算是什么功效,只能算是危害。 宋画祠带着苍顶草的叶片找到了厨房,厨房有饲养的兔子抓了一只,在其身上轻轻划了一刀,再涂抹上苍顶草的汁液,然而同样的事情并没有出现,血很快凝干,再涂抹一些汁液也没有什么用。 “奇了怪了……” 宋画祠看看自己的伤口,又看看苍顶草,一时间并没有想到什么,一路走回药房,陆霖深已经在了,看到她时,不免有些诧异,“王妃又是这么早?” 宋画祠点头,道:“是,放心不下。” 她指着桌上的苍顶草,意有所指。 陆霖深了然,“王妃为王爷尽心尽力,还需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 “我明白。” 方才她正要将自己的的发现讲给陆霖深听,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 单单考虑到这件事有些奇怪,宋画祠就不知道要不要说,而且她刚才做的实验也许可以证明苍顶草的效用跟血有关,但是别的血或许没有效用,还需后续进行实验。 但是她以身试药的事情不能让孟昭衍知道,也就不能让陆霖深知道。 宋画祠仔细思虑过后,还是决定不再让陆霖深参与研制解药的事情了。她心里有隐隐的预感,决定苍顶草必定与自己有什么联系。 想到这些,她便道:“陆御医,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需要先将这件事放下。” 陆霖深不解,“王妃为何现在这么想?” “因为我见到疫区的情况之后,觉得那里的感染比我想象的严重,我可能无法一心两用了,要一心一意参与治疗。” “王妃宅心仁厚,这样想很好,只可惜臣无法助王妃一臂之力。” “陆御医有心便好,只是这件事情只能暂时搁浅了……” 陆霖深理解她的意思,便道:“是,若是王妃日后有需要,只需传召便可,臣风雨无阻。” 宋画祠点头,“有劳陆御医了。” 每日重复着王府与城郊村落两点一线,宋画祠暗中用苍顶草进行研究,得到的结果与最初没有二致,她用很多试过,发生在她身上的效用都没有再继续出现。 事情到了这里似乎有些明了了,宋画祠没有犹豫再次用自己进行实验,果然,如果不将苍顶草的汁液洗去,血根本不会止住。 做到这里,宋画祠下了个狠决定。 晚间孟昭衍恰巧有事缠身,宋画祠回来时他还没有回来,且差人递来了消息说先在宫里住下了。 宋画祠第一反应是这是个难能一遇的时机,孟昭衍不在,她的计划刚好可以实行。 与往常一样,她回府时先去了药房,让其余人都不要进来之后,她从柜子里摸出一把小刀,放在烛火上稍微加热,放在一边备用。 宋画祠没有注意到的是,以孟昭衍的脾性他又怎么可能轻易在宫里住下,宫里必然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孟昭衍此刻,正坐在青鸾殿正中央。 青鸾殿两侧的烛火长久未曾点着,就算是皇帝上次亲临,梁嫔也只施舍般点了两盏灯。 皇帝坐不久,孟昭衍却是不能轻易离开了。 他不记得上次见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了,只是似乎记忆里还有些不该存在的记忆提醒着她这个女人的存在。 孟昭衍面色冷淡,道:“见过梁嫔娘娘。”   ☆、第281章 强行留下 高坐上是个面容与他有几分相像的女人,若是有人看见了她的面容,且不说神魂颠倒,就是一见倾心也不觉得奇怪。 而孟昭衍的面容惊艳也不是没有缘由。 梁嫔缓缓道:“你该叫我什么,这些规矩也不明白吗?” 孟昭衍没有说话,端看着梁嫔,目光带着冷凝的寒意。 这是个似乎只存在于他记忆里的人,此刻却生生在自己面前,端的是上位者的姿态,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梁嫔也不与他硬碰硬,只道:“我今日叫你来,你可知道所为何事?” “梁嫔娘娘久居深宫,而本王与宫中甚久无联系,当真不知梁嫔此次所为s何事,还望娘娘直说,天色已晚,本王还需及时出宫。” “今日你就不要想出宫的事情了,青鸾殿中还容不下你一人席榻吗?” 孟昭衍不禁皱眉,默了片刻,道:“你意图何在?” “我想见见我多年未见的儿子,这就是意图,今日青鸾殿内灯火长明,你呆到几时,就亮几时。” 梁嫔语气淡淡,但于孟昭衍来说,不亚于一记警钟。宫中的眼线,再多多不过皇帝,青鸾殿的事情皇帝只怕早已知道,但是知道了却迟迟不现身,其态度已经明了。 皇帝到底是向着梁嫔的,而孟昭衍,总是被有意无意给落在了后面。 孟昭衍长久被如此对待,倒也没有多在意,他只是想到宋画祠一个人在王府,自然而然的不放心。 而梁嫔肯定没有要放他走人的意思了。 只要青鸾殿内灯火熄灭,自然会再有人拦他,梁嫔倒是无所谓了。 “在想你那个王妃,我说的对吗?” 孟昭衍双瞳微敛,面上不动声色,没有答话。 梁嫔继续道:“你就算不说,我也能派人查到她,衍儿,我只问你,你对她是真心的?” 梁嫔看着面色不好,怕是想到了什么,提到宋画祠,孟昭衍不得不谨慎,他囫囵答道:“父皇御赐婚姻,怎的不是真心的?” “你莫要骗我……” 梁嫔闭了闭眼,似乎有些伤神,她道:“我知道皇上给你指的这门亲不甚令人满意,听说那宋四小姐原先是个痴傻的,突然恢复神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千万莫叫她骗了你……” “够了。”孟昭衍打断道:“梁嫔娘娘若要说的是这些无用的,本王不听也罢。” 梁嫔淡淡笑了,“无用……那你想听听什么有用的?你为你那王妃做的那些事情,别以为我一件都不知道,衍儿,皇家,是个没有所谓感情的地方。” “梁嫔娘娘是在拿自己的经验与本王说事吗?”孟昭衍冷笑道。 “罢,罢,就算我说与你的你听不进去,以后也定要离你那王妃远一些。” “本王的事本王自有主张,梁嫔娘娘还是照顾好自己的好!” 孟昭衍一拂袖,转身往外走,门口果然站了两排侍卫,见他出来就将人拦住,孟昭衍怒道:“让开!” 侍卫不应,也没有动作,梁嫔在他身后道:“衍儿今日,就先住在这里吧。” 这些侍卫他现在叫不动,他们只听命于皇帝,而皇帝,怕是再被这梁嫔迷了心窍,今晚,他大概是真的走不出去了。 “你到底让不让路?” 梁嫔笑了笑,笑声阴冷,“衍儿,你这么急着要走,不会是担心我将你支开,要对你那千宠万宠的王妃做些什么吧?” 这话无形说到了孟昭衍心坎上,他默了片刻,道:“娘娘以为如何?本王千宠万宠的人,娘娘动得了吗?” “呵,笑话,衍儿,你当真以为你王府戒备重重我就动不了她了,天真。”梁嫔凤眸微敛,语气软下来,道:“不过你放心,我暂且还没有要动她的意思,只是衍儿你,莫要忘了本心。” 梁嫔一挥袖,道:“来人,送王爷回寝宫。” 寝宫是他久不居住的昭云殿,记得上一次他住的时候还是与宋画祠一起,即便结果并不十分愉快,倒也不是自己一个人,而现在…… 孟昭衍注意到昭云殿从里到外、从外到里被人好好整饬了一番,就连园中已经枯死的老树都被人挪开栽上了这个季节飘香的桂树。 夜渐渐深了,孟昭衍没有丝毫睡意,昭云殿被封,周围全是梁嫔留下的人,消息递不出去,也传不进来,他与宋画祠,算真是断了联系。 想梁嫔最好的话,孟昭衍又是莫名发笑。 问他的本心是什么,多年前他望的是那个自愿入冷宫的女人回眸,而现在,他只想凭一己之力,护心上之人安康顺遂。 宋画祠昔日与他交易的那个愿望,如今已经不是愿望,而是他心甘情愿要做的事情,而这个愿望里,当然还有他的身影。 孟昭衍独坐到天亮,青鸾殿里得到消息,梁嫔刚刚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却是皇帝。 当初梁嫔要见孟昭衍,是这么多年以来,梁嫔对皇帝求的第一件事,皇帝当然求之不得,但是孟昭衍连带宋画祠即便被滞留了那么久也没有同意,皇帝也不可能动手硬来,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了。 而现在梁嫔向皇帝亲自开口要人,皇帝也不可能不答应,遂才有了现在这个局面。 而这回,终究是梁嫔欠了皇帝的。 对于梁嫔,皇帝的情感不能说是不复杂,这么多年对她的念念不忘也来自于此,故而现下也颇为温柔,见人醒了,皇帝老态的面孔上也拉扯了几分笑意。 梁嫔的态度依旧冷淡,只道:“未曾迎接圣驾,还望陛下责罚。” “不必了,快要上朝了,朕此次来也只是想问,你要留衍儿到几时?” 梁嫔垂下眼睑,道:“人也见过了,这便放了吧,只是臣妾多年未曾见过衍儿,思念异常罢了,多谢陛下成全。” 皇帝未有疑虑,点头应了,看梁嫔还是爱答不理的样子,也有些疲倦,遂交代了几句便走了。 梁嫔抬起双眸,看着皇帝的背影消失,眼里涌现的杀意是从前从未有过的。她的目的自然不能向皇帝道明,现下的一切还只能靠诓骗皇帝才行。 她心里,也只祈求者孟昭衍能够尽快有所动作,好成她这么多年一直期盼的愿望。 这么多年,青鸾殿内,算是才进入了一线阳光。   ☆、第282章 研制成功 夜里宋画祠趁孟昭衍离开的这段时间,就开始进行自己的实验。 联想到之前的种种现象,宋画祠最终决定放血,将自己的血当做一味药掺进去,加之苍顶草和各种辅药,也许能够成功。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只是想起来这个点子,便想着要试,但是这个做法有点冒险,因为要靠自己的血去做药,她自己不仅要做一定的心理准备,还要防着不能被孟昭衍知道了。 宋画祠将东西备好放在一边,快速在自己小臂上划开一刀,尖锐的疼痛很短暂,却也清晰到让她蹙眉。 一阵抽痛过后,宋画祠连忙用碗盛住滴下来的血,里面提前装有用苍顶草叶片研磨下来加以各种辅药的药物,原本呈黑色粉末状,然而一加入宋画祠的血,就可以明显看到上层的液体还是慢慢变得清澈。 反应发生的快速却沉寂,没过一会儿,表层的液体已经完全清澈了。 宋画祠拿一跟竹签搅拌了记下,液体混沌之后,久了再次沉淀还是如此。她用纱布将底部的渣滓过滤,且过滤了很多遍,直到再看不见沉淀物,再将上层液体单独用白净透明的小瓶盛装。 可以看到透过小瓶,液体完全呈现清澈无色,这与方才的黑色粉末及鲜红血液完全像是没有关系似的。 宋画祠心中生起无限感叹,如此现象已经能够差不多说明了,苍顶草的效用,当真与自己的血液有关。 当初从孟昭衍腿上得来的毒还在,宋画祠将毒粉单独放置,而后将小瓶里的清澈液体倒进去,一瞬间,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也好似什么都发生了。 宋画祠深吸一口气,从发间拆下一根银簪,缓缓插入液体中。 她闭了闭眼,将银针再拿出来时,只能看到上面沾有透明的液体,正因为重力汇成一滴,缓慢地掉落。 宋画祠心中惊喜过望,没想到这样就成功了,而她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处理,长时间下去血已经流出来许多,而现在已经结痂。她没有再管,再同样的地方又用刀轻轻划开,如是盛接了几碗自己的血,再继续重复进行实验。 如是几遍下去,结果无一例外,原先的毒性已经消退,银针没有再出现黑色。 宋画祠难得舒了口气,这样,算不算是成功了。 试验确定其没有其他副作用伤害,宋画祠决定明晚等孟昭衍回来之后就可以给他服用试试。 但是结果必不能让陆霖深知道,否则不知道他能从中看出来什么。 到这里,夜已经深了,宋画祠才有心思顾及自己的伤口。因为她现在正在参与瘟疫的治疗工作,很多事情都需要小心,带着伤口去疫区就是一件危险性极高的事情。 宋画祠考虑再三,还是没有放弃,她将自己的伤口仔细处理好,重重包裹近三层,才堪堪停手。 如果伤口暴露,她也会很快感染,毕竟疫区里不管什么都不是安全的。 如此,夕月来催了几次,都被她挡在门外了,她这才将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好,直到看不出什么端倪了,才转身出了药房。 夕月还在外头,急得来回走,看到她出来了方道:“王妃,您快急死夕月了!” “急什么?今日洗的久了些罢了,我们现在回去吧。” 已经不是久了些,夕月都以为自家王妃将要睡在药房了,但是既然宋画祠发话要回去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点着灯在前方带路。 孟昭衍被人请离宫中的时候,早朝已经下了,他马不停蹄往王府赶,得知宋画祠已经出府了,这才松了口气。 且昨晚有人递来消息说他不回来了,孟昭衍恍觉不妙,算是中计了。 梁嫔做出这些举动,别的目的没有,只是为了试探,孟昭衍对宋画祠的做出的那些或许在不经意之间落入了梁嫔耳朵里,触到了梁嫔敏感的神经,这才起了试探的心思。 孟昭衍微叹,不知道梁嫔沉寂了这么多年,突然出声是为了什么,而这样一来,宋画祠便将要再次面对潜在的危险。 他不知道梁嫔抱着何种心思去试探,试探的结果又是否如意,只是梁嫔这个人,当真是从多年前开始,就与他无关了。 今日的事务先只能暂且停了,孟昭衍又加派了人手在宋画祠周围,权且这样防备着,后面也只能静观其变。 他不希望这个将自己带到世上的人,最后也会成为自己路上的阻碍,皇帝这么多年态度尽然,如若梁嫔做了那堵拦他的墙,后头势必会再有皇帝的堆砌,他想要往前走的艰难,也就更大了。 晚间孟昭衍再次去城郊接宋画祠,见她穿的比往常厚实,难得夸赞了她一次,宋画祠也只是讪讪笑道:“忽觉天气凉了,这便穿的多些了。” 即便今天与往常没什么区别,孟昭衍也没有多说,能看到她照顾好自己,他到底是放心的。 而宋画祠穿多,也只是为了掩饰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她不得已要包扎多几道,如果单单小臂肿胀,肯定会让别人看的出来,就更别想瞒过孟昭衍了。 这件事宋画祠不想多谈,处理好事务,坐上马车之后,她想了想,道:“孟昭衍,我前几日已经开始着手研究你的解药了……” 孟昭衍一听,皱眉打断道:“我不是让你暂且停手吗?怎么又不听我的?” “先……没事,你听我继续说。” 孟昭衍没有说话,只看着她,用眼神示意。 宋画祠顶着他的气势继续道:“我好像已经研制成功了,也做了相应试验,我想今晚就让你试一下。” 这于孟昭衍来说不失为一个好消息,他一瞬间还有些呆愣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宋画祠继续道:“如果不行的话……” “如果不行,你就一定要暂时放手!” 孟昭衍厉声打断,如果再让宋画祠这样两头忙顾下去,她的身子指不定还能不能撑得住,比起宋画祠的健康,他不在乎自己最终能否站立。 宋画祠颇为无奈,只得点头,道:“好好好,我听你的,瘟疫的事情没有解决完之前,再也不打这个主意了。” “这便好……你的解药是如何制成的?” 转回话题,孟昭衍如是问道。   ☆、第283章 微弱疗效 宋画祠没料到他会这么快问到这件事上,她总不能说自己之前一直失败,后来用自己的血做药才成功的。 宋画祠顿了下,道:“原本是方法有误,昨晚灵机一动,换了个方法,就制成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行,所以还要你试一试,不过我检查过了,即便不能解毒,人体服用也没有危害,所以这一点你要放心。” 孟昭衍不会不放心,他点头应了,宋画祠这才松口气。 回到府上,孟昭衍也不急着试药,时日久了,他对双腿的在意也就愈发淡了,很多事情没看的那么重,相比之下,他更在意的还是宋画祠。 亲自叮嘱了下人将宋画祠常喝的药给煎好端上来,看着她喝下,才缓缓提及了此事。 宋画祠不免有些心虚,点点头,道:“好,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先去配药。” “我与你一起。”说着,孟昭衍就要往前走。 宋画祠连忙将人拦住,“别,别,我……我配药的时候不想有人在,觉得碍手碍脚的……” 孟昭衍微顿,虽然觉得奇怪,却也到底没说什么,从前宋画祠在药房做事时他也从未过去打扰过,这次也只当她是有这个习惯,遂即点头道:“好,我在这儿等你。” 宋画祠转过身,背影看着不疾不徐,但是没人知道她好不容易暗暗吐了口气。 昨日的伤口还未愈合,今日便要再开一刀,好在这样的疼痛宋画祠也算是比较熟悉了,未多犹豫便下了刀子,待鲜血滴落时,她有一阵怅惘。 她想孟昭衍早日康复,却也没有料到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即便做了,还要瞒着孟昭衍不然人知道,几番下来,身心俱疲。 但是咬咬牙也是坚持下去了,她为了这一天,做了那么多努力,而她更不愿看到的,是那个一直等待的人,还要继续等待下去。 她不忍心。 一瞬间宋画祠的眼眸里闪过许多情绪,心疼、滴落,还有不可言说的深渊般的沉寂。 她以为,自己还是习惯了这个世界的节奏,可是她却拥有了会让自己心底发疼的人,这是她不曾感受到的,也是甘之如饴的疼痛。 血差不多滴够分量,宋画祠简单将伤口处理过,再将苍顶草研磨下来的粉末加进去,不久后就能得到熟悉的清液,几番过滤,便是成了。 揣着装着解药的小瓶,宋画祠止不住心里的打鼓,一步一步朝房里走去。 孟昭衍等的并不急,茶只喝了半杯,就看到宋画祠的身影出现在堂前。他上前一步,问道:“这便好了?” 宋画祠点头,“好了,你把这个服用了,我给你诊断一下,看看疗效。” “好。” 相比两人神色,似乎宋画祠才是那个一心盼着解药的人。 孟昭衍喝下瓶中液体,淡淡的苦涩与掩不去的血腥味让他皱眉,并不是苦涩,而是那种熟悉的味道,让他的心里下意识敏感起来。 这种味道……并不该出现在这里。 孟昭衍微摇了下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见液体甚少,想要低头闻瓶中味道,被宋画祠一只手挡了回去。 她道:“好了,你坐一边,我给你看一下。” 孟昭衍定定看了她一眼,直看得宋画祠将将快要破功了,他才垂下眼睑道:“好,你来。” 将轮椅撤至床榻边,孟昭衍静静等待着。 宋画祠转身拿出自己的用具,因为背对着孟昭衍,她才能有片刻的松懈,此刻也只是尽量拖延些时间再次给自己做好心里防设。 她怕孟昭衍看出端倪,但更怕的,是有始无终。 宋画祠一一拿出用具,摆放在托盘上,双手端着走过去,而后蹲在孟昭衍身前道:“药效发作还有一段时间,我先用针灸将你的经脉疏通,若是腿部有知觉了,直接跟我说就可以了。” 孟昭衍配合点头,她便开始动作。 说实话,宋画祠心里也是没底的,疗效如何没有看到成效她也是不清不楚,只是心里抱着的期望很大。 将孟昭衍的裤腿边起,宋画祠在几个穴道上下针,再仔细按摩将小腿放松,而后只静待结果了。 再说此刻的孟昭衍,起初自然是没有知觉的,只能任由宋画祠摆布,但是久了,也能感觉到腿部有一阵暖流轻轻划过自己腿上的细枝末节。 唯一不足之处是暖流短小,很快便消失不见,而他腿部的感觉,却并没有如暖流一般消失,而是仍然存在着。 这不失为是个好消息,孟昭衍的面色松了不少,宋画祠见了,也明了了。 “感觉如何?” 将自己的知觉讲给宋画祠听,却换来她一阵皱眉。 “这不应该啊……” “怎么?” 宋画祠摇摇头,道:“我没有见过什么解药是只有这么微弱的,还是我的配方又错了……” 孟昭衍当然解释不出,他想了想,道:“我相信祠儿,也许再等等看就能有了。” 按他说的,再等等看也不行。 宋画祠先将针拔了,时长过久对他的身体也不好,但是腿上的事情还需要好好思量。 她道:“你动一动,看腿上能不能动了。” 孟昭衍照做,却无力非常,但是另他惊喜的是,自己的腿上产生了知觉,即便仍旧无法用力,但与从前还是有质的区别。 他的腿,有感觉了。 “腿上无力,但是有感觉。” 这么说宋画祠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孟昭衍一想,道:“也许是药量不够,我这腿,是长年累月积沉下来的毒,可能要不够用。” 宋画祠顿了下,她倒是没往这边想,只以为是与之前研制的一样,只是瞬时的解药,顶不了长用,但是听孟昭衍这么说,也不无可能。 她点点头,道:“那你先等着,我再去配一些。” 孟昭衍将人拦住,道:“天已晚了,明日再去也不迟,反正也这么久了,也不会在乎这点时间,不如先看看情况如何再下定论,可好?” 宋画祠顿了一下,想到自己放血的事情,她确实觉得这几日血出流太多,有时候体力有些跟不上了,也许将事情暂缓也不是不行。 随即她点了点头,道:“好,就听你的,明日吧。” 孟昭衍笑了笑,安抚道:“祠儿不必心急。”   ☆、第284章 主动 宋画祠猛地站起身,突觉眼前一黑,身子不受制地左右倒,一双手快速将她接住,她恍过神,看到是孟昭衍,不禁讪讪笑了下,主动解释道:“蹲的久了,没什么大碍……” 孟昭衍只皱着眉,将人拉到床上坐下,才道:“以后切不可这么劳累了,好好休息,我再差人给你开方补药……” “不用了!”宋画祠立即打断,颇为心虚说道:“我自己就是大夫,还叫别人给我开药,说出去……到底不合适。” 其实只有她自己清楚,如果让别的大夫诊断出自己的毛病,孟昭衍指不定就能看出什么来,所以以防万一,还是拒绝了。 她现在的神经不得不绷紧,孟昭衍皱着眉,最后倒还是没说什么,只道:、那你自己注意些,若是下次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说苍顶草,就是疫区……” “我保证!” 孟昭衍蹙着眉看她一眼,宋画祠笑了笑,他的神情这才缓和过来。 夜里宋画祠有些睡不着,却也不敢多动,怕身旁孟昭衍察觉出自己的异样,手上的伤口严重,愈合被次次阻断,到现在,还疼的她睡不着。 宋画祠感觉到身边的人已经睡熟了,便蹑手蹑脚地起身,往外走。 屋内床上,孟昭衍猛地睁开眼睛,漂亮的双眸在夜中闪烁无声的光芒。他顿了顿。道:“去看看。” 从一开始孟昭衍就没有睡着,通常情况下他都是等着宋画祠真正睡着才会彻底闭眼,宋画祠当然不知道这一点。但是今晚宋画祠从躺下后就表现得有些异常焦躁,但是她又没有跟他说。 故而孟昭衍决定将计就计,先装睡,只等着宋画祠下一步动作。 他有一种宋画祠有事瞒着自己的错觉,但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不管怎样,他是不会怀疑宋画祠的。 宋画祠一路摸到药房,晚间更凉,她只穿了一件亵衣,因为着急和心虚,连披风都忘了顺手拿来,此刻被冻得直打哆嗦。 只想着速战速决,宋画祠找到几瓶止血阵痛的药物,四下看了看,没有别人,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凑到角落将自己裹紧的绷带打开。 因为绷带系得太紧,里面几乎是一片血肉模糊了,宋画祠在黑暗中无法看清,只能凭借触感囫囵将药粉洒在伤口上面,疼痛渐渐消散,宋画祠也不禁舒了口气。 她将药瓶放回去,简单收拾了下,就带着一路寒凉之气转身回去。 暗卫自然比她先到,但是因为宋画祠遮得严实也看不出什么,只道她是找了几瓶药,而后不知道在做什么。 孟昭衍不禁皱眉,下意识想到晚间那个不尽如人意的结果,猜测也许宋画祠就是因为这个才放心不下几度辗转,最后还是耐不住性子去了。 比起无奈,他更多的是生气,生气宋画祠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但是转念一想想,他又生气不起来了,因为说到底,宋画祠是为了自己能早日康复才去做的这些。 他不会怀疑宋画祠的能力,毕竟从前那么多年那么多名医没将他的腿治好,而宋画祠却是寻寻觅觅终于找到了破解之法,他一时真的不知道该欣喜还是该懊恼。 欣喜自己看到了希望,懊恼宋画祠为自己牺牲到如斯地步。 孟昭衍差人将屋内的灯点着,他决定跟宋画祠好好谈谈,对于这件事,他自然也感觉到了宋画祠总是想回避的态度,既然她想回避,他也不介意再进一步。 宋画祠回来,就看到绘颜阁内灯光大亮,一瞬间,失了所有心神。 她的脚步顿在门口,连寒冷都忘记了,还是孟昭衍开口,让她进来,她才堪堪反应过来。 宋画祠做好所有心里防设,慢慢走进去。 而孟昭衍抬起头,只一眼,就让他的心彻底软下来了。 宋画祠许是出门太急忘了拿衣服,脸颊被冻得通红,鼻尖也连带着红了,眼尾轻轻上挑,带这些祈求的弧度,瞬间就将孟昭衍的心给看化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问道:“你去哪儿了?” 宋画祠知道自己瞒不过他,也看出孟昭衍的态度是知道了什么,但绝对不是知道了她小臂上的事情,松一口气的同时,道:“我去药房了。” 好在她按照孟昭衍的心思变相“坦白”了,孟昭衍气也生不起来了,他摇摇头道:“下不为例。” 宋画祠顿了顿,还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就听到孟昭衍叫她走过去,她下意识做了,就被孟昭衍拉到怀里,捧着她的脸道:“就算再急,也不能没穿多少就出去,冻成这个样子……” 他顺手将被子拉过来,手用力一提就将宋画祠带上床,用被子裹好,小心问道:“暖不暖和?” 宋画祠懵了好一会儿,下意识点点头,一瞬间,心比身子暖。 孟昭衍对她的在意是从身到心的,她想起自己为他流的那些血,突然就觉得值得了。 够了,只要他能够一直这样对待自己,她就觉得什么都够了,别的,再无所求。 不经意眼,宋画祠湿了眼角,她转过身子强硬背对着孟昭衍,哑声道:“你别对我那么好……” 孟昭衍一愣,伸手给她抹掉眼角的湿润,轻声问道:“怎么了?” “我觉得自己……好像离不开你了。” 这是宋画祠从未说过的话,对于孟昭衍来说,不失为是一道重击。 欣喜若狂不足以用来形容他的心情,但他克制着自己,轻声道:“我还怕自己对你不够好,不够……远远不够。” 宋画祠哑然,良久说不出话。 她慢慢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孟昭衍弹指将灯灭了,她突然转过身回抱住他,倾身上前,与孟昭衍对视。 两人已经将近到了鼻尖相触的距离,而宋画祠却没有丝毫要退却的意思,在凝黑的静夜里,彼此的面目却异常清晰起来。 孟昭衍下意识屏住呼吸,端看着宋画祠,他有些不忍打破此刻的氛围,却预感到接下来宋画祠必定要做些什么。 她事第一次主动,也是两人之间,第一次主动。 慢慢靠近,将最后一点距离缩短,直到消失不见。 宋画祠并不扭捏,当感受到她的唇轻轻触到时,孟昭衍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绪了。   ☆、第285章 心中一席 他强忍住自己的动作,似乎还不忍相信这一幕的真假,只慢慢抬手,而后用力拥住了眼前这个亲吻自己的人。 气氛一开始便没有旖旎,孟昭衍知道宋画祠是有些情绪失控才没有控制住自己这么做了,现在首要的不是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向她索取,而是要用心将她给安慰好了。 其实孟昭衍也算是有点明白宋画祠的小心思。 从一开始宋画祠对宋乔淑的维护除了让他红眼之外,还略带一些疑惑,尽管两人姐妹情深,也不至于情深到可以以命换命的地步。 而后来,她渐渐明白宋乔淑于宋画祠的意义,再同样的事情转到自己这里,也不是多么难解的事情。 宋画祠相对来说比较缺少感情方面的滋养,当然,再少也不会少过孟昭衍,但是孟昭衍是比较看得开,他能够理解皇室的凉薄,也是因为某些方面他也足够凉薄。 而宋画祠到底与她不同,她不索取,但是心里的这个地方是空的,她也并不凉薄,她对世间,有着正常的热情。 但是她空着。 所以宋乔淑的存在无疑正好弥补了她的这份空缺,所以一切才显得那么弥足珍贵,而孟昭衍再叹,终究也取代不了宋乔淑的位置。 但是随着时日渐长,宋画祠那颗柔软的心,也被他敲开了,住进去了,从此就别想着能离开了。 孟昭衍无不庆幸,上天让自己遇见了这个人。 她的感情纯粹而带有特别温度的炽热,也正在同样将他心里的坚冰融化。 孟昭衍唇角微挑,开口道:“别哭了,好不好?” 宋画祠一愣,离开唇上蠕动的触感,闷笑了一声,一拳砸在孟昭衍胸口。 她翻过身躺回去,孟昭衍顺势将人揽住,许是累了,不久就睡着了。 黑暗中,孟昭衍就没那么轻松了,他听着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有力跳动,心中的悸动还是久久不能平复。 他等了太久,但是幸好,终于等到了。 他空着的一只手慢慢抚上唇,仿似还有刚才的触感一般。慢慢,慢慢,连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自己慢慢挑开的嘴角,带着雀跃的弧度。 一夜无梦,宋画祠许久没睡得这般好了,醒来后没动,看了眼还合着双眼的孟昭衍,她下意识碰了碰自己的手臂,心里泰然一分,准备下床。 动作没做多少,就被身后一只手臂揽着腰重新给带回床上。 最近因为瘟疫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朝堂上下都有些惶惶的急躁,当然,孟昭衍的事务也就不经意间多了些,他倒不在意自己,只是对处在危险疫区的宋画祠总是要多寄一分关心上去。 辗转下来,也累的差不多了,眼底的疲倦是掩不去的。 宋画祠不必知道这些,她只需安心做自己的事就可。 便是如此忙碌,让他对待在王府的宋画祠多了分松懈,总想着哪里安全也比不过王府,这也就间接纵容了宋画祠的种种行为。 故而今日难得,孟昭衍起的比她晚了,却也在宋画祠有所动作之后醒了。 孟昭衍当然不会放她这么早起,将人嘱咐了一通让她多睡些,还吩咐人盯着,自己上朝去了。 待孟昭衍走,宋画祠还真就没有起来,她躺在床上,看着红色纱幔围着的床顶,目光发直,心思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想的到底还是孟昭衍的病情,之前做过那么多次试验,如果要出错之前大概也就出尽了,然而情况顺利到另她不敢相信,果然,最后还是出现疏漏,走到最后一步,突然掉了链子,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反正疗效就是小的可怜。 挫败已经是宋画祠体会了很长时间的感觉,也不会如何,只是一时想不通罢了。 按照之前的步骤再来一遍,也不可能出错的,而且孟昭衍确实有一定的感觉,也不算是彻底的失败。 那如果不是药出了问题,那就是…… 那就是药量的问题! 宋画祠猛的从床上做起,大喊一声:“我真是太笨了!” 门外的夕月听到声音,连忙跑进房里,见到的就是宋画祠面带喜色看着虚空,见她进来了方转过眼神,道:“夕月,什么时辰了?” 恰巧也到了往日她要出发的时辰,宋画祠简单收拾过后,就坐上马车离开王府。 她今天一整天的心情都是好的,因为可能想通了事情,如果今晚将计量加大,再去看孟昭衍的反应,如她想的一样,事情想要解决也就并不困难了。 这样一来,以至于疫区的人看宋画祠的眼神都带着奇怪的色彩,宋大夫为何如此高兴? 有人不免来问她是不是治疗瘟疫的药研制出来了,宋画祠却只能尴尬的摇头。 尽管她将大部分时间都放在疫区专心研药,但是瘟疫到底不比孟昭衍的腿疾,那是她曾经将药房的书翻遍了才勉强找到的方法。 所以在这么短短几日的时间里,想要治好病人,还是有点异想天开。 这世上有努力的人,必定还有心存希望的人,尽管从宋画祠这里得到否定的结果,众人也不气馁,只各干各的。 随着宋画祠来到疫区后的一系列举动,将疫区原本有些杂乱无章的秩序给梳理清楚后,那些原本看她年纪轻轻不太服气的人也不禁对这个面生的大夫佩服起来。 疫区看起来并没有如一开始死气沉沉,到现在已经在往好的方面发展了,宋画祠看在眼里,心里也是轻松的。 晚间孟昭衍倒是没有来接她,等她到府时,方见到刚从宫里出来看着有些风尘仆仆且面色不太好看的孟昭衍。 宋画祠心觉不对,想问,却先被孟昭衍拿大衣裹着往屋里送了。 因着宋画祠身子不好,本来还不是用碳火的时节,孟昭衍提前叫人烧上了火,整个房间被烘得很暖,穿多了还会冒汗。 宋画祠给他倒了杯热茶,两人指尖相触,孟昭衍又是一问:“怎么手这么冷?” 天气到底还不是特别冷的时候,平常人也没有像宋画祠被裹成这个样子的,也就是孟昭衍担心过了头总是这样养着她,故而一觉得她手冷就有异常了。 宋画祠心中一凛,下意识抽回了手,道:“我也不知道,可能在外面待久了吧……”   ☆、第286章 剂量加大 孟昭衍也不多问,手冷这个到底没法溯源,只能大手握着小手给她取暖。 但是宋画祠知道,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许是她的血流多了,流血到底比养血简单,一时间她的身体恢复不过来,便是这个样子。 宋画祠也清楚自己身体的底线,心中有不好的想法,但是再深的她不想再去想,她现在唯二的目的,其一是将瘟疫彻底清除,其二就是治好孟昭衍的腿疾。 哪一样她都没有放过,哪一样她都尽心尽力。 这世上,大概没什么再能撺掇她心思的事了。 所以尽管身子已经有些跟不上趟了,她还是没有放弃。 待手上温度差不多好了,下人已经询问是否要传膳了,孟昭衍才抽回手,想了想道:“端到这来吧,也省的出门冻着。” 宋画祠立马摇头道:“去饭堂吧,吃完我也顺便可以去药房,近些。” 孟昭衍刚想阻止,对上宋画祠略带祈求的目光,心里一下子软了,问道:“去药房做什么?” “昨天的事情,我大概想到解决方法了,想再去试试。” 不管孟昭衍怎么阻止,也碍不了宋画祠思绪纷飞,他还是无奈,叹了口气对下人道:“就按王妃说的办,饭堂里提前添上碳火。” 下人应了,孟昭衍斗罗利落披风给她戴上,看实在没什么可以再穿戴的了,才放人出门。 对于宋画祠,他是一点儿不肯懈怠。 两人安静用完晚膳,宋画祠如约离开,还嘱咐孟昭衍回房不要乱跑,她一会儿就来。 孟昭衍无奈按着她的话照做了,可是没有如约的人却是宋画祠。 等的时间久了,孟昭衍就有些坐不住了,他叫来下人过去看看情况。 不是他耐性不足,相反,对于宋画祠,他有十足的耐心,对此,他更多的是担心,那是来自心底里的感受,没有缘由,在某一刻起蓦地产生,直将他的心神都给晃了几下。 但是去的下人却被赶回来了,孟昭衍知道宋画祠不想人打扰,只问道:“王妃没别的事?” 下人摸不着头脑,只道:“没有,王妃只在药房中不让奴才进去。” 消息无用,但也能确定宋画祠该是没遇到什么事,这样等起来孟昭衍心里也不会那么急躁了。 而这边宋画祠却是并不好过,好在她进来时警惕性较高,将门关上了,并吩咐不许人进来,不然她此刻的样子被人看到了,能不能传到孟昭衍耳朵里也只是早晚的事。 虽然已经做好了足够多的心理准备,但是当看到自己的血一滴一滴留下来,而自己眼前突然一黑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慌张,且差点失手打翻了装血的小碗。 她慢慢跌坐在地上,睁开眼睛与闭上眼睛没有什么区别,却突然听到有人扣门。 “王妃……王妃,您在里面吗?” 是个下人。 宋画祠立马就能猜到这人必然是孟昭衍给找来的,她强自镇定,对外面道:“我不是说过了不准任何人进来吗?都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吗?” 下人也是惶恐,只道:“奴才是奉王爷之命来的,来看看王妃如何了?” “我很好,回去吧。” 下人踌躇了片刻,还是应下走人了。 宋画祠坐在地上也是半天才缓过劲,她慢慢站起来,看伤口还在不停流血,而接的也是差不多了,便草草清理了一下,就开始配药。 配药的过程小心再小心,确保无措,做完宋画祠额上已经出了不少汗。 没管那么多,她就将得到的液体装瓶,强自镇定地整理了下妆容,而后推开药房的门。 头顶屋檐下的灯的光线一瞬间有些晃眼,她愣怔了半晌,头有些晕,但是宋画祠忍了忍,还是没露出异样来,缓过劲后就往前走。 想孟昭衍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宋画祠不禁加快步子。 没人更比她清楚此刻她心里的急切,她迫切想早日看到孟昭衍身上出现奇妙的反应,看到他不再凭借外力站起来,然而当走到门口时,她却蓦地顿住了脚步。 门内孟昭衍自然感受到了宋画祠的到来,但是脚步的停顿却让他心生疑惑,刚想过去开门,宋画祠就推门而入了。 “药备好了,比昨日计量大些,我们今天再试试。” “剂量大?” 宋画祠点头,“对,我怀疑问题就出在这上面了,大概是昨天那些药太少了,没能感觉出多大的效用,所以我今天备多了些。” 孟昭衍点头,接过药瓶仰头饮了下去。 还按照昨天的步骤来,先针灸通筋脉,但是今日的感觉就是更清晰明显了,痛觉与一种奇异的感觉传来孟昭衍皱着眉,下意识动了动,然后便看到宋画祠欣喜到只剩欣喜的神情。 她指着孟昭衍,结结巴巴道:“你、你能动……能动了……” 孟昭衍虽觉奇怪,但是也没有她那么欣喜,见到宋画祠这么在意自己,他不禁是浅浅一笑,胸膛有暖流划过,他感受着这难得的感觉,也感受着……那股莫名却真实存在的血腥味。 他顿了顿,对上宋画祠欣喜若狂的神情,给自己随便找了个理由,认为那只是一种药材的味道,喝了便罢,而后也没有想再多。 宋画祠哪里知道这些,一瞬间都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最后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将针一根根拔出,低着头叮嘱道:“药效不知如何,也不知道会维持到什么时候,你先在这儿坐着,我一会就回来。” “你去哪?”孟昭衍下意识问。 宋画祠转身看了他一眼,给了个安定的眼神,孟昭衍便不问了。 孟昭衍讪讪,似乎,自己对宋画祠有些过度紧张了,紧张到敏感,他只希望,宋画祠不要厌弃这些。 宋画祠出门不是做别的,她刚才太激动,恍觉自己的伤口有些崩开,因为一直在一个地方取血,所以伤口的面积在不断增大,这样崩开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回到药房,宋画祠忍着痛简单处理过,就匆匆忙忙往回走。 房间里孟昭衍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自宋画祠走后,他就对周围那种气息敏感异常,他见惯风雨,对血腥气味当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然而这添了药材苦涩的气味,也是让他分辨了半天,最终只当是错觉。   ☆、第287章 昏倒 毕竟,偌大王府,若在绘颜阁出现这血腥气,比在哪里都不可能。 宋画祠回去之后,与孟昭衍梳洗过后就睡下了,最近被孟昭衍催促着,她睡下的时分都早了不少。 但是黑暗里,宋画祠的眼睛却难闭上。 孟昭衍的这个解药,怕是要长期服用,最后毒才能彻底解清,但是她最怕的不是别的,而是自己无法坚持下去了,今晚差点晕倒在药房的那一幕不断又在自己眼前上眼。 这大概是……一种警惕吧。 可是要让宋画祠放弃,也是基本不可能的事情。 宋画祠深吸一口气,拳头松了紧紧了松,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再想,闭上眼睛就准备睡了。 就这样吧,只要能把孟昭衍的腿疾治好,她流这些血,也无所谓了。 宋画祠每日保持着规律的生活,白日在疫区给百姓诊治,傍晚回来就为孟昭衍配药,几天过去,孟昭衍的腿部到底是能有些动作了。 这与之前他利用外物站立起来的感觉不同,这次孟昭衍是真真切切在自己腿上感觉到了疼痛与麻痹,尽管还是不能站起来,但是这样的情况相较从前已经好了很多,宋画祠看着个必然是开心的。 只是有一点,宋画祠的脸色每日可见的苍白,孟昭衍自然是早早注意到了,可是他不管怎么问,也只得到一个疫区工作量加大的结果。 其实他是清楚疫区里面的情况,很多轻微病人已经被宋画祠治好离开疫区,现在也都只剩下那些病情比较严重的病人。 现在药物研制还处在瓶颈,也许宋画祠便是因为这个。 孟昭衍自身忙顾没有时间,对宋画祠的疏漏也比往常更多,宋画祠的种种奇怪的地方,他虽然注意到了,但到底没有深究。 然而事情的转折点却突然在这时候发生了。 孟昭衍于内阁与诸位大臣商量处理政务,皇帝对这块最是松懈,孟廉枫对此自然没有什么远见,以至于殷商一个巴掌拍不响,他可以插手利用的地方很多。 现在最为关注的就是疫区的情况,今早刚送来的折子上,记着一个事情,孟昭衍看到,眉头蓦地皱紧了。 将折子传给大臣们看,一个一个接连摇头,直到传到末尾了,才有人道:“这件事臣大概清楚。” 孟昭衍点头,“说来听听。” “今早疫区的一位年轻大夫,突然昏倒,传闻说是也不甚感染了瘟疫,这才使得大夫们都拒绝继续诊治。” 原是疫区的一位大夫昏倒在了疫区,人给送了回去,疫区敏感,若不是朝廷赏赐颇丰大概也没有几个人想要冒着生命危险去给人治病,像宋画祠这样的终归是少数。 所以那人还没诊断出到底是什么毛病,流言先行传开了。有了第一个感染疫病的大夫,就必然有下一个,一时间搞得人心惶惶,大夫们也都纷纷请辞。 孟昭衍眉头动了动,他忽略心下那个不好的感觉,想了想,道:“将奖赏提高,也不怕没有人来,那个晕倒的……先找人去探探底……” “报!” 门外一声高叫打断孟昭衍的话,众人寻声齐齐往门外看去,就见一侍卫跑进来,快速行了一礼后跑到孟昭衍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话音未落,人已经如离弦之箭般跑了出去。 “王妃在疫区昏倒,现在已经送回王府。” 侍卫是这么说的。 内阁建在宫里,若是想递消息进来到底困难,孟昭衍不知道这消息到现在还有没有热度,变相的说,就是宋画祠晕倒已经有多久了。 走时还不忘捎上陆霖深,孟昭衍一出宫门,就看到在马车前着急的踱来踱去的夕月,见到人了,他不加废话,直接道:“上车!” 已经不在乎有多颠簸了,孟昭衍叫车夫以最快速度行进,好在王府离皇城不远,一会儿也就到了。 一路往绘颜阁里走,路上的下人见到王爷这向来温和的面上冰冷到了极致的神色,都心里犯怵。 陆霖深跟着孟昭衍几乎跟不上,大喘着气跑上去,进了房门,见宋画祠床前已经站了个郎中,床帘被放下,只伸出一只手来把脉。 孟昭衍停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没有打扰,但是视线扫过去,却蓦地顿了。 直直放在那个宋画祠一直想要掩饰的地方。 衣袍宽大,广袖不知何时被撩上去了,露出宋画祠一段光洁的小臂,和缠了不知几道的纱布。 孟昭衍没有说话,但是周围的气息可见的又冰冷了一些,待郎中收手,他才问道:“如何了?” 郎中见过王爷,而后道:“王妃别的毛病没有,只是气虚贫血得有些严重了,虽尚不危及生命,但长此以往,想要命久,到底困难。” 孟昭衍听的清楚,点点头叫夕月将郎中开的单子留下送客,而后上前一步,一点点掀开床帘。 床上宋画祠一张脸上是病态的惨白,这个样子,过去的很多时间里,或许他见的并不少,但像这次这般的,却是没有过的。 没有危险,没有伤害的日子里,她是如何变成这样的……孟昭衍看着那些白色纱布,心里恍似有了答案。 他转过头,问一旁站了许久的陆霖深道:“霖深,气虚,贫血,祠儿从前有这个问题吗?” 陆霖深可以做宋画祠的私人医生了,对宋画祠的生理状况,他不能再清楚。 他肯定地摇摇头,方才郎中说了这话他倒是奇怪了,短短几日,怎么会落下这么个毛病? 他想不通也是情有可原,但是孟昭衍好像知道答案。 将袖子再往上拢了拢,孟昭衍看到纱布全貌,然后一点一点解开纱布。 宋画祠将纱布系得很紧,孟昭衍也废了些力气,后来再解开时,已经数不清到底有几层了。 然而他最不愿看到的,是这触目惊心的疤痕,血肉疤痕,深深深深嵌在宋画祠无暇的皮肤上,将孟昭衍的眼睛都戳疼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想伸手上去,又怕触疼她,他颤着手,又一点一点将纱布重新裹上,而后背过身,沉声道:“霖深,你过来看看。” 因为有遮挡,沈砚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走过去看到宋画祠胳膊上裹着的纱布,还觉得奇怪,想问,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第288章 血色疤痕 孟昭衍掀开纱布,那触目惊心还凝着血的疤痕也让陆霖深呼吸一窒。 “这……” 陆霖深很快想通了,想来那大夫说的气虚贫血就是从这来的,可是这伤口又是从何而来? 他下意识想问,但是一抬眸看到孟昭衍的脸色又沉了几分,下意识闭嘴了,似乎……这不是他该问的。 陆霖深快速将宋画祠的伤口又仔细处理了,用的是宫里特制的药物,比寻常的药促进恢复,如果没有意外,伤疤也不会留下。 其实算起来,宋画祠的药比陆霖深的差不多哪儿去,只是她向来处理得马虎,而每次配药都要再戳伤口,这才让伤口的破坏程度愈演愈烈。 将伤口包扎好,期间孟昭衍没有说一句话,连呼吸都很轻,陆霖深退了半步,问道:“王爷可知这伤口从何而来?” 孟昭衍闭了闭眼,他当然不知道,宋画祠不说,他怎么可能知道,但是就算不知道,他也能依稀猜到一些,但是他不敢确定,往深里的,更不敢想。 他没摇头也没点头,只缓缓朝外走去,道:“霖深代本王看顾祠儿,本王去去就来。” 那些掩饰不住的血腥气味,也许就是最后的答案。 孟昭衍别的地方没去,去的是宋画祠不让人踏入一步的药房,他觉得,答案或许就能在那里找到。 然而药房被宋画祠小心翼翼给收拾妥当,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孟昭衍想找,也找不到什么。 但是那把刀,那把被收在桌上的刀,却引住了孟昭衍的视线。 他见过不少刀,淬过血的和没淬过血的,都见过,自然能轻易分辨出来,眼前这个,定然就是前者。 他静静坐在药房里想了许久,终于把所有的线索给穿起来了。 宋画祠给他的药里,那阵血腥气味必然不是假的,也不是别的药材混合冲击出来的味道,真真正正是血的味道,而取血的,就是这把短刀。 再加上宋画祠小臂上那道好像怎么也好不了的伤痕……他心中已经震得麻木,再多不出什么心思了。 一瞬间,孟昭衍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他好像忘记了自己所在的地方,所处的环境,他心心念念的,还是只有一个宋画祠。 可是看着药房与外界隔着的那道门槛,他好像怎么也迈不出去了。 这双腿…… 孟昭衍缓缓走出去,回到绘颜阁,宋画祠还没有醒,他道:“霖深便先回去吧。” 陆霖深顿了顿,迟疑片刻,还是道:“臣虽不知王妃这伤是如何伤到的,但还请王爷小心看顾着,臣看这伤也并非今日所得,想必已是有些时分了,但臣不明白为何至今未好……且……” “霖深但说无妨。” “且王妃一直在疫区为百姓诊治,对于常人来说,可能多小心些也没有什么大事,但是王妃带着伤口,要比常人感染的可能性更大,这件事实在危险,王爷还需再做考虑,莫再将王妃送去了。” 听到陆霖深这样说,孟昭衍眼瞳蓦地缩紧。 陆霖深说完,便默默退了出去。 孟昭衍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层在里面,伤口的事情他还无法释怀,现在又添了个可能患上瘟疫的关系,他一时间心里像是碎了几个瓶子,五味杂陈。 懊恼,心痛,痛恨一起砸在他心里,孟昭衍看着床上安静躺着似乎了无生气的宋画祠,面目几近狰狞。 他坐在床边,将这一整天都坐了过去,直到暮时宋画祠醒来,孟昭衍别的没说,看着宋画祠,两人对视一眼,先是宋画祠撑不过别开了眼。 他转身,示意下人将大夫开的药端进来,将宋画祠慢慢扶起来,接过药碗,舀起一勺微微将热气吹散了,送到她嘴边。 宋画祠醒来时就感觉到自己的伤口被人处理过了,再闻药气,都是些补血补气的,顿时恍然。 她哑着声音开口,问道:“你都知道了?” 孟昭衍嘴角线条绷紧,没有说话,只端着手势没有动,似乎倔强的姿态让宋画祠垂下眼睑,她想了想,道:“我……我只是……” “先把药喝了。”孟昭衍终于开口,声音冷然让宋画祠心中一凉。 宋画祠默然,乖乖将药喝了,孟昭衍就这喂她的姿势一勺一勺送过去,来回数次,药见底了。 孟昭衍再将宋画祠扶好躺下,将药碗放在托盘上,挥手让下人离开,替她掖好被角,道:“好好休息。” 说着便要离开。 宋画祠一慌神,将他的衣袖拉住,道:“孟昭衍,我们好好谈谈。” 孟昭衍回身看她,蓦地冷笑道:“谈谈?你拿什么与我谈?” 孟昭衍还没跟他这么说过话,宋画祠心里瞬间失了主意,她避开宋画祠仿似带着刀尖的目光,道:“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我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若我不知道,你打算瞒着我到几时?”孟昭衍逼近了些,道:“到几时?到我腿好了,我的祠儿,也不见了吗?” 最后这句话他说的极轻,宋画祠猛然看他,才发现他的眼睛已经红了,那种赦人的气势似乎能让她窒息。 宋画祠想解释,却什么也解释不出来,她知道,在这件事上,不管她做不做,都不该瞒着孟昭衍。 而更过分的是,她做了,还瞒着孟昭衍。 “宋画祠,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拿一条命换我一双腿?我稀罕吗?你问过我,我稀罕吗?”孟昭衍倾身,目光直直盯着她,不让她有分毫躲避的空间,道:“你知道当我听大夫说你的情况时我心里怎么想的吗?” 宋画祠摇摇头,眼泪蓦地掉下来了,她目光带着凄怆与祈求,就这样看着孟昭衍。 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张嘴,发出的是哀鸣。 然而更震惊的在后面,她蓦地感觉到脸上是一阵一阵的冰凉,冰凉彻骨,将她的心都给冻着了。 孟昭衍哭了。 她没想到,更没想过。 这世上,大概已经没有能让孟昭衍悲到极致痛到极致的事情了,但是这个人,眼前这个面色苍白颤着双唇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将他的心紧紧锁住,锁到疼痛,锁到窒息。 他缓缓垂下头,在她耳边轻声呢喃道:“你想过我吗?”   ☆、第289章 药方 宋画祠哭着摇头,想过,当然想过,且一直在想。 但是此刻她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孟昭衍也不求她回答,将她的被子拉严实了,深深看了她一眼,就起身离开了。 他是见不得宋画祠哭的,见了,就心疼,可是此刻心底的凉比疼更难受。 宋画祠这样,他比谁都没法入眼,但是他到底没法将罪责全部安在宋画祠身上,因为宋画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他的腿疾,不知何时已经长成了宋画祠的心病,这样一直折磨着宋画祠,却也在变相折磨着他自己。 看到宋画祠苍白着一张脸,了无生气躺在床上,再看那道让人不忍直视的疤痕,孟昭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事实却明确摆在他面前,不容得他不相信。 他并非对宋画祠生气,他是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无能,也痛恨给了宋画祠这些负担。 回想前几日被他有意无意忽略掉的细节,孟昭衍更是懊恼万分,如果从一开始就被自己看出来了,宋画祠也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全是他,他未曾在意宋画祠做出来的那些事情,也因为事务繁忙忽略了不少。 更因为的是,他以为宋画祠该是不可能有事情瞒着他的。 孟昭衍一个人来到庭院中,下人看到他一身煞气都识趣地走远了,他还穿着上朝时的朝服,被午时的阳光一照,抬头被阳光晃花了视线,蓦地有些茫然。 茫然他到底该如何做,茫然宋画祠到底该如何做,也茫然,这条漫长的路,要怎么继续迈下一步。 宋画祠的心思他全都知道,他唯一不想的,是看到她受苦,更不想看到她疼痛,但是这个想法,却因为自己而被暗中打破,而这一切,若不是宋画祠撑不住了,他还真的不知道。 孟昭衍暗暗苦笑,他终是,欠了这个人太多。 坐了许久,孟昭衍身上被风吹得凉了许多,他动动手指,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碰到宋画祠指尖,也是一片冰凉,他问是问了,却被宋画祠拿借口搪塞过去了。 终是他的疏忽,才到了现在这个样子。 方才落泪,也是情到急时,他真的太难受了。 孟昭衍稍动了动,转过轮椅原路返回,事已至此,想再多终究是无用的,他只求日后宋画祠能好好的,而想到这,孟昭衍又不禁蹙眉,他几乎可以想到宋画祠的态度。 也许就算这件事跟她挑明了,宋画祠还会依旧坚持,毕竟…… 他看了眼自己的腿,这双,想动,已经能动的腿。 多的不再去想,孟昭衍回到房内,陆霖深坐在堂前,执笔写着药单,夕月在一旁伺候着,看到孟昭衍来了,两人皆是抬头见礼,孟昭衍打了个手势,没出声,径直朝里走。 陆霖深看了一眼孟昭衍有些冷硬却更显颓丧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转头跟夕月交代起来。 “这副药,每日早晚服用两次,王妃身子不好,吃食上还需多多注意,我说,你且记着些,王府的东西必然不少,多补些也能早日恢复。” 他拿起另一个单子,道:“这副药,一日一次即可,王妃日日进入疫区,是用来预防的,你且注意着,两幅药别弄混了。” 夕月接过仔细看着,突然道:“陆御医,这副单子奴婢好像见过……” “哦?见过?”陆霖深就着她的手看,就是方才交代她那个用来预防的药单,“从哪里见着的?” 夕月想了想,道:“是王妃,王妃日日从疫区回来之后也叫人煎这副药服用,效用……效用大概与陆御医您说的差不多,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副药方还与王妃那副不尽相同,有些区别。” 陆霖深皱了皱眉,这副药方是他从古书上看来后又加改进来的,宫里被瘟疫闹得人心惶惶也都是用这副,不知道宋画祠的药方是如何写的。 他问道:“那夕月姑娘想想有何区别?” “区别啊……好比有味药,玄参,王妃的单子里有,您的就没有。” 陆霖深了然,大概宋画祠的单子也是从古书上得来的,只是她未在意直接挪用了,到底不比陆霖深这副好,他道:“以后就用我这副吧。” 夕月不明所以,却还是应了。 而后陆霖深又说了些,夕月一一听着,听陆霖深交代完,转身就想吩咐下去,陆霖深忙把人叫住,道:“我这就先告辞了,劳烦夕月姑娘与王爷说一声。” “好,奴婢送陆御医,这边请。” 陆霖深也不推辞,跟着走了。 孟昭衍进去时,宋画祠已经睡下有一会儿了,她之前不睡还好,实在撑不下去了晕倒之后,整个身体素质都跟不上来,现在到了极度渴睡的状态,能醒来已是不易。 孟昭衍尽量让自己动作轻些不打扰到她,看她看的久了,眼睛都有些干涩。 再看天色,这么一天也就这样过去了。 他是在内阁议事时被告知的事情,后面一大堆事等着他还没有落实,早上刚提到疫区有人昏倒,只怕此人便是宋画祠了。 公事上孟昭衍当然不想再管,下人过来问晚膳,孟昭衍这才恍然,除了早上那顿一早用过,中午倒因为情急没用,现在也不觉得饿,只叫人让厨房备着,等宋画祠醒了用,倒是没顾及自己。 厨房一早听夕月安排,用的都是药膳,倒是颇为周到。 夕月不知道宋画祠何时醒,还是将陆霖深交代的两幅单子拿去煎了,煎药费时,可不能等宋画祠醒了再动作。 天色渐暗,孟昭衍还没有丝毫要睡的意思,他叫人将外殿的灯盏都灭了,独留房内床前两盏。 他还记得宋画祠在夜里不喜欢光亮,必须咬将灯灭全了,但是今晚注定是灭不全的。 外面夕月因为担心王妃的病情倒也没有多少睡意,直到下人过来说药煎好了,她朝里看了一眼,自然看不出什么,但没动静,想必宋画祠还没有醒,便让人放炉子上热着。 如她所料,宋画祠当真没醒,直到天边微亮,她才动了动眼皮,蓦地转醒了。 孟昭衍看到后心头微跳,只等着她睁开眼,眼里的希冀与光亮一瞬间让刚睁开眼的宋画祠不忍去看。 她别开眼,没忍住,又是泪眼婆娑。   ☆、第290章 躲避 孟昭衍之前留下那么一句话就走了,是真的气到痛到非常没过脑子想磨磨宋画祠一颗心,显然效果是到了,宋画祠单因为他说的那些话,和他那些冰冷的眼神,都不太好过。 清醒的时候思绪折磨她,睡下之后梦里又是一番遭罪。 她真怕孟昭衍气急便不要她了,尽管宋画祠也认为这件事是自己的不是,不该这样暗暗做决定,孟昭衍知道后生气也是应该的,但是看到孟昭衍这么看着自己的时候,她心里还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不是计较为他做了这么多,才得来这么一个结果,她倒不是在意这个,她在意的是孟昭衍的态度。 一瞬间,她真的以为孟昭衍要离开她。 她不想,她怕。 怕这个向来对自己好的男人有一日离开自己,就算她还能活下去,那也是苟活了,仿似生命都失去了该有的光亮。 满室被光线照的通亮,她却只能看向黑暗。 就这么噙着泪,意识跟不上慢慢睡过去了。 梦里自然也不好过,孟昭衍当真一句话不说离开了,他的腿疾没有好,两人也无法再在一起了。 宋画祠不敢去想那么接下来的日子自己要怎么过,就这么慢慢慢慢醒了,醒了就看到孟昭衍坐在自己床边,用那样带着光彩的眼神注视自己,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太激动了,眼泪收不住就这么落下来了。 孟昭衍看不过她落泪,不忍心,不舍得。他伸手给她拭泪,轻声哄道:“祠儿别哭了,我之前没有控制好自己,对你说了狠话,我太混账,你打我骂我都行,别自己委屈着自己。” 宋画祠闭上眼,摇了摇头,没伤的那只手抬起,抓住他,好不容易寻回嗓子,道:“你别……别离开我……” 孟昭衍一听,心就跟被狠狠渣了一刀似的,疼的抽搐,真应了他那句话,是他太混账。 他点头,手反握住她,道:“我不走,不离开,我……怎么舍得离开啊……” 是,舍不得,怎么着也舍不得。 不然不会步步为营最终将人揽进自己怀里,不然也不会派遣那么多手下将人死死守着生怕受到伤害,不然也不会事无巨细地小心照顾着,怕她有半分不适,不然也不会在她跳下去追苍顶草的时候,想也不想跟着下去了。 宋画祠的手心终于是热了,孟昭衍心中安定不少,好在还有个机会,能给他补偿。 “祠儿好好休息,我就在一旁守着,半步也不离开。” 夕月听到动静已经叫人将重新煎好的药端上来了,之前宋画祠睡得太久,第一幅药已经作罢,她又赶着让人重新煎了一次,这时候端上来是正好的。 孟昭衍一个手势,下人就将托盘端上来,两碗药色泽几近相同,但是冒出的苦味却各有千秋,宋画祠一闻心道不妙,眉头一皱,下意识想抗拒。 孟昭衍正接过药碗呢没见着,宋画祠看着孟昭衍,知道自己已经惹他一次了,断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再让人唠叨,只得心一横装作什么事也没有,接货过碗似视死如归般一口喝了。 她这样鬼都能看出来有端倪了,孟昭衍到底心疼,见她喝完给备了一杯水喝几颗蜜饯清口,待人缓过劲来,才道:“今天睡了这么久,现在还想睡吗?” 宋画祠脑袋就没有不晕的时候,醒来都是勉强的时候,这会儿自然点头。 “饿吗?吃点东西好不好?” “不了,没什么胃口。”宋画祠想着自己晕倒的事,还有一件事放心不下,问道:“疫区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孟昭衍一顿,到底不忍心将疫区许多大夫请辞的事情告诉她,但是这一顿,又让宋画祠心中一紧,“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看宋画祠的样子,孟昭衍就知道自己是想对了,他恍然一笑,摇了摇头,道:“不是,因为担心你,外面的事情都没怎么打听,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宋画祠敛眉,还是揪着眉目担心的样子。 他一这样,孟昭衍一点儿都招架不住,瞬间破功道:“天快亮了,我一会儿去上朝时自然能打听得到,回来告诉你,好吗?” 自然是好的,宋画祠点头,想了想,又问道:“你是不是一夜没睡?” 孟昭衍一愣,知道宋画祠想的是什么,他下意识摇头,道:“睡了的,本想着在床前坐一夜守着你,但到底撑不住就睡了好一会儿,好在你醒的比我晚……” 也不知道宋画祠信没信,孟昭衍直接扶着人往下躺,道:“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与下人说,我一下朝,便回来。” 宋画祠眨着眼睛看他,眨着眨着就有些迷糊了,眼皮渐渐沉重,最后还是合上了。 孟昭衍看着她,轻叹一口气,这么一醒,两人都下意识地没谈那件事,他自然不想在现在宋画祠还虚弱着的时候强硬着,所以只能避开,而宋画祠…… 他垂下眼,转过身朝外去。 宋画祠的态度,也间接证明了他之前的那个猜测,她还没想要放弃,还要继续。 如果他想拦,自然是能拦住的,端看宋画祠的决心到底有多绝,而他的心又到底有多硬。 他不想这么对她,但想想以后,若是宋画祠坚持,似乎这是一道无法越过的屏障,卡在两人之间,卡着两人一起难受。 上早朝时太和殿外几个大臣将孟昭衍拦住了,问的还是昨天停滞的那件事,到底没商量出什么结果来,而现在孟昭衍必然也没有心思去理会他们。 孟昭衍眸色暗沉,道:“就按本王先前说的做,自然会有人来,只是挑人的时候,也需把关,别什么要钱的人都挑进来了。” 如果必要,可以从皇帝那要点资源过来,毕竟随着宋画祠昏倒,这件事也愈演愈烈,想必皇帝耳朵里也早已吹进了风,不知道今早会不会提。 “大人,进去吧。” 不出孟昭衍所料,皇帝还是早知道这件事的,最后到底多放了些关注在里面,毕竟这事发生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他要不管,当真是说不下去了。 御医是绝对不可能往外调的,皇帝放宽了户部出账,又打点了几句,事情就算是解决了,孟昭衍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第291章 分歧 下了早朝,孟昭衍当然不能多留,立马就出宫坐上车往回赶了,路上已经将给宋画祠的说辞想好了,先瞒过这段时间再说,宋画祠已经自顾不暇了。 路上没有耽搁多久,到了王府才知道宋画祠还没醒,且夕月上前说道:“王妃从昨日起就未曾进食,夕月怕……怕王妃的身子受不了。” 孟昭衍这才忘了要提醒宋画祠用膳的,厨房不敢懈怠已经候着等了一个晚上。他想了想,还是没忍心去叫醒她,只道:“待王妃醒了再说,现在先备着吧。” 夕月应了,下去交代了,心里却暗自嘀咕,照王妃醒的这些架势,不知道喝药的时辰会不会被打乱。 孟昭衍为就近照顾宋画祠,将事情都搬到了绘颜阁外殿来做,一是不会轻易打扰到她,二是里面有什么动静自己还能第一时间注意到。 但是这样处理的效率却大大降低了,主要还是孟昭衍放心不下,时不时要去看上两眼,看放心了才再回来。 夕月在一旁看着,微叹了口气。 王爷和王妃这个样子,是所有人看了都得说两人恩爱的,但是那些暗暗隐藏的矛盾,就是她一个外人看了,都能看明白几分。 至少,光是王妃无缘由地病着这一出,就有够闹得了,但是不知为何王爷却偃旗息鼓了,而王妃也好似乐见其成似的,这样怎么看怎么不对。 其中必有端倪,但她一个下人,伸手伸不到那去,多的只是担心。 就这样,宋画祠醒的还算规律,早晨醒了一次,暮时又醒了,这次孟昭衍没再疏忽,伺候着让她勉强吃了些药粥,都是大补的,宋画祠头还晕着,吃多了想吐,看她实在吃不下去了,孟昭衍才罢手。 这样下去不行。 孟昭衍叹口气,转身叫夕月将药端进来,药放了有一会儿了,放凉了些刚好入口,宋画祠做好心理准备,倒也没像早上那般难受了。 喝完之后再清口,宋画祠强打着精神洗漱了一番,感觉清爽了些,还叫夕月将床铺也换了一套,孟昭衍暗中又给她加了一床被子盖着,看她睡下后才再出去。 他也耐着性子吃了些,而后就让人将外殿的东西收拾了,依旧在宋画祠床前守着,脑袋里却是一团乱麻。 对于那个避而不谈的问题,迄今为止,始终隔在两人之间像个火山,总有一天会爆发。 孟昭衍考虑的不无道理,这座火山,爆发得也有些迅速。 不过睡了几日,宋画祠被各种上等药材养着,自身恢复得不错,已经能下床了,这几日孟昭衍的照顾无微不至,宋画祠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没有感动是不可能的,但是对于那件事情,孟昭衍避过的态度虽然不明显,但是她对这件事有着异常的敏感,还是清晰的感觉到了。 她也不想过早去谈这件事,所以也就耽搁了几天,但是耽搁几天算是耽搁几天,几天过去,她也再不能视而不见了。 宋画祠不可能放着孟昭衍的腿好了一半却不管不顾,明明只要再多喝些解药孟昭衍的腿就能好了,她不想就此停手,哪怕自己会付出一些代价。 她不在乎自己会如何,反正一条命在这里,仅是放些血出来总不能直接死掉,后期养回来时后期的事情,现在先解决眼下的问题。 但是孟昭衍看她看得紧,就算他不在,夕月也进进出出一直跟着,她想单独行动基本不可能,最后无法,宋画祠还是只能选择跟孟昭衍剖白。 然而结果必然是不如人意的,她已经预料到了。 孟昭衍直接拒绝道:“这不可能!就算你现在好了,我也不能再让你做那种事情,现在你才刚恢复一些,就更不可能了!祠儿,这件事就此作罢,不要再去想了!” “孟昭衍,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你的腿刚好一半,只要继续服用,后面必定能好起来,我这样做也没什么,到底危及不到性命的。”宋画祠好言相劝。 “危及不到性命?”孟昭衍眼瞳微缩,“非要等到危及性命的时候你才会在意吗?你也是大夫,知道那天大夫给你诊断后怎么说的吗?你知道自己的身子有多虚弱吗?” “我知道,我也明白你的想法,可我觉得自己有分寸,必然不会留下后患的……” “分寸?呵,分寸就是你不知情况直接在疫区昏倒,分寸就是你在床上躺了几天才有力气下床?宋画祠,你所说的分寸到底从何而来?” 宋画祠默了片刻,唇线绷紧,一时间说不出话。这件事她抱着侥幸的心理,确实是她的失误,对此她反驳不了。 但是宋画祠的眼神依旧坚硬,孟昭衍知道这时候不能心软,她硬他只能更加强硬。 “祠儿,你当真好狠的心,想让我咽下你的血……” 孟昭衍知道自己说得过分了,但是不得不这样说,宋画祠是不在意自己,但是流了她的血,好比剜去他的心头肉。 宋画祠垂下眼睑,被话戳到心头,也是张嘴却说不出话,但这绝对不是想要放弃的意思,孟昭衍明白,下意识不想多谈。 “罢了,”他揉揉眉心,颇头疼道:“你刚恢复一些,就别到处走了,好好休息。” 这时正值晚间要睡下的时分,孟昭衍这几日为宋画祠能休息好,都睡在别间,这时候也是要走的意思。 一遇到这件事就选择退避,宋画祠知道孟昭衍这是想拖,拖到她身体完全好了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的事情。 她叹了口气,看着孟昭衍灭灯后再离开,将被子往脸上一蒙,心中只觉得挫败非常。 她也不想让他做抉择,所以当初自己先选了路,现在到这个地步,倒弄得有些进退两难了。 孟昭衍出去后别的没干,先找夕月交代了一番。 “本王不在府里的时候,你将王妃盯好了,千万别叫她自己一人行动。” 夕月为难道:“若是王妃将奴婢特意支开呢?” “那就再找一个先看着,总之王妃不能再出状况了,若出了什么事,本王拿你试问。” 夕月呐呐应了,只觉这是个苦差事,按宋画祠的脑子,想不经意将她支开那还不容易,只怕王爷这是看错了人。 但是命令到底下来了,她也只得应着。   ☆、第292章 再次取血 宋画祠这边被看的严实,半步出不得府门,关于疫区的消息也被全权封锁着,她也只能从孟昭衍那里得来些虚虚实实的消息。 她不禁苦笑,何时两人也到了这般想信却不能信的地步。 陆霖深例行来给她诊治,把脉过后陆霖深道:“王妃恢复得不错,但以臣之见,王妃的身子这次是伤到了根本,还是不要妄动的好。” 他说的不错,宋画祠要不是真的伤的太深,又何必会直接晕倒不省人事。 但是除此之外,陆霖深也多少受了些孟昭衍的敲打,他是想借此让宋画祠断了念头。 但只见宋画祠淡漠点头,也不知道是听进去没有。 陆霖深告辞,走到外面恰与端着补药的夕月碰到,他看了一眼夕月手中的药,倒是什么也没说,径直走了。 宋画祠这几日火气上头,一方面是孟昭衍对这件事爱答不理只知退让的态度让她觉得憋屈,另一方面是她到底心急了些,想着孟昭衍的腿疾便放不下心。 就是见夕月进来,她也提不起什么好心情,看到她手中端着的补药,挫败感立现。 夕月这几日是将王妃的委屈看了个通透,心里也是对自己王爷多有怨怼的,但是不管怎么着,还是没法多说,毕竟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此刻见王妃拉着一张脸,不禁劝道:“王妃这几日身子见好,心情也应当好些,怎么仍是愁眉苦脸的?” 宋画祠懒得多说,摆摆手,接过药碗,但是突然间灵机一动,她手一滑,趁夕月没注意将药碗摔落在地。 夕月跳了一下,没管地上的东西,连忙道:“王妃您烫着没有?” 宋画祠顺着她的话点头往下说:“是有些烫着了,手没扶稳,没什么大事……” “怎么会没事?夕月给您去拿药!” 等的就是这一句,宋画祠将人拉住,道:“去我药房里,有我配好的药,比寻常的管用,就在……唉,算了,我跟你一起去,这么说也说不清楚。” 夕月不疑有他,道:“奴婢扶着你。” 宋画祠暗喜,装作捂住伤口的样子,起身朝外走。她算好了,药房的房间很多,多是用来放药材的,待会将夕月支开随便找一间房间锁上,多少能争取一点时间,到时候先把血取了,孟昭衍就算知道,也奈何不了她。 这样先斩后奏的事情,她倒是没少干过。 这么想着做着也颇为顺利,宋画祠只道是药材不够用了,让夕月去取,随即跟上将夕月关在了别间。 周围的下人就是见到这一幕被宋画祠扫了一眼也不敢多说什么,报信的且去报吧,她还真就不信孟昭衍能立刻赶过来。 宋画祠这回没再傻乎乎地在同一个位置取血,原本那道伤口结痂结得不错,她可真不想再去动了。 时间紧急,她迅速在手上划了一刀,不深不浅,血很快流了出来,宋画祠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只一心盯着门口别看到人进来。 恰逢孟昭衍下朝回来,下人要去报信,走到门口就见到正主了,连忙道:“王妃将夕月关在了药房,自个儿也在药房呆着……” 话未说完,孟昭衍已经走了,下人看着王爷快速离开的背影,心觉奇怪却不敢多说,摇摇头干自己的事儿去了。 孟昭衍听到下人这么说一瞬间已经明了了,他万万没想到宋画祠是铁了心了要去做,看她前几日没什么动作没想到今日给他来了个出其不意,若不是他今日突然有些放心不下往回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只希望宋画祠动作慢些,千万要等他……等他把人拦住。 但是到底晚了一步。 到时,看到的是胳膊上随意缠了块带血的纱布正在专心配药的宋画祠。 那样的红色不比他们大喜之日的红绸鲜艳,但也明明白白戳疼了孟昭衍的心。 看到桌上摆放的瓷碗,孟昭衍恨不得将自己狠狠鞭笞一顿, 为何,就慢了? 瓷碗里装的不是别的,正是宋画祠毫不吝惜取的自己的血,分量要比往日三日加起来还足,她是抓紧了时间做了这么一出,目的就是让孟昭衍再说不出话,也避不过去。 孟昭衍慢慢朝前走,宋画祠听到动静抬头,看到是他,慌了一瞬,下意识想遮住伤口,片刻后冷静下来,避开孟昭衍的目光,道:“你来了。” 但是手上的动作在顿了一下之后依旧没停。 孟昭衍闭了闭眼,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语气已经不能再好了,“宋画祠,你想死吗?” 宋画祠的动作被迫停住,她默了片刻,突然笑了下,道:“我这不是还没死吗?” “那你想死吗?” “我不想死,”她抬起头,这才正视他,“我只想让你站着。” 双双默然。 孟昭衍呼吸紊乱,宋画祠近在眼前,可是他却看不清她的神色,像是,已经离他很远了。 他手上下意识用了分力气,但最后还是心软了,不忍心让她觉得疼。 舍不得,还有心疼。 妥协的人还是孟昭衍,他放开手,道:“把伤口处理好。” 宋画祠松了口气,下意识想拒绝,等着自己做完再说,但瞬间又反应过来了,如果她这么说了,孟昭衍指不定还得做什么。 她眉目送了些,“好。” 孟昭衍找出药箱,把纱布揭开,看到新添的伤口时呼吸又是一窒,宋画祠想躲,被他抓着拦住了。 “别动。” 宋画祠就乖乖不动了。 孟昭衍的动作极轻,像是怕打碎了什么珍贵器件似的,宋画祠想想,好像从没见过他这么认真的模样。 突然鼻子就是一酸。 她笑自己没出息,但是嘴角一扯,先落下的就是眼泪。 泪水滴落,落在她伸出去的那只胳膊上。 埋着头的孟昭衍手下一顿,抬起头看见宋画祠眼角泛红,脸上还有着清澈的泪痕,眼神瞬间软了八度。 “哭什么?”手上有药,孟昭衍拿帕子将她眼泪擦掉。 宋画祠哑然,“对不起。” 孟昭衍收回手,咬咬牙,笑了笑,却是不说话。 心在滴血,没人知道。 宋画祠的眼泪像是决堤了般,一直收不住,孟昭衍却是没再管她,算是一种惩罚。 惩罚什么? 惩罚她不爱惜自己,擅自妄为,也惩罚自己。 自己无用。   ☆、第293章 删减药材 处理好伤口,宋画祠看了孟昭衍一眼,动作不自觉又回到之前,孟昭衍没有阻拦,这便是默认了,她勉强松一口气。 毕竟取完血后,后面再没了什么事了,孟昭衍想管,也管不到哪儿去了。 宋画祠按照从前的步骤一点一点配药,但是加到最后,却是一点儿也没看出名堂来。 现象不对,也就说明配错了。 但是宋画祠觉得不可能,东西完全与之前没错,她也不可能是那种会出差错的人。 还好这次取的血比较多,宋画祠又取了一些重新做,但是得到的结果是一样的,她这回是确定了自己没有做错,可是结果照样不如人意。 孟昭衍看出异样,问她道:“出问题了?” 宋画祠不忍看他,现在有些懊恼,更多的是心慌,要是做不成,取了这么多血,她这次可真是说不出来什么话来。 孟昭衍看出她脸上的难色,没忍心安慰道:“别急,慢慢来,是不是有什么地方遗漏了?” 宋画祠当然也希望是这样,但是她摇摇头,自己不可能是这样的人,就算这些步骤搁置了一年没有做,她也不会忘记,况且,配药的事情那么重要,她怎么可能掉以轻心。 宋画祠无奈又取血重新做了一遍,结果如一,她这次是当真确定做不成了。 孟昭衍看的出来,却也没有多说,只道:“做不成吗?” 宋画祠弱弱看了他一眼,无声点头。 孟昭衍蹙眉,却也没怪她,怎么可能怪她,但是出了问题还是需要解决。 然而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养好她的身子,他下意识规避了那碗已经用了三分之一的血,道:“若是做不成,今日就先放下,到底不急于一时。祠儿听我的,与我回去。” 宋画祠的目光自然放在血上,孟昭衍的话只当是没有听见。 苍顶草被悉心照料着倒还生动鲜活,不可能出问题,而其余药材也是没多一样没少一样,再加上她的种种动作,也不可能有差错,那么最后能出问题的也就只有……自己的血了。 她下意识想去碰那碗血,却被孟昭衍先一步止住动作,“祠儿,你若再不听,我能做出什么来自己也不知道。” 宋画祠抬头看他,眼里的茫然毕现,孟昭衍心口微颤,却还是没松口。 最后是被孟昭衍强行带回去的,差人煎了副补药过来,让她喝下后躺下,期间孟昭衍看着宋画祠依然神游在外,倒是什么也没说。 孟昭衍交代了一声让她好好休息,就打算离开。 宋画祠看着他的背影,这次不知道为何孟昭衍只给她了杯水清口,没给蜜饯,宋画祠当然不是计较这个,只是…… 猛然间,宋画祠从床上坐起,看着孟昭衍的身影堪堪消失,醒神过来大声喊他,“孟昭衍!” 孟昭衍走了没多远,刚越过外殿的门槛,就听到了宋画祠的声音,他顿了一下,想继续往前走,但是最后还是被心拿回了主权,转身回去了。 看到宋画祠从床上坐起,孟昭衍皱了下眉,问道:“有事吗?” 有事,且有大事。 宋画祠问道:“方才那副药,是我从前交代喝的吗?” 孟昭衍一愣,这他还真不知道。 叫来夕月问了,才知结果。 “是陆御医当初为王妃诊治时留下的方子。” “两幅都是?”宋画祠方才喝了两碗。 夕月顿了下,道:“都是。” “这不可能,其中有一副分明与我当初写的基本无异,怎么会是陆御医留下的呢?” 提起这个夕月还有印象,她道:“确实如此,当时奴婢还记得陆御医留下的方子与王妃当初写的相似,奴婢就顺口问了一句,陆御医说他的比较好,就让奴婢换成他的……了……” 随着话渐渐收尾,宋画祠的面色也愈发凝重起来,夕月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就呐呐不敢说了。 孟昭衍看出端倪,问道:“有什么异常吗?” 宋画祠眼中微微闪现光芒,用力点头道:“有。” 方才喝完清水后,苦味是淡了不少,但到底还有些回味,宋画祠不知道怎么尝着这味道就觉得奇怪,与她之前一直喝的药到底有些区别。 至于这区别在哪,还需细问。 夕月这样一说,她算是明白了,顺着思路往下想,喝的药不同,那她血里的东西也就不同,也就是变相可以说,到底不是她的血出了问题,而是她喝的药出了问题。 当然这问题不是什么有害的,而是可能解决方才制药未成的大问题。 宋画祠抓住这一点,多的没想,总是觉得这与苍顶草有关。 她叫夕月将两幅单子都拿来,做了对比,这样一看,自然问题就毕现了。 两幅单子大体上还是相同的,只是有些药被陆霖深删减掉,又多添了几样,陆霖深既然说他的方子更好想必也是改进过的,宋画祠一一看过去也能想明白为什么这样改进,不得不承认陆霖深心思细腻。 她单独将几样自己单子上有,而陆霖深单子上没有的药列出来,猜测,也许药物就与之有关。 孟昭衍看在眼里,拦倒是没拦,但态度已经比方才更冷硬了不少。 他不想多说宋画祠的不是,看她又重新有了想法更不想直接泼一盆冷水过去,所以现在也只能看着,只要宋画祠不再做什么危害自己的事情,他都可以放任,但是一旦触到这根线了,孟昭衍是一万个不能容忍。 好在宋画祠这回倒是没做什么出格的,只单独列了几样药材让夕月过去找。 孟昭衍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他想了想还是将事情延后,到底有些不放心。 被孟昭衍盯着,宋画祠也没有什么不自然,她想起身,瞄了一眼孟昭衍,就开始动作。 孟昭衍皱眉,上前一步将她扶起来。 宋画祠倒是没料到他会这么做,还以为他会拦着自己。 最后宋画祠想了想,还是道:“你相信我,这次我一定会成功的。” “要怎么做?继续取血吗?”孟昭衍咄咄逼人道。 宋画祠摇头辩解,“不是的,这次不需要……” 不需要就行,孟昭衍的心稍稍放下,不让她继续说,只将人扶起来。知道她要去药房,便一路带着去。 宋画祠紧咬下唇,想了想,还是停住了脚步。   ☆、第294章 寻得根源 孟昭衍跟着她停下,宋画祠纠结了半晌,还是道:“我们……先谈谈好吗?” 谈什么? 事已至此,孟昭衍以为宋画祠已经没有什么要跟他说的了,毕竟先斩后奏这件事做的实在太不地道了。 而宋画祠要谈的却不是这个。 她道:“我已经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失败了,也知道为什么我的血可以挥发苍顶草的效用了,你……最后信我一次,好吗?” 信是自然的,孟昭衍不会不信她,但是他能看出来,宋画祠的眼里还是缺了那一抹坚定,也许是连她自己也不确定到底这回能不能成功,她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知道了。 孟昭衍明白宋画祠这样的不确定从何而来,大概是因为他的不断阻止,给她留下了太多压力,以至于宋画祠才是现在有了这些隐隐的忧患。 他轻叹一口气,到底不忍,点了点头,道:“祠儿,不管如何,你做什么,我都是相信你的,但是前提是,你要相信你自己。” 宋画祠心中一震,她晃了晃心神,最后缓缓露出一个浅淡额笑容。 她点点头,重新迈步朝前走。 到了药房,夕月已经将东西都备好了,总共不过几味药,要试验的时间到底长不到哪儿去,但是全程宋画祠多少都是紧张的,这样一来时间就被无形拉长。 孟昭衍不会有不耐烦,只是担心宋画祠的心里过不去。 好在事实并没有让宋画祠失望,当试验到第二味药材之后,结果就出来了。 与之前用血配药的结果一样,上层的液体逐渐清澈,而底下的沉淀物与之完全分开。 仅仅是看到这里,就算孟昭衍没有喝下去,宋画祠也知道是成功了。 她抬头看着一直默默在旁边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的孟昭衍,眼里的喜色似要溢出来一般。 孟昭衍了然,上前一步,道:“成了?” 宋画祠点头,“成了。” 事情比她想象的要顺利,若是早知道用这味药就可成功,她也不必走这么多曲路,与孟昭衍之间发生那么多曲折。 而自己的血基本上是无用的,只是阴差阳错之下她喝下了这味药,这才使事情变得那么复杂。 宋画祠看着桌上摆放的药物,心中长久悬挂的东西终于落地,将她的心震得发麻,但她却也甘之如饴。 孟昭衍一直还不明白事情的根源是什么,此刻见宋画祠终是卸下重担之后,这才问道:“祠儿,你与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画祠想了想,组织好语言,道:“一开始我还没有发现这件事情,因为在疫区给百姓诊治,为了预防感染,我便给自己开了方药,其中有一味药可以激发苍顶草的效用,当时我并不知道,故而以为自己的血才有效用,这便……” 提及这件事她还是有心虚,下意识避开了孟昭衍的目光,“但是因为晕倒被你发现之后,陆御医将我的药给换下了,而与苍顶草有关的那味药刚好没有用,我今早趁机试验过后,突然发现自己的血不管用了,我原本还没想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后来便喝下药才觉得有些不同……” 后面的事情孟昭衍都看在眼里,将事情串一串,也就明白得差不多了。 但是这样一来,宋画祠流的那些血也是白流了,她看着并不在意这一点,孟昭衍却是怎么想都是不忍心的。 就因为突然发现自己的血有效用,她便一股脑地这样做下去了,尽管宋画祠心里也清楚这样做对自己的伤害到底有多大,但是她无怨无悔,就是这样做了。 孟昭衍不想再去想过去那些事情,宋画祠为自己受的那些苦,只能成为他心里一道横亘的疤,时时提醒着他。 “祠儿,还是委屈你了。” 这句话一落,宋画祠只觉得鼻头泛酸,一想想却觉得真的没什么,比起孟昭衍腿疾即将复原这件事,她受这些伤,流这些血,当真是没什么。 多的再不必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宋画祠的身子,孟昭衍轻声道:“祠儿,现在事情已经有了明确的方向,你可以去休息了吗?” 孟昭衍语气里不无揶揄,宋画祠讪讪低下头,道:“我知道,你别总是这样……我……” 宋画祠自知理亏,下意识反驳,却是什么反驳的词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被孟昭衍带着离开药房了。 不仅宋画祠,孟昭衍这回也算是彻底放心了,只要宋画祠不伤害自己,她做什么也不会多管。 宋画祠依孟昭衍的话先歇下了,孟昭衍自有自己的公务要处理。 然而在书房未呆多久,却迎来了宫里传话的人。 孟昭衍听闻眸色暗了暗,管家替他应下了,随即便替他准备朝服。 消息一传来,孟昭衍就知道这个传召自己的人是谁,除了梁嫔也没有别人了,只是这次大动干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孟昭衍,还是为了……宋画祠? 孟昭衍压下心中不好的感觉,到底没多说,只临走时又交代了一声好好照顾王妃,这便坐上马车进宫了。 见到梁嫔第一眼,就得来对方不冷不淡的一句,“你的腿疾当真是治不好了吗?” 孟昭衍面无表情,低垂下眉目,凉凉道:“本王至今已患腿疾多年,梁嫔娘娘以为如何?” 将问题推给梁嫔,孟昭衍避而不谈。 对于孟昭衍,梁嫔自认是有愧的,她当初不顾一切主动进了冷宫,抛开皇帝给的富贵独宠,却也抛开了年幼的孟昭衍不管,她自认有自己的想法,却也没考虑过这个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如何想的。 梁嫔的愧,就在这句话里必漏无疑。 果然,她听到孟昭衍这么说,脸上的冷淡差点崩裂,神色动了动,还是勉强压下去了。 对此,梁嫔只能避而不谈,“罢了,先且不谈,知道我今日叫你来是所为何事吗?” 孟昭衍顿了下,“不知。” “你那王妃……又发生了什么事?” 当真是为了这个,梁嫔或者说是皇帝也不为过,在孟昭衍身边安插的眼线,这回算是有点用了。 孟昭衍不知道梁嫔知道到什么程度,但可以肯定的是,宋画祠给自己治疗腿疾的事情梁嫔还不知道,否则刚才也不会问那件事,更不会被他怼回去却说不出话。   ☆、第295章 借机行事 “娘娘深居后宫,王妃的事情毕竟还劳不得娘娘关心,娘娘此问,本王还真不知道该不该答。” 梁嫔目光冷然,道:“衍儿,在我面前,你竟如此放肆!” “不说放肆,只是本王在尽自己本分的同时,不逾越半步,也请梁嫔娘娘也该如此,不然……皇室忌讳总是多的。” “你在威胁我?” “不敢。” 梁嫔双眸微合,道:“衍儿,你当真以为,凭你护着,我便不敢动她?” 孟昭衍表情一顿,而后缓缓道:“娘娘大可试试!” 宋画祠是他的死穴,他也知道,故而多加设防,生怕宋画祠出什么事情,梁嫔必然也是知道的,所以现在拿宋画祠来反威胁他。 但是接下来梁嫔话锋陡转,直接道:“就算我不去害她,别的人自然也想去害她。” 孟昭衍面色慢慢沉了下去,梁嫔的意思他自然能懂,既然梁嫔知道可以拿这件事威胁他,那么别人自然也懂这个道理,不然为什么那么多次孟廉枫想要对他动手,都先找宋枝瑶从宋画祠那里入手。 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问题,防备自然低不了,但是梁嫔的提醒也不无道理。 孟昭衍不想再多说,这时候有点归心似箭了,直接道:“多谢娘娘提醒,若无其他事情,本王这便告辞了。” 这次梁嫔倒没留他,只一言不发默认了,孟昭衍再看了一眼没在黑暗里的人,转身头也不回走了。 孟昭衍出宫的行程快了些,走到王府后得知宋画祠当真睡下了还没醒,便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宋画祠晕倒在疫区之后,对她的担心就更添了许多,他不想将人看太紧,这样他的神经紧绷,宋画祠自然也是不好受的,但是到底……有些没有办法控制。 宋画祠没法去疫区,配药的麻烦也解决了,她便只能一心一意留在王府给孟昭衍配药,因为当初根本的药材找到了,便不用废多少心思。 王府的物资当然不缺,那味药叫做玄参,看着不起眼,却正好与苍顶草药性相冲,冲击便是融合,最后才有这样的奇效。孟昭衍日日喝下宋画祠给配的解药,腿上的感觉倒是真的一天天恢复过来了。 他们做这些都只能秘密动作,就算孟昭衍已经能强忍着不适站起来,却还是不能见人,就是王府里的下人,就算是陆霖深,也不知道这件事。 故而孟昭衍腿疾一天天复原的事情,最后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看着孟昭衍站在自己面前,宋画祠的内心激荡也是没有料到的,她不知道怎样形容这样的感觉,好像那个长久失去双腿终有一日复原的人是自己一般。 王府里的日子飞快流逝,不知不觉间已经不知道过了几日,但是在宋府,在宋乔淑心里,简直像是度日如年。 自从从行宫回来之后,宋画祠就没怎么管她了,过几日就听到瘟疫的事情,她心里猜测宋画祠必然也会去疫区,毕竟宋画祠行医的事情从来没有瞒过她,这么一想,正好对了。 宋枝瑶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消息,说疫区有大夫昏倒了,这人正好是宋画祠。 起初听闻后,宋乔淑心里是下意识一紧,但到底还是松了,像不在意一般面无表情。 宋枝瑶看在眼里,倒也没拆穿她,宋乔淑既然已经跟她达成共识站在一线了,她现在也没必要再多难为她。 但是此刻正是个能好好利用宋乔淑的机会,宋枝瑶当然不会放过。 既然宋画祠在疫区,还是隐姓埋名做个大夫,她又何尝不能利用她这个身份朝她身上泼一盆冷水,现下,最好利用的人便是宋乔淑了。 一来,宋乔淑与她目的一样,都是为了让宋画祠不好过,二来,宋画祠对宋乔淑不设防,这样想害宋画祠就更容易些。 想到这里,宋枝瑶便开口了,道:“三妹,我想到一个主意,可以将宋画祠陷入困难境地,三妹以为如何?” 宋乔淑心中一凛,转过目光去看她,道:“你想怎么做?” 她不想再对宋画祠心软,也想让宋画祠离开王府,离开孟昭衍的身边,但是她做不到,也不知道该如何做,宋枝瑶能帮她一马,她也不会推辞。 就算知道宋枝瑶必然会做些什么更加不利的事情,她还是没有收手。 宋枝瑶出的主意必然狠辣,只听她道:“现在瘟疫横行,宋画祠主动要求出力,只要借此机会,不怕她不进套……你先,装病。” “装病?” “是,”宋枝瑶点头,“就装患了瘟疫,我会将患了瘟疫的各种症状给你讲,再将你隔离起来,怀疑的人必然不会多,只要听到你患病的事情,宋画祠不会无动于衷。” 宋画祠不会无动于衷…… 宋乔淑心颤了几分,最后还是硬下心来,闭上眼,极轻地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讯息,宋枝瑶不无高兴,施施然虚虚告辞后就走了,心中的计划已经成型,就差一步一步做下去了。 宋画祠这边自然不知道宋枝瑶预谋的一切,孟昭衍的情况好了许多,她将药量配好,一日一服,也不会多麻烦,这样就把心思挪到了京郊地带,还是先前搁置的疫区。 疫区的情况已经被孟昭衍暗中操控控制住了,找人冒充宋画祠说明情况,虽然不信的人有,但信的人自然也有,也能挽回一部分大夫。 后再有皇帝放钱,孟昭衍明目张胆用钱拉人,两相加起来,大夫人数也是充足的,不必再多考虑。 现在宋画祠再想去,孟昭衍也不会多加阻拦,确定宋画祠身上的伤口已经好了,便松了口。 但是去之前,却得到了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报信的人一路往王府内部走,赶到绘颜阁发现没人,又自然去了药房,才见到正在研药的宋画祠。 夕月守在门口,不知从哪里听说的宋画祠研药的时候不喜欢人打扰,这便将人拦下了。 报信的一脸急色,看着不像打扰的人,夕月有些动摇,又听人说道:“是宋三小姐的事情,出了大事,劳烦姑娘快传报一声吧!” 一听“宋三小姐”四个字,夕月就暗道不妙,宋乔淑在宋画祠心里的地位,就是她一个外人也知道,那是自家王爷都比不过的。   ☆、第296章 乔淑患病 夕月应下就进去了,宋画祠当然不是不喜欢别人打扰,她不介意这件事,听到声音抬起头,面色平淡,只问道:“有什么事吗?” “前面有下人传信,说是宋三小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奴婢这才来禀告王妃。” 听是宋乔淑,宋画祠手里一顿,无心做事了,草草收拾一番就往外走,边走还边问:“有说是什么事吗?” “没有。” 到门外报信的人还没走,见着王妃刚想说话就听宋画祠冷声道:“话不必多说,带路!” 下人不敢怠慢,直接转身朝原路返回。 王府门口是宋府的人,脸庞并不熟悉,但是身上的衣服确实是宋府下人没错,见着正主了,慌神道:“王妃快去看看三小姐吧,三小姐这不知为何染了瘟疫,没人能治得了,正难受着呢!” 宋画祠闻言,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妙,瘟疫的药房还没有研制出来,现在当真如那下人所说,没人能治得了。 但是她肯定是要去看看的,随即就道:“备轿,我要去宋府一趟。” 管家跟在后头自然拦不住人,只用眼神示意了下,宋画祠了然,道:“对王爷讲清缘由,我今晚如果没回来,也不用担心我。” 管家应下,宋画祠叫人启程,车夫一扬鞭,马车快速向前行进。 宋画祠心里的着急必不少,她不知道宋乔淑这是病到了什么份上,如果是轻微的,多喝几副她原先制成的药也就自然好了,若是重的…… 她不敢再想了。 在疫区,每天都有重症病人死去,或是实实在在病死的,或是被病痛折磨的自己自杀,但是不管哪样,都难看的不堪入目。 她看在眼里,救不了就是救不了,就算心中有一万个叹息与凝重,也救不了。 现在这个人轮到了宋乔淑,她心中更是急切,还有一点奇怪。 宋乔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就会染上瘟疫了呢,且后来患病的人被他们控制住了,想患上瘟疫就更困难了。 她到底是如何得的? 这个问题,只能由宋乔淑来解答了。 想着想着这便到了王府,已经有人在门口接待着了,宋画祠没有停顿,直接朝里面走。 “姐姐在哪里?”她考虑的周到,患上瘟疫,宋乔淑必然会被隔离,这才问起来这事。 下人一顿,而后道:“在后院深处,老爷单独僻了个院子,给三小姐养病。” “带路。” 下人往前走,小跑着才能不至于落在宋画祠后面,可见宋画祠到底有多心急了。 宋枝瑶正在逗新进的鸟,给添了点水,看着鸟叽叽喳喳好不痛快的样子,听到下人报消息,这便笑了。 “看她还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就如这笼中鸟一般,现在看着生趣十足,到头来,还不是烂命一条。” 到了宋乔淑所在的院子,看着周围确实没什么人,守院的下人也都穿着严实,带着布条掩住口鼻,看着挺像样。 宋画祠急得直想推门,被下人拦住了。 “王妃,穿上衣服吧,别自己也病着了。” 宋画祠一顿,忘了这茬,匆匆穿上就进去了。 往屋里看还没看到人,挺阴冷的房子,就是点上炭火也不足以温暖室内,像是这阴冷气怎么也驱不散似的,而宋乔淑,正盖着一床被子,躺在最里间的床上,虚虚闭着眼,听到动静,才睁开眼看了过来。 见着是宋画祠,她还像模像样地唤了一声,“祠儿别进来,快出去!” 说着,伴着几声低沉的咳嗽声。 宋画祠当然不可能出去,这句话就是为了增加氛围的,她走近,随意给自己搬了张凳子坐在床边,看宋乔淑面色不好,只皱着眉道:“姐姐是如何患病的,怎么看着气色这么不好?” 宋乔淑下意识别开眼,她道:“也是不小心,没成想这病竟是这么骇人……姐姐不想害你,祠儿,快出去吧……” 又是几声咳嗽声。 宋乔淑的演技无师自通,装的还挺像,这会儿宋画祠着急也看不出来什么,细细问道:“姐姐到底是如何患的?与我说又怕什么?” 说辞是原先就想好的,宋乔淑只需做了片刻挣扎的表情,就道:“是……是看着城外百姓因这骇人的瘟疫受苦,姐姐实在看不下去,便想着帮他们一把,带着药材与钱去了,回来……回来,便成了这副样子。” 宋乔淑好心反被害,宋画祠心疼,不疑有他,直接道:“姐姐将手伸出来,我给你把脉。” 说着,便要松手。 宋乔淑惊了一下,连忙将手往里收,身子也往里躺了些,道:“不必,祠儿快走,这里……这里到底不干净,我现在这样,是我无用,别又害了你,不然姐姐这心里……当真不好过。” 宋画祠皱眉,理解她的心思,但这时候实在不是躲避她的时候,不禁道:“姐姐避讳什么,就算害了我又如何,我倒不能就这样看着姐姐病下去啊!” “不必了,之前已经有大夫过来为我诊治过了,确定是瘟疫无疑,祠儿也不必再多此一举。” 宋乔淑慢慢闭上眼睛,竟是要送客的意思,宋画祠咬咬牙,最后还是道:“好,姐姐好好休息,既然真是瘟疫,那我便为姐姐治疗,姐姐不必担心,我不会让你一直这样下去的。” 她再想到之前疫区死去的那些人的状态,眼睛一红,垂下眼道:“姐姐好好休息,我必然……不会叫姐姐失望的。” 说罢,宋画祠不再久留,转身走了,但才一转身,眼泪就夺眶而出。 宋画祠擦干眼泪,出了房门,对下人嘱咐道:“现在已近寒冬,这屋子这么冷,如何住人?就算要把姐姐隔开,也应当找个暖和些的,再多添些炭火,药也不能断,若是宋府缺人缺药,大可以上王府来要。” 下人怎敢,一一应了,宋画祠再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轻声道:“好好照顾姐姐,若我下次来时,见姐姐有丝毫异样,你们也不必再留下去了。” 她一离开,身后众人便都歇了口气,宋枝瑶得到消息也立马过来了,见着宋乔淑,端端笑道:“三妹做的好,宋画祠这便入套了,到时候,只怕想躲也躲不过了。” 宋乔淑没有应声,只缓缓闭上了仿似沉重的眼皮。   ☆、第297章 喝药 瘟疫莫名传染到宋乔淑身上,宋画祠再想懈怠也不可能了,而且她从未懈怠,一直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然而当事情牵扯到宋乔淑,宋画祠的心急就更明显了。 本来孟昭衍已经准许了宋画祠再次去疫区救治,但是宋画祠的态度陡转他也是能看出来的,这便不禁问道:“祠儿,出了什么事?” 宋画祠摇摇头,心事压在心头到底难说清道明,她只道:“姐姐去了趟疫区不慎染病,我必须快些将药物研制出来,不忍……” 孟昭衍呼吸一窒,许久不提这个人,他还当真没有太在意,只是现下,仿佛又挡不住这人继续作妖了。 他皱着眉,重复宋画祠的话道:“染病?她为何要去疫区?” “姐姐心善,看着瘟疫将百姓害得不轻,便想着过去救济,没成想就突然染了病。” 宋画祠这句话漏洞百出,大概宋乔淑也是这么说给她听的,但是孟昭衍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一碰到有关宋乔淑的事情,宋画祠的理智就有点不上线,此刻也是如此。 单说宋乔淑的为人,孟昭衍就不太确信宋乔淑会做出救济百姓这样的事,虽说她被封为沛云郡主,身份高涨,但性子向来软糯,就算这样在宋府被嚣张跋扈惯了的宋枝瑶压着也不敢多说什么,要想让她主动拿出物资去救济,不说她有没有这个心,有没有这个能力还未可知。 再者,孟昭衍处理着瘟疫的事情,也知道这场瘟疫想要传染还真不是随便一转就能染上的,不然宋画祠也不会待在疫区这么久了也没什么事。 反正孟昭衍是不信的,但也不能无凭无据地“诬陷”宋乔淑,只得暗中叫人去查探了。 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便道:“祠儿有心,但还是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监督的。” 宋画祠明白,稍一点头就去做自己的事了。 孟昭衍一口血未待咽下,转而叫人去查了宋乔淑行踪,得到的消息与宋画祠说的基本没有差别。 宋乔淑果然在出事前几天去了疫区,那时他一心放在宋画祠身上倒没太注意。宋乔淑用的是沛云郡主的身份,宋太傅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奇怪的是连宋枝瑶这样习惯耀武扬威打压她几分的人也没站出来说几句话。 就像是默认一般过去了。 孟昭衍暂且还不会把宋乔淑和宋枝瑶想到一块儿去,至少碍着宋枝瑶曾经做过那么多伤害他们姐妹的事情,若要真凑到一块儿去,宋乔淑的心思真的是难以想象。 所以现在这只能是个搁置的问题。 宋乔淑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又传到宫里去了,上头坐的那位原本还不在意,孟廉枫往前凑了几句提了两下,皇帝这才昭御医特地给沛云郡主治病。 瘟疫这事,宫里的御医也只是刚刚接触,纵然外面已经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了,御医们半步皇城都出不去,自然事没法知道的。 现下刚碰到宋乔淑这种情况,被在宫里养惯了的富贵病也出来了,看到一个被感染的人,也就生怕自己也被感染了,推来推去,还拿不下主意。 宋乔淑能怎么办呢? 她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是看着只群加起来年龄都快上了五百的老人,拿着冠冕堂皇噎人的话,将她当做会致病的肮脏毒药一般看待。 她的心陡然凉了半截,却也什么也说不出。 宋府是给她换了间屋子,却也大到空寂,就算炭火十足,也烘不暖她冰冻住的心。 她看着自己头顶上绣花的床帐,床边上点燃的蜡烛昏花了眼睛,她想起宋画祠此刻在做什么,大概是因为自己的病努力研制,生怕自己晚了一步姐姐就要殒命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姐姐,命没殒掉,先死的是一颗心。 一颗,被放凉的心。 上头有命令,御医们再想推脱到底是推不掉的,后来陆续给她诊治了一番,因为心里没准,只能按照外面传出来的瘟疫状况给宋乔淑治病。 好在御医们都是些没怎么长脑子不想挨她的,不然宋乔淑早晚得暴露了。 就是这样假喝了几天御医们给开的药,宋画祠登登上门了。 知道宋乔淑已经换了环境,宋画祠满意不少,但是她来时正好撞见宋乔淑的药给端进来了,冒着热气的汤药摆在宋乔淑面前,她脸上还白着,微微皱起秀眉也是我见犹怜。 宋画祠远远闻着就觉得苦味四溢,也不等下人带了,直接快步走上前,问道:“姐姐喝的这是什么药?” 宋画祠来的消息已经有人告诉她了,宋乔淑还是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样子,而后拿出身上的帕子捂住口鼻就要往后撤。 一番动作做的行云流水没有半点停顿,宋画祠一看也是无奈。 她道:“姐姐不用这样,我不怕的,你回来坐下。” 宋乔淑拧着眉摇头,道:“祠儿快走,这里……到底不干净。” “哪有什么不干净的?姐姐你过来坐下,我有事要与你说。” 宋画祠此行,还真不是单单来看宋乔淑的,她再研制出了一种药,对于宋乔淑的病情很可能有帮助,这不,刚刚研制出来试验好后便拿着药方来寻人了。 只是宋乔淑总躲着她到底不是事。 宋乔淑依旧摇头,现在也一言不发了。 宋画祠接连无奈,只道:“姐姐怕什么?我先前一直出入疫区也没怎么样,总不至于离姐姐近些就能被染病了,姐姐信不信我?若信我,就过来坐下。” 宋画祠都这么说了,宋乔淑也不能再装着不去了,只得迟疑了半晌还是一路摸过去了。 坐定后,宋乔淑看着面前这碗药,心里还有些为难。 往常宋画祠不在,端来的药宋乔淑都能给暗中倒了也没什么,但是现在宋画祠看着她怎么可能再这样做,难道一会儿真得这样生咽了下去, 药,宋乔淑是没少喝过,但是从来没有人给过她蜜饯,也没人给她递水清口,所以纵然喝过不少,那苦味她还是打心底里排斥的。 但是宋画祠倒是没看着她喝药,只是目光也放下去后,伸手上前端着药碗拿到自己面前,直接低头抿了小口,咽下去了。 宋乔淑瞠目结舌,根本不知道宋画祠这是做什么。   ☆、第298章 无用药方 “祠儿!”宋乔淑没忍住,还是叫了出来。 本来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宋乔淑有点惊讶过头了。 宋画祠浅淡尝了一口,摇摇头,示意她没事,问道:“这药是谁给你开的?” 宋乔淑不明所以,问道:“是御医,有什么事吗?” 有事,有的还是大事! 大事就是这根本不是什么治病的药,这大概是御医随便给开的补药,要等着御医开的这副药治病,喝到下辈子都治不好 宋画祠不知道御医这是什么意思,给人开药却不管治病的,一时间火气不禁上头,宋画祠满是严肃问道:“你吃了有几日了?” 宋乔淑一想,“约摸有七日了。” 这是宋画祠走后不久就在服用了。 宋画祠再问,“这几日病情可有严重?” 宋乔淑一愣,自然是没有的,她根本就没有病,又怎么可能严重,但既然宋画祠都这么问了,里面肯定是有端倪的,宋乔淑心道不好,便顺着宋画祠的话点头,“有,不知为何,也将御医的药按时按量吃了,也不仅不见好,反而加重了,不然也不会像之前那般推拒祠儿。” 她捂住心口,呐呐问道:“祠儿,是否是因为我的病情太重了,我……我会不会死……” 闻言,宋画祠心里一抽,满是疼痛。 她摇摇头,道:“不会,姐姐福大命大,是不会死的,疫区里那么多人,还不是好好调养着病情一点点恢复了,姐姐要相信我。只是这些药,断然不能再吃了,总之是吃了也没什么用……” “大胆!” 门口处跨进一位年迈老人,胡子花白,端的是傲气姿态,宋画祠见了不禁皱眉,这人是谁,怎么随意出入。 宋乔淑显然是认识来人的,看了一眼宋画祠,随即道:“周御医。” 来人正是扎堆的御医们的代表,也就他肯耐着性子来跟宋乔淑接触,同时也就是他将药单给开出来的。 因为对于疫症始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但同时又必须给上头那位来个交代,御医们是彻底卡在这里了,最后无法,只能 周御医到底心虚,本来想着宋乔淑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最后治不好病随便交代一句宋乔淑已经到了不治的地步皇帝也不会怎么责怪他们。 然而半路没想到来了个女子直接将他们开的药给指出来了,周御医怕再出什么篓子,这时候也只能矢口否认。 而理偏在宋画祠那里,周御医只能先下手为强,此刻也只好大声道:“哪来的丫头,竟敢质疑老夫的方子,你有何依据?” 周御医怒瞪,宋画祠却也不怕他。自宋乔淑说出老者身份,她便气打一处来,长者为尊,宋画祠到底没有咄咄逼人,只道:“这里面的药材,我也有些事熟悉的,都是些补药,对于病情没有丝毫治疗作用……” “好,好,一个黄毛丫头,不过看了几天闲书,就敢指摘老夫的不适,当真可笑!” 宋画祠脸色拉下来,她大概是猜到了周御医为何这样做。 周御医句句不谈药方的事情,只是用以为宋画祠浅薄的阅历和无知来讽刺她,而背后的目的,不过是耸人听闻,不让别人相信宋画祠所说,毕竟一个大夫最忌讳的是开错方子。 但这分明就是个无用的单子! 门外因为周御医声音大些,都聚了不少下人,宋画祠冷冷扫过门外看好戏的人,道:“就算您不认同我的说法,将这单子在外头随便寻个正当大夫,给他看看,得到的结果必然与我说得是一样的!” 周御医脸色实在不好看,他内心惴惴,却也只得硬着脖子继续道:“放肆!老夫的药单怎可随意交给外人去看!” “您怕是不敢吧!” 周御医红着脸道:“你到底是何人?我乃御医,黄毛丫头你如何评定老夫的药单好坏!” 门外有人加了一句,“那是靖王王妃。” 周御医神情一顿,片刻后只觉不妙,这人怎么会是王妃,而靖王王妃又如何会出现在宋府! 但是即便碍着身份周御医倒是不敢对宋画祠不敬了,但想着要是自己真承认了药单有问题那他可就真的完了! 周御医冷静了片刻,而后道:“王妃?呵,一个久居后院的妇道人家又懂些什么,王妃若是想真的认定老夫的药单有问题,那老夫也说不出什么话,只是宋三小姐的病……请便吧!” 这是要罢工的意思,这时候外面站着看戏的人也不忘掺和一脚。 “王妃懂什么药理之道,御医说的话还能有错不成?” “就是啊,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御医开的单子怎么会有错啊……” “是啊是啊……” 不断有声音泄露进来,宋画祠目光一凛,没有说话。 她能理解那御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过是因为开错了药单怕上天责罚而非要强词夺理罢了,她想要拆穿这些把戏再容易不过,但怕就怕在御医权威压下来的时候,没人会敢跟她一样说事实。 毕竟,御医是皇家的医生,论医术是常人难及的,她就算想指摘出错误,也得拿出话语权来。 况且,宋画祠会医这件事没有几个人知道,到时候的说服力肯定更少。 知道跟他硬碰硬到底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单从门外那些人说的话里就知道了,宋画祠决定沉寂。 周御医看了宋画祠一眼,见她没有要再争辩的样子,慌忙跑路了。 宋画祠闭了闭眼,周御医开错药的事可以她可以不说,但是宋乔淑的病是真的不能再拖了,这么几天吃了些没用的药,病情不严重下去才怪。 她吸了口气,转头看向已经静默了许久的宋乔淑。宋乔淑就恰到好处做了个惶恐的表情,宋画祠看着不忍,心想定是方才的事情吓着她了,忙叫下人将人给驱散了。 待终于清净下来,宋画祠轻声问道:“姐姐,你这几日觉得身体如何?” 宋乔淑想了想,方才从宋画祠说的那些她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除了惊讶外还有些庆幸,庆幸自己真没得什么病,不然落到这群庸医手里,指不定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将前几日宋枝瑶交代给她的症状给宋画祠说了一遍,怎么着也不愿宋画祠碰自己给自己诊脉。   ☆、第299章 计划 宋画祠不疑有他,初步断定宋乔淑的病情到达中度了,这种情况好巧不巧的,正适合宋画祠这次研制出来的药物。 她心里一喜,但碍着方才的事情又有些不安,便问起宋乔淑道:“姐姐,方才我和那个御医说的你也是听到的了,明白我所说的意思了吗?” 宋乔淑点头,没有说话。 宋画祠接着道:“那姐姐……你相信我所说的话吗?” 相信吗? 自然是相信的,不管怎样,宋乔淑都从未怀疑过宋画祠在这些当面对她的真心,她真正的怨恨也只来自于对孟昭衍的感情有宋画祠这样的阻碍在这,所以两相冲突下,只能给她带来更多的痛苦。 而现在,宋乔淑肯定要点头。 但是唯一不确定是是为什么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单不说御医乱开药的事情就有够人心寒,再想宋枝瑶交代的事情也只是让她装病,后面的事情一件都没有提及。 宋乔淑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自己做些什么会不会打乱宋枝瑶的计划,这时候也只能楞楞的点头。 见到她点头,宋画祠不无松了口气,而后道:“姐姐相信我便好,其实姐姐,我今日来,就是已经做出了一种药物,已经能够有效治疗瘟疫了,第一时间想找姐姐来,只是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好在姐姐还是信我的。” 说着,宋画祠便从自己随身带的香囊里取出一张纸,上面记录了各种药材与用量,宋乔淑看了一眼,她当然看不懂,却也明白宋画祠是什么意思。 这便有救了? 宋乔淑有些不信,毕竟之前那么多大夫在疫区呆了那么长时间都没琢磨出什么名堂来,宋画祠怎么可能才短短几天就有了成效? 她不知道的是,光威宋乔淑担心这一点,就让宋画祠的速度快了不只一点点。 但是就算不信也不能说,她看着宋画祠,眼里自然有了希望的光,宋画祠也轻松笑了笑,道:“我怕再出什么意外,先盯着府里的人给姐姐煎药,以后便找个信任的人来做,万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 宋乔淑点点头,心里有些不安,她到底是个没病的人,吃了会不会有什么差错?且宋枝瑶到底要做什么,宋画祠这么快制出药来,与宋枝瑶的计划会不会有所冲突? 这些都是宋乔淑所担心的,但是担心了也不能说,宋画祠再叮嘱了几句就要离开去煎药,宋乔淑只能坐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 院子里已经没有别人了,宋乔淑想了想,还是先派人暗中去找宋枝瑶。 不料宋枝瑶反倒不请自来,且来时看不到她脸上神情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没有外人,宋枝瑶将自己的婢女打发到外面放风,把门关上后就与宋乔淑商量事宜。 说的正是方才宋乔淑担心的事情。 宋府里宋枝瑶最不缺的就是眼线,方才发生的事情宋枝瑶也了解的差不多了,只是没有按宋乔淑担心的走向发展,宋枝瑶看上去反倒是有些喜色。 她不禁问道:“如今宋画祠已经制出药了,会不会发现我是装病的?而且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宋枝瑶淡淡摇头,道:“发现的事情你先不用着急,接下来宋画祠也会没心情在意这个了。” “什么意思?”宋乔淑拧眉问。 “你不是问我的计划吗?我早猜到宋画祠有可能制出药,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却也差不多了,没想到会这么快……” 听宋枝瑶这么说,宋乔淑有些不舒服,却也到底没说什么。 宋枝瑶继续道:“既然已经制出来了,且第一时间来找你,那这就好办了,宋画祠的药还没传出去,现在也就你这儿有独一份,是吗?” 宋乔淑点头。 “这样便好了,只要没人试过,便不知道宋画祠的药到底有没有用,到时候你不管说什么,她都百口莫辩。” 宋乔淑听的云里雾里,宋枝瑶看她表情便了然,解释道:“到时候你只管说宋画祠的药没有作用,且不仅没有作用,还会使你的病情加重,只要有人在皇帝面前吹吹风,宋画祠必然落不了什么好。” 这下便清楚了,可是…… 宋乔淑垂下眼,即便已经确定与宋枝瑶站在一个战线,但是遇到这种事情,她还是略有迟疑。 宋枝瑶看了出来,眼里闪现微光,道:“况且谁知道宋画祠给你的药到底是不是真的有用,指不定她还想着怎么害你呢……” “别说了。” 宋乔淑淡淡打断,道:“祠儿快要回来了,你还要在这儿继续呆着吗?我不拦你。” 宋枝瑶笑了笑,给了她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转身施施然走了,宋乔淑的态度,她已经确定了。 一想到接下来宋画祠身上会发生什么事,她便压抑不住自己心里的喜意。 她等这一天,似乎已经等的太久了。 宋乔淑说的夸张了,煎药到底是个慢活,怎么可能这么些时间就可以好,她不过是想撵人罢了。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宋画祠端着药进来了,看见宋乔淑还坐在原地,不禁上前道:“姐姐怎么不上床休息一会儿,坐了这么久不累吗?” “没事,不累,”宋乔淑摇摇头,指着药碗道:“这便好了?” “好了,”宋画祠点头,“这药也许并没有那么好,是我刚刚配好的,但是短期内就算没法根除疫病,也能让姐姐的情况好转。” 宋乔淑点点头,药凉的差不多了,毕竟这个时节算是冷的,她心一横,端起药碗喝了下去。 苦涩将她陡生的泪意给逼退回去,宋画祠忙递了杯水给她,待她喝完,清过口,便道:“药效见效需有段时间,姐姐先上床休息吧。” 宋乔淑也不推辞,应下过后就往里走,宋画祠要扶,被她躲过了。 她下意识怕宋画祠把到她的脉,知道她没病装病。 宋画祠只道她是敏感异常,不疑有他,见人睡下后,道:“姐姐你睡着,我在一旁守着。” 宋乔淑自然拒绝,摇着头道:“不必了,你快回去吧,待久了……王爷是要怪的。” 这话说着她都心痛,再想起孟昭衍对宋画祠在意到那种份上,她就觉得心中藏了万道沟壑,道道都带着冷凝的寒气。   ☆、第300章 进宫面圣 宋画祠坚持,宋乔淑最后只得道:“你在这儿呆着我到底不放心,怕自己的病传染给你。” 宋画祠一愣,这个理由她反驳不过,宋乔淑那么在意这件事,不然也不会那么躲她,故而宋画祠也不再想,点头应了,出门再好好交代敲打了一番,这便离开了。 孟昭衍原本还不急的,但自从知道了是去宋府找宋乔淑,他便有些着急。 先是不知道宋乔淑的目的何在,再是宋枝瑶的虎视眈眈,偌大宋府,实在没有什么可让人留恋的。 好在宋画祠到底是平安回来了,两人都不知道后面还有个更大的阴谋在里面。 但是明早早朝下后,孟昭衍被皇帝留下来了,他还以为还是因为梁嫔的意思,但是回头见到了宋画祠,突然心觉不妙。 不管怎么说,宫里的事情也跟宋画祠沾不到边,还是梁嫔终于不止于说,终于有了动作。 宋画祠也有些不明所以,她一大早被人从被窝里叫起来,随即便赶鸭子上架一般被夕月套上华服,神还没有回来,就坐上了去往宫里的马车。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来传话的太监也没有说是个什么情况,她只能不明所以下去。 直到见到孟昭衍那刻,她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不是因为知道了是什么事,而是见到这个人,就自然而然的放心了。 随着孟昭衍被传召,她也跟着一块进了殿中,行李时宋画祠下意识往前一瞄,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和那花白的胡子,宋画祠心中“咯噔”一下,随即就了然了。 是昨日宋乔淑口中得周御医,此刻正穿着上品官服,落落站在皇帝下手,低垂着头的同时也不忘往这边看,依神色来并不难看,那么目的就是为了要难为宋画祠了。 她此刻的第一想法是,先下手为强。 也正是这样,那周御医才先她一步进了大殿,不知道在皇帝跟前说了什么,才有她进宫这一出。 宋画祠暗暗看了孟昭衍一眼,昨日的事情她没有跟孟昭衍说,不是刻意隐瞒,而是根本就不在意,她不去找麻烦,不成想今日麻烦且来找她了。 孟昭衍回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宋画祠就冷静了下来。 皇帝淡淡说着平身,也不多说虚话套词,直接道:“衍儿,沛云郡主染病多日,御医尽心诊治,不料昨日你那王妃与周御医不慎有了冲撞,朕得知后便叫你们来,将此事好好解决了,也免得耽误了沛云郡主的病情。” 说的好听,皇帝怎么会在意宋乔淑的病情,不过给了她个虚名罢了,关心都是其次,还是为了要难为宋画祠,或者间接难为孟昭衍。 纵然萌照呀未曾听宋画祠说明过情况,此刻也是不慌不乱的,只淡淡道:“儿臣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能否请王妃与儿臣说明一番,再去协商此事。” 皇帝点头,“当然。” 而周御医却插口道:“王妃看着茫然,不知道还有没有清楚记得此事,不如就让微臣来说明吧。” 这边两人还未答话,皇帝已经点头了,“既然这样,那周卿便请吧。” “是,陛下。” 周御医看了眼宋画祠,眼里不无得意之色。 看着一半百老头倚老卖老,宋画祠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这就跟现代遇上路上碰瓷儿的似的,一不留神就能被人反咬一口。 周御医这边开口道:“昨日臣因为担心沛云郡主的情况便在午后去了趟宋府,想悄悄情况,不料王妃当时已经在里面坐着了,上来一句话便是臣这药开的不对。” 他朝皇帝一拱手,道:“陛下明鉴,此药方是臣与御药房各位御医废力想出来的,若是有错,便是整个于药房都连带着错。” 这话说的极妙,瞬间就将自己的责任推开了。 “但是臣却是不信的,就是王妃一个黄口小儿,不懂得药理知识,怎可轻易就否定臣与诸位御医开的药方?” 皇帝听闻后轻轻点了点头,道:“陆御医说得在理,宋画祠你可有什么要辩解的。” 宋画祠目光一凛,如果按照周御医说的,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这样的情况她昨天就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周御医竟然是这样的人,她不去主动告他,他反倒要来将她一军。 宋画祠道:“口说无凭,各位必然是不信我的,周御医,你且将您的药单给我看看,如无什么差错,我当真引咎,到时候不论周御医说什么,都断然不会否认半个字。” 周御医听完一顿,药单是没有,他更不可能拿出来,此刻目光微变,道:“臣没有药单。” “为何?” “臣出门急切,又怎么会记得将药单放在身上。” “周御医今日不就是为了要找我讨一个公道的吗,怎么会连这种事都忘了?我便站在这里,等着周御医拿出药单来与我这不懂药理的人争辩一番。” 周御医皱着眉厉声道:“真是大胆!王妃不懂药理,又如何与臣争辩此事?” “王妃是否懂药理,周御医你可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有的话,只管说出来,没有,又怎么以貌取人,因王妃是个女子人家便下了如是结论?”孟昭衍在一旁突然出声道。 事情的因果他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他肯定是站在宋画祠这边的,至于到底为什么周御医会开错药方,他先不管,先将理往宋画祠这边争过来再说。 一瞬间,周御医当真是说不出话来了,就如宋画祠认为的那样,是倚老卖老。 “既然周御医说不出来,不如就与王妃讨论一下,这药方,到底该如何出的,怎么样?” 宋画祠感激地看了一眼孟昭衍,她实在看不过去这里因为性别身份就对人自然而然的否定,还是孟昭衍这番话让人舒畅。 周御医自然跟宋画祠讨论不出来,让他一个半百老人跟一个“黄毛丫头”讨论药理,还不如一剑杀了他算了。 他有些急,眼看着自己说不出话,宋画祠松一口气,甚至眉间都染了轻松的意思,他的慌张反倒是不对劲了。 随后他直接走到皇帝前面大跪下道:“陛下明鉴,臣句句实言!” 皇帝看了半天好戏,这时候还有些没尽兴,但听到周御医这么说,也只能发话了。   ☆、第301章 病情加重 “周卿你的药方现在何处?” 周御医慌神答道:“正在御药房。” 皇帝似思忖了半晌,而后道:“御药房离着甚远,一来一回也需要时间,这边罢了,既然王妃觉得这药方是错的,王妃以为如何?” “臣妾没有想法,”宋画祠想了想,还是打算将实情说出,不然皇帝又再派这群庸医去给宋乔淑治病,指不定病情再严重下去,会发生什么。 她道:“臣妾知道药方错误,先前自己配出了一方单子,正用来治疗瘟疫,现下已经给沛云郡主喝下去了,想必不日沛云郡主便能恢复的不错。” 闻言,不只皇帝震惊,周御医差点就脱口大骂了。 “王妃真是好大的心,什么不说就随便塞了个药方给郡主,若是郡主吃下了却好不了怎么办?又或者郡主吃下后病情严重了又如何?这些,王妃担得起吗?” 宋画祠还未来得及说话,孟昭衍已经开口了,他自然见不得别人对着宋画祠如此,“周御医何至于如此咄咄逼人?周御医给了个错的药方不说,还要阻止王妃救人吗?” 被孟昭衍一噎,周御医涨红着脸说不出话,下意识看向皇帝,但皇帝目光却不在他这,只看着大殿中央两个人,而后道:“各执一词争论不下,这不是朕今日传召你们要看到的事情……既然王妃自己配了药方要给郡主治病,那便且等着郡主的病情如何了,再下定论,如何?” 众人当然不能不说好,宋画祠默然,目光却死死盯着地面。 她对自己的药方肯定是自信的,但是即便如此,就今天这样来说,她已经明确了皇帝的态度,这便有些不免心凉。 事情就这样被皇帝暂且搁下了,众人被打发着往外走,周御医在孟昭衍和宋画祠面前还挺直腰背着,好像自己当真没错似的,但宋画祠知道,她只是后面有个顶着的人,而这个人,她也猜的八jiu不离十。 两人看着周御医慢慢走远,孟昭衍先行开口道:“皇宫水深,难为祠儿了。” 宋画祠摇头,“没有,这事是我沾的,到底避不过。” 孟昭衍想说只要你不再去管宋乔淑,就不会避不过了。 宋乔淑若是真的染病,那也是她自己的事情,死了最好,不必再去扰宋画祠的心神,最后再替她半个庄重葬礼,她这一生也就过去了,况且死前还沾上了沛云郡主的身份,就是她死,也该再笑醒了。 不死的话更好,指不定就是什么阴谋,到时候再细查,若是查到了什么端倪,宋画祠躲过这一劫,孟昭衍也必然不会放过她的。 但是要让宋画祠放弃宋乔淑,又是件基本不可能的事,以前他旁敲侧击地试过,现在也不再尝试了。 无话之后,只愿离皇宫远些,孟昭衍带着宋画祠离开,回到王府,还没怎么歇口气,那好不容易搁浅的事情却又不得不再次给提起来了。 没人想到竟会这么快,而宋画祠怎么也不会料到是因为这样一件事,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她便再次被传进了宫中。 这次没有孟昭衍,他回到王府后因为公事又再离开,这次只有宋画祠一个人。 宋画祠的心凉了半截,剩下半截,是在等一个审判。 因为这次入宫的,除了她,还加一个躺在病床上高烧不退已经迷的神志不清的宋乔淑。 这分明是瘟疫到后期比较严重的情况。 宋乔淑被安排在了一处偏殿,纵使她是郡主身份,宫里也没有专门给她设下的宫殿,但是只要偏殿里有床铺能够安置她便好,别的不求。 病情严重了。 这是一个时辰前从周御医口中得来的猜测,此刻如同一道重击狠狠砸在宋画祠心里,告诉她现实的耳光有多么响亮。 她不敢想相信,明明按照她的预想,宋乔淑的病情就算短期内无法减轻,也该缓和不少,但又怎么会加重。 煎药是她一步一步来的,从未假他人之手,就算别人想害,都不可能怎么有机会, 这都是宋画祠想好了的,但是现实却与她预想完全脱轨,包括这个被她一心一意对待,却躺在偏殿床铺上难受一时的宋乔淑。 宋画祠觉着自己什么也没做,就被人重重打了个巴掌,痕迹就在脸上印着,自己还需在别人面前去溜圈。 而这会儿没有孟昭衍,连给她个安定眼神的人都没有。 宋画祠被带进去,一溜儿御医站在床前商量病情,两旁站着宫女太监,她被一个人放在这,带路那人也只撂下一句“等着,”就施施然走了。 她看着床榻,床帘是闭着的,所以看不到病床上的人,但她莫名觉得庆幸,不想去看。 不久后就传来一阵阵高喊,宋画祠走到一边侧着行李,见皇帝身后跟了个人,心里不好的预感就更大了。 这人是孟廉枫。 看到他,宋画祠再相信这是巧合就难了。 怎么可能与孟廉枫有关的,所以他出现在这里,必然是事前知道了消息,而能知道消息,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多想了,她也明白清楚了。 宋画祠闭了闭眼,没敢深想,皇帝说平身后站起来,如临大敌。 皇帝先是问了句御医现在是什么情况,为首的依然是周御医,他下意识看了眼宋画祠,而后将宋乔淑的症状一一道来,最后总结出个当真严重了的结论。 宋画祠心事凉透了,事情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一切都得靠她自己,皇帝发话前,宋画祠先开口了。 “回陛下,沛云郡主的药方是我开的,我也认为此方无误,大可给御医们审看,如果有什么问题能被指摘出来,我若无话,这罪我也心甘情愿地领着。但若……” 宋画祠心口无不凉凉道:“若是没有,沛云郡主的病还需另看。” 皇帝眼睛微眯,是要点头的样子,然而在皇帝发话以前,倒是站了有一会儿的孟廉枫开口了。 “王妃怕是忘了,这么多御医站在这,可不是给王妃申辩的,是来给郡主治病的,怎么着,用药用错了,还想推脱责任?”孟廉枫冷笑道。 “我怎么会忘,”只是让这群庸医来给宋乔淑整治,就是间接要了她的病,她还需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宋乔淑病情加重,这才好对症下药。   ☆、第302章 打入天牢 皇帝淡淡点头,孟廉枫看宋画祠还想缓辩驳,忙又开口夺了话语权,道:“且恕儿臣实在浅陋,不知道何时三嫂也能会医了,不是从前那么多年都痴傻过去的吗?好不容易神智回来,怎么可能又在短时间内学会医术呢?是三嫂太过自信,还是三嫂只是拿郡主的身体,当做自己试验的一部分?” “枫儿。” 皇帝淡淡开口,给了个警告,孟廉枫知错般垂下头往后退了半步,再抬头时眼里不无得意的神色。 对此,宋画祠最是哑口无言。 她是穿越而来的人,也知道自己从痴傻过度到现在基本不可能,所以她一直收敛锋芒,就是怕有人能抓住这些微小却致命的把柄,再进一步质疑她的身份。 宋画祠现在有些庆幸孟昭衍不在,不然还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她说不出话,皇帝脸色就变了,问道:“王妃是如何知道这药理之事的?” 宋画祠垂下头,此刻根本就没有什么好解释能够让她解释的了孟廉枫说得那些! 久久无言,皇帝脸色彻底变了,“大胆宋画祠!对医术一概不通还妄想救人治病,你哪来的胆子?” 孟廉枫还不忘适时说一句,“我看郡主的病就是因为吃了她的药才如此……” 皇帝沉吟片刻,而后大声道:“郡主的事情没查出来之前,将宋画祠按压天牢!” 一句话,说明宋画祠去处,也彻彻底底将她打入了底谷。 宋画祠惊诧抬头,看了眼皇帝,又看了眼得意的孟廉枫,最后将目光放在了床帘紧闭的床榻上。 让她看一眼宋乔淑掖好,可是现在…… 皇帝话落不久,就有人来带她离开,到底是王妃,不敢对她动粗,只是说了个“请”摆出姿态,等着宋画祠自己走。 宋画祠神情怔怔,高坐上皇帝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她心一沉,迈开步伐,跟着人走了。 是从前宋枝瑶被送进来的天牢,似乎是风水轮流转,转到了她这里。 宋画祠被人随意带了间天牢进去,里面条件比她一路看过来的好了不少,但到底是天牢,那阵阴湿腐气是变不了的。 小吏看不清宋画祠的表情,却也不忘挖苦几句,道:“知足吧,这里都是关皇家贵族的地方,条件才好些,哪些地方能跟这里比,至少吃的睡的是好的。” 宋画祠看了过去,淡淡点头,从腰间掏出点碎银子递过去,道:“有劳了。” 那小吏随即笑了,接过来后,道:“多谢王妃。” 多的再不去说,人进去了,小吏随即落了锁。 宋画祠看着眼前乌漆嘛黑的墙壁,再听着小吏步步离开时落下的空响,一时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孟昭衍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想想才知道现在自己是被调虎离山支开了,再去入宫见人已经没有了,才知道宋画祠是被关进了天牢。 天牢是什么地方,孟昭衍的印象不多,但是孟昭衍是一点儿不想宋画祠去那样的地方呆着,找人先去天牢打点,自己便入宫见圣,非要将理讨回来不可。 一路都在想着到底哪地方出了问题,事情发展的顺利且快,让孟昭衍有些应接不暇。 最后将思绪全部锁在一个人身上。 ——宋乔淑。 没了她不会再有别人了。 宋画祠现在,完全是跟宋乔淑的病情有关,且这次,也是因为宋乔淑病情加重才得来的结果。 但是走到门口,却被拦下了。 “陛下今日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靖王殿下不如明日再来?”泰旗笑眯眯道。 孟昭衍目光一凛,心里略有个计算。 皇帝今日不愿见他,明日也不愿见他。 不愿见的原因,还是不想再去管这件事了。 孟昭衍眉头微动,若是今日见不着皇帝,日后便更难办了。 “劳烦公公为本王通传一声,本王有要事。” 泰旗笑容硬了三分,道:“靖王殿下说笑了,说天下苍生不过事大,再有什么事也都被拦在门外了,殿下的事又能大到哪里去呢?” 是铁了心不让他进去,孟昭衍到底不能硬闯,现下只能是个僵持状态。 泰旗依然笑眯眯着不放人,孟昭衍咬咬牙,知道从皇帝这里是不能下手了,也只能另寻方法。 从皇宫出来,孟昭衍直奔天牢,找人打点过后宋画祠必然能在天牢好过些,但毕竟是天牢,再好能好到哪里去,孟昭衍的担心丝毫没有少。 到了天牢,宋画祠见到孟昭衍来了,神情愈发凝重。 孟昭衍道:“事情的大概我已经清楚了,只是为何会如此祠儿想过没有?” 宋画祠迟疑片刻后,摇了摇头,至今她还没有将事情往宋乔淑身上引。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些苗头了,但是她不愿相信,便下意识将这个念头压下去了。 孟昭衍心中不无叹息,却也没有明说,只可惜证据现在还没有找到。他道:“我会尽快查出真相。” 宋画祠点点头,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孟昭衍了然,道:“你的药方可还记得?” “记得。” “祠儿现在写给我,我会叫霖深去看,让他证明你的药方无错……” “孟昭衍!” 孟昭衍一愣,抬眼看过去,就见宋画祠拿几近苦恼的眼神看着他。 他心中一震,不明所以了一瞬,就见宋画祠脸上呈现几近挫败的神情。 ——怎么了? 张了张嘴,孟昭衍却也没说话,联想发生过的事情,他好像有些开窍了。 大概是宋画祠因为宋乔淑病情加重一事而对自己的药方真正产生了怀疑,可是孟昭衍只能说她傻,为什么不去怀疑宋乔淑,而在怀疑自己。 孟昭衍摇了摇头,道:“祠儿不必这样想,到底真相如何,我们现在臆断也是辩驳不清的,待我将事情查清楚,必然还祠儿一个公道。” 宋画祠默了半晌,而后点点头,眼里似有坚定的神色。 她道:“我现在在这里可以很好,你不用多担心我,去做你的事情。” 孟昭衍点点头,万分不舍地离开了,宋画祠的处境太危险,可以进一步,亦可以退一步,单看他的动作如何快了。 差人拿出笔墨,宋画祠按照记忆将药方一字不差地写出来,交给他,道:“孟昭衍,你要小心孟廉枫,这件事有他在背后推波助澜。”   ☆、第303章 救人治病 孟昭衍倒是漏掉了这一点,好在宋画祠较为清醒地提醒了他。 然而再加上这一层,孟昭衍更确定了宋乔淑的事情存在端倪,孟廉枫想要插手再简单不过,只要从宋枝瑶那里得到消息就可以了。 孟昭衍再继续往下想,便能猜到也许是宋乔淑已经跟宋枝瑶达成了什么交易。 他看了一眼宋画祠,这时候不再去想宋乔淑会能做些什么,他担心的是宋画祠能不能接受这一事实。 宋乔淑已经背叛她的事实。 或许这只是猜测,孟昭衍也只希望这是猜测。 孟昭衍应下,将药方收好离开了。 天牢建在底下,肮脏阴湿,这样的环境纵是原先在宋府她都没有经受过,孟昭衍不无担心。 然而宋画祠却是一点儿也不在意这些,她并非不能忍,现在的情况也不是她该娇气的。 事情的来龙去脉宋画祠应该是清楚的,但是现在她还有些模糊不清,最无法想通的就是为什么明明自己确定无误的药,最后到了宋乔淑那里会出现这么大的问题。 她第一时间想的不是自己的药方有什么问题,而是宋乔淑的病情如何了,加重会不会使她被病痛折磨的更痛苦,又会不会她送去的再是一道催命符。 她太傻了,在面对宋乔淑的很多时候。 然而这次,宋画祠看着陈黑的墙壁,心口却慢慢沉寂下来,原本被刻意加速的心跳也逐渐回归正常。 她缓慢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浊气。 她现在,需要一个答案。 好在孟昭衍的速度到底不慢,宋画祠对他的能力也没有丝毫怀疑。 等待无疑是漫长而折磨人的,宋画祠仿佛听见水滴敲击地面的声音,随着差点儿挤到房梁上的窗户的光被遮掩住一般彻底黑暗起来,宋画祠也知道这一天算是终于过去了。 这一天,看似惊险的一天,也算是过去了。 自从来到这之后,她大概就没尝过这种滋味,不是环境有多恶劣,而是心里承担的各种不安将她逼到了角落,让她不得不面对一个严重却残忍的问题。 宋画祠躺在冰冷而坚硬的床榻上,面对着墙壁,缓慢闭上眼睛,和衣而睡。 日头渐渐上移,宋画祠睡得极浅,牢里毕竟不是什么安静的地方,时候一到,宋画祠就慢慢醒了过来。 睁开眼的第一眼看到的是灰黑的墙壁,宋画祠到底愣了一瞬,往日这个时候,床榻还是暖的,萌照呀习惯给她盖好被子,她也习惯了那样的温度,现在到底是有些不适应。 不怪她。 宋画祠伸手抱臂试图取暖,又闭上眼睛,让自己慢慢清醒。 牢里不是没有被子,得了孟昭衍交代,给她的被子还都是好的,只是宋画祠该有的倔强还是有,这里不是她该呆的地,她迟早会出去。 孟昭衍拿着药方找到陆霖深,一夜没睡等着陆霖深将结果给他。 陆霖深也着实辛苦了一番,宋画祠的单子倒是真的与一般御医开的不同,主要她的方式就有些刁钻,常人能想到是很难的。 但是最后结果出来了,陆霖深又不得不感叹一句宋画祠当真是世间难得一遇的奇才,竟能另辟蹊径找到这样的方法治病。 他将药方重新递回孟昭衍手里,道:“王妃这个药方,以微臣拙见,着实没有半点错误,就是重症病人,喝下王妃的药,药到病除也只是时日问题,又怎么可能加重病情。、” 听到陆霖深这样说孟昭衍到有些松口气,没有问题就好,随即便想到了宋乔淑的状况。 陆霖深说的肯定是没有错的,那么出问题的只能是宋乔淑了,按着这条线想下去,思路就能自然而然的被捋顺了。 宋画祠被打入天牢的事情陆霖深自然也是听到的,太医院里流言传的满天飞,他没有参与此事,却也知晓一二,这时候便不禁问道:“王爷,此事应当如何?” 纵然确定了是宋乔淑设计要陷害宋画祠,那么唯一缺的也就只有证据了。孟昭衍想了想,道:“霖深,待天亮后,你带着药方与我一同去疫区。” “去疫区做什么?” “救人,治病。” 说到做到,孟昭衍带着陆霖深悄悄离开皇宫,到达疫区的时候探查了一番,确定周围没有孟廉枫的人,这才开始正式行动。 将药材分配下去,全部人手用来煎药与照顾病人,疫区的情况与之前有了大不同,但是孟昭衍严格把关着,没人一个苍蝇进来,也没让一丝消息泄露出去。 碍着宋画祠的原因,孟昭衍动作不能慢下来,陆霖深这边风风火火煎好了药一一派分下去,病情相对重的区域剂量自然要大一些,这还多亏了从前宋画祠注意将人分类安置,现下省去了打把功夫。 看着事情渐渐收至尾声,天也差不多得灭下去了,孟昭衍因为心里念着宋画祠,到底生了去意。 将陆霖深叫来,他道:“天快黑了,我派人送你回宫……” “不必了王爷,”陆霖深打断道:“今日并非臣当值,一晚上不在落不得什么说辞的,臣需在此处看着,若是有病人发生什么情况,我也能对帮衬一些。” 孟昭衍没考虑太久就点头同意了,随即自己离开了,马车直奔天牢。 宋画祠等了一天还不算着急,傍晚时分就有了消息,见到孟昭衍急匆匆往这边赶,宋画祠露出个颇为轻松的笑容,道:“你急什么?” 孟昭衍一想也笑了,摇摇头道:“是我心急了,祠儿可想知道今日的情况?” “你说。” “昨天我连夜找了霖深询问,得到的结果与祠儿的没有区别,证实了此药没有问题,今日,我们已经将煎好的药一一送达下去,只要到了药效发作的时间,流言就不攻自破了。” 宋画祠笑了笑,却颇有些迟疑道:“若是原本试验的没错,但是一用到人身上,就像我姐姐那般,没有丝毫作用的,那又怎么办?” 还是宋乔淑的事情多多少少给她留了些阴影,孟昭衍不无叹息,道:“祠儿为何总是在寻找自己的问题,你的药方,不仅是你自己检查过的,自己还做了一遍,药方同样如此,为何就偏偏是你的问题,为何就不能是别人的问题?”   ☆、 第304章 突发高烧 宋画祠一愣,莫名有些开窍,却也没敢深想,转移了话题,道:“那药效如何?” 孟昭衍知道让宋画祠面对真相还欠些火候,也不催她,答道:“药效还未发作,情况也未可知,祠儿莫不是太心急了些?” 话且落下,就有一小吏急匆匆跑过来,大喊着有事禀告,宋画祠和孟昭衍对视一眼。都往声音那边看过去了。 官吏单手扶刀,一路往这边冲过来,脸上满是些看不分明的神色,似急,又喜。 孟昭衍打了个手势,宋画祠退了半步隐没在黑暗里,官吏跑到孟昭衍面前道:“禀告王爷,天牢外有人求见,说有要事!” “来者何人可问清楚了?”孟昭衍问道。 “来人说他姓陆。” 孟昭衍看了宋画祠一眼,心里知道是疫区的事情有了情况,陆霖深等不及特来说的,他刚从疫区回来,呆了没多久,便又要再次过去。 宋画祠理解道:“有事你就快去吧,别担心我。” 孟昭衍点点头,随着官吏离开了。 陆霖深穿的是常服,站在天牢门外与百姓无异,但是端看着自身的气质也有鹤立鸡群的感觉,陆霖深站在角落里,孟昭衍一眼就看到了他,陆霖深也上前,驱使马车往两人方向走,对孟昭衍道:“王爷,事情突然,还请王爷先上车。” 孟昭衍没有迟疑上了车,陆霖深随后,马车快速向疫区走去。 路上陆霖深简要与孟昭衍说明了情况,所有病人已经服用药物,睡下后不久,集体都带了些症状,高烧不退,陆霖深检查过后明白这是服用药物正常的反应。 但是百姓们并不知道,这些时日,染病的百姓们心里已经极度怕了,怕因为所有大夫对瘟疫的束手无策最后他们只能在一段时间之后得到一个死了的下场。 原本宋画祠在的时候就能将人心都抚慰好,现在宋画祠离开已久,他们心上的缺口也就越来越大,心慌得不行。 陆霖深带着药过来,百姓们必然是庆幸激动的,本来以为又有了希望,但是在服用药物之后情况急转而下,一时间,百姓们的情绪控制不住,便躁动了不少。 陆霖深对这种情况也是无措,他哪里见过这种情况,实在不得已,才出来来找孟昭衍,而不用猜,孟昭衍也肯定是去了天牢看宋画祠。 这么一想果然对了,倒是省了不少时间。 孟昭衍听完陆霖深所说,想的却不是安抚百姓的事情,而是与宋乔淑对比,宋乔淑的反应也太怪了。 若是同样染病,同样喝药,宋乔淑的反应却根本不同,按照御医的说法,她是喝下药的第二日才有的反应,时差都不相同。 孟昭衍沉思了片刻,还是决定再确定一下宋乔淑的症状如何。 时间划过,到了疫区,孟昭衍下车,看到两旁站着的士兵,不禁一愣,陆霖深上前解释道:“因为百姓情绪不稳,怕发生什么更大的暴动,只得如此了。” 孟昭衍点点头,陆霖深这样做的很好。 走进去,沿路几乎看不到病人,一来一回这腾了不少时间,这时候已经是夜深了,但是两侧房屋中的灯盏还点得通亮,而间或还有浅浅哀鸣从房屋中传出来。 “因为大夫的人手不够,我们只能将人集中起来照顾。” “带路吧。” 去的是病情最严重的区域,也是怨声最大的地方。孟昭衍到时,恰好看到数十个病人躺在病床上哀嚎,哀嚎的同时却又不忘将陆霖深骂上几句。 “那个天杀的大夫,给我们这是吃了什么药!我本来还能多活些日子,现在只怕今晚都撑不过去了!” “娘亲,儿子今晚怕是熬不过去了,今生儿子对不住您,来生儿子还要再做您的儿子!” “……” 各种声音传出来,孟昭衍听了想笑,而陆霖深却颇为无奈。 有人眼尖瞧着了陆霖深,声音放大了朝这边道:“那就是那个陆大夫,是他害得我们这样的!” 这种集体将仇恨值往陆霖深身上拉的事情显然陆霖深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他无奈地叹息,如临大敌一般走上前半步,正要开口,被他身后下意识遮挡的孟昭衍拉住了。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他回头,对上孟昭衍的目光,突然就明了了。 孟昭衍要亲自上阵。 但是陆霖深有犹豫,不说这合不合规矩,就是孟昭衍万金之躯,若是沾染了什么,他是一万个脑袋都不够砍得。 但是孟昭衍的命令向来没什么人能撼动,这会儿也是,陆霖深只迟疑了片刻,就让开了步伐,站在一侧等着孟昭衍开口。 孟昭衍目光扫过众人前的脸,自身的气势让原本想要一拢而上的人停在了原地,有人冒头大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跟陆大夫站在一起?” 孟昭衍没有说话,陆霖深会意代替他答道:“他是靖王殿下。” 话落,房间里静了一瞬。 靖王殿下他们这些寻常百姓自然是不熟悉的,但光凭他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是一件颇为惊天动地的事情。 沉寂过后就是止不住的窃窃私语,孟昭衍放任别人讲打量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什么话也没有说。 传闻靖王殿下乃是皇帝三儿子,成年之后双腿不慎患疾,从此下半身再不能动。百姓们看着这样不怒自威的孟昭衍,原本就信了一半,再看他坐着轮椅,也就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只是靖王殿下为何会来到这常人避之不及的疫区? 孟昭衍待人群的声音小了些,抬起手,声音彻底消失,提他淡淡道:“诸位该是好奇本王为何会来这里。” “是啊,是啊……” “对,靖王殿下为何会来这儿?” 声音再次起来,孟昭衍想到还在牢中的宋画祠,来之前他原本就想好了计划,虽然不知道为何药效发作之时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是如果不再出什么意外,也不会与他的计划相冲突。 他再次抬起手,气势不自觉放出,人群不知不觉中好像一齐后退了半步。 他道:“本王今日来,确实是来看百姓们病情如何,且,方才陆大夫给给各位喝下的药,就是本王带来的,而本王的本意,也确非是为了要害人。” 孟昭衍话说完,人群已经震惊得不行了。   ☆、第305章 等待 这被人认为是催人命的药竟然是王爷给带过来的,而王爷这样将事情放在明面上说,真的不怕引起躁动吗! 周围的窃窃私语再次响起,而孟昭衍面色不改,继续道:“本王既然这样说,便是不怕各位想要来找本王的麻烦,因为本王可以用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这药,确实无措,可以治病、救人!” 话落,哗声一片,相信的人自然不多,活着就是根本没有,没有说话的那些人大概也是碍着孟昭衍的身份不敢多言。 而孟昭衍视线淡淡扫过,道:“各位且等待着,今晚高烧退下,明早,一切自见分晓。” 孟昭衍知道这个也不奇怪,宋画祠没有跟他交代这些,但是陆霖深在昨晚试验药的时候已经将药性摸得很透,严重些的疫病患者也只需要高烧一夜便可退去,轻些的大概再过些时分便不会再高烧了。 故而他信誓旦旦保证,丝毫不惧。 “各位如若不信,大可到疫区前面去看看,那些比你们病的轻些的人如今怎么样了,若是看到了还不信本王,那大可等到明日,若是此药无用,别说催命,就是本王,也必然死在你们前头。” 孟昭衍这样说,众人被吓得说不出话。孟昭衍是什么样的人,皇上的三儿子,天生的尊贵不凡,又怎么能是他们这些常人能比的,就算是他们这些人全死光了一个都没逃掉,最后能怪罪到孟昭衍头上的也该是半个人头也无。 他既然做下了这样的保证,众人将信将疑也沉默了,有几个耐不住还真就跑去前区看了,孟昭衍看了眼已经没有之前那般躁动的人,沉默着缓缓离开了。 陆霖深跟在他身后,道:“王爷辛劳,臣派人送王爷回府。” “不必了,”孟昭衍拒绝道:“本王留在这里,跟他们一块儿等着。” 算上今晚,孟昭衍已经两天两夜没睡了,像陆霖深这样通常因为研药而整夜不睡的人,若是之前没有吃提神的东西,大概也是撑不住,而孟昭衍却好像没什么感觉似的。 他还要再劝,孟昭衍已经用眼神制止他了,是确实不回的意思。 陆霖深乖乖闭嘴,想必王爷这样做也只是为了王妃。宋画祠被关在天牢,纵然条件比一般犯人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儿,但那到底不是人呆的地方,就是陆霖深,也实在看不过去宋画祠进去,更何况是孟昭衍。 那个那么在意宋画祠,好像已经将宋画祠当做自己灵魂的一部分的孟昭衍。 其实陆霖深与孟昭衍多年下来感情深厚,若是不看身份,差不多到了称兄道弟的份上,所以陆霖深在没孟昭衍面前到底比别人随意不少。 而之前那么多年,他看着那样的孟昭衍,已经习惯了关于孟昭衍的所有状态,以为那就是真真正正的他,不需要再有什么改变了,也不觉得需要有什么改变。 而直到遇到了宋画祠,当她存在于孟昭衍的生命之后,陆霖深才知道那样的孟昭衍才是不正常的,那是个没有感情的孟昭衍。 那样的人,已经放弃了自身感情的存在。 而直到宋画祠的出现才打破了这样的瓶颈。 陆霖深无不庆幸这世上还有宋画祠这样的人来拯救孟昭衍,也无不庆幸宋画祠也同样能够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故而他们两人的状态,先不说两人自己满不满意,陆霖深也是带着特别的祝福的。 夜里风凉,陆霖深给孟昭衍收拾了间屋子,条件简陋,孟昭衍没有多说什么,一个人背对着风口静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渐渐亮起,周围的惨叫声已经渐渐消下去了,显然外面的情况已经被控制住了,甚至能听到有人喜极而泣的声音,而孟昭衍依然没有什么动作。 陆霖深处理好事情就来找他,见他仍是昨晚一模一样的动作,就知道他肯定没怎么动,或者是根本没动。 陆霖深轻叹一声,上前道:“百姓们已经不说什么了,王爷,您的安排是?” 孟昭衍默了半晌,而后缓缓转过身,眯着眼面对着冬日里的阳光,白,却不刺眼,还带着令人欣喜的暖意。 他道:“传消息下去,这药是谁做的,又是为何做的,都要一一不落地传给每个人听。” 每个人,包括疫区里的,还包括疫区外的。 陆霖深一怔,瞬间明白了孟昭衍是什么意思,也明白了他的目的。 宋画祠还在牢里呆着,孟昭衍做这么多的主要目的还是要将人救出来,既然皇帝不想见他几番推脱不管这件事,那么他不进去,自然会有别的东西进去。 这消息,就是他送进去的,要皇帝亲耳听听的东西。 宋画祠因被认为开错药而打入天牢,只要证明这药没有错,再想将人关进去就不合适了。 到时候再来一些推助,不需要孟昭衍亲自动手,宋画祠能出来的可能性也是在八成以上的了。 孟昭衍一言不发设了这么大圈,步步向目标逼近,陆霖深也是此刻才明白。 陆霖深略笑了笑,道:“是”,便转身飞快走了,速度比来时快了不只一点儿。 孟昭衍闭了闭眼,长时间没闭眼,眼睛酸涩难忍,他没在意,此刻迎着阳光,才堪堪有了些微小笑意。 如孟昭衍所料,不出多久便刮起了一阵“王妃风,”现下到处都能听见有人在说着之前那个雷厉风行一来就将疫区给整顿了一番的年轻大夫就是靖王王妃,且真正研制出药物将瘟疫治好的人就是王妃,更甚者有人传出王妃不知怎么被陷害出了错药被皇帝打入天牢。 这句话百姓们自然是不信的,毕竟还是摆在眼前,容不得别人不信,有些人提起宋画祠甚至激动得落泪,就差给宋画祠建座庙烧上香每天供上了。 当然,孟昭衍是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不只京郊,城内的人自然也是时时关注着京郊的情况,生怕哪阵风将瘟疫吹到了自己这里,自己也成了受害者。 不出半日,瘟疫一事被宋画祠解决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宋画祠的名字,也被传至一时。 自然的,还有她被打入天牢的消息。 这消息一传出去,就差点引起民愤了。 这些,自然是孟昭衍想看到的。   ☆、第306章 打开大门 皇帝下了早朝,在朝上听两派大臣吵了一架头疼不少,回到御书房又瞬间被满桌的折子给淹没,不用打开,他就能猜到都是些上谏将靖王王妃从天牢里放出来的话。 他咬牙恨不得将这些都放一把火烧了,知道孟昭衍速度快,却没想到他速度快成这样,刚关进去没几天,消停了一会儿,就又给他制造这么多麻烦。 他这个三儿子…… 皇帝眼睛微眯,就差真的下令将折子烧了,但是到底没下成,泰旗先一步开口了。 “陛下今日早朝是遇着了什么事,气性太大易伤身啊!” 皇帝眼眸一转,问道:“泰旗,你说说,可曾听过靖王王妃将瘟疫给解决了的事情?” 泰旗一愣,想了想道:“是听人说过那么几句,不过……不过都是碎嘴们说着玩的吧,前几日沛云郡主还那样了,王妃一个女子,哪来的那么大能耐呢?” 皇帝咬牙,“还真有那么大能耐!” 早朝上都被人说是证实过了的,还能有假不成? 原本宋乔淑那件事他本就没在意,顺理成章压了孟昭衍一头,将他王妃关进去,却没细想过,难道真不是宋画祠的错,是别的地方出了问题? 这些皇帝真不想再去想,却也无法,现在群臣逼着他要去面对这件事,逼着他做决定,他想要再搁浅,都不太可能。 泰旗惊讶了一瞬,随即道:“真是?那前几日郡主的事……是假的不成?” 假不假皇帝现在没心思管了,宋画祠的名声都能传到他这里来,若是再把人搁在天牢里不管,皇帝的耳朵怕是不日就要被吵炸了。 不动脑子都知道这是孟昭衍在背后动的手,而这次他也没想要低调,直接在疫区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其中意味,尽在不言中。 皇帝最后无奈下了圣旨,差人送到天牢里头,而天牢外面,孟昭衍已经等待多时。 早朝下了,算计着时间,他就在这里等着了。 他带足了衣服,却带的都不是自己的衣服,怕宋画祠一出来被风吹着,他做足了准备。 说等待天牢大门打开的这一天,到底没让他等太久。 宋画祠不自觉眯起眼睛,牢里自然是见不到阳光的,突然出来还有些不适应。随即一个身影就帮她遮去了大部分阳光,一件大氅自然披在她身上为她带来温暖。 孟昭衍也不多说,带着人直直往吗车上走去。 “孟昭衍。” 宋画祠蓦地停在原地,顺带叫住他。 孟昭衍回头,就见那人用着仿佛好久未见到的,让他异常怀念的笑容,静静看着他。 她说:“我出来了。” 从被领出来的那一刻,宋画祠就想说这句哈,现在,到底是没有欠下。 她出来了,她回来了。 孟昭衍也笑了笑,笑容在那张冷凝了许久的面孔上犹如冬日的阳光,一瞬间破冰,温柔,而和煦。 天牢是个晦气的地方,管家找了许多方法为她除晦气,搞了半天才放人去洗澡,洗的还是味道迷醉的艾叶澡,宋画祠出浴的那一刻,恍然庆幸自己没有死在里面。 出来的第一件事,毫无意外的是休息,宋画祠被按在床榻上被迫躺下的时候,绝对不会料到眼前这个看着还精神抖擞的人已经两天两夜没有休息了。 宋画祠确实是累了,躺在熟悉床榻上的感觉没法形容,不一会儿就歇下了。 孟昭衍将眼前这个人细细看了一遍,才收回目光,缓慢轻声离开了。 好在她回来了,好在。 没有宋画祠的孟昭衍,是缺那么一味的,缺的是凡人不可少的感情那味。 而直到她回来。 孟昭衍放下心绪,朝偏殿走去,简单收拾了下,才开始这几日第一次入眠。 宋画祠一觉醒来是黄昏了,冬日的太阳绚烂异常,红黄的光线从窗户透入设了进来,她坐在床边欣赏了好一会儿,才将一直守在外殿的夕月叫进来。 “王爷呢?”宋画祠边穿衣边问道。 夕月答道:“王爷在偏殿睡下,睡了有一会儿了。” 睡下? 宋画祠觉得奇怪,要是以前,孟昭衍绝对没有白天睡觉的习惯,今天怎么有些破天荒的睡了。 奇怪是奇怪,可是她没去打扰她,一个人在王府里略转了转,放松了心情,就有下人来道晚膳准备好了。 宋画祠应下,转而问道:“王爷醒了吗?” “未曾。” 这便真是奇怪了,算起来,孟昭衍也睡了不久了,怎么现在还没醒。 权衡了下,宋画祠还是决定将人叫醒,一是以防白天睡多了晚上孟昭衍没有了睡意颠倒时间,二是也怕他不吃饭饿着。 宋画祠走到偏殿,孟昭衍虽然睡意深,但是习惯性的警惕性一点儿没少,吩咐别人不要来打扰才能睡这么久,宋画祠一进来他就醒了且察觉到了,但是知道是宋画祠,还是略沉了沉思绪,没睁眼。 他确实是有些累了。 宋画祠蹑手蹑脚走近,一来就看到孟昭衍下搭的眼皮下方是浓重的青黑。 她心口一颤,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如果之前还没想明白,那她现在再想不明白就是真的蠢了。孟昭衍能睡到现在,无非是拜这两抹青黑所赐,而两抹青黑,也不过拜她所赐。 前后想想,她就该明白的,是为了她的事情,孟昭衍奔波良久,一直没有停下来休息过,当然,其中孟昭衍没有心思休息也算一重,但到底是因为她。 宋画祠动了动,还是没有再近一步,想着缓缓退出去别来打搅,却在刚转过身时被孟昭衍叫住了。 “祠儿?怎么来了又走?”孟昭衍问道。 宋画祠愣了下,而后笑了笑,道:“晚膳好了,看你睡得太熟,就没想要打扰你。” 孟昭衍起身了,自然知道宋画祠的意思,却还是穿上衣服道:“刚好饿了,这便去吧。” 宋画祠抬头看他,“我把你吵醒了吗?” 孟昭衍好笑道:“饿醒了,与你有什么关系,走吧。” 孟昭衍先行一步,宋画祠跟在后面,像这样,两人默默却和谐的时刻像是许久未曾出现过一般,两人都觉得温暖,而略带些兴奋。 宋画祠上前走近几步,问道:“疫区的事情解决了吗?” “祠儿真是……做什么都在想着这些……” 孟昭衍无奈笑了,眼里是快要溢出来的宠溺。   ☆、第307章 物是人非 事情看似已经告一段落洗悉数解决,但是宋画祠心里还有一个梗没有过去。 当初进入牢房之后,宋画祠精神大挫,不是对事情的急转直下感到惊讶或是承受不来,而是她想不通,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药明明是自己细心研制出来的,煎药的时候更是自己一步一步做的,宋乔淑又怎么会在喝了她的药后病情加重呢? 宋画祠想不通,想到的只能是因为宋乔淑被人毒害,而要将罪责怪罪到自己头上而后面她进了天牢之后,关于宋乔淑的情况便再未听过一言半句。 终日想着这件事,宋画祠做什么都是恹恹的,而难得的,宋画祠这回没有直接登门宋府找宋乔淑问个清楚。 想来,若是宋乔淑真的危及性命了,那么消息必然压不住,且不说她现在贵为郡主,就是染上瘟疫一事,都可以叫万众瞩目避之唯恐不及了。 现在没有消息,那便说明宋乔淑还活着,且活的挺好。 宋画祠在想什么,孟昭衍都知道,且这几日他也在苦恼要如何在宋画祠面前拆穿宋乔淑,但是还是考虑到宋画祠的接受能力,他一直压着此事没有松口。 但是在这件事上面,孟昭衍显然是小看了宋画祠的接受能力。 当宋画祠饭吃着一半突然撂筷子时,孟昭衍莫名看着她,问道:“怎么了,今日的饭不合胃口吗?” 不合胃口是不可能的,孟昭衍知道宋画祠的每一个喜好,就是宋画祠不清楚的地方,他也能给观察并记下得一清二楚,现在她这样,只能是心里有了情绪。 果然,宋画祠皱着眉头颇为苦恼地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孟昭衍咽下口中的菜,眼神茫然,“知道什么?” 宋画祠狐疑看他,“知道姐姐的事情有端倪,你早看出来了是不是?” 孟昭衍一惊,宋画祠是想到了什么? “你是怎么想的?”他问道。 蓦地,宋画祠有些泄气,道:“我不敢想。” 不敢想就对了,不敢想的才是对的。 孟昭衍兀自镇定,道:“有什么不敢想的,想了,还会有人杀你不成?” 话是这么说,宋画祠面临的不是刀架在脖子上的威胁,而是心里的恐惧,她怕自己看出来什么,便会失去什么。 但其实意识到这一点,她已经是都看出来了。 孟昭衍叹了一口气,看吃的差不多了,宋画祠大概也没什么心思吃了,便挥挥手叫下人将东西撤去,起身拉着宋画祠离开。 现在孟昭衍的腿疾已经完全好了,无人的时候可以走几步,虽然大多时候还坐着轮椅,但到底比从前随意多了,此刻便是。 他站起来比宋画祠高了许多,拉着宋画祠的力度不轻不重,不会伤到她,也能让她跟着自己走。 一路回到绘颜阁,孟昭衍给宋画祠倒了杯水,道:“你入牢这件事情,你自己是如何考虑的?” 宋画祠看他一眼,垂下头,道:“我觉得不对劲,明明我觉得自己的药没错,也不会伤害到姐姐,而且后面你拿着我的药方也是将瘟疫给解决了,那么姐姐为何会吃了我的药而病情加重……” “还有呢?”孟昭衍问道。 “后面我就在想,姐姐可能是被别人毒害,然后想把罪名归到我头上,那做这件事的人也无非就孟廉枫和宋枝瑶两个人了,但是他们两个,说句实在的,绝对不会是这么轻易就可以放过我的人,也永远不会下这么轻的手,让我随便去天牢走一遭就出来……” 孟昭衍撑不住笑了,宋画祠这次能这么快化险为夷,还是因为他的动作太快,孟廉枫和宋枝瑶就算想借机施展下一步计划,定然也是来不及的,所以这件事背后还是少不了他们两人操控着宋乔淑。 但是宋画祠说的这番,孟昭衍确实想笑,谁会想到原来在宋画祠心里,也早已认定了孟廉枫和宋枝瑶的人品系数。 宋画祠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打算理会,继续说道:“所以我觉得这件事还是有问题,更多的情况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了,现在也就两个可能,一是另有人要去加害姐姐将我替罪,二是……” 是宋乔淑自己作妖,想要加害宋画祠。 只是这句话她说不出来,也不敢说。 看着突然这样沉默的宋画祠,孟昭衍也是心有不忍,果然,在提到宋乔淑的事情时,宋画祠的情绪很可能被左右。 他叹了口气,想说就这样吧,你不想想那便不想了,我们暂且记在这一笔,日后防着些就好。 防着些什么,他想宋画祠是知道的。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宋画祠看中哪个地板,最终缓缓说道:“我觉得这件事,我还是需要找姐姐看清楚,不论如何。” 孟昭衍一愣,他终是小看宋画祠了,她不是那样可以逃避现实的人。 他道:“那祠儿你想好要如何说了吗?若是宋三小姐……非我揣测,若是宋三小姐骗你该如何?” 宋画祠表情一顿,僵持了半刻才有些下意识放缓,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孟昭衍缓慢摇头,“我不是知道什么,我什么也不清楚,祠儿,真相是什么,最该清楚的人应该是你。” 是她。 真正与她有关的事情,就不该唯独只瞒着她。 孟昭衍可以猜测宋乔淑的变心,但是宋画祠在此之前是完全想不到的,想这件事,到底对付出那么多感情的她不公平。 所以不管他知道了什么,都不是最重要的。 宋画祠似懂非懂地点头,这件事就这样定下了,至于如何去,去了如何说,还得她自己慢慢思量。 不出所料的,这件事尽管被提上日程还是拖延了许久,孟昭衍不加提醒,终有一日宋画祠该投降于自己的心。 备好马车,宋画祠穿上孟昭衍几次叮咛要加的大衣,坐上马车离开了。 去的方向,正是数日未曾踏过的宋府,自她给宋乔淑喝下药之后,便再未来过这里。 皇帝给宋乔淑的身份说到底也只是个身份,单独僻一处宅子的意思也没有,宋乔淑只能还在宋府里呆着,好在因为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宋乔淑没再被宋枝瑶打压着。 再次进入宋府,宋画祠总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第308章 冷风 宋乔淑不愿见宋画祠,称是身子抱恙不便见客,宋画祠听着那个“客”字,眸色加深,站在寒风中,冷冷道:“那便与姐姐说,我就在这儿等着,她何时能见我了,我再进去。” 通报的丫鬟一脸为难,但见宋画祠一脸冷色,倒也不敢再多说什么,随即便转身回去复明了。 宋乔淑已经搬回自己住的宅院,这便是个信号,是个她已经好了的信号,又或者说是什么,宋画祠从中想到了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未免多事,宋画祠转身对自己身后跟着的一溜儿人警告封口了。 “今天在宋府发生的事情,没有我的准许,一件事,回去都不准告诉王爷,如若让我知道有谁碎嘴说出去了,且看着吧。” 她不是常拿自己身份压着警告别人的人,但是必要时候还是需要这样说的。 传话的将话带了进去,宋乔淑站在窗边,窗户拉了条缝,从缝里只能看到院子里一小片的场景,而宋画祠站在院子外面,跟她隔了道虚空的门,被拦在外面,便没有进来。 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昨夜温度骤降,今天比昨天降了不只一点儿,她拉了拉自己的衣襟,无端颤抖了几下,而后将窗户拉严实了。 “王妃身子好,既然想挨冻,那便挨着吧,不至于怎么样。” 宋乔淑淡淡道,走到床前坐下,是要就寝的意思。 天一冷,人也倦怠了。 丫鬟有些不可思议,虽然有些不明白王妃和郡主到底谁的身份更高些,但就凭宋画祠身后挡着的靖王殿下,也该知道宋乔淑怼不过她,纵然是姐妹,也不该就这样让人站在冰天雪地里半个面也不漏,也太不讲尊卑,也不讲情面了。 比起之前,这更让丫鬟为难。 宋乔淑嘴角拉平了,抬起眸看她,道:“听不到我说话吗?” 冷冷一声,没什么情感,却叫丫鬟蓦地一紧,随即就应了声匆匆往外走了。 丫鬟是新来的,这个总是沉寂没什么情绪的郡主,总让人有种发寒的气质,显得阴鸷可怕。 丫鬟不敢多想,宋乔淑此话就是不见了,她走过去,支吾了半天,才委婉道:“郡主已经睡下了,真的不便见客,王妃您看……” “罢,就等姐姐醒来吧。” 打断她的话,宋画祠冷硬说道。 站了有一会儿了,纵然身上穿了几层,她也该觉得冷了,宋画祠握紧拳头又放开,已经感觉到僵硬了。 其实宋乔淑说的还真不对,宋画祠从前为了孟昭衍做了那么一出,身子已经大虚,还没补好,就又被宋乔淑间接送进了牢里,按说身子好不好,宋乔淑逗比她强很多,这么一站,毛病就显露出来了。 她自己也清楚自己是什么个情况,却也没多管,只一动不动的站着。 下人们多看不下去,但被宋画祠那么一说,还是不敢多有动作,然而终是有人不顾宋画祠的话,站在末尾那人,悄悄地离开了队伍。 宋画祠的脸已经僵硬,她略微动了动,朝手心哈了一口热气,勉强暖和一些,再看门口,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她已经心冷了,随着时间推移,已经与这天气一般,冰冷了。 她原先不敢确定的那个想法,如今也有些清晰了,到底宋乔淑是怎样的人,今日她若是得不到结果,大概也是不甘心回去的。 下人出门身上必不会带衣服,有人去宋画祠原先的房里看了,却发现什么都不见了,似被洗劫一空,又像是从来没有人住过。 没有人敢把这件事告诉宋画祠,也只得默默咽下,而宋画祠,依然在寒风里站着。 宋乔淑一觉睡到午后,身子很暖了,却又些恹恹的,差人伺候梳洗过后,宋乔淑还念着门外站着的人,一问才知人根本就没走,还在原地站着。 这倒让宋乔淑惊着了,不管怎么说,她虽然也能看出来宋画祠是个固执的人,但是这么冷的天,除非有万分必要的事情,她也不至于这样一直在外面站着吧。 宋画祠这样异常的举动,只能让宋乔淑往自己一直刻意回避的方向走。 她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宋乔淑一直有这个的担忧,她既已变心,却仍是怕宋画祠知道关于她的心思,也许是想利用宋画祠不知情这一点达到自己的目的,也许是怕面对两人真正针锋相对的那一天。 但是不管怎样,宋乔淑都不想这么早暴露,然而现下的情况,却并不如她所想。 她与宋枝瑶联合一计,将宋画祠送进了天牢,却不比孟昭衍在外面几番动作来的实际,宋画祠终是被救出来了,而且也没有受到什么实在的伤害。 她们还没来得及再多一步动作,一切就都已经结束了,不管怎么说,宋乔淑心里都是有不甘的。 现下……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思虑半晌,宋乔淑还是差人将门打开,今日着实是冷了,门一打开,与门口隔了半个厅堂的宋乔淑就觉得身心一抖,连忙将衣襟给拉严实了。 好半天缓过劲来,宋乔淑只穿了件单薄亵衣,外面罩了件白裘披风,就这样迎着寒风出去了。 她装作刚刚睡醒的模样,满脸焦急着往外走,在外面站了许久已经没有知觉的宋画祠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宋画祠已经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了。 她之前甚至想过,若是今日见不到宋乔淑,她就只能是最后被人抬回去了,反正自己是不会踏出这里半步的。然而好在她凭着最后这一股执念,宋乔淑也没有让她失望。 她终是等到了,虽然这样等待的过程有些艰辛,加绝望。 宋画祠晃了晃身形,不知道哪里是脚哪里是腿,她弯曲手指的动作就像是被禁锢了一般。 但也不妨碍已经被风吹硬了的脸扯出一个微笑来,她对着宋乔淑道:“姐姐,你醒了,我等你好久了。” 而闻讯匆匆赶来的孟昭衍,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捧在心尖上的人,就这样被别人晾在冷风里,晾了半天,最后落魄成这个样子。 可是他能做什么? “王妃交代了让奴才们不要给您说,但奴才实在是看不过去,这便……” 不要与他说,宋画祠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了。   ☆、第309章 进屋 宋乔淑急忙将自己身上随意披落的披风给她裹上,迅速将人往屋里带,带的同时还蹙眉对着身后丫鬟怒道:“都不长眼色的吗?快准备热水和姜汤,这衣服也得换……快去王妃屋子里拿几件衣服都给换了!” 一众下人开始动作,看着宋乔淑惺惺作态却都不敢多言,宋画祠身后的人道:“奴才方才去看过了,王妃房里的衣物都不见了,这才……” 宋乔淑一愣。 是,之前因为嫉妒,宋乔淑拿着缘由将宋画祠房里的各种物件衣服等都收走了,宋枝瑶不拦她,宋太傅不管这件事,宋府上下必然没人说话了,所以宋乔淑可谓是为所欲为了一把。 但是现在才突然想起来,宋乔淑很快转变脸色,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回头一定找人说清楚,先进去吧,拿我的衣服给王妃穿。” 宋画祠没有注意,原本亲昵叫她祠儿的人,现在也会拿捏身份叫她王妃了。 只是这一切,都被远处的孟昭衍收在了眼底。 “王爷,您还去吗?” 孟昭衍默了片刻,而后缓缓摇了摇头,这件事,他到底不好插手,但是若是今天宋画祠在这站着出了什么事,宋乔淑也不必好过了。 他不是睚眦必报的人,只是伤了宋画祠的,一个都别想逃。 孟昭衍走了,宋画祠身边还跟着王府的人,就算宋乔淑存心为难,也能照顾好宋画祠,这个他不必担心。 只是宋画祠说不要告诉他这一笔,他算是记下来了。 宋画祠被请到屋里,短时间内是缓不过来了,只能忍着一点一点回温,被冻了一遭,她这次来的目的可没忘。 但是看宋乔淑的态度,似乎与从前没有什么不一样,宋画祠又有些迟疑。她呆坐着想了半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宋乔淑只当她是没有缓过来,一时间被冻成这样。 宋乔淑一边催着下人做事,一边在打量宋画祠的态度,这么久了,她一句话也不说,宋乔淑心中刚露头的不安又有些增长的趋势。 想了想,她还是坐下后,道:“祠儿今日来找我做什么?怎么那么傻,下人当我睡觉了不便打扰,便把你晾在那了,也不告诉我一声,这真是……回头我得好好罚罚她,祠儿你也是,我不在,你就不知道回去吗?大冷天的……” 宋画祠冰凉的手蓦地攥紧了宋乔淑,那感人的温度让宋乔淑也被惊了一下。 很凉,比死人还凉的凉。 宋乔淑一惊,想说什么自己也忘了。 宋画祠像无知无觉般,愣愣地看着她,眼里有些凝光,看得宋乔淑心底一颤。 “祠儿,怎么了你这是……” 宋画祠半晌没说话,又蓦地低下头,刚才她差点脱口而出想要问宋乔淑,你是不是陷害我,但是终究是没说出口。 她有些怕,怕这个结果是自己不想要的。 还有更深的是,她在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但是一切终究是被她咽回去了。 身上好不容易有了点温度,宋画祠略笑了笑,道:“姐姐不知道,我刚才站在外面,觉得自己要死了……我想要是今天见不着姐姐,我就不回去了,最后结果如何,还未可知……” 宋画祠说的平淡,可是那个“死”字,却还像戳疼了宋乔淑一般,让她下意识想躲。 她摇头,迟疑道:“祠儿说什么傻话呢!说什么死不死的,都怪姐姐,是姐姐的不是……” “不怪姐姐,”宋画祠淡淡摇头,“我今日来,也就是想问问姐姐的病情如何了,当日,喝下我的药,不是严重了吗?” 宋乔淑一愣,早就料到会扯到这件事上,她已经想好了说辞,但真到这一刻,还是不免迟疑。 她点点头,道:“是,是严重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匆匆叫来御医,只说是病情加重了,还问我是不是乱吃了些什么,我想我也未曾啊,只是喝下祠儿给我的药就睡下了,怎么会这样……说出来后,就被匆匆带去了宫里,后来的事情……我也是……” 懊恼的神色出现在宋乔淑脸上,宋画祠看过去,神色微动,问道:“姐姐当日的症状如何?是发烧了吗?” 发烧? 瘟疫的症状里没有这条,宋乔淑假做回忆想了半晌,确定真的没有,便摇了摇头,道:“未曾。” 宋画祠心中有数,长叹一口,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那姐姐后来是如何好的?” “我……御医又为我诊治,接下来就慢慢好了……” 宋画祠点点头,道:“姐姐无事便好,我进了牢里,心里还放不下你,这便今日来问问,问完了我就走了。” 说罢,便要起身往外走,宋乔淑连忙将人拦住,道:“祠儿喝碗姜汤再走吧,暖暖身子。” 宋画祠一笑,“不了,都还在外面等着呢,也不能跟着我一块儿受冻。” 宋画祠往外走,宋乔淑本来就没有留人的心思,这便没有再阻拦,只看着宋画祠接过下人手里的外袍披上,再次走进了寒风中。 宋乔淑看得仔细,宋画祠从前也会设计衣服,她知道她的风格是怎样的,只是现在她身上哪一件穿的用的,都不是她的风格。 所以结果只能是宋乔淑想的那样。 宋乔淑心里的妒火,瞬间又将原本生出的一点凉意给逼退了。 也许是中间暖和了一会儿,再被冻着,宋画祠觉得自己有些扛不住了,颤颤抖抖走了几步,走出宋府,看到王府的马车,她扶着门前的狮子,低下头白着一张脸吩咐道:“今天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千万不要给王爷讲,若是被王爷知道了……” “若是被我知道了,你当如何?” 一个男声突然打断宋画祠的话,宋画祠一愣,呼着白气低低笑了,道:“若是被你知道了,想你也不会罚我的,对吧。” 宋画祠倒在孟昭衍怀里,他叹了口气,确实,他不会罚她,因为更难受的那个人是他,罚的是他自己。 孟昭衍将宋画祠接住,缓缓抱上了马车。 一碰到她的身子,那种凉意,似要冰冻指尖的凉意,也顺带将他的心给冻疼了。 心疼的。 她何时受过这样委屈。 看了一眼宋府牌匾,孟昭衍掀开轿帘坐进去,吩咐车夫上路。   ☆、第310章 心结 “你怎么会在这儿?”马车上,宋画祠被颠得昏昏沉沉,勉力睁开眼,正对上孟昭衍一双凝黑的眸子。 孟昭衍淡淡嗯了一声,手上动作没停,一直在用内力发热给她取暖。他是来了又走,最后还是担心不过半路折回,回来便正好碰到宋画祠从宋府出来,人都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却还不忘叮嘱那句话。 对于宋画祠此举,孟昭衍多的是无奈和心疼,最后还有些习惯的认命,早知道他会担心,为何不对自己好一些? “我若是不来,你当如何?” 宋画祠单手抬起抚上眼,缓缓道:“听天由命。” 气氛凝止了一瞬,孟昭衍这是知道了,宋画祠,大概是看出来什么了。 他也不多问,只道:“祠儿,如果今日她不让你进去,你又如何?” 宋画祠也不奇怪他怎么知道这件事,勾起唇拉了个似笑不笑的弧度,道:“不是还有你吗?” 原本想的如果自己倒在外面,被人抬回去也就算了,现在能倒在孟昭衍怀里,她已经十分知足了。 更何况,她已经进去了,说了该说的,问了该问的,也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结果。 她侧过身,双手拦住孟昭衍的腰,脸朝里侧,呼吸很轻,是要睡着的意思,还是不想说话的意思。 孟昭衍单手敲了敲车边,车夫得到讯息加快了行进速度,只想到宋画祠现在的情况不对劲。 很容易就可以猜到,宋乔淑这是暴露了,宋画祠,大概是一时间没缓过来。 回到王府,孟昭衍一路将人带回绘颜阁,吩咐热水和姜汤,慢慢退出去了。 屋内的炭火很多,热气很足,宋画祠没怎么感觉不适,看着熟悉的场景,她眼里差点儿就落了泪了。 强忍住之后,宋画祠慢慢朝浴桶走去,泡的是驱寒的药浴,孟昭衍心思总是体现在无形的地方。 不管是什么时候,她在外面遭受了什么,遇到孟昭衍,必然能受到最全面的关怀。 这让她原本冰冷的心有了些微暖意。 洗过澡,她便睡下了,孟昭衍没有叫人打扰,他找来随从问清楚宋画祠与宋乔淑两人的对话,问完恍然,宋画祠果真是发现了宋乔淑欺骗她的事情。 按理说,如若宋乔淑真的染上瘟疫,那么喝下宋画祠的药一定会高烧的,然而宋乔淑没有这个问题,她是亲眼看着宋乔淑喝下药的,既然没有高烧,那么只能是宋乔淑根本没有染病,从一开始就是骗她的。 孟昭衍不知道的事,宋画祠能确认还有一点,就是从一开始宋乔淑就没让宋画祠接近过她,所以就更别提确定病情了。 这样一想,所有的线就都清晰了,只是有一点,宋画祠不知道宋乔淑为何会这样骗自己,甚至因为这件事,她被送进了天牢。 她明白自己永远不是从前那个宋画祠,不是宋乔淑的亲妹妹,所以宋乔淑给她的关怀都是她从别人那里偷来的,所以她小心翼翼分外珍惜,可是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 宋画祠闭着眼睛,脑袋沉重,却还在想着这件事,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过了一个多个时辰,孟昭衍想了想,还是决定进去看看,不管怎么说,宋画祠睡得都有些久了。 推开房门,热气就迎面涌来,窗门都被关的很紧,孟昭衍心感不好,如果屋内烧了炭火,是要时常通气换气的,但是一个多时辰都没这么做。 孟昭衍连忙往里面走,屋内没人,床帘还是被拉上的,孟昭衍上前将床帘掀开,看宋画祠没有表现什么痛苦的神色,大概是床帘将绝大多数废气都给挡住了吧,他这才松了口气。 但是整个人的温度很高。 将手探上去,才知是她发高烧了。 在寒天里站了好一会儿,想要不生病都难,且宋画祠身子又不太好,原先放的血想补回来都需要一定时间,这下就有些棘手了。 孟昭衍连忙通知叫大夫,外面又是一阵慌乱,叫人打了热水擦拭身子,动作就算大一些,宋画祠还是闭着眼没醒,可见烧的有多昏沉。 大夫来的很快,把脉过后就是伤寒罢了,且还有些心火不退的迹象,需将心结打开,否则身子始终都好不彻底。 孟昭衍叫人去煎药,将大夫送走,这便在她床前坐下了。 他当然知道所谓的宋画祠的心结是什么,当初就怕宋画祠会因为宋乔淑而受到的打击太大,他想循序渐进地揭露宋乔淑,却不想…… 这下看来就不是一般的问题了。 他知道这件事只能由宋画祠自己来解决,所以就是在宋府的时候他都没有插手介入,且…… 孟昭衍皱了皱眉,似乎才意识到为何送宋乔淑会对宋画祠这个样子。 一切,莫非都是为了他? 也不能怪孟昭衍心大,一直没有想到这件事。 还是因为宋画祠对宋乔淑的过分在意导致了孟昭衍的反感,如今,他才堪堪明白。 他还以为当初已经让宋乔淑死心了,如今看来…… 孟昭衍无限懊恼,没想到这把火是他引的。 宋画祠这一觉就更久了,原本虚的身子这下就更是亏空了,等醒的时候就是第二天孟昭衍上早朝的时候。 他站在一侧穿衣,看到宋画祠醒了,笑道:“睡到现在,脑袋肯定得昏沉了。” 宋画祠也笑,纵然不轻松也轻松道:“是,沉得不行,还想再睡。” “这可不行,待我早朝下了,带你去看看城郊冬景如何?” 宋画祠迟疑了一下,“这还没下雪,有什么可看的?” “祠儿大概是不想出门?” “是,懒得。” 两人相视一笑,孟昭衍心照不宣,道:“那便算了,府里的景致也是好的,你好好休息。” “好。”宋画祠点头,目送他出去。 待人一走,两人的笑容就都垮了。 宋画祠回身躺倒在床上,单手捂住眼睛,沉重地闭上眼。 而孟昭衍则立马收了笑容,叫来许久未曾露面的暗卫,道:“盯紧宋乔淑,以防她有什么动作。” “是。” 他猜测宋乔淑必然已经与宋枝瑶联手了,不然之前宋画祠入狱的事情不会有孟廉枫掺和。 现在他将人从牢里救出来了,也不能说孟廉枫和宋枝瑶就没有下一步动作了,他不得不防。   ☆、第311章 妖言惑众 早朝上也并没有那么轻松,孟昭衍昨天没有看顾过来,就让孟廉枫多露了一手,数十张折子上交到了皇帝案前,翻开一看,里面宋画祠的名字一个都少不了。 折子现在就甩在孟昭衍面前,他坐在轮椅上,跪不了也站不了,就这样坐着承接皇帝的怒火,却仍旧显得不卑不亢。 “妖言惑众”四个字深深刺痛了孟昭衍的眼睛。 皇帝对这个腰板挺得比谁都直的儿子实在没有办法,好不容易逮到一个错处,不然要好好纠察一番。 折子上说的必然就是宋画祠前几日苦心配药救治百姓的事情,现在瘟疫的问题解决,百姓的性命也都被救回来了,本来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却在不知不觉中风向蓦地转变,甚至让孟昭衍都始料未及。 因为孟昭衍为救宋画祠将她研制药物的事情穿了出去,故而百姓之间人人称道传送的人就是宋画祠了,一传十十传百,有人说必然有人听。 不过多久,宋画祠在世菩萨、神医等名讳就传了出来,甚至有人在家门口摆了香火供奉宋画祠。 本来也没多大事情,但是前个儿府衙巡逻的人抓到了有一户人家从房里拿了自家绣的衣裳摆到了桌山,美其名曰为宋画祠做的,这样也没什么错,但是错就错在那衣裳绣的是亮闪闪的龙。 这世间,能穿绣着这样花纹的人,只能有一个,而那户人家这么做,也就是间接给宋画祠安了个大逆不道的罪名。 那户人家被抓,很快就被斩头诛九族了,那么剩下的责任,也就只能让宋画祠来担着了。 而这些,孟昭衍和宋画祠都还不知道。 直到今天一早。 孟廉枫把握风向,将所有事情都颠倒黑白一般,指证宋画祠有意蛊惑民众,证据确凿,部分大臣联名上书,同时请求皇帝下旨判罪。更有甚者直接言明瘟疫一事也是宋画祠无中生有,想要借此夺取视线。 这样说起来实在荒唐,但是再怎么荒唐,只要皇帝愿意信,也是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的。 皇帝将折子甩下后,厉声问道:“靖王可否给朕一个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孟昭衍整张脸脸色阴沉,他不答反问,对着一众大臣冷冷道:“王妃深居后院,一心向医,救治百姓,身子本就虚弱,甚至因此惨遭诬陷不慎入狱,现如今却要遭诸位指摘,本王实在不知其间是何道理?” “若非王妃废寝忘食想救治之法,试问满京都大夫、御医,又有何人能想出法子,事到如今,各位大臣过河拆桥,本王也是不知其间道理?” “诸位大臣,若是无法给本王一个解释,不需将王妃传召来,本王就可替王妃驳回!” 大臣们被孟昭衍的气势略压着了,一时只敢左右碎言不敢直说,皇帝双目微睁,怒道:“放肆!拿不出证据你却要说你王妃无事?谁会想到一个深闺女子有这么大的野心,靖王还想百般维护!来人,将宋画祠收押天牢,待真相查清,再做定夺!” 孟昭衍脸色铁青,皇帝的私心都能给偏到朝堂上来。 “父皇单凭一纸状书就将王妃捉拿归案,难道不觉得草率吗?诸位上书大人,单凭坊间传言就相信王妃想要穿取龙袍大逆不道,岂不笑话?大臣们都是三岁孩童般好骗吗?是真是假,未曾查明清楚就下定律,我苍黎律法难道只是书架之上无端摆设吗?” “皇上为何不等真相查清再拿王妃,这样做,定然会让尽心尽力救治百姓的王妃心寒,也会让百姓心寒啊!” 周谨行配合出列,据理力争,孟昭衍党派的人也纷纷附言,道:“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 皇帝神色微变,片刻后却拂袖道:“朕意已决,再附议者,与之同罪!” “退朝!” 说罢,皇帝从龙椅上站起,高高在上俯视众人,最后将目光停在孟昭衍身上。 孟昭衍丝毫不退与之回视,气势终归是略胜百经沙场的皇帝一筹,那双眼里的浓重墨色让皇帝的心也跟着一抖。 他迅速离开,一众大臣也纷纷打乱秩序作鸟兽散。 孟昭衍在原地不动,周谨行无奈上前劝道:“王爷,事已至此,我们只有从长计议。” 孟昭衍摆摆手,连带着周谨行,将他身后一众大臣也都阻拦了,他只字未说,端看着台阶之上,沉默了一代又一代的龙椅,一时之间也忘了自己的想法。 最初,他是不屑一顾的,就算梁嫔没有任何缘由地将他一个人抛下不管,从此皇帝对他的态度陡转,他也觉得没什么所谓,不过是活的差些罢了。 后来孟廉枫与殷商等人使计将他的双腿给废了,孟昭衍除了心中有恨,定要叫孟廉枫一一偿还回来之后,便也没有再多的想法了。 身为皇子,到底免不了对那个位子的向往追求,他只是不在意罢了,在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徘徊了太久。 而现在,孟昭衍突然有了一种自觉。 单为了宋画祠,为了他们共同的未来,他都不能容许孟廉枫再在他们面前放肆了。 他转过身,缓缓离开金碧辉煌的大殿,对着守在门外的周准道:“要比他们快,更快,将此事告诉祠儿。” 也只能是告诉了,皇帝一言,这世间也没有人能违抗了,但是让宋画祠先知道,到底是好的,后续的计划,他们还需一步一步想,一步一步来。 这次孟廉枫要来狠的,用皇帝最忌讳的事情对宋画祠下手,若是他们挽回不了局面,最后就不只是收押天牢了。 所以孟昭衍要扭转乾坤,还要给孟廉枫一计重击。 他长吸一口凉气,缓慢吐出来,已经冷静不少。 周谨行没走,等着孟昭衍发话,孟昭衍冷冷笑道:“且看着吧。” 似乎暗处的角逐才刚刚开始,周谨行可以看出来,从前对孟廉枫的种种态度,孟昭衍一直处于守备状态,从未主动出击,一方面是皇帝压制,更多是孟昭衍并未燃气斗志,而现在,已经没有孟昭衍可以再退的余地了。 因为孟廉枫此举,已经戳到了他的心尖。 而与此同时,周准的人与皇帝的人,正兵分两路,同时朝王府奔去。   ☆、第312章 半路拦截 周准全速前进,比皇帝派去的人快了不只一倍,宋画祠见到来人,还莫名其妙地说了句,“王爷上朝还未回来”,周准单膝跪于前侧,道:“属下听王爷之命,特来告知王妃,刑部的人正在赶来,准备收押王妃。” “收押我?”宋画祠不禁一惊。 周准颔首,道:“具体情况是……” “算了,回头再说吧,王爷有没有嘱咐你什么话?” 周准思忖片刻,缓缓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的话,就是叫她随机应变了,恐怕这次事件就连孟昭衍都没有收到消息,这才有些始料未及。 天牢她也不是第一次去了,纵然宋画祠对未知的事情心里在不停打鼓,但也没有多少害怕。 孟昭衍能叫周准来及时告知自己,那么后续必然会做些什么,宋画祠就算对现下的事情抱有茫然,却依旧稳步前进。 周准离开后不久,很快刑部的人就过来了,管家还想带着人推阻一段时间等着王爷来了再进行定夺,叫宋画祠阻止了。 “走吧。”她淡淡道。 刑部的人倒是不慌,恭恭敬敬了一番,给宋画祠带上锁链这边走了。 去的一路不然要经过大街,收押犯人可不会看在这人身份有多高便给她安排车马,走的流程都是一样的,故而宋画祠只能被人带着沿街一路走回去。 街上的人可以不认识前后跟从的官吏,却不能不认识宋画祠这张脸。宋画祠的知名度空前饱涨,皆是因为之前她救助百姓解救瘟疫的事情,可见孟廉枫见缝插针也不是没有缘由。 宋画祠并未因为现在的窘迫而低头,她与平常走路无异,一步一步都走得平稳坚实,不管周遭如何议论。 而周围的百姓也并未是指摘宋画祠的不是,而是正因为她此刻遭陷窘境而不平。 又不知道哪里传来的消息说是宋画祠遭人才如此的,这样一来,更有百姓为她抱屈,毕竟这是他们共同的恩人,若不是宋画祠,谁又能帮助他们解决病患,也许到现在,那些没有患病的人也会因为瘟疫的肆虐而染病。 故而宋画祠在他们心里的形象不能不高大。 如今他们共同的恩人却因为遭人陷害即将被打入天牢,他们怎么可能看的下去? 有一排壮汉集体站了出来,挡住了刑部官吏的路。 为首官吏不由一惊,但是能坐到这个官上多少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镇定下来之后,为首官吏问道:“来者何人?为何挡住本官的路,若是耽误了什么事,可不是你们能担得住的!” 壮汉们不听,目光越过为首官吏直直看过去,目的明确,片刻后,一排人齐齐跪下,道:“多谢王妃救命之恩,如今王妃有难,吾等草民一介,别的没有,一条烂命,甘愿为王妃万死不辞!” 随后其他人也齐齐应道:“万死不辞!” 为首官吏这下可真是愣住了,这下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了。 这群壮汉不是单纯来走个过场的,他是确确实实想要拦路,再来个“万死不辞”,谁都能想到他们要做什么。 为首官吏对比了一下站力,除却他们手里有刀,其他方面是万万对不过去的。 他慌了一下,其余官吏皆是慌了,百姓还接连叫好,是否要看着场面准备也出来凑上一波还未可知。 反响热度越来越大,似乎有些控制不住场面了,壮汉们依然跪在地上纹丝不动,只等着宋画祠发话。 而宋画祠静默了半晌,终于是开口了。 她看着前方虽做着最卑微的动作却仍旧腰背挺直的壮汉们,又看了看两旁站着好不热闹的百姓,声音放大道:“各位请先安静!” 她的群策力还是有的,话一落周围的声音也就渐渐消失了,宋画祠清了清嗓,道:“在此,不得不感谢各位的好意,我今日会出现在这里,必然有其缘由,宋画祠自己的命,当然要好好把握好,不会让歹人白白得逞。而现在,我只能道一句,我,问心无愧。” 四下静默了半晌,也无人应答,宋画祠目光淡淡,并不慌乱,也不急切,只是这样注视着他们,而后再过不久,就接连听到几声掌声,随之,掌声愈发激烈。 宋画祠闭了闭眼,无声叹了口气,原本还有些虚空的心,此刻算是真的落地了。 也许后面真的有诸多凶险在等待着她,但是宋画祠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她真的问心无愧。 青天白日下,公道自在人心。 掌声响的时间颇长,渐渐稀落后,宋画祠笑了笑,对着前方仍旧跪着的壮汉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宋画祠恐怕受不了,这一跪,还望各位先起身。” 壮汉面面相觑,纵有不甘,仍是咬咬牙站起来了。 刑部官吏们不由都松了口气,看到道路清开后,连忙带着宋画祠离开了。 一路带回天牢,因为有着之前宋画祠那些话,一传十十传百,后面类似的事情也没有再发生了。 事情告一段落,由孟昭衍提前打点过,天牢里宋画祠的日子并不是那么不好过。 只是今日孟昭衍倒是没有及时来看她,不是她非要央着孟昭衍来,而是直到现在,她对发生了什么还是一无所知的。 纵然将她关进来,也是需要正当合适的理由,才能让她名正言顺地进来,而现在她却是什么都不知道。 牢里的小吏自然是不清楚的,而宋画祠更是无人来探视,故而这个疑问只能一直伴随着她。 直到次日清晨。 往日这个时候是孟昭衍起床准备上朝,宋画祠会习惯性地也跟着一块儿起床,今日也是一样,只是面对的场景大有不同,且身边也没有一个孟昭衍。 她面对墙壁恍神,良久后准备再次合眼,这次便不能再如愿了,天牢建在底下,四面皆是墙壁,回声颇大,就是在天台阶口的声音都能传到最里面,一阵细碎声传来,宋画祠就坐着清醒了。 是刑部侍郎带着的小吏过来提人,提的正是宋画祠。 想来,刑部侍郎都出动了,请的必然不是什么小角色,宋画祠也猜到了,该来的总会来。 只是这一遭,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是要开审了,还是如何? 宋画祠看着前方带路的人,到底没问出口。   ☆、第313章 当朝审案 现在宋画祠遭遇敌我不分的状态,不是她糊涂,而是孟昭衍从未跟她讲过朝堂局势分立的具体状况,而她之前也是一点儿不好奇的。现在眼前的这些人,到底不知道有没有可信的,平白去问了,还不知道会不会中计。 宋画祠保持沉默,那刑部侍郎也是壮年时期的男子,经历的风雨多了,倒也有不骄不躁之气态,步伐走的稳当,不管这一程要去的是哪里,都带着平和的心态。 后面走的路到底是熟悉了,宋画祠豁然开朗,要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皇宫。 刑部侍郎将人带到宫门口,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王妃,好自为之。” 他沉沉的目光带着厚重的气息,生生将宋画祠先前些微生出的紧张逼退了,宋画祠接收到信息,蓦地明白了。 是孟昭衍的人,特奉了孟昭衍的命令将宋画祠带到宫门口与人交接,这一路不是为了别的,正是为了以防路上再出什么差错,怕有人提前设了埋伏,这才有这些安排。 宋画祠领了心意,笑道:“多谢大人。” 刑部侍郎微微颔首,转身带着属下走了。 而宋画祠身后,便是孟昭衍安排的另一波人次再来交接。 这样断断续续却又紧密交接的人次一直维持到太和殿门口,大臣们已经开始了议事,泰旗单独在外头迎接她,也不能说是迎接,但态度恭敬到让被人以为宋画祠不是一个囚犯。 她身上穿着的依旧是昨天那身,没有换,也没有换下囚服,没有经过多少颠簸,所以看着并不狼狈,且其自身也有着特别的气质,不会叫人觉得她颓废多少。 泰旗叫宋画祠先在殿外等待,而太和殿内,正在进行着激流暗涌的角逐。 殷商叫孟廉枫学聪明些,故而这次孟廉枫到底没有出头,只是叫他这一派的大臣们跟着趁热打铁,趁着皇帝发怒时多压些责任在宋画祠身上。 毕竟这次的事件孟廉枫是走了极端的,他触了皇帝最让人动不得的部分,就是他的皇权,他的天下。 世间虎视眈眈的人必然不会少,但是没有人敢当着皇帝的面做出相应的言论和行为,就算是孟廉枫野心不小,也不敢轻易将自己的心思暴露。 所以宋画祠这次,就算是不死,如若死证加铁,她也得被削层皮下来。 孟廉枫是做好了打算的,宋画祠受伤,对孟昭衍的打击必然不会小,他从宋乔淑这里顺藤摸瓜走下的这一招,虽然阴险,却也落得实处了,比对付孟昭衍方便了不少。 放才已经有人将搜查出来的罪证一一列举给皇帝听了,皇帝面色铁青,比昨天更甚,毕竟昨天只是传言,而今日连证据都给摆上来了。 其实这次也算不得宋画祠的错,就是有人将绣有龙纹的衣裳拿了出来,冠上宋画祠的名,派人查过那人与宋画祠没有半点关系,故而算是只有那人有着大逆不道的心思,不过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宋画祠也被接连拉下水了。 怪就怪在皇帝对皇权的掌控是极其自私和独断的,他绝对不容许有任何一个人打这张椅子的主意。 然而宋画祠却要好不好地被人推到了皇帝面前。 这些罪证如若真是追查起来,到底是苍白无力的,但就算此刻孟昭衍也不敢直接推翻,因为问题的根源不在这里,而在宋画祠对百姓的影响力,自古君王都可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介帝王只要能将民心攥在手里,这皇权也就握得紧了,但若不行,那就一切白谈。 现在皇帝基本上不理朝政,朝野上下都是乱成一锅粥的状态,想抓民心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在宋画祠之前,也没有人能够代替皇帝抓这个心,故而皇帝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但是宋画祠一出现,皇帝疑心重重,想不严惩是不可能的了。 孟昭衍若是此刻推翻罪证,那么就是进一步说明宋画祠的群策力非凡,这更是皇帝不想看到的,如若这样,揭竿而起就不是历史画册上的事情了,宋画祠一个号令即能引起一片反响。 这肯定不是皇帝想看到的,故而一切只能封杀在萌芽中,宋画祠想逃掉这次,到底困难。 如此棘手的问题摆在孟昭衍面前进不得,退亦无法。 当然,这件事他也不能直接出面。 周谨行想出列请谏,被孟昭衍一个眼神给逼回去了,周谨行的身份也异常尴尬,毕竟前相头上还有着那样一个罪名,他是不能这样冒头出来的,皇帝的目光一旦聚焦,就有可能牵扯出一系列事情,更甚者会让有心人抓住把柄。 在没有得到孟昭衍的明确指示,所有人都开始偃旗息鼓。孟昭衍已经料到皇帝接下来的举动,故而当宋画祠被传召入殿时,他面上仍旧不动声色。 远远的,宋画祠从踏入大殿的那一刻,就一眼锁定了孟昭衍的方向。孟昭衍定定看着她,那样的目光在很多次危机的时候,都落在了她身上,那是独属于宋画祠的,坚定的目光。 宋画祠定了定心神,端正走进去,直到走在了合适的位置,停下,行拜礼。 按说女子一般情况下是不可以入朝堂的,但这次情况特殊,宋画祠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没有丝毫慌乱,待皇帝叫其平身之后,宋画祠再起立。 皇帝特询问了一遍,道:“宋画祠,你可知你犯了何罪?” 宋画祠微微抬眸,视线放在龙椅下方的台阶上,声音清凉道:“臣妾不知。” 众臣唏嘘,孟昭衍微微皱眉。 皇帝却好似不在意一般,“不知?那便不知吧,方才讨论的那么激烈,诸位爱卿,有谁能给靖王王妃解释一下她所犯何罪?” 角落里有人嗤笑一声,随即声音便稀稀落落地响起,蓦地变了。 这便是闹了笑话了,罪犯还能不知自己犯了何罪,能不笑话吗? 皇帝微微抬手,止住声音,“有谁能?” 话落,过了片刻,便有人出列道:“靖王王妃蛊惑民心,令人擅自将龙袍祭出,实为大逆不道之罪。” 宋画祠转身凝视,“证据何在?” 刑部尚书出列,“证据暂存于刑部。” “我说的是,证明此事我蛊惑民心,此事是我属意的证据,何在?”   ☆、第314章 暂居天牢 话落,大殿之内寂静无声。 没有人能拿的出来确切的证据,现在的将矛头齐齐指向宋画祠,不过是因为两个字,怀疑。 而很多人并没有这个意识,没有这个自觉将其认为是怀疑。 这时候的办案进程较为简单粗暴,找到可能的嫌疑,便直接将人抓捕归案,加以刑法伺候,直打的人逼供为止,有些人是确实犯了罪行认罪,而有些人却是因为受不了严酷的刑罚而被迫认罪。 不管是衙门还是刑部大牢里这一套都是默认的,久而久之,没有肃明的办案方法,人们心中这样的方式便都变成默认的了。 而与此同时,因为官府的威慑在百姓心中的影响力太深,故而,百姓敢怒不敢言,这件事也就一直只能如此搁置了。 朝堂上、官府里类似的问题太多,多到说不完,摸不清,而宋画祠此问,是确确实实将这样的弊端表露在众人面前,而此时,对此,根本就没人能拿出一套完美的说辞来。 宋画祠的目光淡淡扫过众臣,心中略定,收回时恰好与前排的孟昭衍对上,两人相视一笑,同时别过眼。 “既然诸位大人无法给我一个答案,那又是如何将我定罪,如此说来,这罪,我可认,可不认!” 斩钉截铁一般,宋画祠将先前所有说辞驳回,自然会有人跳出来指责。 一位大臣接而道:“强词夺理!” 接下来众人皆是附和,宋画祠冷冷笑了,大声道:“说我强词夺理,大人们可否给出证据!你们单凭一个与我相关的罪证就将我捉拿,认定是我所犯,还想在大殿上逼我供认,大人告诉我,这罪,我到底该不该认!” “说我强词夺理,不如说是大人们顽固愚昧,有人出头指证我,诸位大人们就随之附和,大人们此种做法,我实在不敢苟同!” 这些话说完,已经有几位大臣的脸被气红了,脸色着实难看。 孟昭衍接连出列,道:“看来诸位大人们是拿不出这样的证据来了,那么大人们又是如何直接将王妃定罪的呢?岂不笑话?” 大臣们再次说不出话,满堂静默。 孟昭衍接着道:“此事若是无法拿出个全理来,不用王妃伸张,本王就该为王妃报冤了,若是百姓不长心眼将衣服拿出来了,恰好给王妃安的名,与王妃本无关,如此说来,王妃便是白白受了这些罪,戴了这顶罪帽。又或者,是有人刻意栽赃陷害,王妃岂不又是白白被背上黑锅!” “大人们既然拿不出缘由,也拿不出证据,单凭一个臆测,就将王妃定罪,我苍黎律法,岂不只是摆设罢了?青天白日,又如何还我王妃一个清白!” 两人接连附和,将先前指证宋画祠的人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局面似乎扭转过来。 孟昭衍还记得之前宋画祠未曾来时,因着皇帝引起这个话题,孟廉枫一派的人便将早早准备好的说辞一通全部倒出来,争论想不激烈都难。 而现在,所有人却被宋画祠说的哑口无言。 静默了半晌,宋画祠已经平静很多,站在大殿中央,现在争论看来已经告一段落了,只等着皇帝发话了。 皇帝一直皱着眉,没有多说,却也让人慢不懂他的态度。 直到一旁殷商出列,手执象笏道:“皇上,靖王王妃说的自然有理,如今刑部拿不出指证王妃的确切证据,而臣想问一句,王妃能否拿的出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 宋画祠一愣,自然是没有的。 这件事要如何证明? 自古多少忠臣良将对天呼喊自己的清白,又有几个皇帝肯真心相信的,忠心二字,全看人心。 若是皇帝不信,她纵有千百万句话要说,依然苍白。 若是皇帝信她,她现在也不用说这么多了。 而现在的情况,后者的可能性,是让人不忍直视的。 宋画祠沉默,殷商淡淡道:“看来,王妃也是拿不出证据的,故而,臣以为,此事只能看刑部动作了,要立即追查,以还王妃一个清白公道。此前,以防有什么意外发生,还请王妃暂居刑部大牢。” 宋画祠没有回过神,没想到殷商一系列总结下来,她还是从哪过来从哪回去。 孟昭衍眸色深沉,所以现在的战术不是进攻了,是要开始打拖延,殷商自知正面相对他们绝对没有十全的把握将宋画祠一招致死,故而只能先将人吊着。 “殷大人说笑了,为何不将王妃王妃送回王府,由王爷亲自看管,王妃怎能一直在牢狱之中沾染污秽?” 殷商笑了,苍白的面容上满是淡然,镇定看着发言的大臣道:“大人才是说笑,纵是天子犯法,皆与庶民同罪,王妃,又如何呆不成了?” 还有人想要再辩驳,皇帝却开始有了动作,他微微抬手,止住所有人动作,孟昭衍和宋画祠对视一眼,宋画祠微微摇头,意思明了。 孟昭衍咬牙,垂下头等待皇帝发话。 “殷爱卿说的极是,纵是拿不出证据,那便需要继续追查,这件事就按殷卿说的办,退朝。” 朝堂上的争辩已经延迟了太久,皇帝已经失去耐心,这便下了结论,再不给别人发言的机会。 然而结果终是偏向另一边。 孟昭衍蹙眉,看着殷商自觉收敛,回到行列前面,而孟廉枫嘴角的弧度,却似压不住一般刺目。 而相比他的反应,宋画祠倒是更冷静多了。 似乎是不对这样的结果感到奇怪。 她是第一个被带下去的,临走时看了孟昭衍一眼,无所谓的无声笑了笑,转身潇洒而去。 群臣渐渐离开,需要进一步策划如何将宋画祠救出来,孟昭衍不打算多留,而走到宫门前面的游廊处时,被等待已久的泰旗拦下了。 “公公有何事?” 泰旗笑道:“杂家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梁嫔娘娘想靖王了,拖杂家来给个话罢了,一切还看靖王的态度。” 泰旗说到此,给了个辞礼便离开了。 孟昭衍眉头紧皱,回身看了眼泰旗徐徐离开的背影,目光一收,再不回头地离开了。 梁嫔找他,也无非是为了此事,而梁嫔想要说些什么,孟昭衍想想都能猜到,可是猜到又如何,他是断然不会主动踏入青鸾殿一步的。   ☆、第315章 决断后路 梁嫔的心思孟昭衍再清楚不过,无非是想用宋画祠此次遭难的事情让他妥协,而孟昭衍当然不可能这样做,故而这一趟,去也罢,不去也罢。 宫门前面周谨行等待已久,见人来了,上前问道:“王爷需走一趟天牢看望王妃吗?” 孟昭衍默了片刻,摇头道:“不了,回王府。” 宋画祠最后一个给他的眼神,他自然明白,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他们需要尽快做出决定主动出击,以防孟廉枫他们坐吃下一步行动。 “上车吧。” 周谨行颔首,随着他一块儿上车。 宋画祠再次入狱的消息很快传开,一时民怨四起,坊间传言四溢。 消息是宋枝瑶亲自带给宋乔淑的,他们俩也算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宋枝瑶拿着帕子捂住嘴角在她面前笑,笑容里无不讽刺和得意。 反观宋乔淑,却是一排淡然。 “你不高兴吗?”宋枝瑶止住笑意,问道。 宋乔淑看她一眼,呷一口热茶,道:“消息带到了,没有别的事,你就走吧。” 送客的话说的极不客气,宋枝瑶一哂,“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这么送客的。” 宋乔淑没有说话,面不改色。 “罢了,”宋枝瑶扶着鬓角,起身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若是从前,你还有机会后悔,但是现在,别再痴心妄想了,宋画祠现在到了这个地步,可少不了你的功劳!” 宋枝瑶转身离开,宋乔淑面上的淡然也崩塌了。 她面容显得憔悴,稍显失神,直到宋枝瑶走出院子,婢女将门关上了,她才回过神。 如宋枝瑶所说,见到宋画祠这个样子,宋乔淑确实没有多少兴奋,更多的是心里的不安,一是不安如若宋画祠发现自己做的这些,她该如何,二是不安若是孟昭衍知道了,该如何想她。 似乎两人就这样死死拿捏着宋乔淑的命脉,时时牵扯着她的心,将其拉得抽搐、疼痛。 宋枝瑶的话还在耳边回旋,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没有回头路了,那便,彻底将后路堵截吧。 宋乔淑做下决定,嫦云之前自从宋乔淑决定与宋枝瑶合作就被宋乔淑派回王府了,她现在身边没有一个贴心的,只有她自己。 将婢女招进来宋乔淑道:“备车,我要出门。” “是。” 宋乔淑换了身低调装扮,将自己尽量裹严实了,从宋府侧门出去,马车已等候多时。 坐上马车,车夫问道:“郡主,您要去哪里?” 宋乔淑定定心神,道:“天牢。” 车夫一愣,鞭子没有习惯性扔出去,怕招惹到里头那位,连忙甩起鞭子,开始上路。 宋乔淑的心脏是快要跳到嗓子眼了,但是这一行,也如她之前的路一般,断然不能回头了。 直到现在,得知宋画祠三度入狱,她除了那久久回温的快意,其余感觉便是没有了,但是她不后悔,纵然日后后悔了,也应当是后来的事情。 车轮印辗带尘土,一路走到天牢门口,宋乔淑叫车夫将马车停在较僻静的角落,后面的路她自己走过去。 亮明身份,官吏直接放行,相比上次她来看宋枝瑶时简快了不少。 宋乔淑面带疑惑,官吏了然地指了指头顶,随后在前带路。 头顶?什么意思? 宋乔淑跟着一路走,一路想他是什么意思,直到官吏熟门熟路地将她带进去,指着阶梯下方道:“下去右边第七间就是了。” 她恍然。 是上面打点过的。 宋枝瑶早知道她要来,故而在这儿等着她,给她放行,等着她亲自来断自己的后路。 她默默笑了,道过谢便施施然下去了。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宋画祠是第三次进入同一间牢房,依旧是之前孟昭衍差人布置过的样子,但是牢狱里的官吏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她倒不在意这些,现在有些莫名的平静,来回想的是这几日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致使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宋乔淑的到来,是她始料未及的。 就算宋枝瑶站在她面前,她都不会奇怪,但是这个人,偏偏是宋乔淑。 是她从前无数次规避过心中想法,不想肆意揣测的,宋乔淑。 看着宋乔淑渐渐走近,宋画祠却蓦地想笑,笑自己此前在心中为她辩解到底多么愚蠢,又多么无力,直到真相摆在自己面前这一刻,才恍然。 宋乔淑见她没有丝毫惊讶的神色,却露出无端的笑容,疑惑道:“你……猜到是我?” 宋画祠笑得悲怆,道:“姐姐,你真当我是傻的吗?” 从她用瘟疫一事试探宋乔淑开始,她就知道宋乔淑是在骗自己,心中有了隐隐的想法,后来的事情实在太巧合,巧合得令她不得不往这个方向想。 宋画祠还一时不敢面对,宋乔淑现在却找上门来了。 她想问为什么,却在触碰到宋乔淑瞬间平淡下来的目光时,蓦然哑声。 这似乎早已不是她那个唯唯诺诺却对她关心至极的姐姐,也不是那个尽力将全数责罚往自己身上揽,生怕她受一点儿伤的姐姐。 不知不觉中,在宋画祠没有察觉的时候,宋乔淑已经站到了她的反面,而今日,她所面临的情况,是由宋乔淑亲手,推了她第一把。 “你不问我为什么?”宋乔淑问道。 宋画祠缓缓摇头,“有意义吗?如瑞我做错了什么,姐姐应该从前就与我说明的,可是现在,你我有着血亲关系,却彼此视若仇敌,我一点儿也不想看到现在这个样子……” “你以为我想吗?”宋乔淑高声打断她。 似乎一瞬间,宋乔淑的情绪已然控制不住了。 “我也不想看到你我是这副模样,可是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我每一步走的如何艰辛你又怎么会知道,祠儿,你是我的妹妹,如若不是你,我何尝会与宋枝瑶站在一起针对你?” “我逼你的?姐姐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何曾逼迫过你任何事,从我来到王府,每一件事都是依着姐姐的意思在做,所有都给你最好的,我怎么会逼迫你?” “祠儿,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的心意一直没变,我心里一直还念着王爷,这些,你为何不懂?” 王爷?孟昭衍? 宋画祠瞪大了眼睛,万万想不通。   ☆、第316章 姐妹决绝 “关孟昭衍什么事?” 宋画祠一时未能反应过来,记忆快速回转,过了片刻才到很久之前宋乔淑对她说的事情。 “你对王爷……还有感情?”宋画祠愣神问道。 宋乔淑没有说话,然而神情已是默认。 怎么会这样? 当初宋乔淑明明说到自己对孟昭衍的感情只是昙花一现,她再问也是这样的回答,而后面在王府住下的日子里,也没有再表露过如此心意了。 宋画祠一时间还真是忘了宋乔淑有过这样的心思,如今旧事重提,所以她才没能反应过来。 但是按照当初宋乔淑的说辞,也万万不是现在这样啊! “姐姐,你不是说,你不喜欢王爷了吗?你对他的感情不是早已经忘却了吗?” 宋乔淑摇头,“事到如今,王爷竟然还没有跟你说过此事。是他逼我的,逼我放下这段感情,逼我不要再在你面前提起,不然……不然他就将我逐出王府,我当时无依无靠,只有祠儿你,我如何能做出抉择,只好如此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我一直爱慕的人,竟然除了我的亲妹妹,可以对别人如此狠心!所以今日我走到这一步,都是你们逼我的!” 宋画祠心中大惊,孟昭衍确实没有将事情告诉她,但是想想也能明白孟昭衍的意思,倒也不会怪她。 “你跟我明说,也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你想过吗,姐姐?你任凭王爷威胁你,却不跟我透露半个字,又是为何?是觉得我在王爷面前没有丝毫话语权,还是姐姐你畏缩成性,连这点勇气都没有?” 宋画祠痛苦问着,一遍一遍回忆起当初的情况,往事历历在目,她才发现宋乔淑在自己面前漏洞太多,多到想想就觉得自己太蠢笨,竟然没有发现。 而宋乔淑大声否定道:“不是的!” “那又是怎样?” “祠儿,你别再逼我了……” 宋乔淑当初的想法再简单不过,因为发现了孟昭衍已经对宋画祠心属的事情,她的恐慌被无限放大,一直只想着要如何隐瞒这件事。 而如果与宋画祠讲清楚王爷威胁自己的事情,王爷也必然会跟她摊牌,到时候想瞒都瞒不住,这必然不是她想见到的。 况且,正如宋画祠所说,她畏糯成性,面对王爷的威胁,又怎么可能轻易说出口。 隔着一道门,宋画祠竭力捕捉宋乔淑的目光,却被她一一躲避开来。 “姐姐,我何曾逼迫过你,我一直将你作为最重要的人,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又怎么会害你,如若你当初跟我说了,这个王妃的身份,我大可不要……但是现在,姐姐,一切都回不过去了……” “祠儿,姐姐这一生,没有这么爱过一个人,从前姐姐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现在我只想要王爷一个人,我求求你,你成全我,好不好?” 宋乔淑扶着隔着两人的栏杆,哭得绝望,没有什么比她此刻更为心痛的了,直到将自己曾经一直隐瞒的伤痛搬到台面上来,才知道什么叫痛彻心扉。 她挣扎,她纠结,全是在亲情与爱情之间做抉择,然而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放弃了宋画祠。 从她做出这样的决定的时候,从她站在她的对立面时,就已经算是变相断绝了与宋画祠的关系,直到这一刻,宋乔淑才明白。 而宋画祠,却是从一开始就意识到了,所以她才会说,一切都回不去了。 “姐姐,你今日来,就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宋乔淑看着她,点了点头,她今日来,确实就为了这件事,想要去宋画祠讲清楚这件事,顺便也就扯清关系了。 她的心里负担太大,一直以来都压着她喘不过气,如今这样,算是长痛不如短痛。 “既然话说完了,姐姐就先回去吧,牢中污气太重,怕沾染了姐姐不好。” 宋乔淑顿了下,颤着声问她,“你……你还叫我姐姐吗?” 谁知宋画祠蓦地一笑,生生呛出泪来。 她道:“一时顺口,你不愿意听,我以后就不叫了,宋三小姐。” 一句“宋三小姐”,彻底将两人的关系扯断。 宋乔淑掩面痛哭,被宋画祠这样一说,彻底没有留下来的心思了,便迅速跑开了,直到跑到前方阶梯时,才扶着墙停下脚步。 宋画祠狠狠咬牙,纵然泪水决堤,她也没有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 来到这里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亲人,就这样离她而去了,茫茫人海中,她独自站在空旷寂寥的牢房里,竟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她真正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之前做的那些都是错的,自己想着在意宋乔淑,却连她的心思都没有看破,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妹妹,也没有做到她所说的,要尽力对宋乔淑好。 原来真相真的如此伤人,她明白孟昭衍为什么就算发现了宋乔淑的端倪也没有告诉自己,因为真相残忍到让她不敢面对。 谁都知道她对宋乔淑有多么在意,让她知道宋乔淑已然离开的事实,就像是从她心口剜出一块心上肉一般。 她捂着胸口,无声鸣咽。 而远在王府的孟昭衍,此刻倒是没有时间看顾宋画祠这边的情况了。 在很早之前,孟昭衍就已经暗中派人收集有关孟廉枫的罪证,叫人一一整理好,分述上去。 孟廉枫好高骛远,对手底下的人放权以示心意,故而也就间接放纵了他们做些贪赃枉法之事。 这样的证据一抓一大把,孟昭衍一一分析过后,逐个击破,短短几日,就将孟廉枫一派的几位重臣给拉下马,孟廉枫失去几块心头肉,这几日也异常火爆,就是在朝堂上才略有收敛。 宋画祠那边的情况孟昭衍也知道的,听底下人传报宋乔淑来看望的消息莫名被耽搁了好几天,孟昭衍知道时已然过了些时日。 他心感不好,匆匆放下手边事物就赶往天牢,但是见到的却是一副人去楼空的场面。 “人呢?”孟昭衍在空空如也的牢房前,目光死死盯着被打开的门,面色阴沉到仿似能滴出水来。 官吏也不知道王妃这是去哪里了,好像一个不经意,转眼间人就不见了,但是他也知道,要是找不到,跟着一块儿不见了的只能是自己的脑袋。   ☆、第317章 遭遇突袭 人在眼皮子底下丢了,丢的还是靖王的王妃,整个刑部大牢被掀起来了找人,依旧未果。 孟昭衍迅速召集周准,眉头紧皱,道:“将人给我找出来!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 周准领命,随即转身带队去找人。 这次孟昭衍是不想收敛了,若是其他事情他还能从长计议,但是事关宋画祠,他冷静不下来。 而宋画祠这边,倒不如孟昭衍想的凶险。 一大早,天还未黑,算时辰,就连孟昭衍上朝的时间都没有到,就传来召令要宋画祠进宫。 宋画祠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来开牢房的人却是满头雾水,按理说不该是这样啊,这么早叫人来提犯人的还是头一个,更何况这犯人的身份还不一般。 但是那人不敢多说什么,用钥匙将门打开,让人带走,就继续守自己的大牢去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自己喝下的茶杯里,已经放下了致命的药物。 随即待那人不知不觉死去,便有人过来收尸。 “禀告王爷,查到昨夜看守牢房的一个小吏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不用脑袋想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孟昭衍沉声道:“继续找。” “是!” 宋画祠虽觉得奇怪,却也只能静默坐在马车上,一言不发。晃晃荡荡了一路,纵然来到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很长一段时间,她还是没能适应这里马车的节奏,单是晃荡就已经能把她脑袋给晃晕了。 她扶着车壁勉强清醒些,想打开车帘透透气,却发现车帘是封死的,怪不得这一路都没有什么风泄进来。 宋画祠这时候还没有注意到为什么一个犯人竟然能有马车可坐这样的待遇,也没有意识到为何去往皇宫的路竟是一路颠簸。 然而突然之间,马车却是越走越急,宋画祠原本还算清醒的脑袋,这下只能更晕了。 她颠簸着站起来,走到前端,掀开车帘对车夫道:“师傅,麻烦走慢点儿啊!” 车夫恍若未闻,宋画祠以为他没有听见,正想再重复一遍,却突然注意到四周景致,不禁心中大惊! 原本要去皇宫的路,这时候换成了城外吐路,而一回头,见到的就是城门离自己越来越远,还带着身后那个拼命追赶的倌娉。 怪不得车夫越走越快,原来是有人在追赶。 “师傅,快停下!停下!”宋画祠急急大喊。 车夫依然跟没听到一般。 而马匹的速度到底比马车快,不一会儿,全力追赶的倌娉已然来到马车侧面,她不管车夫还在行进,一边注意着路面,一边对宋画祠伸出手,道:“王妃,快把手给我!” 宋画祠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是本能的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几乎在倌娉话落的一刻就伸出手来,两人手心相触,倌娉正要握紧用力,而车夫却蓦地勒绳将马车迅速停住。 而倌娉还在继续往前跑,两人就此错过。 倌娉反应极快,很快就调转马头往这边走来,然而还未走到马车旁边,就见原本是车夫的人迅速下马站在一边,从腰间抽出鞭绳,惯性往地上一甩,瞬间尘土飞扬。 倌娉心道不好,也不管马匹了,直接跳起身,脚尖轻点马背,用轻功快速前进来到宋画祠身旁。 情况突变,宋画祠很快反应过来做防御姿态,马车里是不能进的,倌娉既然来了,单看她一个人能不能拼得过,如果可能,孟昭衍得到消息很快就会赶来,但是现在的情况却是她不能有一点儿指望。 因为随着那一鞭落地,接着从四面八方快速出现七名黑衣人,皆是面罩黑布将面孔遮住,看着装扮,来意已经清楚了。 加上之前的车夫,八个人将各个角落给封锁住,想要逃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宋画祠皱着眉,大声问道:“你们是谁派来的?” 没人说话,姿势一直如此。 宋画祠脑筋转了转,道:“不说我也知道是谁,你们在这里埋伏不容易,只是靖王的人马快要到了,你们且试一试!” 靖王的人马在哪里宋画祠当然不知道,但是只能用这个威胁他们拖延时间。但是情况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他们依然不为所动,持续保持着一个姿态。 看来,今日他们的目标就在一个,杀了宋画祠。 八大杀手想要围追堵截一个身负冤案、手无缚鸡之力的宋画祠,当真是可笑了些。 但是现在当真也不是能笑的时候,倌娉的面色也不好看,单看这些人出来时的身手,就不是她一对八能对的过的。 而今日她得到消息之后出来的急,根本就没有通知已经快把天牢给掀翻的孟昭衍,此刻她无不痛恨自己这一失误,但是一切都追悔莫及了。 只能硬碰硬了。 倌娉自然也不知道他们是谁派出来的,想要打拖延战的计划只能终止。 倌娉低声对宋画祠道:“王妃,一会儿我杀开一个方向拖住他们,您便见机行事立刻从此离开,我以前教您的轻功您还记得吗?” 宋画祠点头,“记得。” “这便好,我数一二三,我们便开始行动。” “好。” “一……” “二……” “三……” “杀!” 黑衣人有备而来,倌娉话音一落,他们便开始一齐动作,倌娉随之落在地面上,与之缠斗,宋画祠这边自然少不了动作,几个黑衣人与倌娉缠斗,剩下的便上前来直取宋画祠性命。 她回身躲进马车里,堪堪躲过致命一击,而后倌娉眼疾手快地将人拦住。 宋画祠歇口气,倌娉看起来打的也十分力不从心,这样的情况也确实难为她了,一对八。 宋画祠抓紧这点空隙,看着人少的方向,迅速做到马车前面,狠狠扬鞭,马匹随即快速向前,宋画祠对身后倌娉大喊道:“倌娉快上车!” 倌娉抽空答道:“王妃不要管我,他们的目的在你,你一定要护好自己!” 宋画祠咬咬牙,到底没有停下马车,她也不敢回头,怕一会头看见的就是自己不忍看见的一幕。 马车迅速向前奔去,宋画祠已经有些慌不择路了,这里是她从未来过的地带,而城门正在她的反方向,这时候当然不可能调头回到原来的地方,宋画祠只能继续扬鞭往前走。   ☆、第318章 黑衣人 原本是片较为茂盛的树林,转眼间树干便渐渐稀少,宋画祠心中有不好的预感,类似的情况她之前见过,而见过的地方也只能是苍山。 前方就是悬崖。 宋画祠意识到这一点,急急拉住缰绳,手心的疼痛已经管不了了,只能立马调转方向。 还好马车还算结实,走了这么久颠簸的路,到现在也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而方一转过头,却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怎么,不跑了?没意思,还想看看你能跑到什么时候,啧啧,真是可惜了。” 宋画祠寻声抬头,就见到有一人穿着打扮皆与之前的黑衣人相似,独独一人站在上头的树枝上,看着身姿轻盈,双手环胸俯视着她。 紧迫感一瞬间传来,宋画祠不禁抓紧手中的缰绳,问道:“你是谁?” “呵呵,还想知道我是谁,只怕你一会儿就没命知道了。” 无疑是被派来杀她的人。 宋画祠又问:“谁派你来的?” “遇到谁你都会这样问吗?” 宋画祠心中一凛,显然方才这个黑衣人也在场,不然不会知道她说了些什么,不过她问这个不是好奇,而是在拖延时间。 而事实是,这个黑衣人似乎还有陪她拖延时间的心情,并不急着动手。 宋画祠试探着开口,“是宋枝瑶?不可能,她没有那么大手笔能雇来杀手,更没这个渠道……” 宋乔淑的名字自动被她忽略了,“是五皇子?这也不可能……五皇子的目标大概只有靖王一个,不会大费周章来杀我的,那么五皇子又再排除,接下来……” 宋画祠再次抬头,道:“接下来,我就再想不出我还能有什么仇人了。我自问自己修习医术只为治病救人,从未欠人一分一毫,更不可能存害人的心思做非分之事,所以我想不通,到底有什么人会想到要我的项上人头。” 黑衣人默了片刻,而后略笑了笑,“没想到堂堂王妃还算聪明,只怕,就是靖王殿下也想不通到底是谁做的这些!” “既然我来之前说是宫里传出来的召令叫我过去,那么派来杀手的人,就只有……” 黑衣人厉声打断,“还废话些什么,再怎么猜你也活不过今日了,拿命来!” 在宋画祠眼里极快的速度,那人脚尖轻点,就迅速发功朝她这个方向飞来,原本隔着那么一大段的距离,须臾之间就被那人缩小。 宋画祠睁大眼睛,还来不及有下一步动作,那人就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刀锋一触即发,冰冷的刀刃触碰到宋画祠的脖颈,她下意识闭上眼睛,这一刻,只能等待命运的裁决。 然而刀刃却堪堪停在了那里。 停在了死亡的边缘。 宋画祠缓缓睁开眼睛,就见那人被面罩遮住的脸上一双眼里全是讽刺的笑意。 他道:“你不是想知道到底是谁派过来的吗?” “……”宋画祠没有说话,她不想知道,她只想知道孟昭衍什么时候能来。 她不想就这样离开,不是害怕死亡,而是不忍自己死后将长久的孤独留给孟昭衍。曾经那么多次危险都被他们度过去了,两人知道最能刺痛彼此的是什么。 就是一人比另一人先离开。 而现在,宋画祠就面临这样的境地。 她看着刀尖的另一头,那人握着刀柄的手有力,但只要稍微一颤,她即能以极快的速度因为动脉破裂而死亡。 计算下来血量,她活不过几秒钟。 宋画祠是医生,她没有想过有一天这样的计算会用在自己身上,也没想到在这一刻,她却有着莫名的平静。 生活在唯物主义的世界,她是不相信神佛的,然而来这里久了,却有些无形有形之中被慢慢浸透。 她闭上眼睛,一字一句祈祷。 祈祷孟昭衍顺遂平安,早日登临大宝。 祈祷孟昭衍找一如花美眷,再也不要遇见她这样不省心的王妃了。 也祈祷,他早一日,忘了她。 再睁开眼时,才过须臾,宋画祠顺着黑衣人的话缓缓点头。 那人一笑,道:“看来你已经想好了,那我告诉你也无妨,想杀你的人,就是靖王的生母,梁嫔。” 梁嫔! 宋画祠眼瞳猛的睁大,任她怎么想也不会想到要杀自己的人会是梁嫔。 关于孟昭衍的生母,孟昭衍从未跟她提起过,宋画祠也知趣地没有问孟昭衍。 像孟昭衍这样独自长大的人,若不是生母不在人世,就是另有秘辛,而对于这种事,宋画祠又怎么会主动去问。 关于梁嫔的事,她是听都没有听过的。 见她茫然与震惊,黑衣人接着道:“梁嫔娘娘是当年惊动天下的美人,不然也不会就算她触犯天威,皇帝也不打算罚她,青鸾殿冷宫,还是梁嫔自个儿走进去的。” 青鸾殿?冷宫? 宋画祠皱眉,怪不得从未听孟昭衍提起,原来梁嫔一直待在冷宫的。 可是自个儿走进去的又算是怎么回事? “纵然这些年梁嫔放任靖王,对其不管不顾,但到底也是心尖上的肉,如今看到一块儿绊脚石杵在靖王跟前,心里不舒坦了,故而叫我来清清石头。” 刀刃又进了一分,宋画祠知道这个所谓的“绊脚石”是自己,可是她没心思管这些,听黑衣人说“心尖上的肉”,宋画祠就气的不行。 别的不知道,孟昭衍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宋画祠可是清楚大半的,若是梁嫔对孟昭衍还有一丝一毫的在意,孟昭衍也不会双腿尽废,坐在轮椅上多年还没有人救治。 而就在此之前,孟廉枫等人对孟昭衍的迫害也是有目共睹的,梁嫔想考一句两句话就脱开干系,简直可笑。 宋画祠冷冷道:“说的好听,梁嫔到底作何感想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又如何说我是靖王的绊脚石?” “啧啧,你还不明白吗?王妃您自己好好想想,过去那么多时候,那些危险都是谁给靖王带来的?别的我不知道,单就是靖王为了保护你用了多少心力,王妃可曾知道?” 宋画祠皱眉,这是开始打感情战了,此人身份未明,听他的话,对于孟昭衍和她的事情是知道一些的,如若知道,那就说明孟昭衍身边有了暗线,这不得不防。 但是不由自主的,她便开始回忆了起来。   ☆、第319章 忘了我吧 宋画祠想起过去那么多次,从一开始在王府住下还好,到后来宋枝瑶多次对自己下手,都有孟廉枫在一旁帮衬,无非是想借由宋画祠这里寻找突破,进而对孟昭衍造成伤害。 就是最危险的苍山那次,也是她一心想为孟昭衍治病,一意孤行要去摘苍顶草,后面发生的事情,就是如今想来,也是心有余悸。 宋画祠神情古怪,她知道不该受此人蛊惑,但是按照他的话回想,或许事实真是如此。 或许,很多时候,孟昭衍的麻烦就是她给带来的。 宋画祠摇摇头,急急将这些想法逼走。 但是接下来,又是一阵灌脑。 从一开始孟昭衍对她告白开始,她就应该明白,像皇室这种地方,时不该有真的感情存在的,就算是有,也该收敛得当,不能让别人知道,因为一旦知道了,就像是被别人发现了自己的软肋。 而自己,正是孟昭衍的软肋。 直到现在她才看破这一点。 宋画祠心神惶惶,只听那人继续道:“靖王的腿疾就是遇到别的神医,也是能治好的,有你无你终究是无所谓,可你到底给靖王带来那么多麻烦,若是没有你,靖王何必会在五皇子那里多次碰壁,就以靖王的才识与胆谋,只怕此刻,已是太子的不二人选,王妃还真是靖王的贤内助啊!” 最后一句话极尽讽刺,深深刺痛宋画祠的心。 是否真就如此? 是否真的没有了我,孟昭衍就能过的更好。 皇家水深,每走一步都需小心翼翼,不知深浅的路上,孟昭衍本可以运筹帷幄,而现在皆因为她,孟昭衍多次失利,以至于现在即便他双腿已经好了,还需瞒着,去看皇帝的脸色行事。 宋画祠已经不清醒了,她微微启唇,口中不知道在呢喃些什么,就连脖颈旁边放置的刀刃也已经到了不管不顾的状态。 黑衣人眯起双眼,啧啧,只可惜王爷不在此处,若是叫他看见了自家王妃崩溃的画面,大概今日派出来的一溜儿人也该回不去了。 黑衣人不想再继续磨蹭下去,在宋画祠再一次闭眼时,刀刃微微用力,瞬间向里刺。 然而他快有人比他更快,倌娉远远赶来,见到这副画面,瞬间投出一道暗箭,力度之大直接能将刀刃弹开,看过去,只见宋画祠脖颈处一道红痕,看起来不深,别的伤口倒是不知道了。 黑衣人面色难看,随即转头,就看到身上已经多处受伤的倌娉快速奔来。 “不错嘛,八个人对一个都没能将你打过,不过,看你的样子倒不太好……” “废话少说!” 见刀刃离开自己,宋画祠下意识退后了几步,倌娉又接着与黑衣人打斗起来,但因为已经身负重伤,看起来比之前更吃力许多,黑衣人打倌娉完全是一副寥寥的表情,没有激起半点胜欲。 直到将倌娉打倒在地。 黑衣人收回手,一脚踩在倌娉的左肩上,对着宋画祠缓缓道:“怎么样,体会到了孤立无援的感觉了吗?” 宋画祠单手捂住伤口,眉头紧皱,冷声道:“你的目标是我,放开她。” “呵呵,你觉得,你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如果我想杀谁,你还能拦得住我吗?”黑衣人松开对倌娉的钳制,一步一步向宋画祠靠近,而宋画祠只能被逼的步步后退。 身后,就是悬崖。 她一直没有忘记这一点。 “你方才说的,可都是真?” “还是不信我是吗?王妃您大可自己想想,在遇到你之前,王爷是什么样子,在遇到你之后,王爷又是什么样子,王爷对您的感情太深,你对他来说,只能是一道致命的伤口,一旦外露,后果有多严重,王妃自己也能想的过来吧。” 宋画祠没有说话,端看着眼前,目光失去焦距。 她知道,如若此刻没有外援,她将活不过明天,但是此刻她一点儿也不再去祈求孟昭衍带人来救她。 就如方才黑衣人所说的,她能给孟昭衍带来的,只有无尽的阻碍和伤害,她不想这样,她想让孟昭衍比所有人都闪耀,站在天下的首端,因为他有这样的能力。 但是现在的自己,却在质问自己,她有这个站在他身边的权利吗? 答案无果。 宋画祠步步后退,脚下的磨砂感越来越重,就说明此刻她脚下的植被已经很少了。 就要碰到悬崖了。 黑衣人此刻面对着她的方向,面色一变,随即大笑道:“怎么,后面是悬崖,你再想逃也逃不掉了。” 然而原本身受重伤的倌娉却扑上来与黑衣人进行最后一场缠斗,黑衣人被她这样一弄,心焦气躁,下手就突然重了。 慌忙间回过神的宋画祠蓦地看到黑衣人一掌打在倌娉心口,随即倌娉仰头猛的吐出一口血来。 “王妃快走!” 她愣了一下,咬牙,面对着悬崖,纵身一跳。 悬崖对她来说,既是死亡,又是重生。 曾经多少次,孟昭衍为救自己而身负重伤,此刻记忆涌现,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荒唐。 是,荒唐。 她本是不存在于这样一个世界的,如今却与一个人深深牵扯,并且也因此改变了那个人的很多东西。 如若是之前那个痴傻的宋四小姐,她相信,孟昭衍只会把人照顾好,而后各自安好。 终有一日,他会连自己的王妃姓甚名谁、长相如何,都给忘了。 然而现在却是截然不同。 是否她出现在孟昭衍面前,就是错的,是否,这一切,都不该是如此。 她闭上眼睛,耳边是风的声音。 对不对,让上天来裁决吧。 孟昭衍,如若我今日一坠,来日还能再相见,那我今生今世都不再离开。 如若…… 呵,那便这样吧。 黑衣人见状,大惊失色,连忙轻功上前,却只抓到宋画祠的一片衣角。 他可不是为了救她,而是这样跳下悬崖,还不知道宋画祠能不能死掉,黑衣人暗骂一声,看着宋画祠,飞快掷下一道暗器,暗器瞬间凝止在宋画祠肩部,看她白色的衣裳上渐渐流出血来,黑衣人放下心中的不安,转身离开。 宋画祠感觉到身上的刺痛,却是无所谓笑了。 罢了,大概,是回不去了。 孟昭衍,对不起,你且,忘了我吧。   ☆、第320章 杳无音信 倌娉醒来,短时间内目光没法聚焦,陆霖深上前一步查探,过了一会儿,倌娉才回过神来。 “祠儿在哪儿?” 一个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其中冷意让倌娉蓦地一抖,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王爷!” 倌娉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牵动伤口致使一阵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疼痛直激她的理智。她痛的再次倒下,陆霖深紧紧皱眉,将人按住,道:“别乱动,你伤的很严重。” 她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回来,看来那个黑衣人只将她大昏而没有下死手,可是王妃呢? “王爷,王妃回来了吗?” 在她记忆里最后一幕,是自己扑上去拦住黑衣人的动作,而宋画祠却一直往后方撤退。她知道凭自己的力气,是不可能将黑衣人完全困住,让宋画祠逃脱的,但是能拼一分是一分。 那时倌娉已经抱了必死的心态,只顾着一味拼命,却并没法分心在乎宋画祠那边的情况。 而她到底不可能钳制黑衣人多久,不出一会儿,自己就被黑衣人一掌劈晕,接下来便失去了意识。 那么点时间,倌娉不知道宋画祠能跑多远,但是心中的不安必然存在。 现在既然自己能被,救回来,那么王妃…… 倌娉抱着一丝希望,而孟昭衍在听到倌娉这一句之后,面色瞬间冷然成冰。 他不发一言,转身离开。 看到倌娉再次激动起来,陆霖深叹了口气,再次稍稍用力将人按下,道:“你别乱动,不想再丢命,就老实待着吧,王妃她……还没回来。” 没有回来。 陆霖深没有将话说死,但是倌娉已然绝望。 她已经得救,宋画祠却仍旧没有回来,当时的情况是如果没有外援,宋画祠必死无疑,那么现在的结果…… 倌娉深深闭眼,不敢再往下想,眼泪瞬间凝成行。 她有负将军重望,没有照顾好王妃。 她罪该万死。 然而没有谁比孟昭衍的心更绝望的了,从将整个天牢角角落落,甚至连从前建下没有用过一次的地牢都翻遍了,还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且原先失踪的衙役都找到了,人已死,没有丝毫利用价值。 到后来收到消息有人在城外十里断崖旁看到了昏死过去的倌娉,孟昭衍未曾放下一丝希望,将倌娉带回来之后就一直等着,同时也没有放弃继续寻找。 既然是在断崖处发现,那么宋画祠很有可能是坠落山崖的。 从前的多次宋画祠身边都有人护着,这一次只有她一个人,孟昭衍不知道宋画祠是否还活着。 他不敢想,所以只能让人去找,调用了几乎所有能用的人手,但是到头来,却只得到一个找不到的结果。 孟昭衍几乎疯了。 现在唯一一个希望就是昏迷的倌娉,从宫里将陆霖深传召出来,孟昭衍下了死令,人,必须要救活。 倌娉伤的极重超乎他的想象,可见当时的情况到底有多危急,也可见,宋画祠还能活着回来的可能性到底有多低。 然而人救回来了,结果却再次令孟昭衍心凉。 腊月雪似铺天盖地,孟昭衍着单衣在亭里坐了半天,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敢接近。 陆霖深安抚好倌娉,从房里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叹口气,在空气中凉凉划一道白痕,显得突兀,冷然。 他叫人带来衣服,夕月拿起早早备好的大氅,试探地上前了几步,道:“王、王爷,您、您在这儿坐了有一会儿了……不、不如就进屋吧……” 孟昭衍稍稍移开目光。 大氅。 偏巧不巧的,夕月拿的是那件他常穿的。从前他存了心思,找人定做了颜色相衬的两件一模一样的,一件给宋画祠,一件留给自己,两人看着,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目光发愣,半天没有反应。 陆霖深想了想,道:“会有消息的。” 片刻后,孟昭衍未置一词,伸手接过大氅,披上,系紧,慢慢往屋里走。 周准这时候抱着头盔走进来,气喘吁吁,陆霖深连忙将人拦住,问道:“有消息了吗?” 没有意外的,周准摇摇头,道:“没有,王爷叫我半日一报,这……” “不必了,回头我与王爷说,你先去吧。” 周准单手抹了把脸,疲倦至极却也不敢丝毫懈怠,他迟疑道:“陆御医,下官还想问王爷一件事,可现在……” “什么事?”孟昭衍出现在门边,问道。 周准微愣,道:“弟兄们进程较快,已经将京城都找遍了,仍旧没有消息,现在只剩下……” 只剩下皇宫。 可是这个词,因为避讳,周准没有说出来。 孟昭衍目光一闪,没有说话。 陆霖深看了孟昭衍一眼,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只能代为答道:“当然找不到人,把人大部分都派到城外去吧,区域不限。” 周准神色迟疑,却还是点头应了,随即转身离开。 城外已经派了大量人手去找,这么久依然没有结果,周准看孟昭衍在场当然不好言明,只好照做了。 而孟昭衍却转身进屋,留下一句话。 “备车。” 陆霖深心头一跳,原本看孟昭衍沉着脸,以为他事因为这件事情没有缓过劲来,但是现在再看,只见孟昭衍一扫阴霾似的,还说要备车出门。 要知道,这几日,孟昭衍因为要去找宋画祠的下落,已经告假连上朝都没去。 然而现在,情况似乎不对。 再出来时,孟昭衍已经换下一身,看着利落不少。 陆霖深将人拦下,问道:“王爷要去哪里?” 孟昭衍看他一眼,缓缓道:“进宫。” 随后便一拉衣袖走人了。 陆霖深眸色一暗,没再说话。 孟昭衍坐上马车,合眼宁神,路上能听到最近百姓口中还传着靖王王妃被打入天牢的事情,但是他们殊不知,王妃已经不见了。 孟昭衍不想多想,深深吐出一口气,轻敲车壁,叫车夫快了些。 进宫的想法一直都有,他一一排除过人选,孟廉枫不可能,如若是他,也该首先对自己下手,就算要从宋画祠身上找突破口,力度也不会下这么大。 而宋枝瑶,她所受的牵制太多,要让她动手,这样正大光明的暗杀尚且做不出来。 宋画祠想要树敌也难,那么最后结果就只有一个了。   ☆、第321章 幕后黑手 孟昭衍眸色深沉。 只能是一个人,梁嫔。 若说她的实力,孟昭衍想想也头疼,梁嫔在深宫中二十余年,住在冷宫的年份就已经足够厚重深远了,她孑然一人,身边只有几个老宫女,没有丝毫倚仗。 然而只要她想,做什么不可以,就因为梁嫔身后还有一个皇帝站着。 孟昭衍最头疼的人。 梁嫔寝宫前多了几名宫人,再进去看时,也发现比以前有人气了不少。 已经不能算是冷宫了,只是梁嫔的性子还是那么冷,看到孟昭衍来了,根本没有丝毫惊讶。 博美人一笑是很困难的事情,皇帝珍宝送尽,万千宠爱,还难得梁嫔一个转身回眸,今日梁嫔却主动向她索取,其中意味,皇帝就算不去深想,也会全她的心愿。 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孟昭衍面色冷淡,看向梁嫔镇定自若的神情,低声道:“这下,你满意了吗,梁嫔娘娘?” 梁嫔扫他一眼,嘴角侧起,讽刺道:“这便受不住了?你可想知道她的死活?” 孟昭衍目光一凛,下意识屏息,没有说话。 “当初如若你顺从我,还没有现在这样的光景,可你不听,又有什么办法?宋画祠到底如何了,我想,这才是你今日来找我的真正目的吧?” “只是,”梁嫔淡淡笑了,道:“我还不想告诉你。” 孟昭衍咬牙,“本王不是动不了你。” 梁嫔嗤笑道:“动我?好,你大可来啊,我还是头次听说自己的亲生儿子要杀我,你且看着,你到底能不能动我!” “亲生儿子”这四个字听来,无疑是巨大的讽刺,梁嫔这样对孟昭衍,可是一点儿也没在意两人的骨肉之情。但这也无妨,孟昭衍已经早早不是追在母亲后面索取的年龄了,对于“母亲”这个概念也已经轻到几乎没有。 不能怪孟昭衍冷血,而是从最开始,梁嫔就无情透底。 她将皇帝的宠爱关在了门外,连带对孟昭衍该尽的责任也一并剥夺了。 这始终是梁嫔欠他的。 而现在,梁嫔不过是倚仗皇帝的放权,想要对孟昭衍做些警告,她目光如炬,直接选择从宋画祠切刀,同时,正中孟昭衍软肋。 但是孟昭衍今日来,可真不是向梁嫔妥协的,他虽然不知道梁嫔的最终目的何在,但是也万万不可能跟梁嫔合作,一是多年积压的梗,孟昭衍这辈子算是跨不过去了,对上梁嫔这样冷漠的人,孟昭衍同时将她的冷漠遗传了十成十。 二,是梁嫔选择了从宋画祠下手,这就好比快要将孟昭衍的命夺了,这样的人,不仅不能合作,同时还留不了。 所以现在孟昭衍还在观察阶段。 他的面容有七分是随了梁嫔的,如若是女子,倾国倾城不外如是,但这人恰恰就是孟昭衍,他所有的冷冽,就是透过眉骨间,也能让他人感觉到。 所以大概也只有宋画祠会觉得他长相好,其余人见了都是不敢直视他的。 想到这一点,孟昭衍心口微痛。 他冷冷地看着梁嫔,方才说要动手的意思不假,只是看梁嫔大概以为她没当真。 呵,那就等等看吧。 “梁嫔娘娘执迷不悟,如果祠儿出了什么事,这个青鸾殿,也别再想有主人了。” 孟昭衍转身离开,然而话语里的凉意却让梁嫔蓦地一震。 她扶住椅子的扶手,才勉强稳住,看着孟昭衍挺直的背影,神情恍惚道:“衍儿……衍儿他说什么?他要杀我?” 一旁站着许久的奶妈上前,担忧道:“王爷这怕说的就是气话吧,娘娘这回,动了王妃,王爷也……也不得不这样做……” “你也认为我做的是错的?!” 奶妈讪讪,低头不敢再说一句话。 梁嫔双眸骇大,还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她大声道:“我能有什么错?我这一切都是为了衍儿!那个宋画祠有多碍眼您不知道吗?衍儿为了她做了多大牺牲!我不除去她,衍儿想有大作为必然不可能,我这样做有什么错?!” 奶妈迟疑了片刻,还是畏缩上头,道:“可是娘娘您看,王爷现在为了王妃,连早朝都不去了,这……这也不是这么个道理啊……” 梁嫔抬手,将多余的话打断,道:“现在只是初期,宋画祠必死无疑,等到衍儿放弃找人了,自己就会看开的,以后我再给衍儿寻一门正当亲事,好辅佐他……” “皇上驾到!” 一声尖锐将梁嫔的话打断,她立马将接下来的话收起,与奶妈对视一眼,奶妈会意,梁嫔转身往里走。 皇帝方走到寝宫门口,迎驾的人并不见梁嫔,奶妈上前道:“参见陛下,陛下可是来见娘娘的?还真是有些不凑巧,方才靖王殿下来看望娘娘,寥寥几句话说完便走了,娘娘只觉疲惫,这便已经歇下了,陛下您看……奴婢是要将娘娘叫醒吗?” 论整个皇宫里,睡着不迎驾的人大概只有梁嫔一个,皇帝却并未生气,摇摇头,道:“罢了,睡着且睡着吧,只是衍儿来此所为何事?” “这奴婢就不知了,只是看着王爷面色许是不太好……” 皇帝微怒,“连朝也不上了,还有心思来宫里,朕可要好好治他,摆驾回宫!” 皇帝下了命令,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又浩浩荡荡走。 奶妈与一众宫人恭送,然而神情却已经卸下,眸子里的担忧再也没有遮掩。 她按的是梁嫔的意思说的,皇帝肯定也必然知道这其间发生了什么事,这样一说,皇帝必然要找孟昭衍的麻烦,这是小姐的亲生儿子,奶妈到底与梁嫔不同是,关心的。 只是……她无能为力。 当日,接到圣上口谕的陆霖深颇为无奈,孟昭衍这次入宫是招来了什么麻烦,传口谕的人在宫里找不到他,便直接来了王府。 “陆御医在此也就方便了,王爷多日告病未上早朝,圣上体恤,特派陆御医前去诊治,还望陆御医莫有负圣恩。” “臣,接旨。” 传旨的太监转身走了,留下陆霖深一万个无奈。 皇帝是下了死令,明日孟昭衍若不上朝,能怪罪的就只有他了,陆霖深一个头两个大。 孟昭衍从隔间出来,陆霖深不客气道:“听见了吧,你想怎么做?”   ☆、第322章 罪证 孟昭衍眸色一闪,道:“不管,明日你随便拟个折子上去,又难不倒你。” 说罢便要离开,陆霖深将人拦住,皱着眉,神色已与方才不同,带上几分严肃,“你究竟要如何做?” 孟昭衍抬眸,双唇微启,碰触间,吐出几个字。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无尽的冷意从陆霖深心尖窜起,直逼脑海,他不禁将手放下,给孟昭衍让开了路。 孟昭衍现在的心态有待商榷,只是不知为何,他走宫中一遭,却变成了这副模样,难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陆霖深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出了什么消息自己也应该能收到消息的,但像现在这样,实在奇怪。 次日,孟昭衍果然还未上朝,陆霖深的帖子呈上去后,皇帝脸色难看的可以,陆霖深顶着巨大压力,却也明白皇帝不会多说什么。 但是最后皇帝直接罢了早朝,什么事也没听,直接一拂袖走人了,陆霖深在心里给孟昭衍默默祈祷。 孟昭衍这边,却是一直不太顺利。 城外山脚处这几日总是涌现一批山贼装扮的人,看到他们了时常出现开始打劫,因为是寻人,各自的站位都比较分散,想要快速凝在一起到底困难,周准做了商定,只要碰到这种情况就不要恋战,先撤退,保命要紧。 他的考虑事这群山贼也只是偶尔下来,碰见他们的几率不大,但是几日下来,却略有蹊跷了。 因为他们的人马分散太多,几乎整片郊外树林里各处都有人手在寻找,而山贼也聪明,不只单单在一个地方蹲守,出现的频率也比较高。 如是几天下来,就有许多批人遇到了同一波山贼,这样遇见一次撤退一次,等人走了再上,效率便渐渐降低,搜寻的线也在无形之中往后逼退。 周准不可能看着这样的情况不管,身后孟昭衍还在等待他的结果,如若这样下去,目标遥遥无期。 但是周准能成为孟昭衍的心腹必然也不是等闲之辈,他再派了群人过去,伪装成过路的商队,走的正是山贼经常出没的地带,周准等人在暗处伏击。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这群人并没有打算动手,而是端看着商队过去,随后继续蹲守。 周准心叫不好,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 山贼所谓山贼,却根本不是山贼,他们的目的,就是拦截自己的人手,破坏自己的计划。 周准眼神狠厉,暗下了命令离开,继续叫人往别处探寻,自己回头去找孟昭衍。 将此事巨细禀告给孟昭衍,不出意外的,能看到自家王爷神色一沉,这几日周准见的多了孟昭衍这个样子,但是无形之中的气势威压他还是没能承受得来,现在也只能勉力屏息等孟昭衍发话。 “先不动手,派人去查,查是哪路人手。” 起先孟昭衍心里已经确定了人手,大概是梁嫔派来的人,但是另一方面他又考虑到梁嫔应该不会跟他打游击战,要是阻碍的话,梁嫔只会跟他来些直接的。 现下,背后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周准派了几个轻功好的高手过去跟踪,果见这伙山贼往山里头聚头,四方都有人马涌来,看来他们是分批阻碍的,人数加起来还不算少,还好统领没让他们硬碰硬。 但是聚头的地方并不像是有根据地的,山窝窝里头想要建起寨子还比较麻烦,况且这是天子脚下,出现了一窝匪寇,他们是有天大的能耐也不敢面对举国上下最强悍的精兵在这里安营扎寨。 故而,这根本不是山贼。 不出意外的,等人马集齐,山贼们脱下自身外衣,里面的衣服就在这黑夜之中显得沉寂了。 清一色的黑衣人,端看身手也知道不是一般角色,虽然比起派去的几个轻功高手差远了,但是众多人聚起来,想要攻破也是一个麻烦事。 接下来继续追踪,只见所有黑衣人从另一个方向下山,集体绕路回了城,回城的地方,是京城西街的巷子,这个地方不能不熟悉。 是孟廉枫暗处培养人的地方。 这里孟昭衍再清楚不过,手底下人也不会不认识,这下,就全都暴露了。 消息给周准带回去,周准又禀告给孟昭衍。 只见孟昭衍冷冷笑了,道:“本王暂且不去动他,他却非要来招惹本王,这下好了,新账旧账一块儿算罢了,也省的日后糊涂。” 所谓新账,就指的是这次派人伪装阻拦孟昭衍的人的事。 而旧账,约摸就是孟廉枫设计将宋画祠送进天牢的事情。 周准感受到周身气息冰冷,不禁心底一颤,生出不好的预感。 当然,这种不好的预感不是因为自己。 次日清晨,一夜未睡的孟昭衍仿若精神抖擞,穿上朝服令人备车,去往宫中。 在宫门口碰见周谨行,孟昭衍掀开轿帘给周谨行一个眼神,对方会意,随即走在前面进去了。 作业已经与周谨行通过气,今日他会配合孟昭衍,应该不会出什么疏漏。 孟昭衍做事,应当将这里“应当”二字去掉。 朝上,皇帝看到孟昭衍来了,还主动告罪,神色难得好了一些。 然而紧接着,孟昭衍便甩出一系列罪证,将孟廉枫身后站着的众人,直逼到角落里去了。 这回他是亲自动手,要下死证,就不会让皇帝给孟廉枫留一息残喘的机会。 原本因为宋画祠入牢的事情,孟昭衍就已经将孟廉枫一派的人拉下去不少,现在却又甩出一系列不知道从哪收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收集的罪证,且一字一句,是要收割人命的意思。 他不再限于小打小闹了,孟昭衍要人死,呈上的都是杀头的大罪。 周谨行主动出列将罪责一一上述将矛头转向了孟廉枫,孟廉枫脑袋里的那根弦突然断了,仿似除了一阵鸣响之外什么都听不到。 而紧接着刑部尚书又继续出列,条条列列整理清楚,最后下了个好好追查的总结。 孟廉枫知道,这下是逃不过了。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只见皇帝稍霁的神色这回又难看得仿似要低下水来,而现在,却是一个眼神都不肯赏给孟廉枫了。 他又将目光转向殷商,却见殷商紧皱着眉头,向他微微摇了摇头,这下好了,孟廉枫彻底面如死灰。   ☆、第323章 摆脱高墙 刑部既然已经下了结论,皇帝也不好再说什么,草草收场退朝,大臣们慢慢退出大殿,落在最后面的孟廉枫走路都带着踉跄。 孟廉枫怎么也不会料到,孟昭衍突然出手,就这样给他留了一个全败的结局。孟昭衍太狠,且一击即中。 但即便是这样,孟昭衍也出手的滴水不漏,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皇帝看得清楚,他笃定了皇帝不会跟他提起兄友弟恭这一说。 这在皇室之中,只能是个荒谬的词。 孟昭衍先一步孟廉枫出去,却在通往宫门口的游廊尽头等着他。 他坐在轮椅上,却并不低人一截,气场将垂头丧气的孟廉枫死死压住。孟廉枫咬紧牙关,目光狠厉,道:“三兄真是好计谋!” 孟昭衍神色淡淡,“你还要叫本王三兄吗?” 三兄这个词,从来只出现于皇帝面前,有时孟廉枫用来讽刺他时,也常常如此说,可见孟廉枫此刻的心情到底有多糟糕。 而孟昭衍淡然回击,却让他的脸色更难堪。 “孟昭衍!” “在背后与本王较量?孟廉枫,殷相未曾与你说过吗?你的蠢笨,与你生母,如出一辙。” 生母,自然指的是殷妃,昔日殷妃用尽心机也没能沾得梁嫔的一片衣角,今日就算孟廉枫有殷商辅佐,仍然被孟昭衍这一招打得落花流水,对于孟昭衍,他还没有可以与之顽抗的资本。 孟廉枫只会一味放狠话,对孟昭衍根本无法造成实质性伤害。 只见孟昭衍蓦地眼神锐利,将孟廉枫看的心口蓦然一颤,他道:“将你的人撤退,不然,本王会让你知道后果的。” 话落,孟昭衍潇洒离开,而孟廉枫却压着心里的不甘与隐藏性恐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孟昭衍也算是孤注一掷,因为在不确定皇帝的态度的时候,他不管做什么,都有个潜在的对手,这对他接下来的部署会是很大的阻碍。 但是奇迹般的,皇帝只是脸色不好看罢了,多余的话并没有说,孟昭衍隐隐猜测可能皇帝是受了梁嫔的影响,才对他这么放纵。 于是最后倒霉的人就只能是孟廉枫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曾经部下做的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最后会变为孟昭衍手里极其锋利的一把剑,直接将他一直以来看似凝聚的党派给撕碎扯烂。 不仅他们失去了许多助力,各方面的联系也被间接斩断。 孟廉枫再蠢,也不会看不出这个局势对自己到底有多不利。 但是他想从孟昭衍那里翻盘,怎么可能容易。 孟昭衍回到王府,还未来得及换下衣服,就再次接到消息,皇帝传召他。 皇帝传召他。 孟昭衍自然是不信的,皇帝只怕现在都不想看到自己,又怎么可能传召他,而这个人必定就是梁嫔了。 既是圣旨,孟昭衍再不想去,也得压着性子去了。 而宋画祠,依然没有下落。 由公公带着,孟昭衍一踏入青鸾殿,就能注意到这里与从前不同了,好似不再是冷宫,而多了那么些人气,而原本宫人就少的地方,此刻却站了两派静默恭敬的宫女。这些变化,孟昭衍一一扫过,看在眼里。 梁嫔端正坐在高位,身上的衣服也不再是过去的素衣,原本摆放在正殿的香桌也不见了,大概是挪到里面去了。 梁嫔看见来人,松开了皱着许久的眉,笑道:“衍儿今日在朝堂上的举动,本宫也听说了,不愧是本宫的儿子。” 她自称本宫,其中意味甚是明了,孟昭衍冷冷道:“怎么,皇上把你从冷宫里放出来了?” 梁嫔脸色一僵,屏退站着的宫人们,待人走尽了,才道:“你分明知道,当初是本宫自愿封宫的,如今为何又拿此事来讽刺本宫?” “本王当然知道,也知道,是你主动将本王抛弃,这些,时间长了,也没有忘记过一分一毫。” 一句话,毫不偏漏砸在了梁嫔心上。 是,她放下了宫外的一切,也顺带着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放弃,如今,对此她是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 孟昭衍闭了闭眼,不想再多说,只道:“娘娘今日找本宫到底所为何事?” 梁嫔收敛心绪,道:“你不记得了吧,这青鸾殿,你也曾住过,当日盛况,本宫这一生,都忘不了。” 皇帝的万千宠爱不是常人能受得了的,既然梁嫔能受,也必然有其独特之处,除却她得天独厚的美貌,还有她淡然处世的心境。是个女人,都该对这样无尚的荣耀痴迷,而梁嫔,却大跌眼镜地抛下了这一切海市蜃楼。 至于梁嫔到底如何想的,大概没有几人知道。 孟昭衍没有说话,梁嫔继续道:“但是你不知道,锁住本宫的,也恰恰是这些,在这里,本宫差点要迷了心志,好在,最后本宫还是脱身于此。” 孟昭衍明白她的意思,梁嫔并不在乎宫中的这些假象,只要足够清醒,就能明白,所有浮华流于表象,背后所有,都是拿人命与骷髅堆砌而成的高台。 有人站在上面,必然会有人跌下,那个权利的真正掌控者,却丝毫不在意这些。 但是依然有人前仆后继要去争夺这一席之座。 而梁嫔,却选择果断离开。 “你跟本王说这些,有什么用?”孟昭衍冷冷道。 梁嫔笑了笑,道:“自然有用。在你身上,本宫看到了希望。” 希望,是,希望。 摆脱高墙幻境的希望。 她想这一天,共想了二十年,如今,才算是看到能令自己离开这里的希望。 既然看到了,梁嫔就不可能让它流失,所以这一刻她选择离开冰冷的宫殿,要为孟昭衍,也为自己,铺一道足够平坦的路。 孟昭衍的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他在朝堂上的助力已经以压倒性优势将孟廉枫狠狠一击,那么现在缺的就是宫里这条线。 当年他早早离开宫里于宫外令僻府址,在宫里并没有多少助力,这也是他唯一的短板,而现在,梁嫔主动现身可以帮助他,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 至少,两人的目标都是一样的。 “本宫要让你称帝,而你,让本宫离开。” 这就是梁嫔最后的目的。 听来,就连孟昭衍也有些微的错愕。   ☆、第324章 凌炽边城 梁嫔被困在宫里几十年,最好的时光在冷宫中孤寂消散。她的不甘如同佛前的明灯,久久不熄。 如果再来一世,她宁愿没有丝毫美貌,也不愿在这深宫中孤独终老。 她的心志,就是如此,在冷宫中消磨了十余年,也未曾磨灭。 而现在,孟昭衍就是她唯一的路。 但我孟昭衍又怎么可能同意,单不说他对梁嫔的感情有多么微薄,当年梁嫔抛下他一个人的事情还耿耿于怀,就是先前她暗派杀手杀害宋画祠的事情,孟昭衍就没法原谅她。 如果宋画祠真的出了什么事,他第一个开刀的就是梁嫔,而现在压着怒气跟她在这里周旋,还是因为宋画祠依然下落不明,他需要更多的线索。 “祠儿还未找到,你以为本王会因此就答应你?” 听到孟昭衍再次提起宋画祠,梁嫔也不禁怒道:“宋画祠已经死了,你别再痴心妄想她还会回来!好好走你的路才是正道,你不想夺取皇位,接下来死的人只能是你!” 孟昭衍目光一凛,将梁嫔生生看出了一身汗,但她依旧强硬道:“此事本宫可以给你多些考虑的机会,毕竟你是本宫的儿子,本宫也不会帮着别人去对付你。但是你要记住,宋画祠的存在只能是你的牵绊,本宫派人除掉她,都是为你……” “好”字还未脱口,梁嫔就被从自己耳边划过的一道暗器吓得愣怔,随着暗器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孟昭衍慢慢收回手,道:“这句话本王不想听见第二次,如若祠儿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不说宫门,就是青鸾殿的殿门,你也休想踏出去半步。” “孟昭衍,你敢!”梁嫔声音发颤,看样子已经被吓到崩溃。 孟昭衍冷冷道:“你看本王有没有这个能力。” 说罢,再不久留,随即转过身离开了。 对于孟昭衍的威胁,梁嫔不能不在乎,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孟昭衍就是有这个能力,更甚者,若不是怕史官的笔不留情,他大可以派出军队直接逼宫。 他现在没做,只是因为还没有这个想法了。 奶妈上前一步,问道:“要将王爷拦住吗?今日王爷实在是……” 梁嫔闭了闭眼,微微摇头,道:“不必了。” 现在梁嫔也不知道暗杀宋画祠那一步棋到底是下对了还是下错了,如若不是孟昭衍理智超常,只怕他现在已经失控了。 梁嫔低估了宋画祠在孟昭衍心里的地位,感情之事,她也不甚明了。 经此一遭,孟昭衍的心情可以说是糟透了,然而周准接下来带来的消息同样让他脸黑了一层。 “禀告王爷,悬崖下方都搜寻遍了,没有找到王妃。” 说这话时,周准惭愧的垂下头,而孟昭衍却良久没有说一句话。 如果当初没有想错的话,宋画祠必然会在断崖底下,是死是活都将有个定论,而现在却杳无音信。 这么多天过去,如果宋画祠还活着,必然会回到王府,毕竟断崖距离京城不太远,半天日程也就到了,但是宋画祠不仅没有回来,还不知道在哪里。 陆霖深见孟昭衍面色阴沉,上前劝解道:“王爷,许是王妃被什么人相救带走了,从断崖坠落,王妃就算不死也是重伤,想要回来岂非易事?既然没有找到人,那么必然人还活着,只是被转移罢了。” 孟昭衍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在想要如何大海捞针一般找到救了宋画祠的人。 而且宋画祠被救这个想法也只是猜测,如若宋画祠真的不幸离世,他们再找下去也是徒劳。 而如果派出大量人马出去找人,在京这边的疏漏也就更多,他刚刚与孟廉枫明着开战,人手这方面还是个问题。 但是什么事也比不上一个宋画祠,他没再多想,下令道:“以京城为中心向周围散去,医馆等地势必重查,如若能找到王妃,本王……重重有赏。” 这个“赏”字的分量不用去想就知道有多贵重,周准颔首领命,陆霖深看着孟昭衍蹙眉深思的模样微微叹气。 这几日叹的气加起来,比他前二十年都多。 而宋画祠这边,孟昭衍是不管怎么追,也追不上的,因为宋画祠人已经出了苍黎境内。 她醒来的第一时间,脑子还未清醒,一瞬间,以为自己像当初车祸而亡的那一刻以为自己又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周身都是陌生的,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所以有这种想法也没有错。 粗略打量,她应该是在类似客栈之类的地方,因为房间小的跟她从前不管是在宋府还是王府都没法比。 宋画祠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自己没有丝毫力气,而自己也仿佛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如果不是那仿似渗入骨髓的疼痛冲击她的意识,她都以为自己是高位截瘫了。 然而接下来推门而入的人却彻底打消了宋画祠的疑虑。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早已离京的沈砚修。 见到他,宋画祠着实大吃一惊。 宋画祠没有看错,在确定自己醒来之后,沈砚修的眼里一瞬间的释然仿若被冻了一整个季节的冰层倏然接受到光的照射,那样的眼神让宋画祠有些不敢去看。 但是宋画祠没怎么在意,她奇怪的是沈砚修为什么会出现,而自己又在哪里。 沈砚修慢慢走近,看宋画祠满脸疑惑,将眼里那些残存的情绪收起,道:“王妃受了重伤,是我的暗卫将王妃救回来,因王妃伤势极重,一时找不到良医,故而只能将王妃一路带到这里,还请王妃谅解。” 宋画祠聪明地没有去问为什么沈砚修的暗卫会在京城附近的断崖底下救了自己,她闭了闭眼,脑海里闪过自己坠崖之前的画面,心口一颤,问道:“这里是哪里?” “临江。” “临江?” “临江是哪里?” 沈砚修点点头,道:“王妃不知道情有可原,因为临江并不属苍黎,而是凌炽边城,我们,已经不在苍黎了。” 宋画祠瞳孔瞬间睁大,“你说什么?我们不在苍黎?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因为太激动,宋画祠的动作牵到伤口,不禁一阵剧烈的疼痛,原本还能习惯的感觉,这一刻却快要将她的神经撕碎一般。 疼,实在太疼了。   ☆、第325章 通缉令 宋画祠的手不禁攥紧手边的被角,她闭上眼睛,紧咬牙冠,竭力忍耐着。 沈砚修心中抽痛,上前一部想要做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而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是站在一旁看着宋画祠受着这样的疼痛。 他痛恨自己,恨不得代替宋画祠受这些罪。 当初看到暗卫将奄奄一息的宋画祠带回来时,沈砚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着自己心心念念本好端端的人,却突然成了阎王手下随时可以拿走的一条命。 沈砚修的暴怒与崩溃让一众暗卫都惊讶不止,但却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暗卫简单将自己发现宋画祠的情况说明后,沈砚修随即叫人四处寻医开始救治。 根据宋画祠的伤势来看,她肩上有一根短羽暗器,暗器上淬了剧毒,原本从高崖坠落就让她有的受了,再加上毒性侵袭,宋画祠能抱住这条命还真是侵袭。 一切还得归功于当初孟昭衍亲自看顾着宋画祠喝下各类补药,那些药看似没有什么明显的大用处,却在日益增进着宋画祠的体质,关键时刻护住了她的心脉,这才让宋画祠万幸捡回一条命来。 而恰恰,就让沈砚修派出去给京城内部他们留下的人送去消息的暗卫碰上了,才有现在这一出。 他无不清醒自己当时多了个心眼折回让暗卫走这一遭,不然宋画祠必然要死在崖底而无人收尸。 沈砚修当然可以选择回到京城找到御医给宋画祠治病,单就是陆霖深去治宋画祠严重却也并非难解的毒就绰绰有余了,但是沈砚修直接否决掉了这一选项。 一是他一个外来人,让别人知道了他现在还逗留在京城内部到底不好,而更多的,是沈砚修另存了想法。 他想带宋画祠走,借这次机会。 既然孟昭衍护不了她,那么就让他来。 所以沈砚修二话不说让暗卫迅速离开寻找大夫。 民间的大夫也并非一味庸医,多有医术高超却声色不显的神医。 而刚巧就被沈砚修给找到了。 宋画祠的伤势稳定下来,沈砚修征求过神医意见,决定将宋画祠带走,就算宋画祠醒来之后再怎么责怪自己,到时候也是到时候的事情。 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沈砚修在离开苍黎国土的那一刻,心情不得不说是愉快的。 而决定在临江安顿下来,也是为了照顾宋画祠的伤势。 她恢复得不快,主要还是因为伤势太重。 而等了许多天,宋画祠才堪堪转醒,醒来,这样痛彻心扉的一幕就让沈砚修不知所错了。 之前的那位神医从沈砚修的表现中看出来了他对宋画祠的感情,且再三强调过如果宋画祠表现出类似这样的症状,绝对不能对宋画祠进行外力的帮助,否决就会干扰她的复原。 因为这样的缘由,沈砚修才没有动作,不然他绝对不会这样袖手旁观。 宋画祠疼了好一阵,额角的汗似不要钱似的往下落,看的沈砚修心中疼痛不已,而好不容易等她缓过来了,沈砚修才慢慢蹲下身,与宋画祠平视,道:“祠儿,你别激动,你的伤势太重,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先等伤好了再说,行吗?” 宋画祠被疼的神智都带着模糊了,根本没有在意沈砚修说了什么,他亲昵叫自己那一声“祠儿”,都不知道被遗落到了哪里去,而他脸上毕现的沉痛,在宋画祠眼里也只是一道虚影。 她缓缓闭上眼睛,疲惫不堪地面容刺痛了沈砚修的眼睛,沉默了半晌后,沈砚修才道:“你好好休息吧,不要多想。” 说罢,就离开了。 对于宋画祠的感情,到现在还只是沈砚修一个人的独角戏,他没有将这层心思捅破,就别指望着宋画祠自己明白。 当初孟昭衍费尽心思也没能让宋画祠开窍,也只是后来自己向她剖白了,才有后来循序渐进的感情发展。 而现在,沈砚修确实还没能体会到宋画祠感情不开窍这一点的精髓。 但是就算沈砚修向她讲明道白了,宋画祠的态度也只能有一个,那就是拒绝。 她虽然对感情一窍不通,但是她对感情却十分专一。既然认定了是孟昭衍,那么直到死,都只能是他。 沈砚修离开后,宋画祠好半天才清醒过来,她知道自己现在算是“落入”了沈砚修手里,就算他现在不对自己下手,指不定日后不会。 她还不知道沈砚修对自己的心思,联想到沈砚修的身份,凡事只能往坏处想。 更何况沈砚修二话不说没将她带回京城反而一鼓作气将人带到了远离京城的临江,更甚者已经出了苍黎境内。 宋画祠虽然不说,但是心里清楚,沈砚修这样舍近求远的方式,必然有他的目的所在。 而这个目的,很有可能与孟昭衍有关,既然与孟昭衍有关,她就不可能大意。 但是距离京城太远,宋画祠就别想着要离开,她一是身负重伤,别说行走,就是稍微动一下都是渗入骨髓的疼痛,二是宋画祠没有丝毫资本,想要上路必然困难,更甚者要是沈砚修想拖住自己,她想逃脱的可能性也是几乎为零。 所以现在也只能在这呆着,由沈砚修看顾着,慢慢养伤。 沈砚修匆匆带着宋画祠离开,故而京城内部的消息他都不甚清楚,想要知道为什么宋画祠会这样也难。 但是他以为光从这里看就可以看出孟昭衍对宋画祠的保护做的有多力不从心。 认定了这一点,他要带宋画祠走的决心就更甚了。 这样在床上躺了有几日,宋画祠勉强能动了,为了方便照顾她,沈砚修找了个背景干净的人照顾她,除此之外类似煎药之类的事都是亲力亲为的。 这只能算是他对宋画祠感情之中微薄的心意。 现在为止,他能做的还是太少。 然而暗卫带来的消息却再次让沈砚修震惊了一番,看着桌案上那张平铺的纸,沈砚修恨不得立刻杀到京城里去撕碎孟昭衍与宋画祠的婚约。 这样的人,凭什么来照顾宋画祠! 这张纸不是别的,上面画着宋画祠的容貌,底下用小字说明情况,正是用来通缉宋画祠的通缉令。 他实在不明白,堂堂王妃,却被下了通缉令,且赏金之中令人咋舌。   ☆、第326章 将计就计 随着一声清脆的崩裂声,陆霖深抬头看过去,就见上座上孟昭衍手中捏着茶杯的碎片,茶水四溅在桌上地上,剩余的从他指间的缝隙中缓缓落下来。 陆霖深避开孟昭衍尖锐的眼神,对已经冒了些许冷汗的周准道:“拿来给我看看。” 周准应声,上前将手里的通缉令递给他,陆霖深接过,上面宋画祠三个字瞬时进入眼底。 画画像的人还算专业,将宋画祠画的颇为传神,但是背后目的还是为了让别人好认,以此捉拿她。 从几日前宋画祠失踪之后,孟昭衍就开始入手找人找线索,大牢里自然是没有人的,但是刑部都是孟昭衍的人,他不必过多担心会有人查到。 但是偏偏就在昨日,皇帝突然要传召宋画祠,这下刑部的人再想做什么也瞒不过去了。而恰巧此时孟昭衍入宫见了梁嫔,以至于宋画祠不见了的这件事败露地很彻底。孟昭衍想拦都拦不住。 再加上孟廉枫等人在皇帝耳边碎嘴,皇帝大怒,这便下了通缉令,昨日才下的召令,今日就出来了。 周准将通缉令带回来的时候,看孟昭衍想杀人的心情都有了。 孟昭衍的沉默让此时的气氛显得紧张而冷凝。陆霖深还算冷静,仔细看过之后,对孟昭衍道:“王妃有下落了吗?” 这句话问也白问,如果有下落了,孟昭衍也不会像这样端坐着动也不动了。 崖底没有发现人,他们只能像京城周边辐散性查找,耗时耗力短期内想有结果也难。 孟昭衍不说话,陆霖深心里明白,接着道:“我们必须要在官府的人找到王妃之前找到人,不然一旦被孟廉枫提前得到消息,王妃有可能遭遇不测。” 孟昭衍明白,心里更是沉重。 然而陆霖深话锋一转,又道:“但这同时也是我们的突破口。” 孟昭衍抬眸看过去一眼,与陆霖深对了个眼神,两人心中都明了了。 “将查找的人撤回来,在各地官府衙门安插人手,一旦有消息,要第一时间通知本王。” 周准颔首,“是,属下这就去办。” 随即周准领命离开。 孟昭衍和陆霖深想到一块儿去了,既然官府的人也在找宋画祠,孟昭衍的人也在找,那他就可以利用官府的力量间接找到宋画祠。 如此一来,看到那张画有宋画祠画像的通缉令看着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孟昭衍的心思很清楚,孟廉枫再次利用宋画祠对他进行打击,是在对之前的事进行报复,而孟昭衍却顺水推舟,借用全国的力量。 孟廉枫大概怎么想也想不到。 为了不引起孟廉枫怀疑,孟昭衍还在京城周边留了一部分人做掩护,不然如若孟廉枫发现他的人全部撤走了,猜到了他的计划也未可知。 这步棋,他走的很稳。 唯一不稳的,是他的心。 算下时间,宋画祠消失已经半月有余了,没有回来,也没有死讯,孟昭衍就算吊着一线希望,也不知道到底能撑多久。 他宁愿,这样一直没有消息,也不愿听到死讯传来。 他的执念太深,有时连陆霖深都不忍去看。 倌娉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陆霖深在王府呆着也是多余,但是他怕孟昭衍做些什么疯狂的举动,到时候没有人在旁拦着,也会出问题,故而他这一住,就是不打算走的意思。 好在很多时候两人也能共同商议事情,孟昭衍看他也不算太碍眼。 周准走了又来,且负了一身的伤,陆霖深惊讶着给他包扎,换来周准一阵抽痛。 他这些都是皮外伤,看着严重,倒也没多严重,只是疼肯定是疼的。 陆霖深问清缘由,还颇有些无奈。 实际上周准按孟昭衍的命令暗中将人手分配出去,而回来途中就见到有人在明目张胆地撕通缉令,按照孟昭衍的想法肯定是看到的人越多越好,所以他就上前去阻拦了。 但是这一阻拦就出事了,去撕通缉令的都是些曾经受过宋画祠恩惠的人,全京城这样的人没有十分也有八分了,故而当通缉令一下,顿时民愤四起,想压都压不住,而周准是恰好撞到枪口了。 他当然不可能与百姓争斗,被人追着打时只能步步后退,最后便像这样被打回来了。 陆霖深颇为好笑,却也深深慨叹,宋画祠曾经做了那么多的好事,念她的人一直都有,可是现在却栽在了这里。 孟昭衍问清缘由却是一句话也没有多说,他现在愈发的沉默,脑中的弦像是被拉得很紧,只怕一个松懈,就要给断了。 对于宋画祠的思念,没人比他更深了。 陆霖深想到这些也是深深的无奈。 别人只当宋画祠是从牢里逃脱,可是他们知道,宋画祠是被人暗杀,至今下落不明,可是这些又怎么可能跟百姓说起。 故而周准这次被打成这样,也只能默默将这些冤屈给咽下了。 伤势并不严重,百姓带着怒气的下手都是拳拳到肉,虽然疼,但过几天就好了,对于周准这样练武出生的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这罪糟的太不值了。 待陆霖深给人包扎完,沉默良久的孟昭衍道:“京城内部就先不用管了,留心其余各地就好。” 周准奇怪,顿了片刻才应下。 待人走后,陆霖深道:“你是想利用百姓,对京城局势施压?” 孟昭衍点头,眸色深邃,道:“是,当初孟廉枫栽赃一事,到现在还未澄清,这一直是个问题,如若追查不出结果,皇帝心头必然有刺,我们不妨就让这刺扎得再深些。”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只要皇帝控制不住百姓的风向了,宋画祠即便回来了,那张通缉令也只能做废。 只是现在力度还不够,所以孟昭衍还需要暗中造势。 突然传召宋画祠这件事必然是孟廉枫吹的主意,孟昭衍要他清清楚楚地看着,自己是怎么栽在自己手里的。 他既然想利用这件事,那么孟昭衍就给他再来一击,让他再也不敢去打宋画祠的主意。 孟昭衍这话说出来的第二天,无形之中贴出去的通缉令就多了,百姓们基本上撕红了眼,见一张撕一张,几乎已经没有官兵敢去贴通缉令了,但是上面有令不得不从,没回回来,基本都负了一身的伤。   ☆、第327章 隐瞒实情 然而孟昭衍的这些心思,远在临江的宋画祠却是什么都不知道。 宋画祠现在恢复得不错,基本的行动能力已经恢复,接下来只需要慢慢休养就好。 当初沈砚修救助得及时,毒素没有入太深就被剔除,剩下的都是筋骨损伤,这些只能静养。而沈砚修依旧借此将宋画祠在此禁足。 宋画祠已经醒来,沈砚修可以确定的是她肯定不愿意跟自己走,那便只能先拖着,两人都不去提这件事,沈砚修纵然不安,也不能让宋画祠轻易走了。 而与此同时,宋画祠也在不断揣摩沈砚修的心思,撇开沈砚修将她带走不说,其实沈砚修对她的照顾也足以让人感动,她认为沈砚修是把她当做朋友,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沈砚修对她保留的心思。 所以尽管对远离京城这件事多有怨怼,宋画祠还是没有多说,她还在找适当的时机将这件事与沈砚修明说,他能让自己走最好,不让自己走,还需要另想办法。 对于沈砚修这样不明说的态度,宋画祠书头疼的,但也不是什么办法都没有。 只要对沈砚修稍微客气一些,就可以看到沈砚修脸色不对,她以为这是因为沈砚修心中也有愧,所以并没有多想,而这也恰恰成了沈砚修的短板。 寻找时机宋画祠决定与沈砚修摊牌,在沈砚修将每日比喝的药端过来,看着宋画祠喝完之后,沈砚修正准备走,呗宋画祠叫住了。 “四皇子,请等一下。” 沈砚修心里咯噔一声,他转过头去看,只见宋画祠坐在床上,目光清明对上他。 他一直不敢直视这双眼睛,因为里面的纯粹让他觉得心中有愧,宋画祠当自己是可以结交的朋友,而他却对她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这种愧疚也在一直折磨着他,沈砚修其实并不好过。 他别开眼神,道:“有什么事吗?” 宋画祠沉下气,道:“四皇子照顾我这么多天,我不甚感激,但是敢问四皇子,何时,送我回苍黎?” 沈砚修表情一顿,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早知道宋画祠会这样说,但是他想不出合适的理由来留住她,更不可能直接将自己的心意告诉宋画祠,他知道宋画祠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孟昭衍,如若冒然出口,宋画祠只会躲得更远,别说留下,就是朋友的身份都保不住了。 然而沈砚修的态度在宋画祠的眼里却是个特别的信号。 宋画祠自知自己的身份特殊,她不是什么有价值的人,但是她是孟昭衍的王妃,想要利用她的人太多,不然孟廉枫也不会集火攻击她来打击孟昭衍。 而如今沈砚修这不甚明了的态度,却让宋画祠不禁往这个方面去想。 她现在落在沈砚修手里,孟昭衍不知道自己的下落必然着急,知道了,也怕是会与沈砚修直接开战,搞不好,最终可能会上升到两国之战,这是谁都不想看见的。 她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细细揣摩沈砚修的神色。 “我知道四皇子许是怕我伤势严重现在还不适合上路,但是只要将我带回苍黎,给王爷传去消息,我相信王爷会很快派人来接我的,四皇子也不必再担心了……” “你不能回去!”沈砚修直接打断她。 宋画祠心里一沉,问道:“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沈沈砚修张嘴却无话,站在她面前心里不断打鼓,到底要说出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宋画祠彻底跟他走,他不想对宋画祠用强硬手段,可是现在的情况似乎并不容乐观。 宋画祠客气的笑容僵了,沈砚修的沉默是最明显不过的答案。一瞬间,戒备提起,她道:“四皇子,我们有话明说,不比什么都好?” 沈砚修蹙眉,“你什么意思?” “四皇子,救命之恩无以回报,但是我不知道你为何将我带到这里?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我本以为,四皇子多次相救,我们能够和平相处,但是现在……” 宋画祠摇了摇头,面色有些惨淡。 沈砚修心中一痛,说到这里如果他再不能明白宋画祠的意思,那就真的蠢了。他一直在纠结要如何将宋画祠留下,倒是从来没想过宋画祠会这样想。 不得不说,宋画祠这样想确实让沈砚修失望至极,宋画祠竟然这般想他,这一刻,他只想苦笑。 沈砚修深吸口气,缓缓道:“王妃多想了,我将王妃带到这里,并没有什么目的。”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过来,原因呢?”宋画祠皱眉问道。 沈砚修顿了顿,再次无话可说。 被宋画祠这样逼问下去,他突然想将自己一直以来压在心底的事情告诉她,不论结果如何,都告诉她,至少说了之后宋画祠不会再这样想他,就算最后被果断拒绝,他也要硬下心来将人带走。 孟昭衍必然不会知道宋画祠被他救走了,从此以后,苍黎就再也没有宋画祠这个人了。 想是这样想,但是沈砚修的话还是绞在了舌尖。 他不敢。 光是宋画祠可能对他的恨意,他就有些承受不来。 孟昭衍无能护不住她,让她坠下山崖且受了暗器,更甚者在后来还传出了通缉宋画祠的通缉令。 等等…… 通缉令! 沈砚修心生一计,随即转身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宋画祠张了张嘴,到底没拦,但是心底里对沈砚修的信任程度降了许多。 这些不一定的猜测让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宋画祠不想多想,但是沈砚修对她的问题却总是沉默,这无疑是一个信号。 她静静坐了一会儿,沈砚修不久就回来了,只是手里拿了一张纸,纸张被折得很皱,看不分明上面写的什么。 宋画祠皱眉,沈砚修走近,将纸递给她,道:“我不愿将这件事告诉你,但是如今看来,却是瞒不住了……” 宋画祠接过,本来抱着迟疑的心态在看清纸上面写的是什么之后,心里蓦地大震。 她不敢相信纸上的这个人是自己,但是不管是相貌还是性命都确定是她无异。 宋画祠捏着纸张的手指都在颤抖,她抬头,眉头深皱,问道:“这个是什么?” “通缉令。”沈砚修道。 她当然知道这是通缉令,但是为什么会通缉自己!   ☆、第328章 传递消息 沈砚修料到了宋画祠会如此震惊,他装作沉痛的样子,道:“我在刚开始看到的时候,也如王妃一样,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我不想知道为何暗卫会在崖底发现王妃,但是这个通缉令下的实在是蹊跷了,王妃又怎么会犯罪以致遭到通缉,况且,这上面也没有详细说明王妃的罪责。” 宋画祠仔细想想,将一直以来发生的实情都捋顺了一遍,前后联系,隐隐能够知道为什么这道通缉令会发出来。 她被人暗杀之后掉下悬崖,万幸捡回来一条命,而后便被沈砚修一直带到了临江。她离开时还是戴罪之身,从牢里出来,那么牢中必然无人,随随便便就可以被安上一个戴罪逃脱的罪名,可能就是因此,才有了如此通缉令。 也不知道远在京城的孟昭衍怎么样了。 沈砚修见宋画祠震惊过后就变得沉寂,猜测她可能有心里自己的计算,估计宋画祠是知道这个通缉令的来源的。 但是他当然不会问,只问道:“王妃心中有数吗?” 宋画祠顿了片刻,而后沉重地点点头。 沈砚修道:“王妃既然心中有数,那我便不多说了,通缉令发下来的时候……”沈砚修顿了下,道:“下来的时候,王妃还在昏迷当中,也就是因此,为了防止被官兵抓到,我这才带王妃出了苍黎,还望王妃谅解,此次,实在是无奈之举。” 听起来算是天衣无缝的解释,宋画祠想想也明白了,自然是信了的。 但是沈砚修却是骗了她一件事,通缉令下发之时,宋画祠已然转醒,他为了让宋画祠相信,也不得不将这个日子“提前”。 宋画祠心中有愧,刚才她还那样怀疑沈砚修,没想到他确实为了自己好。尽管她的想法是让沈砚修将她交给官兵,至少孟昭衍不会失去自己的消息,而她就算再次入牢,情况也是相对稳定的。 但是现在,宋画祠只能在凌炽国度的边城沉默至此。 沈砚修擅自做出的这个决定,看似很有道理,但其实一点儿也不是宋画祠所想。但是即便如此,她也只能被迫接受这个决定。 况且,她昏迷不醒可不是一天两天,现在再想折返到底棘手,单是路上会不会遭遇不测都未可知,宋画祠现在还不想冒这个险。 如此看来,继续在这里呆着倒是个不得已之举了。 她叹口气,抬头道:“多谢四皇子好意,四皇子救我一命,我还如此揣度四皇子,心中有愧,不求四皇子原谅,只求……” “王妃万不要如此说!”沈砚修心中畅然,只要她信了就好,笑道:“我如此做,也是无可厚非,不知王妃如何看我,在我心里……” 宋画祠连忙打断道:“实在抱歉,我方才那样说只是下意识的想法,如今说通了,便再不会如此想你了。” 沈砚修的话还未说完,只能这样咽下去了,宋画祠的无意之举,让他攒了一半的话胎死腹中。 他默默咽了一口血,摇头道:“王妃不必客气,王妃就先好好休息吧,此事容后再说,现在先将伤养好才是第一位。” 未免宋画祠要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结,沈砚修主动转开话题,宋画祠只能点头应了,沈砚修这才松口气。 通缉令还在宋画祠手里,沈砚修示意,宋画祠愣了下,忙道:“这张纸我能再看看吗?” 沈砚修表情一顿,随即道:“好,那我这就先走了。” 宋画祠点头,沈砚修端着放有药碗的托盘离开。 留下这张纸,只是宋画祠下意识的举动,通缉令确实是统一下发的,她自然不会去怀疑这张纸的真假,她只是想仔细看看罢了。 离开的沈砚修却还没有想彻底放心,现在还只是初步,想让宋画祠真的自愿跟他走,还需要再想说辞。 还好方才他灵机一动想到了用这个方法解释,不然现在宋画祠对他的想法还不知道会差到哪里去。 而远在京城的孟昭衍,却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顺水推舟的办法却间接又被沈砚修利用将宋画祠困住。 他这边的进展不能算是顺利,但是孟廉枫受到一次打击之后便不敢再轻易动手了,也没有多大阻碍,同时他怎么也想不到宋画祠已经远远离开了苍黎,所以就是在苍黎国内怎么找,也找不到人。 而隔日,沈砚修再来的时候,宋画祠果然根据这个问题继续发问,沈砚修只能尽量圆场,因为他毕竟不知道京城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宋画祠也没有将那些事情告诉沈砚修的想法,所以问起详细的,沈砚修只道一味不知。 宋画祠没想那么多,不疑有他,最后颇有些丧气道:“也就是说,王爷并不知道我在这里,而你也没有将消息传过去?” 沈砚修说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道:“是,我不知道为何当时京城里戒备非常,想要传消息进去都有一定困难,更别说带你回王府了,况且当时王妃的伤势,也不容我再犹疑,这便一路来到了这里。” 宋画祠全都信了,但是她不可能就放任事情再发展下去而不收拾,她也不可能继续留在这里,毕竟,她的家是王府,她还要回到孟昭衍身边。 宋画祠想了想,道:“能否拜托四皇子一件事?” 沈砚修心里“咯噔”一声,道:“王妃但说无妨。” “能否请四皇子派人去京城将我现在的情况跟王爷说一声,我相信王爷必然会来接我回去的,我打扰四皇子已久,万万不可再劳烦四皇子了。” 沈砚修心说你劳烦我一辈子才好,只要将消息带过去,原本半月的路程,只怕孟昭衍只需要几天就可以到达。 但是此刻他不可能说拒绝,想要带宋画祠离开只能循序渐进。 他应下,道:“好,只是王妃可能不知,现在这份通缉令已经在苍黎境内传遍,就算我将消息带到,只怕王爷想要接王妃回京,还是比较费神。” 宋画祠确实不知,她点头,道:“我明白,但是有所作为才不会坐以待毙,只求四皇子再帮我这一次。” 她坚定的目光让沈砚修下意识躲避,沈砚修别开眼,道:“王妃不必如此客气,此事我必然帮王妃做到。” “那就多谢四皇子了。”   ☆、第329章 凌炽皇宫 清晨,宋画祠在王府时通常被孟昭衍惯着习惯了晚起,且她近日愁思颇多,晚上思虑良久,睡得也晚些了,故而当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宋画祠显然回不过神来。 沈砚修想了一夜,也只能随便想个由头将宋画祠回京的念头打消,即便他不断定宋画祠会不会仍旧不放弃,但是今日就算用强硬手段,他也要把人带走。 有了这个想法,沈砚修便等不及了,匆匆来敲门。 “谁?”醒来的宋画祠警觉问道。 沈砚修答道:“是我。” 宋画祠松口气,坐起来后匆匆穿衣,待收拾妥当之后才去开门。 门外沈砚修一脸歉意看着她,道:“王妃,因为宫中有急事,我需要今日赶回去,只怕,等不到消息传来了。” 他是凌炽四皇子,这里的“宫里”必然说的是凌炽皇宫。 宋画祠刚想说你可以先走,但是随即意识到沈砚修的意思。 他过来与自己说,无非是两个意思,一是要带自己走,二是要把她留下。而以沈砚修的为人,必然选择前者。 沈砚修接着道:“我的想法是王妃不如先跟我回去,我把人留在这里等收到消息之后便立刻传回去,王妃也不会等太久。” 宋画祠一听,果然是这样,她的意思却倾向于后者,因为这样相对来说较快一点,但随即沈砚修的话就打消了宋画祠的这个念头。 “我理解王妃应该是急于回京的,但是临江地处两国交界,来往人员复杂,我怕有人会在此看到王妃,到时候苍黎的官兵只怕会来捉拿王妃,为了不冒这个风险,我建议王妃还是跟我一块儿上路吧,况且,在宫中,我也好照顾王妃。” 宋画祠自动漏过最后一句话,沈砚修考虑的极是,在临江的这几日,她从未出过门,更别说见外人了,一直都是沈砚修亲力亲为照顾她,而如果她一个人呆在这里,尽管沈砚修肯定会尽力打点好一切,到时候她要出门的时候还是免不了的。 在临江这个交界地方,商人走贩是少不了的,进出苍黎的人若是看到宋画祠,势必会认出她就是那个被通缉的靖王王妃,到时候把官府招来,沈砚修把她往这么远的地方带也就前功尽弃了。 思虑半晌,宋画祠点点头,道:“好,我跟你走,现在就要启程吗?” 沈砚修道:“现在最好,只是时辰太早,打扰王妃休息,我实在过意不去。” “没事,我现在去收拾行李,你们准备好了就来叫我。” “好。” 宋画祠关上门,转身坐到床边,肩膀下塌,一阵丧气。 她其实真的没什么行李好收拾的,来的时候孑然一身,走的时候也同样如此,所有东西都是沈砚修打点好的,对此,她当然感激万分。 但是她心里隐隐的不安还是提醒了她。 宋画祠不是不信沈砚修,只是一万个万一都被她想出来了,怕消息被半路阻截没有带到,怕有人先一步知道消息在孟昭衍之前抵达,也怕自己身上的祸害牵连到了沈砚修。 种种原因使得她心存游移,可尽管如此,答应了就是答应了,她看看住了有二十天的房间,发现确实没什么好收拾的。 而沈砚修也是完全准备好了的,只等宋画祠了,等了一会儿估计宋画祠已经收拾妥当,就再去敲门了。 宋画祠背了个小行囊,沈砚修见状下意识想接过来,被宋画祠自然避开了,她对沈砚修笑了笑,道:“东西不重,我自己就可以了。” 她当然不是介意沈砚修动自己的东西,况且这些也不是她的,都是沈砚修给她准备的衣物等,不想浪费她便带着了,她介意的是有人与自己过分接触,就算这个人是自己心里没有防备的沈砚修。 但是如果这个人换成了孟昭衍,宋画祠大概是顺其自然地让他拿了。 只是宋画祠还未有察觉罢了。 沈砚修收回手,怔怔看着宋画祠先行一步的背影,眸中深邃令人看不分明。 一行人如此上路,沈砚修以低调为由就买了一辆马车,与宋画祠同坐一个车厢,让沈砚修心里有些微的满足。 但是宋画祠却一直保持沉默,如若沈砚修不开口,她绝对不会主动说一个字,更多时候就是在闭目养神。 沈砚修不知道的是,宋画祠一大早被叫醒,本来就没有睡好,比较困顿,加上她对马车等交通工具直到现在还未熟悉,一直以来坐着都不太舒服,以至于精神劲儿很差,这才比较沉默。 孟昭衍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带宋画祠出门时总会提前准备些东西让她能够舒服一点,只是孟昭衍不在,就没人给她准备这些了。 而沈砚修一个外人,宋画祠已经麻烦他颇多,这点小事就不想再开口,是以她便一直忍着。 从临江到凌炽国都的一路只能靠马车代步,故而一路上宋画祠都相对安静。 直到终于看到凌炽国都。 一路上宋画祠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在意过路的风土人情还是景色,她在极力控制自己的状态尽力不给沈砚修添麻烦,当沈砚修说“到了”二字时,她的心才彻彻底底地落地。 沈砚修将人直接带回了宫,他是凌炽四皇子,深得凌炽皇帝宠爱,已经可以算是内定的皇位继承人,想要带一个人进宫,根本不是多么麻烦的事情。 安排好宋画祠的住处,再让宫人收拾妥当,已经过了半日,两人到时已经午时,当宋画祠终于可以入住时已经到了傍晚。 看宋画祠脸色不好,沈砚修也知道她大概是极累了,晚膳也吩咐的是比较清淡的菜肴,而且为了照顾宋画祠的口味,他特意吩咐的是宫里专门做苍黎菜色的御厨掌勺。 但是这些功夫都用在了无人看的地方,宋画祠吃不下去,自然也不可能注意到,只匆匆用罢就梳洗睡下了。 得到宫人将此消息告诉他后,沈砚修也没有多说,只是稍稍叹了口气。 路还很长,他想要突破宋画祠心里的防线,看似好像就是个几近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宋画祠心里已经有了孟昭衍的霸占。 但是沈砚修不肯放弃。 他对宋画祠的执念,其实一点儿也不比孟昭衍少,只是命运,却让孟昭衍和宋画祠不偏不倚地遇见了。 怪不得谁。   ☆、第330章 清河郡主 沈砚修回来得算是低调的,但是他本来身份就不算低调,一回来,就往各个宫里都跑了一遍,将自己心里整理好的苍黎情况与凌炽皇帝细细说了一遍,再于后宫请过一遍安,再回到寝宫时,着实已经很晚了。 但是他不知道,就算是这么晚了,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沈砚修身边跟着的太监叫和喜,对沈砚修极其忠心,是她母后身边的老特派来照顾他的,长相温和,却是个狠辣的角色,有着他的维护,沈砚修在宫里长大这些年,基本上没遇到什么灾祸。 得知沈砚修带了个人,还是个女人回来,和喜没有多说多问,看沈砚修的态度知道他对这个女人还颇为重视,便按沈砚修的吩咐将所有细节都安排得无微不至。 只是和喜不太明白,沈砚修竟然叫此人——“王妃”。 回去的一路天已经全黑了,沈砚修赶了半天的路再这么一折腾,已经身心疲惫,正想着回去休息,还不忘问问宋画祠的情况。 “按您的吩咐安排在了清竹阁,离后宫远着颇为僻静,寻常人也不会去那儿打扰,离咱们这儿也相对近些,室内也是放了好几个炭盆暖着,床铺是上次陛下赏赐给您的蚕丝缎,到底不会冻着,殿下您且放心。” 沈砚修打了个哈欠,道:“是,你办事我放心。” 他还未踏入殿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娇俏女声,声音熟悉,却也让他万分头疼。 “郡主,殿下去给陛下和娘娘们请安了,这天也不早了,您先回去歇着,明日再来找殿下也可啊!”沈砚修身边的大宫女如是说着。 却听那女声再次传来,“我不要,我今日就要见到四哥,我就在这儿等着!” “我的郡主啊,这大半夜的,您呆在这里到底说不过去啊……” “说不过去就说不过去,我难道还怕人说不成?” “放肆!” 沈砚修冷着脸踏进殿内,听到那人说这么一句,顿时指责道:“你一个女子,说这样的话成何体统,我是将你惯坏了不成?” 谁料这句话半点威慑也无,那人一见沈砚修来了,顿时笑了,连忙跑过来,挽起沈砚修一只胳膊,道:“四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在这儿等你好一会儿了!” 沈砚修一阵无语,早习惯了她这样心大,一点儿也不听他训斥,只能解释道:“去父皇那儿请安晚了一会儿,以后这么晚了你便先回去歇着,在我这里呆着到底不成,知道吗?” “知道了!” 虽是这么应着,但沈砚修知道,再碰到类似的情况,她绝对会像这次一样,还是继续等下去。 这人是清河郡主,与他有着较远的表亲关系,但从小得皇帝喜爱,这便一直留在宫里,跟他一起长大,两人算是青梅竹马,清河郡主比他小三岁,他便一直将郡主当做自己的妹妹照顾着,平时也多有放纵,这便给她宠出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来。 就连沈砚修自己,有时还颇为头疼,因为管不住她。 沈砚修往里走,道:“你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 清河郡主理所当然道:“没什么事啊,只是四哥一去那么久,我想四哥了还不成?” 沈砚修颇为无奈,就为了见他一面等那么久,这个丫头还真是清闲。 “好了清河,人也见到了,你该回去歇着了吧?” “你就这么快赶我走,这么久没见我,你一点儿都没想的吗?”清河郡主露出一个满含委屈的表情,弄得沈砚修不禁失笑。 “想了,想了,只是天已经这么晚了,你再不回去就不安全了,一会儿叫和喜送你,快走吧。” 清河郡主再一万个不愿意,但见沈砚修也有掩不住的疲色,无奈只得道:“那好吧,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你可不能让我再等你那么久了!” 沈砚修点头,做了万分保证,清河郡主才将人放过,转身走了。 沈砚修看向和喜,对方会意,随即在清河郡主前方引路。 叹口气,沈砚修吩咐人准备梳洗。 清河郡主寝宫离皇子居住的地方有些远,和喜一来一回用了不少时间,回来时沈砚修已经收拾妥当,准备睡下了。 和喜进来点燃安神香,沈砚修往床边走去,明黄的灯光将室内照得通明,和喜正要退下,被沈砚修叫住了。 “殿下。” “你去找几个宫人,给王妃做几个合身的男子衣服,连夜赶出来,明天早上给送过去。” “是。”和喜不问为什么,应下便离开了。 沈砚修放下一桩心事,很快便入睡了。 宫里的人得了命令,速度很快将沈砚修要的东西备好,他早上起来的时候又从自己的物件里挑了几样,叫人拿着一同去了清竹阁。 宋画祠从昨天傍晚睡到早晨,睡得很足,接连几天的不适没有了,精神也好了很多,一大早便起来了。 最重要还是她现在算是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不能像在王府一样过得那般随意,若再懒散,她自己都过意不去。 沈砚修送来的东西宋画祠一一看过了,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男装往自己这里送,还是送错了? 正要去问,沈砚修已经到了。 “醒了吗?”沈砚修低声问门口的宫女。 “回陛下,一大早就醒了。” “这便好。”他就怕会打扰到她,昨日看宋画祠样子,必然要好好休息一番的,就算人没醒,他就算在外面等着也没什么。 沈砚修叫人进去通传,得了消息再带着身后一溜儿宫人进去了,果然见到宋画祠站在门口已经在等着了。 见她是亲自过来等自己的,沈砚修不免有些开心,上前道:“王妃住得可还习惯?” 宋画祠点头道:“很好,多谢四皇子收留,四皇子有心了。” 在王府那么久,宋画祠也见过不少好东西,沈砚修给她准备的这些,都是万里挑一的,足见沈砚修的待客之道多么全面。 而她哪里知道,她在沈砚修心里根本不是什么客人。 沈砚修笑道:“习惯便好,王妃以后便在这清竹阁住下了,清竹阁虽不比宫里其余地方,但也贵在清净,旁人不会打扰,王妃身份特殊,在这里住下也比较合适。若有什么需要便与宫人们说,我已经提前吩咐好了,王妃不必客气。”   ☆、第331章 宋昭 宋画祠连忙推拒道:“四皇子这样倒叫我难做了,我本受四皇子恩惠太多,不胜感激,四皇子不必再如此费心了……” 沈砚修直接打断,道:“举手之劳罢了,王妃不必挂心,和喜!” 他转头叫人,和喜随即让宫人将手里的托盘一一呈上,宋画祠一一看过去,不仅疑惑,更是被这么多东西闪得眼花。 “四皇子这是……”宋画祠指着一众宫人问。 沈砚修笑道:“这些都是给王妃准备的,因为时间有些急,除了衣裳,其余都没有足够的时间准备,但是这些,都是我未曾用过的,如今拿来给王妃。” “给我做什么?”宋画祠颇觉得好笑,“这都是男子衣物,我也用不着啊……” 沈砚修心中自有打算,摇了摇头,道:“这些王妃从此已经都用得着。清竹阁不比后宫,虽然离皇子正殿远了些,但到底属于这片地方,王妃想要在这儿住下,还需要一些伪装。” “伪装?” “是,王妃从此以后扮做男相,也不至于被别人发现皇子宫殿之中有个女子,更不会引人注意,而这些,都是王妃平时应当穿戴的。” 这下宋画祠明白了,宫里的规矩较多,人多眼杂,若是被有心人发现了,宋画祠的身份还不一定能不能瞒得住,也同时会给沈砚修带来麻烦,按他所说扮做男子,可以抵挡住一部分目光,不易被人发现。 宋画祠点头,暂且算是收下了,但是她明白这些都不是寻常物件,摔坏一样都差不多能要她的脑袋,还是敬而远之好了。 沈砚修见她接受了松了口气,继续道:“如若被人发现了,王妃擅长医术,我会说你是我在外找来的神医,也不会惹人怀疑,同时王妃还需准备一个化名,王妃可以想象。” 宋画祠略做思忖,便道:“就叫宋昭吧。” 宋昭。 宋画祠,孟昭衍。 话一脱口,沈砚修便愣着了,他当然能明白这个名字背后的意思,只是现在却连苦笑都笑不出来,好半天缓过来,沈砚修移开目光,道:“想了一会儿才明白王妃这是什么意思,宋昭便宋昭吧,以后我便叫王妃为宋大夫。” 重点是不想念那个字。 宋画祠颔首,道:“好,多谢四皇子。” 沈砚修比她想的周到,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宋画祠反驳不了,一一应下按他说的做,而宫里的规矩沈砚修没有刻意提及。 清竹阁地方僻静,一般不会有人打扰,现在给宋画祠讲宫里的规矩有些早了,他还准备过段时间等宋画祠熟悉了宫里的环境,再派专人来给宋画祠细说。 将一切丢安排好,沈砚修也没有再打扰的意思了,临走时问道:“王……” 他晃了晃神,笑道:“才说过我自己就忘了……宋大夫,宫里有专门做苍黎菜肴的厨子,王妃想吃什么该与他们吩咐。” 宋画祠摇头,道:“不必了,入乡随俗,我不挑食。” 她是真的不想再麻烦别人了。 沈砚修也不勉强,随即走了。 回去自然也不得安生,再次见到清河郡主在主殿叫嚣着等待,而这次又因为等待了些时辰,清河郡主的气性又上来了。 “大清早的四哥你又去哪里了?陛下已经罢了你的早朝,你怎么还到处跑的呢?” 皇帝体恤沈砚修一路辛苦,给他放了几天假,没想到清河郡主这么快便知道消息了。 沈砚修无奈道:“没什么,去办了些事。” “我听说你昨日回来的时候带了个人回来,不会就是见她去了吧?” 见瞒不住她,沈砚修只好承认,“是,去见了她,给她安排一些事情。” “这么早?就这么急?” 清河郡主心里其实是不安的,沈砚修离开了那么久,保不准会被外面的人勾走了心思,而他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又带了个人回来,虽然她还没有打听清楚那人是男是女高矮胖瘦,但还是生了无限揣测,这便开始试探了。 不料沈砚修却承认了,他道:“是有些急,你别说她了,今日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事?” “那她是男是女啊?长得怎么样?” 见话题又被带回来了,沈砚修无奈道:“这件事你别掺和,这些也别再问了,这件事跟你没关系,记住没有?” 沈砚修的语气不自觉带上了严肃,清河郡主随即不愿意了,道:“为什么啊?她是你什么人,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你随随便便带个人回来,要是她对你……” “清河!” 沈砚修一句话瞬间将清河给怔住了,他还从没这么跟她说过话,清河眼泪瞬间就要掉下来了,“你吼我?你为了一个外人这么跟我说话?到底是她重要还是我重要?” 沈砚修一阵头疼,只道:“他是我从外面找来的大夫,没什么特别的,也不会想着要谋害我,你就别多想了,我承认我刚才话说重了,你……你别哭了……” 他无奈叹气,清河郡主性格还好,就是脾性有些娇气罢了,总是这样他也招架不住,只能投降。 清河眼泪缓住,也不为难他,道:“不行,你要带我出宫去玩,要不然我不会原谅你!” 沈砚修伏败,连连点头,道:“好好,都答应你,这下满意了吗?” 清河满意了,眼泪彻底收住。沈砚修再废了一番言辞将人打发走,心情妙不可言。 因为要为宋画祠做掩护,他必须也得瞒着清河,也是头一次发现跟清河说话这么累。 清河的个性,确实太娇惯了。 前面被他支去办事的和喜也回来了,对沈砚修道:“殿下,事情办好了,已经在太医院里挂了名,是叫宋昭。” 沈砚修闭了闭眼,道:“行,下去吧。” 和喜默默退下,沈砚修心中却是再次响起警铃。 宋昭这个名字,如同一道虚无的剑,再次往他心窝里戳,宋画祠即便到了这一步,还是一直念着孟昭衍,就连随便取得名字也是用的孟昭衍的一个字。 当听到宋画祠说起“宋昭”二字时,他差点情绪失控,而宋画祠又如何知道他内心的煎熬。 将宋画祠带到凌炽皇宫,是他做过最不后悔的一个决定,不管如何,他都不能将人再放走了。 一瞬间,沈砚修目光里的冷意,如果有人看到,必然不禁胆寒。   ☆、第332章 清竹阁 沈砚修将一个人安插在皇宫中,动作小心,必然不会引起别人注意,而当沈砚修多次因为宋画祠将向来被宠溺惯了的清河郡主多次推拒以后,清河郡主必然会将人放在心上。 原本初次清河郡主来找沈砚修的时候,沈砚修找借口将人打发了,清河自然不愿意,便下意识留心了那个被沈砚修带回来的人。 然而她毕竟心大,回头转眼就将人给忘了。 但是清河郡主对他的依赖太重,沈砚修原先还没有发现,自从因为要多方照顾宋画祠之后,他便有了这样的感觉。 通常对上清河郡主他是有心无力的,清河再蠢,也该明白沈砚修的态度了。 宋画祠的伤势虽然好的快,但依然要不断,沈砚修是让和喜亲自督办的这件事。据宫里的太医说,宋画祠的身子亏损严重,此次更是雪上加霜,若是不细养,很多现在没有发现的问题日后必然就会更严重。 沈砚修得知更是对其上了不少心思,每日他都会以各种理由去看望。 这一日清河再次扑了空,只有和喜在殿中守着,不待和喜开口赶人,清河道:“殿下有事要办,出去了是不是?” 和喜毕竟不是什么软弱角色,缓缓笑道:“郡主明白。” “别想骗我了,我知道四哥去了哪里,这就去找他!” 清河转身往外走,和喜不疾不徐的声音却在她背后响起。 “殿下确有要事,郡主冒然打扰,只怕不好。” 清河怒而转身,质问道:“他找一个大夫有什么要事?四哥患病了吗?就算患病宫里的御医治不好吗?为什么要次次去找那个人?!” 一系列问题抛下,和喜面不改色,摞满皱纹的脸上稍稍动了动,和喜目光下垂,看着地面,态度恭敬道:“奴才不知,奴才只知道,殿下一般不喜他人打扰。” 清河郡主一拳打到了棉花里,气没处撒,跺跺脚“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沈砚修做什么她不知道,也不会在意,她只知道一个大夫必然不可能使得沈砚修分心至此。而且清河有撞见过太医院的人将煮好的药端到清竹阁去,可见里面住的很大可能根本不是一个大夫,而是病人。 此事必有蹊跷,清河一定要去看看。 出了沈砚修寝宫,清河郡主转眼带着人往清竹阁的方向走去。 沈砚修安排的地方也是巧妙,看着似乎去往清竹阁的路并不好走,要过几片园林,还要穿几道墙,但是实际走过去,就会发现要走的路其实很少。 清河注意到这一点,不禁咬咬牙,怪不得沈砚修天天往这边跑,原来早就安排好了,根本不需要费多大劲! 清河带着火气气势汹汹往清竹阁走,要不是这段路径相对僻静,很少有人走,不然指不定还有多少人要侧目,宫里最多的就是无声之处流言满天飞,不出明日,肯定会有各种传言传出去。 清河到了清竹阁,果然见到外面有几个宫人守着,都是在沈砚修寝宫里的熟脸,清河不可能不认识。 这便确定了沈砚修必然在这了。 清河压下火气,叫人通通闭嘴,没有通报自己就先走近去了,一路都有宫人在两旁,见到来人刚想出声,被清河一个眼神扫过去,立刻噤声了。 清竹阁并不大,但是内殿与外殿中间的屏障倒是摆的挺多,这也是沈砚修动的心思,宋画祠能藏多隐秘就要藏多隐秘,首先她的身份就有些敏感。 身为苍黎王妃,又是被通缉的罪犯,传出去他真的不能保证会不会被凌炽国人打包送回苍黎,这样不仅他的目的达不到前功尽弃,就是宋画祠也会落入危险境地。 沈砚修这般考虑却是十分得当,他不知道宋画祠为何被通缉,但是要被通缉了,就会知道宋画祠“逃往”凌炽这个做法有多危险。 宋画祠毕竟是因为龙袍一事入狱,原本就盖了个隐性篡谋的罪名,再往凌炽一跑,勾结外国的罪名随时都可能再压一重。 更甚者,还有可能引发两国争端。 不得不说,沈砚修将宋画祠带往凌炽的这一举动,无形之中算是彻底断绝了宋画祠的后路。 当然,这些现在的他们都是不知道的。 沈砚修今日来只是吩咐人给宋画祠再送了几床被子,虽然凌炽与苍黎天气有所不同,但是冬天必然逃不过一个冷字,沈砚修方方面面照顾着,肯定忘不了这一点。 宋画祠已经不知道自己来这几天到底说了多少次“多谢”与“不必”,但是沈砚修依然来往不绝,且看着热情没有丝毫减退。 她倒是没有多想沈砚修对自己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觉得沈砚修为人太好,以至于无形之中,沈砚修收了这么多次好人卡,却一点儿也没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从宋画祠改名之后,未免出现纰漏,沈砚修便一直唤宋画祠为“宋大夫”,清河郡主来时也是如此。 只听沈砚修道:“宋大夫,这些床铺送过来,只是微薄心意,你再推辞,我将东西拿回去,也不太好做。” 没回都是这种说辞,宋画祠百般无奈也无法再推拒,故而只能面色尴尬地接受了,随即便叫宫人将东西拿进去。 然而一转身,却看到珠帘处已经站了许久的清河郡主。 清河愣在原地,给她掀帘子的宫女还不敢将帘子放下,只能一直撑着手,脸上更是不敢露出半分难色。 沈砚修不知道她站在那儿有多久了,但是自从看到清河进来时警惕心就没有变。 他不禁皱眉,问道:“你来做什么?” 清河堪堪回神,看着沈砚修,将他眼里的警惕看得分外清楚,又看向那个被称为“宋大夫”的人,清河心中只有无尽的震惊。 那分明是个女人! 见到宋画祠的第一眼,她就看出来了,尽管沈砚修将人打扮成了男子模样,身上穿的也是小一号的男装,但是同为女人的清河一看就看出来了,那肯定是个女人。 不然清河也不会在门口站了那么久。 因为她在沈砚修眼里看到了连对自己的时候都没有的温和。 清河心里的警铃瞬间作响,向来对她万般宠溺的四哥带了个陌生女人回来,将人安置在这么清净的地方,还对她那么好!   ☆、第333章 和喜质问 沈砚修对宫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带着宋画祠往里走,宋画祠会意,起身跟上。 方才顺着沈砚修目光看过去的时候,见到一个陌生人她也是吓了一跳,沈砚修将她安排在这样相对隐秘的地方,宋画祠当然知道他所为何意,所以自沈砚修无声动作,她便迅速配合。 清河想将宋画祠留下,好好质问一番,但是看沈砚修脸色不好,也自觉将气焰压了下去,方才沈砚修的那个眼神她一时还忘不了,生生将清河给震住了。 好在沈砚修很快缓和过来,看宋画祠进去之后,便朝她这边走了过来,再问了一遍,道:“清河,你怎么来了,谁带你来的?” 沈砚修语气放缓,还是清河记忆里那个四哥,只是清河还是心有余悸,顿了下,道:“我自己来的……” “来做什么?” “我去你那里,找不到你……” 随着沈砚修步步走近,清河不自觉往后退,沈砚修便慢慢带着人往外面走。 清竹阁院子外是大片竹林,得此名也有其由来,沈砚修沉默了一路,等到两人站在清竹阁的牌匾下面时,才道:“找不到我便不要再找了,以后我不能再由着你闹了,我若是忙了,必然没有时间再陪你,清河你也不必再来找我了。” 清河一听立马不愿意了,反驳道:“为什么不能来找你了?你需要忙什么,就是给她来送被子吗?” 提起宋画祠,沈砚修的脸色沉下来,道:“此事你不用多管,今日看到的事情不能与任何人说,你看到了什么,出去以后便要忘了!” “我不!”清河大声道:“她到底是什么人你要把她藏的这么深,我说什么你都要限制,还有你为什么要把他打扮成男子模样,四哥……” “闭嘴!” 沈砚修心中一惊,没想到清河已经认出宋画祠的性别了,立马斩钉截铁打断了她的话。 “此事万万不能与别人讲,你也无须在意,这里的事情,一句话也不能外漏。” 清河咬着下唇,脸上写满了一万个不愿意,看着沈砚修严肃的神情,却是到底不敢说什么了。 沉默了一会儿,见清河不再说些什么,沈砚修方才软和下来,道:“此事事关重大,四哥才如此对你说,清河莫要怨我,以后,也不要再来清竹阁了。” 清河听罢,知道他还是为了里面那个女人而对自己这般,气性自然是压不下去的,但是她也能看出沈砚修的态度有多强硬,现在说再多根本没什么用。 她不吱声,沈砚修只当她是明白了,也不好对这个向来宠惯了的妹妹太凶,微叹了口气就叫人回去。 清河再看了一眼清竹阁大门,外面虽看着简陋,但是里面的设置无一不是按沈砚修皇子的份例来的,这是沈砚修的最高权限,全被那人分着去了。 光凭这点就可以知道沈砚修对这人有多在意,不管这人是什么身份,光凭她是个女子,清河就不得不警惕。 一直以来,她与沈砚修虽然是远亲,但到底亲厚异常,随着年岁渐长,她情窦初开,自然认定的夫婿的人选就是沈砚修,且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纵然沈砚修的态度尚且不明了,但是凭借两人这么多年的感情基础,她就能断定这个皇子妃的位置是自己的了。 清河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毁了两人之间的关系,而沈砚修向来也对除她以外的女子敬而远之,她哪里知道沈砚修只当她是自己的妹妹,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就是这样盲目的感情让清河压抑不下心里异样的感觉,清竹阁她是不愿再进去了,进去一次自己得内伤一次,她也绝对不可能让那个女人在自己面前碍眼,那么,只有让她出来了。 在心中记下这一笔,清河才转身离开。 沈砚修方才松口气,也跟着回身忘了一眼,心里叹道,你何时能明白我的心意? 宋画祠自然是不能明白的,沈砚修对她的恩情,也永远只能是恩情。 等清河走后,沈砚修回到寝宫,脸色着实不太好看,和喜恭敬等着,只等着自己看了这么多年的小主子发话。 “和喜。” 果然,沈砚修回来第一件事便是要问罪。 和喜恭敬站在他面前,垂下头道:“殿下。” “清河过来,你为何不将人拦住?” 和喜猜到沈砚修会这样问,即便察觉到沈砚修心情极差,倒也不急,缓缓抬起头后,直视着自己主子,道:“郡主想去哪里,奴才如何能拦得住?” 话是没错,但是沈砚修蹙眉,不理解和喜的意思。 和喜将他照顾到现在,两人单纯的主仆关系已经淡了,沈砚修赋予了和喜更多的信任,就是在宫里这个能吃人的地方沈砚修能相对无忧的长大也都该归功于和喜的周到保护。 故而今日这一出,和喜做来必然有其缘由。 和喜态度依然恭敬,却也不是任听命令的模样了,他道:“殿下想做什么,奴才自然是拦不住的,清河郡主,也是一个道理,殿下以为奴才说的可对?” 沈砚修不说话,和喜继续道:“但是殿下也明白,凡事总是需要缘由的,奴才将郡主拦下,也该需要一个适当理由,殿下以为?” “和喜,”沈砚修声音蓦地冰冷下来,“你在质问我。” “奴才不敢。” 沈砚修这下明白了,从他把宋画祠带回来的那一刻起,和喜就留了心思,确实,沈砚修为了照顾宋画祠尽心尽力,和喜是他身边的人,自然不可能看不到。 他这样对一个外人,如果说不奇怪,那就真是奇怪了,而沈砚修也从未想过将自己的心事告诉他,和喜有这样的想法也无可厚非。 但是他总不能说这人是苍黎靖王的王妃,而我将人带回来,只因为我喜欢她想要把她留在这里。 和喜先不说什么,他自己都是无法直视。 “你是觉得,此事我做的有错?” 和喜沉寂了片刻,而后道:“殿下有自己的决断这自然是好的,可是决断正确与否,殿下还需仔细思量。” 沈砚修蓦地没有耐心了,他眉头紧蹙,道:“这件事不要再提,我心里自有想法。” 和喜只能劝,多的他再说便是不合适了,从沈砚修的态度也可知这事是没什么商量了,他心里有隐隐的想法,却是没有明说。   ☆、第334章 诊治 看沈砚修如今略带失神的神色,和喜心道不好,只能默默记下。 宫里都是些洪水猛兽,若是不小心,沈砚修很可能栽在这个人身上。 和喜是清楚宋画祠是个女子的,毕竟她刚来时还没有换上男装,就是换上了凭和喜的眼力也能看出来,沈砚修的态度其实很明了,大概是对人动了心思,只是现在还没有明说。 和喜的想法起初是无所谓的,只要这人背景清白,留下来最多做个侧妃倒也不是不行,但看沈砚修小心翼翼的样子,还将人安排在清竹阁那样僻远的地方,他就明白此事必有蹊跷。 多长个心眼到底是好的,今日这般说,也是给沈砚修一个提醒,端看沈砚修能否及时回头了。 此事和喜没有再说,但是这些话无疑已经变成了一根刺深深扎在沈砚修心里,他并非糊涂,也明白自己的做法有多冒险,但是为了宋画祠,做这些都是值得的。 没人知道他内心的挣扎,而宋画祠,当然也不知道。 清河回去之后,就对着宫里人发了一通火,派去调查宋画祠身份的人回来也只说些一堆无用的话。 说她是四皇子从民间找回来的名医,名为宋昭,就近照顾四皇子的身体。 然而清河一听就更窝火,那分明不是宋昭照顾四皇子,而是四皇子照顾宋昭! 清河摆摆手让人退下了,既然那人是女扮男装,也许宋昭的名字都不是真的,可能只是化名,如此一来宋昭的身份可就真的有待怀疑了。 她想了想,下意识要难为难为这个宋昭,让她在外人面前露面,才好来抓破绽。 下了决定,清河就要开始动作了,先是要想办法。 不得不说,清河现在的这番举动,与当日的宋枝瑶如出一辙。 清河念头转过,转眼就想到个办法,她不是称自己是大夫吗,那便让她好好露一手! 隔日沈砚修不再,懿旨直接传到了宋画祠这边,她刚喝下宫人煎好端来的药,身上满满熏得是药味,还没换下衣服,就看到有人急匆匆走进来,说是皇后跟前的公公来了。 宋画祠自然是奇怪的,皇后与她八竿子打不着,她跟前的公公为什么要来? 无奈之下,还是起身出去迎人,那公公也是个面相温和的,并不摆架子,只道:“皇后娘娘今日有些头疼,宫里御医都拿着没法子,这不,听说四皇子殿下这边新请了个大夫,便吩咐杂家了,公子……” “我姓宋。” 公公微微一笑,道:“宋大夫看着年轻,却是大器早成了,还问宋大夫可否方便随杂家走一趟,看看皇后娘娘这头疼到底是个什么病?” 宋画祠当然不可能说不,但只怕是个变数,还想拖延时间等沈砚修回来定夺,便道:“公公可否等一会儿,我方才碰了些药材,身上沾染药气,怕是要熏了皇后娘娘。” 谁料那公公却是眯眼笑了笑,道:“这个宋大夫不必担心,皇后娘娘不是那么挑剔的人,且娘娘身上的药气可不比宋大夫少,这便跟杂家走吧。” 拖延是拖延不成了,宋画祠无奈只得应下,端着步子跟在那公公后头走了。 清竹阁回归宁静,而沈砚修却因与皇帝商讨政事而留下,对后宫的事情一概不知。 皇后寝宫自然在后宫,离皇子寝宫远了不是一星半点,走过去要些时候,却看那公公步子不急也不缓,宋画祠想了想,上前一步问道:“敢问公公,娘娘的病痛到底是什么症状,我也好做些准备。” 公公笑了,道:“这是宋大夫且不必忧心,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再次被四两拨千斤给打发回来了,宋画祠泄气,果真,宫里的都是人精。 一路走到皇后寝宫,是处僻静院子,但是僻静不代表偏远,恰恰相反的是,这里的人影挺多,但几乎没人赶说话,公公带头路过时,婢女纷纷行李,却是一个音都不敢发。 宋画祠没有在意,她心里还在琢磨到底为何皇后会传召她,然而想了一路却根本没有任何思路。 然而当踏进大殿时,这里的气派自然是无可比拟的,但是同样安静,是一种肃穆的安静,宋画祠远远看着皇后坐在最里面的珠帘里面,面目看不分明,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珠帘外面那个人,宋画祠却还有印象。 正是昨日擅自闯进清竹阁的那名女子,昨日看她装扮就知道不是寻常宫女什么的,今日能在皇后下手端正坐着,便能知道其人身份不简单了。 宋画祠收敛心绪,待公公通报好叫她上前后,提步缓缓走进去,走到合适位置,行了一礼。 她不知道凌炽的礼节如何,只能按照记忆里苍黎男子的礼节做了一遍,果真听到皇后淡淡开口问道:“传闻宋御医医术高超,宋御医是哪里人?” 宋画祠揣摩了一下,答道:“乃是苍黎人士。” “苍黎?”皇后微顿,“苍黎人如何会随四皇子来我凌炽?” “此事说来话长,机缘巧合之下,四皇子救我一命,我无以为报,宋昭身无长物,只有家传医术得以为四皇子效力,故而随四皇子来此。” 皇后微微颔首,倒是没有细问,坐在一旁的清河暗暗咬牙,恨不得现在就拆穿她! 一个女子却跟四哥来宫,必然没安好心! 但是昨日被沈砚修敲打了一番,清河倒是不敢明着来了,只能暗暗进行。 “那便上来与本宫诊治一下吧。” “是。” 宋画祠提着沈砚修提前给自己准备的药箱,步步上前,心里却是在打鼓。 在看到清河的一瞬间,宋画祠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也不蠢,知道这人出现在这肯定有她的原因,而除了昨天那个意外,她来之后就再没出现过什么纰漏了。 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要把自己带到这里。 但是既然来了,宋画祠也不会退缩。 皇宫寝宫太大,就是从门口往里走这段都需要一段不少的世间,宋画祠慢慢迈上阶梯,正要掀开珠帘给人诊治,却突然被人阻拦在外。 “放肆!” 隔着这么近,宋画祠因为珠帘的原因,还是看不清皇后的面容,但是响在她身后的那一声,却格外清晰。 她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人按着往下走了几步,直到走到台阶下方。 t快   ☆、第335章 无端受刑 一切都是宋画祠始料未及的,她面露茫然,但很快镇定下来,眼神一瞟,就注意到一旁清河眼角微微上翘,露出蓄谋已久的笑容。 她心底一沉,被按压她的宫人推到在地,膝盖狠狠地磕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宋画祠忍痛,到底没有吭一声。 接而就有人为她解答疑惑。 “大胆!谁给你的胆子敢近皇后娘娘的身子!”一旁的年老宫女尖声指出她的不是,而上座皇后却是冷声道:“宋大夫非我凌炽人士,但为何连这些规矩也不懂!” 宋画祠不解,刚想辩驳,就听清河先一步说道:“皇后娘娘息怒,这宋大夫还不知道是四哥从哪儿带回来的乡野村夫,不懂规矩我凌炽规矩也就罢了,清河以为,他是想趁机做些对皇后娘娘不利的事情!” 这罪盖的实在是冤枉而牵强,然而偌大宫殿内宫人站了无数,却是无一人辩驳。上座上皇后却是突然寂了声,似乎是在思忖。 宋画祠瞬间明白过来这是清河设下的局了,她身为大夫,想要给病人诊治自然是要近身的,就算不经意被皇后拿下,也万万不会被盖上一个妄图加害皇后的罪名。 然而清河一挑破,皇后只要顺着往下想,她就算是想说也说不清了。 最怕的是这种带有嫌疑的罪名,只怕除了将心掏出来给人看,就再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人相信的了。 宋画祠沉着声开口,道:“草民不知凌炽宫中规矩,有失方寸,所谓不知者无罪,还望娘娘恕罪,但是,这位姑娘所说……” “这哪儿是什么姑娘,这是娘娘最宠爱的清河郡主!” 宋画祠无奈,道:“好,清河郡主所说,无凭无据,此罪,草民实在无力承担。” “强词夺理,我看你就是有这样的想法!”清河面相一转,对皇后说道:“皇后娘娘,这个人不知来历,冒然被四哥带回来,居心叵测,这样的人不得不防,要是真有什么不良的心思,放在宫里,实在是一大祸端!” 皇后至今还未开口,宋画祠琢磨不定皇后的态度,道:“皇后娘娘明鉴,今日草民奉娘娘懿旨,来给皇后娘娘诊治,却只因不知规矩向前走了几步,却被清河郡主如此说道,草民不得不冤!” “呵,我看你想争辩到什么时候,四哥苦心将你带回来,你却是想着法给四哥添乱,也不知道四哥是怎么想的,把你这样的歹人给带了回来!” 宋画祠神情一滞,抬眸看过去,将此刻清河郡主面上的刻薄看了个底掉。 她倒是想笑了,这人看着天真烂漫些,想害起人来还是有说不完的话。 确实,今日她能在凌炽宫中得一息安然,全靠沈砚修扶持,今日这一出,也全是因为沈砚修费心给她安排那么多,树大招风,终于招来了清河郡主的红眼。 同为女人,她倒是明白清河是怎么想的,一方面是真的担心宋画祠居心不良,另一方面,还是因为沈砚修。 但是不管是因为什么,宋画祠都不该再给沈砚修添什么麻烦了。 是,如果沈砚修得知此事,会帮她澄清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宋画祠扪心自问,她受了沈砚修太多恩惠,却不想再给他添些不必要的麻烦了。 其实她更多考虑的还是宫中水深的问题。 凌炽皇宫的事情她到底不清楚,如若不小心将沈砚修卷进一些莫须有的斗争之中,那她的罪过就是真的大了。 清河郡主毫不畏缩与她对视,眼里的得意似乎根本没有要收住的意思。 她沉默了良久,只听上座上皇后问道:“宋大夫,你可还有话说?” 她咬了咬下唇,终是没有开口。 皇后也不多等,声调不改道:“那便按郡主所说,不管有没有这个心思,都该好好罚罚,既然来了我凌炽,就该遵凌炽的规矩,断没有随心所欲的意思了,若再如此,凌炽也容不下你!” 最后一句咬音加重,宋画祠垂首,道:“草民谨记。” “行了,下去受罚吧。” 宋画祠被带出来,整个人还有些恍惚,没有想到,最后是栽在了只有一面之缘的清河郡主手里。 但是这罚十不可避的。 来皇后寝宫一趟,除了清河郡主嚣张和得意面容,她什么也没看清,尤其是皇后隔在珠帘后方模糊而遥远的面容。 宫里的刑法不如刑部大牢,宋画祠在牢里呆着的时候见过几样刑法工具,比起文明社会,这时候的刑法还真是古朴而直接。 而相对的,宫里的又是不一样。最折磨人的是意志,比较过,才知道她受的刑法还算轻的。 好在施刑的人没怎么折磨她,许是也知道她是沈砚修带过来的人,施刑的时候还在念念叨叨说个不停。 “你说你好好一个大夫,怎的又去冲撞了皇后娘娘?” 宋画祠咬牙,双手被夹板夹住,整个人痛的汗水直滴,但是她终是没吐出一个音来。 那人见她忍得辛苦,到底是送了力度,继续道:“皇后娘娘仁慈……虽然郡主性情泼辣,但到底没怎么为难人,你说你怎么两个一块儿得罪了!” 看守的在门外看了两眼就走了,那人等人走远了,这才彻底卸了力道,道:“行了,都知道你是四皇子的人,奴才也不敢多加为难你,宋大夫这就走吧。” 宋画祠勉强支起一个笑,双手已经痛到失去了知觉,但疼痛连带着,好像站也站不起来了。 她也不蠢,通过这人说的几句话,也能分析出些信息来,重点是,这人是个好套话的好人。 她笑了笑,眼前有些虚晃,过了会儿倒是缓过来不少,也不急着走,得先攒够力气才好,但最重要的,还是等着那人开口。 那人看着她没急着走,奇怪了,倒是真的开口了,问道:“你怎么不走啊?现在没人了,等会儿嬷嬷过来了,见你不走,我可真就兜不住了。” “公公好心,我现在没什么力气,让我再缓缓。” 那人叹口气,道:“也是,宫里的刑法没几样不磨人的,你这罪,也是……” 多的话他也说不出来了,不敢说。 宋画祠无所谓笑道:“公公不如陪我说会儿话。” 那人立马眯起眼,顺势打量起她。 t快   ☆、第336章 打探清河 宋画祠沉寂迎接他的目光,却也只是片刻,那人收回视线,笑道:“你也不是蠢的……也是,蠢的也没法在宫里,呆下去,说吧,要问什么?” 那人很上道,宋画祠也无须多言去套话,只抓重点,问道:“我想知道这个清河郡主是何许人也?” 那人眼神飘忽,笑了笑,道:“清河是老一届王爷的遗腹子,王爷是圣上兄弟,也就是四皇子的叔父,王爷去世以后,圣上就将郡主带回来宫里,我想想……那时郡主也就这么点儿大吧……” “慢着,我看公公你年纪也不大,又怎么会知道这些?” “不信我?”那人颇为神秘道:“有些事,在宫里可不是什么秘密。” 宋画祠表情一顿,随即明白了,道:“公公请继续说。” “郡主就这样在宫里长大,圣上也对其多有照顾,将人放在皇后膝下抚养,放纵非常,故而郡主的性格多少有点……” 宋画祠了然,点头,那人继续道:“但是就我所知,郡主对下人还算好的,多数是受了四皇子的影响吧……” “四皇子?” 那人点头,道:“郡主与四皇子从小一起长大,整个宫里,郡主也就跟四皇子走的近些了。” 怪不得。 宋画祠想清楚了,问清楚自己疑惑的也就此罢了,多的事情再问也许就忌讳了。 她刚想道谢,转眼就见那人侧开一步,对着门口的方向跪下了,神情惶恐,毕恭毕敬。 “见过四皇子。” 宋画祠回头,就见沈砚修还穿着上朝时的朝服,一只脚踏进门内,看到她转过来后,目光一凛,周身都了冷了三分。 她倒是没反应过来,沈砚修怎么会在这儿? 沈砚修挥手,那人起身后就退下了,临走时看了宋画祠一眼,心中叹气,这人有四皇子撑腰,还好没得罪。 与那人聊的太投入,宋画祠手上的感觉好像都轻了些,但是那样火辣辣的疼痛还是没消退半分,现在沉寂下来,就更明显了。 她还妄图动动手指,疼的直吸凉气。 沈砚修见状,连忙上前,道:“我带你去见御医。” 说着,就要来拉她的手腕,生怕人慢了。 然而却被宋画祠堪堪避过,她摇了摇头,道:“不了,我自己就可以配药,不用看什么御医。” 她想的还是要避开清河郡主的视线,现在她留在这里到底危险,暗藏的危机四伏,能低调就低调,与之前沈砚修的做法不谋而合。 现在刚受了刑罚就要去见御医,肯定会被清河郡主知道,到时候麻烦肯定接踵而至,她既不想招惹,也招惹不起了。 就算沈砚修作为朋友能护她一时,这样的恩惠,她也再受不得了。 然而沈砚修却根本不同意,他耐着性子道:“你现在手伤成这样了,又怎么配药?” 宋画祠垂下头,道:“我自有办法。” 沈砚修不禁深吸一口气,道:“你能有什么办法,就这样放着是吗?今日这伤,我若不管,你便要一直这样下去,如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王……宋大夫,你是一个字都不肯与我透露的是吗?” 宋画祠头埋得更低,她确实是这么想的,从一开始决定就这样再不辩驳一个人承担过错之后,就是这样想的。 这样的态度沈砚修也是明了了,他算是知道,就算之前做了那么多铺垫,宋画祠还是将两人隔得太开,她所受的恩惠,都像是逼不得已接受的,这一切,都并非她本意。 这让沈砚修感到挫败。 他暗自握紧了拳,默了片刻,道:“无妨,宋大夫有自己的思量,我先送你回去,宋大夫不用担心多的,我会叫御医来,你且放宽心。” 宋画祠还想拒绝,但见沈砚修脸色不太好看,只能道:“四皇子万事小心,我的身份,到底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走吧。” 再听她说些客气的话,沈砚修估计就忍耐不下了,直催着人离开。 直到将宋画祠安顿好,沈砚修才压着怒火离开。 一想到见到宋画祠双手颤抖,指节通红的样子,他就压抑不住心里迸发的心疼与愤怒。 当从和喜那儿得知宋画祠被皇后叫走的消息,他整个人就坐不住了,不管是自己身边人,还是经历过操办宋画祠的事情的人,都无一例外被和喜敲打过的,宫中虽然碎嘴多,但想要守住秘密多的是办法,他根本不担心宋画祠的事情会泄露出去。 而皇后能知道这件事,他可以肯定不是自己身边的人。 那就只有一个了,只能是清河了。 他没有想过自己身边看似与自己最亲切的人,却是回头给自己来了道暗箭。 他还记得那天被清河撞见他小心叮嘱过,却根本没料到清河完全没把自己的说过的话放在心上。 沈砚修垂眸,心底到底有些失望。 清河的心性他是知道的,就算因为被放纵的太多而有些娇惯,却到底本性不坏,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不会不知道清河是怎样的人。 除了对他过分依赖这一点有时会让他有些无奈,沈砚修绝对没有体会过此刻的心寒。 他将清河一直看做自己的亲妹妹,其中不免因为她身为王爷遗腹子的怜惜,但是不管怎么样,也没想过她会这样做。 除了怒气,还有深深的失望。 然而沈砚修还没离开,清河就找上来了,见他没有离开寝宫去找那个女人,心情颇好,道:“四哥,你何时回来的,也不派人告诉我一声!” 沈砚修面色不好看,沉声道:“告诉你一声?告诉之后,看着你要做到哪一步是吗?” 清河心里打了个激灵,心想四哥难道这么快就知道消息了? 但是知道消息也不怕,清河是绝对不相信沈砚修会因为一个外来女子而伤了两人的感情的,况且她自认自己也没做什么,就算是让人受了刑罚也只是浅尝辄止,用的是最轻的处罚,就是那人是水晶做的,也伤不到哪儿去。 然而清河没有想到的是,她低估了宋画祠在沈砚修心中的地位,也高估了两人之间维系的感情。 沈砚修将两人的感情看待分明,兄妹之情与男女之情,在他心里泾渭分明,清河郡主的心思,终将是要落空的。 这些,她都没有料到。 t快   ☆、第337章 兄妹之情 清河无所谓道:“我能做什么,四哥说的这是什么话?” 沈砚修彻底沉下脸,质问道:“宋大夫受伤这件事,是不是你一手促成的?” 清河一愣,果然,他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不大不小的伤,就是原模原样安在清河身上,也不会有什么大碍,顶多痛几天罢了,这种伤势放在危机四伏的宫里,简直不足挂齿。清河没想到沈砚修连这种小事都要拿出来说一下。 清河也不怕承认,她不是扭捏的性子,硬着声道:“是我,是我又怎么了?这点小伤还受不得了?” 沈砚修皱眉,厉声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她犯了宫里的规矩,擅自接近皇后娘娘,我代娘娘惩治惩治她,又怎么了?” “我是否交代过你,宋大夫的事情你不要再插手,今日的事,若不是你一手安排,为何会至此,宋大夫这伤,也完全不是她该受的!” 清河表情一顿,抬眸看他,道:“她受不得了是吗?” 沈砚修皱着眉,道:“这伤,明明是莫须有的,又如何能受!” “四哥,你真以为我傻吗?她明明是个女子,所谓大夫都是假的,她不是治病那个,她是被治那个!我真不知道她受了多重的伤,能让四哥心疼至此,甚至不惜来责怪我这个与你相处了十余年的人!” 沈砚修心中一凛,没去管清河后面说的话,只问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我是如何看出来了……呵呵,四哥,你还真是担心她到这种地步,她到底是什么人?你不告诉我,我叫皇后娘娘去查!” 说着,转身便要走。 “站住!” 沈砚修上前一步拦住她,道:“宋大夫的一切,你若说出去半个字,别怪四哥不留情面!” “四哥!” 清河尖声叫道,眼泪都被呛了出来。 “你为了一个外人,这么对我!” “宋大夫她不是外人。” “那她是谁?你凭什么那么在意她?!” 沈砚修目光闪躲,一时无法回答。 他将宋画祠一直放在心里,可是宋画祠顶多将他当做一个出手相救的朋友,这是最大限度了,也是他努力到现在,也无法突破的瓶颈。 清河的话,正中了他的软肋,他努力到现在,就是为了这个凭什么,但终归,还只是他一厢情愿。 沈砚修彻底拉下脸来,道:“此事你不要再管,清河,看在你我这么多年的情分上,这回我不与你计较,但你要清楚,宋大夫若是再因为你出了些什么事,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你。” 清河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他那个一直温文尔雅的四哥说出来的话,从小到大,不管她做了什么,闯了多大的祸,都是四个给他担着,从来没有说过什么重话。 而现在,却为了一个外来的女人,这样对她,清河不能不恨! 清河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而所有线索她最不想面对的事情。 她颤抖双唇,问道:“四哥,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她?” 喜欢谁,不用明说,两人都知道。 沈砚修心中一震,想说你不用管,但是突然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这一幕,落在清河的眼里,不知道有多刺眼。 她惨淡笑了,道:“怪不得……怪不得……” “清河……” “沈砚修,没想到,你真的为了一个外来的女子,就这么对我,对待我们之间那么多年的情意!” 清河的眼泪顺势滚落,这些根本不是她想要说的。 她从初经人事,就明白了自己对沈砚修的感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即便沈砚修仍旧不明白她的感情,她都觉得无所谓,想着等到日后时机成熟了再说也不迟。 更何况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多特殊,自己的父亲与皇帝并非亲兄弟,但是一直称兄道弟也是因为手中握着的兵权始终未回归中央,她将来是一定会赐婚给其中一位皇子的,照这样看来,她与沈砚修结亲的事情不会多远,到时候她再表明心意倒也不迟。 然而等到沈砚修莫名离开皇宫之后,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她突然觉得惶恐,这样的惶恐持续了那么久,知道他回来,却不想回来的同时还带了这样一个人物。 若是没被她撞见,以沈砚修的保密程度,她肯定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更不知道这人生生将沈砚修的心给夺了去。 这让清河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她不敢多想,可是事情却是明明白白地摆在面前。即便沈砚修未亲口承认,但是从他的反应看来已经毋庸置疑了。 她哽咽半天,哑声道:“你真当我是傻的吗?还是真正傻的人是你……你难道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吗?” 沈砚修心神一震,目带疑惑。 “我一直以为自己以后就可以嫁给你,我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你知道吗?可是她……你为什么要把她带回来,为什么?” 沈砚修恍然,后退了半步,喃喃道:“清河,我一直……一直把你当做……” “妹妹是吗?你以为把我照顾得很好是吗?可是你从来都未曾真正直视过我的感情!我叫你四哥,并非因为这荒唐的兄妹之前!你我没有血缘,又何谈兄妹?!” 沈砚修一时反应不及,还好方才和喜见情况不对已经把宫人都撤走了,要不然还是个棘手的问题。 现在首要是将清河的情绪稳住。 他道:“清河你先冷静,我们这么多年,从未越界,从前没有,今后也自然不会有,你我……就按照之前的相处模式不好吗?为何……” 清河冷冷笑道:“就是因为她吗?她到底有哪点儿好,让你念念不忘这么久,你们才认识多久,你摸清楚她的来路了吗?你她又是否倾心于你,这些,你都想过吗?” 想过,自然都是想过的,沈砚修残害这样在意过一个人,他承认,就是清河也分不去他这样细缜的心思,但他甘之如饴。 但是现在,好像一切都翻转过来,他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样坚持下去,但是一个疑问就蓦地揭开了他心添的疤痕。 他寒声道:“清河,你若还唤我一声四哥,那我仍旧还是你的四哥,你若想再对她动手,就先过我这一关,试试。”   ☆、第338章 轻伤 清河不敢置信,她愣了半晌,沈砚修已经拂袖走人了,若说原先只是提醒,那么现在就是警告了,清河万万想不到沈砚修会因为一个外人对她至此! “沈砚修!”她在沈砚修身后大喊,而那个背影却只是微微一顿,却没有丝毫转身的意思。 果真。 她的四哥,相比从前,已经完全变了心。 连寝宫都可以离开,他去的地方,正是清竹阁方向无异。 和喜在沈砚修离开之后便进来了,依旧持一张温和面色,对清河道:“郡主,殿下已经离开,奴才这就送您回去。” 送客都说的这么直白,清河不想计较,问道:“和喜,你可知那新来的宋大夫到底是什么人?” 和喜垂眸,“奴才不知。” 清河神情微动,终是咬咬牙,没在说些什么。 那人的来历恐怕只有沈砚修清楚,而且隐姓埋名之下,她也没法追根溯源去查那人身份,最重要还是要撬开沈砚修的嘴,但这种可能性也极低。 都怪她!都怪她! 清河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头,沈砚修也是疼爱多过指责,就算清河有犯过什么错,也只会替她把罪责受了,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清河是被四皇子放在心尖上的人。 她一直在这样的庇护下长大,沈砚修也从来没有这么对待过她。 一时间,清河根本无法接受,只能将所有怨愤都归咎于宋画祠身上。 那个宋大夫,她一定要看看她到底是何方妖孽! 就此,嫉恨的根深埋在了清河心中,只等着有一天,它破土发芽。 清河说的没错,沈砚修确实是要去清竹阁找宋画祠,就算宋画祠避讳着不愿大张旗鼓找御医来给她包扎,沈砚修也有自己的办法两全。 他叹息的只是宋画祠这般小心,另一方面,也显露了宋画祠对他没有完全信任。 如若是孟昭衍,他想,不管孟昭衍说什么,宋画祠都该是信服的吧。 他想的没错,的确如此,不仅仅因为两人彼此交付的信任,还有孟昭衍的绝对能力足够承担她的信任。 只是这一点,沈砚修还没有堪破。 想到这些,他心里只有一时充斥的嫉妒,还有微微隐藏的羡慕。 生不逢时,他真是彻彻底底体会到了这一点。 一路走到清竹阁,沈砚修路上正好碰上了他暗中安排的老御医,仔细询问了情况,只听老御医道:“宋、宋大夫的伤势并不严重,擦过药后小心不要沾水,过几天就可痊愈,只是……” “大人但说无妨。” “老臣看伤势这多半是宫里的刑法。” “是。” “但是这力度,确实是老臣所见之中最轻的,宋大夫只能算是幸运。” 话止于此,沈砚修还一时未能明白老御医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道过谢后叫人送回去,随即陷入了沉思。 最轻的。 确实,当时他看到宋画祠受伤,有些急火攻心,不够冷静,如果那时候看宋画祠面色,便知道其实事情并没有想象中严重。 想到这,他突然有些明白了。 清河并未下死手,多半只是为了给宋画祠一个警告,然而是他太紧张了,一紧张情绪就收不住。 沈砚修不自觉停了脚步,看着虚空。 他不该如此冲动的,是长久的神经紧绷以至于现在这副模样。 沈砚修无不后悔,可是后悔根本没有什么用。 他明白是因为自己太担心宋画祠了,更多的还是因为对宋画祠的不确定性。就算此刻宋画祠就在自己眼前,他还是抓不住她的心,她心心念念的,是那个远在天边的男人。 沈砚修暗自攥紧了拳头,心口的钝痛让他清醒不少。 走到这一步,就算能够回头,他也不想回头了。 沈砚修步步前进,门外宫女见他默默行礼,他踏进门槛,就见宋画祠双手颤着白布,正对着窗边不知道凝思什么。 现在还是寒冬腊月,气候阴冷异常,就是沈砚修在外面多呆一会儿,若是没有内功护体,也该会怕冷的,宋画祠这般,只能让他无限心疼。 但是他不敢走近,上前几步,便道:“宋大夫站在窗边做什么?天气寒冷,小心不要生病了。” 宋画祠听到声音恍了恍心神,垂下头眨眨眼睛,才回头道:“是,这就关上了。” 说着,将窗扇关闭,心神又有一瞬的飘远。 这一幕在沈砚修看来再分明不过,宋画祠在想什么,他不会不清楚。 但是沈砚修断然不会多说。 他来,只是借着询问病情的事情来看她一眼。 他道:“宋大夫伤势如何?” 宋画祠拉拢了衣襟,缓缓笑道:“涂抹了御医给的药,清凉很多,四皇子不必挂心。” 沈砚修眸色暗了暗,道:“无事就好,此事……我也知晓一二,是清河……” 说到这他一顿,想起自己冒然怪罪清河的事情,还承认了自己对宋画祠的感情,懊悔的情绪便涌上心头 宋画祠当然看不懂他的情绪,想清河与沈砚修的亲疏关系,也明白对于此事沈砚修当然是护内的,她不好多做计较,而且她本来就没有多多计较的意思。 她笑了笑,道:“郡主看着年轻,该是少年心性,不知我是何许人也,便想着借此试探我罢了,且……”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道:“且这伤并不严重,听御医的话,也知道是郡主叫人手下留情了,可见郡主心性不坏,四皇子不必多想了。” 连宋画祠都能看明白的事情,沈砚修却是刚才才懂。他叹一口气,到底是心乱了。 沈砚修颔首,道:“你不怪罪清河就好,这伤……终是可以避免的,罢了,宋大夫好好养伤,我还有事处理,这便不久留了。” 宋画祠点头,想要起身相送,被沈砚修给按了回去。 眼看沈砚修离开,宋画祠再次望向已经闭紧的窗扉,暗自叹了口气。 这一幕,落在回身的沈砚修眼里,分外乍眼。 宋画祠礼节周到,对他客气,但是万万没有将他看做寻常朋友的意思,没有丝毫逾矩的意思。 虽然他可以明白这是宋画祠忌讳这里是凌炽皇宫,必要的礼节自然不可少,但是更多的,还是她心里的防线还一丝一毫没有变动过。 对他的。 沈砚修深吸一口气,再不想去看,快步离开了这里。   ☆、第339章 婚事 宋画祠被冻得狠了,原本还有些微微刺痛的手指现在只剩僵硬的冰凉一片。 室内相对来说还是暖的,只是良久,宋画祠的身体还是暖不回来。 相对于从前在王府的日子,她是比较闲的,那时候一心为孟昭衍研制解药,就算身体闲了,心思还是闲不下来。 但是反观现在,孟昭衍的腿疾被治愈,她的心思便慢慢沉淀了下来。 无事可做的时候,更多还是想自己的处境,以及孟昭衍。 她现在虽然暂得一息安稳,但到底不是长久之计,被清河郡主撞破是第一步,她一力承担罪责,也能让皇后娘娘暂缓对她的注意。 但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若是任其发展下去,后面的事情,谁都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她现在好比是站在独木桥上,左右皆无依凭,就算沈砚修能护得了她一时,这个期限也并非遥遥无期。 苍黎国内的形式她不清楚,但是最重要的还是要先回到苍黎,再做接下来的定夺。 更何况,沈砚修派去传递消息的人到底没信,孟昭衍不知道她的下落,会做出什么还未可知,如果可以,她一秒也不想再继续在这儿呆下去了。 但是向沈砚修开口的准备她还没有做好,一方面是受了沈砚修这么多恩情,她一时肯定是还不清的,若要再去麻烦他,宋画祠终归惴惴不安。 另一方面是之前沈砚修的多番考虑阻碍了她想回苍黎的脚步,不能说这些考虑是无用的,就是现在,宋画祠还记着沈砚修之前说的那些话。 相比于凌炽国内现下的平静,苍黎暗处的波动一点儿都不少,最大的变数就是孟廉枫。 若是被孟廉枫知道自己的下落,在孟昭衍之前出手,就是宋画祠这条命先且不管,原本压在她头上的罪名,还有可能牵连到孟昭衍头上。 她不敢涉险,妄图篡位一世非同小可,现在缺的只是证据,却一点儿也不缺臆想。 皇帝想要定罪,简直太容易。 她是嫌犯,还是逃犯,只要一与孟昭衍有联系,势必会牵连到他。 多番考虑之下,宋画祠迟迟不敢开口。 就是刚才沈砚修过来的时候,她还在想着这件事,连带着对孟昭衍的思念,她到底有些失神,控制不住情绪。 至今,沈砚修在他印象里,还只是个“好人”的形象,再没有踏越一步。 过了会儿,有人过来加碳,加碳的宫女似乎是新进的,照顾人并不熟脸,碳也是未被熏过的,呛鼻的气息环绕室内,宋画祠受不住将窗扇再打开了,却终是没有叫人将他炭盆端走。 如若是在王府,这样的事情,断然不会发生。 她有些想他了,止不住的想。 宋画祠默默闭上眼睛,脑海里划过孟昭衍浅笑时的样子,只觉得心口酸痛,不已。 然而这时苍黎并非什么消息也没有,沈砚修隔天下朝回来,破天荒的没有去清竹阁一看,而是直接回来寝宫,脸色着实不太好看。 和喜避退旁人,上前伺候沈砚修,同时避退旁人,小心问道:“殿下这是遇着什么事了,许久不见殿下忧心至此。” 沈砚修换了身衣服,疲惫似的按按眉心,眉间的“川”字却是紧抓不放。 他缓缓摇头,叹道:“我听到消息,陛下要为我许婚。” 和喜心口一跳。 不过是许婚罢了,娶个女子为自己壮大势力,到底不会如何,当初这个人选大概是清河郡主再合适不过,只是看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大概也不会是清河。 但是和喜最在意的是沈砚修的态度,若说是从前,娶亲一事于沈砚修来说再平常不过,终归是早晚得事情,但是看现在沈砚修却是一副愁容。 若是这件事扰了沈砚修的心,才是真的糟糕。 和喜想了想,道:“殿下,此事只分早晚罢了,殿下何须在意。” 沈砚修看了和喜一眼,眼波泛泛,却更看的和喜心中大惊。 待沈砚修收回眼神,和喜定了定心神,道:“殿下是否……另有顾虑?” 这话猛的敲击沈砚修心神,他目光一时间有些发愣,待回神时,和喜已经将他的面色看了个清楚。 果真。 和喜倒吸一口凉气,只见沈砚修讪讪道:“我能有什么顾虑,和喜,你想多了罢。” “殿下心中清明,并非和喜所想,只愿殿下能够审时度势,差行一步,即可能是万丈深渊。” 沈砚修猜到了和喜会这么跟他说话,一直以来,他若有什么事,必然瞒不过和喜的眼睛,不只因为和喜眼神尖锐,还来自他对沈砚修的了解。 一时间,沈砚修有些挫败。 他单手捂住眼睛,似笑非笑,道:“和喜,我这么做,是对是错,又哪来的结论?” 果真是为了被沈砚修带回来的人。和喜并不确定这人在沈砚修心中占据了多久,但他能看的出来,此人确实能左右沈砚修的思绪。 这样的人,处在深宫之中,只能是祸害。 自古红颜祸水,不是没有道理。 虽然凌炽局势没有苍黎表现的那般严峻,但是该有的阴谋暗论一点儿也不少,现在正是沈砚修该做出行动的时候,若是被一个外来女子牵绊住步子,后果如何两人都该明白。 如此来看,似乎皇帝这时候许婚,也并非坏事,至少能让沈砚修断了心思。 沈砚修是怎样的人,和喜再清楚不过,他只怕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他叹了口气,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圣上谕旨还未下达,殿下勿自乱脚步。” 沈砚修没有说话,暗沉的思绪在他眼中被尽数掩盖,只留下一抹深邃。 和喜看着这样的沈砚修,心中的惶恐倒是一直未停。从他一开始提醒沈砚修的举动的时候,似乎就料到了有这样一天,所以现在也不能算是太惊讶。 和喜身为下人,能说的并不多,且沈砚修听不听他的还未可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而沈砚修,却是心乱而不知所措。 从一开始,他唯一想到的只是宋画祠不接受自己那自己该如何,却是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代表着他将面临的一系列事情。 此刻两件事情相撞,直撞得他头疼。 他不想放弃现在近在眼前的宋画祠,自然也不可能让皇上许婚的意思“脱口成章”。   ☆、第340章 容后再议 沈砚修心中清明,许婚一事断然不能定下,故而今日听到了信,隔日凌炽皇帝在朝堂上说出时,他就大加反对。 “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凌炽皇帝倒是一惊,问道:“这是何意?” 沈砚修垂眸,“儿臣不想娶那女子。” “你还未曾听要娶谁,就这样定下结论,是否太过果断?” 沈砚修一字一句道:“与那女子无关,儿臣……不想娶亲。” 话落,朝堂上皆是一惊。 按理说沈砚修已经到了适婚年龄,早该娶亲了,但碍着大皇子,也就是他皇兄沈砚国一直未曾婚事,他的事情也就暂且压下不提。但是今日皇帝突然提了,便是有他的考虑了,沈砚修这样冒然拒绝,当然不妥。 这样也就罢了,沈砚修直接说了自己不想娶亲的结论,怎能不让人大吃一惊? 男子到了一定年龄娶亲成家这是自然的事情,还真没见过有谁这样直白地说过自己不想娶亲。 皇帝微微皱眉,问道:“为何?” “儿臣自知心志未熟,能力尚且不足照顾一个女子,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皇帝面色难看,厉声道:“你要迎娶的乃是苍黎郡主,要朕如何收回成命!此事并非我凌炽内事,事关两国结交,岂容你随意作弄!” 沈砚修也未料到要取得是苍黎人,“苍黎”这两个字砸在他心上都是不轻的分量。像是如何逃,都逃不过苍黎给他留下的阴霾。 他咬牙,道:“还请父皇收回成命!和亲一事,必有其他方法,儿臣以为……” “混账!”凌炽皇帝打断他的话,沉声道:“此事容后再议,你当思量清楚孰轻孰重,退朝!” 早朝不欢而散,皇帝将此事推后就是要与他打拉锯战对我意思,沈砚修无论如何都耗不起。 确实,如果沈砚修一心拒绝和亲,那么事关两国结交,没有妥当的解决办法,必然会伤了两国和气。凌炽的局势并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安稳,与仓里结交,最终也不过是个依附的意思。 如若因为他,整个链结断了,那沈砚修就真的是千古罪人了。 但是沈砚修绝对不想去娶一个不知姓名相貌的女子,更何况他已经心有所属,这件事,除非有别的解决办法,不然他绝对不会妥协的。 沈砚修这样想的,但是要与皇帝拼,还是差了不只十万八千里,此事容后再议,也不过是给沈砚修个缓冲的机会,不让他像初次听闻那般无措。 至于后面到底娶不娶,还是皇帝说了算。 想到这里,沈砚修心中不能不说万分忧虑。 而与他同时忧虑的还有一人,便是他的皇兄沈砚国。 与孟昭衍跟孟廉枫不同,沈砚修与沈砚国的相处模式还算温和,即便同是皇家出身,皆为皇子,两人从小到大却是没有多少矛盾。 主要还是因为沈砚修对于皇位的热心程度实在让人看不出来。 沈砚国身为大皇子,自然以为皇位是自己唾手可得之物,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而沈砚修却比沈砚国要更加显眼,他自小天分优异,较于常人聪慧,不知不觉间在皇帝面前露脸更多,若不是沈砚修对皇位实在没有表现多大的热衷,不然他这一路走来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磕绊。 于是两个兄弟,一个毫不在意,一个步步为营,沈砚国的兄友弟恭的表现还算到位,以至于两人并没有多大冲突。 然而随着沈砚修在不知不觉中地位更加稳固,就算他表现得再随心所欲,沈砚国也不能掉以轻心了,谁都不知道这是不是为了迷惑沈砚国而做的障眼法,目的只是为了让沈砚国放下戒备。 以至于即便沈砚修未曾有所动作,沈砚国记忆在他身边安插了各种眼线。 但好在沈砚修也不是吃干饭的,不会让人轻易将自己看个通透,两人一直还算平和。 但是今日皇帝说起和亲一事,沈砚国就绝对不能不放在心上了。 沈砚国年龄已到,也是仍旧不曾成亲。 他原本想的是靠皇子妃的母家给自己壮大势力,但是一直没有合适人选,唯一的想法就是清河郡主,毕竟她手里还有部分兵权。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清河的心思放在沈砚修身上,他便不能妄动了。 而如今皇帝却是直接舍弃清河,选择给沈砚修联姻,这样一来,就算没了清河的倚仗,沈砚修仍旧可以一家独大压他一头。 届时即便清河站在他这边来了,能否与沈砚修抗衡还未可知。 最重要的是,皇帝未曾选择沈砚国,而是直接将人选定位沈砚修,这是直接将馅饼塞在了沈砚修手里,这样的好事,凭什么只有沈砚修一人有! 沈砚国千算万算,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得住皇帝的偏心。 沈砚修无端拒绝此事与他无关,他能看到的只是皇帝起了偏移的心思,这对属于他的皇位大大不利。 是否皇帝已经有了将皇位传给沈砚修的想法? 想到此,沈砚国心中一沉。 绝对不可以,皇位是他的! 沈砚国现在还站在大殿的中央,一旁有大臣提醒了,他才反应过来。他双眼微微眯起,看着前方不远处与人群掺杂在一块儿的沈砚修的背影,眸色暗沉,叫人看不分明。 到了这个地步,不管沈砚修如何表现,他也不会相信沈砚修对皇位没有想法了,他步步为营走到今天,大皇子的地位尚且不稳固,如若让沈砚修轻易夺了皇帝的视线,他是一万个不同意。 不说沈砚修反对这门婚事,就是沈砚国暗中操作,也不能让沈砚修“得逞”。 下了决心,沈砚国快步朝前走,在台阶上叫住沈砚修。 “四弟,四弟!” 沈砚修收回心绪,回头,就见沈砚国疾步向自己跑来。 “大哥?” “是,方才听父皇说给你许配了苍黎的郡主,多好的亲事,你怎么会不同意呢?”沈砚国状似玩笑道:“要是我,我可求之不得呢!” 沈砚修皱眉,心想要是你就好了。他摇摇头,道:“此事……不便多说,大哥莫要问我了。” 沈砚国笑容一滞,问道:“难道此事另有内情?” “大哥多想了,能有什么内情,我只是不愿意罢了……我这边还有事,就先走了,大哥慢些。” t快   ☆、第341章 和亲 沈砚修不是傻子,对于沈砚国,该防的还是要防,他这么直白来问,沈砚修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他道别过后就转身离开,将沈砚国一人落在后面。 而这番类似闪躲的举动,却好似正中了沈砚国的猜疑。 沈砚修说不出理由,分明不是不想要这门亲事,只是借计让皇帝更信服罢了。 毕竟娶了苍黎郡主,离皇位也是更跨进了一大截,皇帝早晚要传位,却也不是传给对自己皇位觊觎的人,他这样做,只是迂回了下,而免了皇帝的试探罢了。 沈砚国在心中叹一声好计谋,却万万想不到沈砚修是真的不愿意,为了一个宋画祠而不愿意。 这所谓的计谋,也只是沈砚国一人臆想出来的。 回到寝宫,沈砚修没有直接去清竹阁,他要将此事瞒下,待有个定论之后,再告诉宋画祠也不迟。 然而宋画祠身边的宫女却是来禀告说宋画祠找他有事。初听之时沈砚修是欢喜的,宋画祠来了这么久,还从未主动找过他,今日只能是破天荒了。 但是一旦猜测起宋画祠找他所为何事之后,沈砚修的好心情就维持不了多久了。 他将一切打点得那么周到,宋画祠找他不过两件事。 一件,事清河再去找宋画祠麻烦了,但他了解宋画祠的心性,知道就是她硬扛着也不会与沈砚修多说。 所以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另一件,也不过是关于孟昭衍了。 沈砚修不想提及这个人,但是耐不住宋画祠心里一直挂念着他。他们早晚要面对这个事情,不是今天,也是明天。 沈砚修深吸一口气,叫人在前带路。 宋画祠等待已久,算好沈砚修回来的时间,就叫人去传报了,沈砚修这么快来,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但是单看沈砚修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宋画祠心一沉,待沈砚修坐定,即道:“四皇子,有件事,我想再问一下。” “宋大夫请说。” 宋画祠叫旁人退去,才道:“关于四皇子之前派出去与王爷通信的人,现在可有消息了?” 就知道是问的这件事,沈砚修已经准备好了说辞,道:“宋大夫有所不知,凌炽据苍黎路途遥远,且凌炽地形复杂,想要去苍黎,着实要费些时间与功夫,算下时间……大概还在路上,只是快到苍黎京城罢了。” 答案自然不是宋画祠想要的,她没想到等了这么久依然未果,但是考虑到古代的交通工具简陋,又说不出什么。 沈砚修一席话阻断了她的想法,宋画祠只能失望道:“如此……那便有劳四皇子费心了,若是日后有了消息,希望四皇子第一时间告知我。” “自然。”沈砚修颔首。 答应了宋画祠的,他也并非一味说的幌子,人是派出去了,只是按沈砚修的想法是越慢越好,要不然一旦与孟昭衍街头,这会儿消息已经快要传回来了,且沈砚修不能保证孟昭衍会不会跟着一块儿来。 风险太多,他行的只是权宜之计。 但看宋画祠心急的样子,他知道到底拖不久了。 从清竹阁出来,沈砚修就在想,接下来到底要如何做,是真的不顾一切将宋画祠禁锢在凌炽,还是顺其自然让她回到苍黎。 他走到这一步,从来没有想过后者的可能,但是今天,这个念头蓦地出现在了他脑海里。 他唯一不想看到的,就是宋画祠的愁容。 可以明显看到自从来到凌炽之后,宋画祠除了那些客气疏离的浅笑,从未真心笑过,许多次,都能撞见她对着一处凝神思虑的样子。 眉峰间的忧愁也无不刺痛沈砚修的眼睛。 这样的宋画祠,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甚至在问自己,到底应不应该这样做。 回到寝宫,和喜自然上前一步伺候,看到今日沈砚修面上的纠结与昨日不减反增,倒是奇怪了,问道:“殿下今日又遇着什么事了?” 沈砚修抬眸,一双黑眸仿若寒潭。 “和喜,你可知她是何人?” 不用想,和喜也知道这里的她指的是谁了。 “奴才自然不知。” 沈砚修默了片刻,似乎是在考虑到底该不该说。 半晌过后,他缓缓开口,道:“她是苍黎靖王,王妃。” 和喜拽掉了他袖口的暗扣。 两人皆是一顿,暗扣滚落衣袍,落在地面上,几乎没有响声。 整个大殿异常安静。 “扑通——” 和喜跪地,看着地面道:“殿下恕罪,和喜失言。” 沈砚修愣了一下,像是看出和喜的意图,不明不白地笑了,他单手捂住眼睛,苦笑道:“怎么能是你失言呢?” 一句话蓦地飘远,和喜匍匐在地上没有沈砚修的命令良久没有起身,而沈砚修,却站着看虚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只有和喜知道,沈砚修那句话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就是放在凌炽,靖王殿下的名讳依旧响亮,就是他失去双腿,也掩盖不了他少年英才,就连凌炽皇帝在偶尔提及之时,都对这个人赞不绝口。 但是现在,他的殿下却将靖王的王妃带了回来,隐姓埋名,深藏宫中。单不说这靖王王妃如何想的,就是沈砚修,都该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做出这些举动。 但是更严峻的不是在这儿。 而是沈砚修,彻彻底底失了心。不然,他也不会将人带回来,而是敬而远之地送回去。 和喜一声“扑通”,敲响了沈砚修的心,也终于敲散了他心中的雾。 “罢了,和喜,你起来吧。”沈砚修道。 “奴才惶恐。” 头顶无声,再等了良久,沈砚修才道:“是我糊涂了,就按父皇说的办,父皇终究……是为了我好。” 和喜没想到他会这么快想清楚,待回神时,沈砚修已经进了内殿,且将人一通后哄了出来。 “都出去。” 和喜看着鱼贯而出的宫人,想象偌大宫殿里只有沈砚修一人,眉心,不经意间皱了皱。 隔日上朝,皇帝再看了沈砚修,稍微提了提和亲一事,见沈砚修再没有别的过激反应,终于满意地笑了笑。 回头和亲的谕旨就下来了,沈砚修没有一句反对言辞,就这样承接圣旨了。 他身后的和喜代他接过圣旨,再递了些金锭子过去,此事终究罢了。 然而谁也不知道沈砚修到底如何想的。 t快   ☆、第342章 漂泊之信 沈砚修暗中叫前去苍黎报信的人加快了脚程,几人原本晃晃悠悠快到了京城,这下不出几日就得了消息,而苍黎那边,寻了良久几近放弃的孟昭衍,却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所见所闻。 自从宋画祠失踪,孟昭衍一边下力度寻找宋画祠,一边又对孟廉枫进行多方打压,现下朝堂的局势已经明朗,而皇帝莫名的,对此事竟然没有多加插手。 孟昭衍知道,这还是因为梁嫔在背后的动作,只是孟昭衍不想去在意罢了。 广撒通缉令的法子依然没有奏效,谁都没有看到画像中的女子出现过,就是孟廉枫被他打压得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干预这件事,他也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难为孟昭衍还没有放弃,是因为还没有亲眼看到宋画祠的尸首,所以他到现在还是不相信宋画祠就这样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 他日日攥着这样一个想法,似乎力不穷竭一般在四处奔波游走,却依然没有任何关于宋画祠的消息。 陆霖深知道,他不肯放弃,是因为不敢相信,不敢面对这个事实。 而这日,王府后院被一席人偷袭,王府守卫重重,不出半柱香即将人捉拿住,带到了一边只等孟昭衍发落。 孟昭衍哪里有心思去管这些,只当是孟廉枫还不死心想要继续作妖,随便一个手势就打发了,是不留活口的意思。 然而陆霖深却颇觉奇怪,道:“等等!” 孟昭衍皱眉,问道:“怎么了?” “王爷不觉得奇怪吗?” “如何……”孟昭衍一震,这才缓过劲来,道:“带本王去看看。” 孟昭衍心急如此,带路的人不敢怠慢,速度快了不少,很快就到了关押“刺客”的地方。 一见,果然事有蹊跷。 孟昭衍被宋画祠失踪一事折磨心绪,然而陆霖深比他清醒,在上报过来时就考虑得比较多,细想之下,觉得事有不同。 一是孟廉枫现下不可能有经历去暗行刺杀一事,就算是选择刺杀,也不该选在防卫最为牢固的王府,这只能是所谓的自投罗网。 二是,若是刺客,在刺杀行动未果之时,就该自行了断,断然没有交给被刺杀的人解决的说法。 所以这些人一不是孟廉枫派过来的,二不是刺客。 孟昭衍细想之下明白了,这才要来看一看。 当见到他们时,就更肯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这些人即便穿的都是没什么特色的夜行服,但是通常在不容易注意到的地方,都有作为标记的图案。 孟昭衍细细打量过,看到这些图案绝对不会是孟廉枫的人,这便确定了第一个想法。 他微微抬手,叫人将“刺客”口中的白布拿掉,见他们果真没有自尽,双眼眯起,问道:“你们是谁派来的?” 为首那人身子动了动,孟昭衍表情微顿,微微颔首。 一旁有人上前解绑,那人才颇不客气道:“奉我家主子之命,特来给王爷传信。” “拿来看看。” 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有人接过来检查了一番,确定没危险,才再递给孟昭衍。 孟昭衍心中蓦地有些紧张,拿着纸张的手都有些不自觉的颤抖,看得陆霖深眉头一皱,他上前一步,问道:“怎么了?” 但是孟昭衍没有理他,避开他的手后,将写满字体的纸张铺平,那些细细麻麻一字一句如同锋利的钩子将他的心钩得疼痛不止的字体,就这样映入眼帘。 “孟昭衍,见字如面。我不知道这封信何时会递到你手中,但我只希望它能快些,再快些,好能让你早日看到。 我知道我的离开让你心惊与心慌,但这并非我本意,事发突然,我被一群人带走,只以为是宫中有人要见我,但是万万没想到最后却将我带离了京城。我被追杀,万幸倌娉及时来救,但是凭倌娉之力难以与之对抗,我们仍旧陷入必死的境地。也不知道倌娉拼死救我之后情况如何,但愿倌娉无事。 被逼近悬崖之时,我还自嘲自己与悬崖似乎分外有缘,断然没有想到,数次,都是被逼入悬崖之中。但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不幸还是幸运,我肩头中了暗器,暗器淬毒,本来是必死的命了,在这时候却遇到了半路折返的四皇子沈砚修。 我被四皇子救下,昏迷之时定然没有选择,只能被四皇子一路带离了苍黎,再醒来时,已经到了苍黎境外凌炽边城临江。 事情发展到现在似乎是在一味失控,我这一路奔波,却是与你越隔越远。四皇子大恩难报,被带离苍黎也是因为四皇子从苍黎看到了我的通缉令。 我大概能猜到为何我会被通缉,所以无奈之下行下下之策只能与四皇子进入凌炽境内。 好在四皇子能够帮我将此信交给你,至少能将我现在的情况告知你,也免得你再多忧虑。 别的不求,我只求你放下心,早日过来将我带回,毕竟我身为你的王妃,在凌炽多呆一日都是危险。 我尚且安好,你也需注意身体,待时机成熟之后再来接我,我等你。” 这信尚是宋画祠在临江客栈内写下的,辗转多日,终于到了孟昭衍手里,而孟昭衍此刻手执此信,久久没能将视线抬起。 他沉默良久,陆霖深微叹,道:“都先下去吧。多谢几位不远千里,方才之事还望各位多有担待,不如就在王府休整几日,再继续上路不迟。” 为首那人回绝道:“罢了,还需王爷早做定夺,我等还需回去向我家主子复明。” 陆霖深看向孟昭衍,就算他不知道这群人来历,也该明白这信与宋画祠有关了,不然孟昭衍不会失态至此了。 陆霖深又道:“那先给各位安排住处,还请随我来。” 这下几人没再推辞,随着陆霖深走了。 整个阴暗的房间,也就剩孟昭衍一人了。 良久的静默之后,孟昭衍缓缓抬起眸,那一双墨色的眸子,在经历长期的无神之后,终于覆上了它该有的色彩。 这是宋画祠给他带来的,属于孟昭衍独特的色彩。 这信自然不会是别人假冒的,宋画祠的言辞向来比较随意,没人能模仿得来,而孟昭衍不加怀疑,就知道这是宋画祠亲笔写的信。 有了下落,下一步,就是行动了。 t快   ☆、第343章 城外寺庙 按宋画祠的说法,她现在在凌炽,与沈砚修在一起。 想到这个,孟昭衍微微蹙眉,他一直对沈砚修有种不好的感觉,现在宋画祠跟他在一起,这让他觉得分外不舒服。 但是事已至此,孟昭衍只能好好部署,早日将宋画祠从凌炽带回来。 这边同时动作,那边报信的人还在等孟昭衍的消息,时间刻不容缓,孟昭衍派了几个亲信,叫人跟他们一同回凌炽,将消息带过去。 这事得到报信之人的否定,他道:“王爷这样未免有些大题小做了,难道是不相信我们?” 谁料孟昭衍竟然淡淡点头,道:“自然是不信的。” 那人被孟昭衍的话一噎,默默无语,却也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陆霖深从中缓解,道:“去吧,如此路上还能互相照应。” 那人不再多说,草草告辞,这便了事了。 而另一边,却是没有人在意几双眼睛盯着他们的行踪,看到一行人从王府出来,才分批往两个方向走。 一个方向随他们去了,另一个方向折返往大内走去,目的地,自然就是孟廉枫的寝宫。 “荒唐!”高座上孟廉枫冷冷笑道:“你自己动脑子想想,这种事会发生吗?” 跪在底下的人垂首,虽然也不太确定,但这确实是他亲眼所见。他道:“确实如此,原先那批人看着就是刺客,还与王府的守卫打了起来,阵势颇大,不然属下也不会得到消息,后来落败被人抓了起来,但是今日,却当真从王府再出来了,且看着毫发无损,更甚者,一行人多了几个,看装束,确定是王府的人无疑!” 孟廉枫没耐心听这些,他摆摆手,道:“既然想让本皇子信,就拿出证据来,将事情查清楚了,再来告知本皇子。” 他现在被孟昭衍打压不绝,在朝堂上基本没有立足的地方,势力不断被削弱就算了,皇帝对此还是不闻不问的。孟廉枫承认,自己从前做的都是些漏洞百出的事情,但是也不见孟昭衍咬得这么狠过,若不是还有殷商给他支援,这是生生要把他给逼死! 现在他被气得连宫门都不想出,更不会在意这些没有定论的事情。 那人微顿,只当这是孟廉枫下达的让他继续追查的命令,领命走了。 去的时候百般消磨时间,回的时候就是全速前进了,出了京城不远,却意外遇到了伏击。 还好孟昭衍临时派遣了人跟着,不然指不定会出什么事,他们不敢再怠慢,也没心思去追查暗杀的人是谁派的,只能全速前进。 “回禀殿下,确定了那些刺客是凌炽人士无异。” “凌炽?” “是,身形手法皆是凌炽的武功,属下不会认错。” “你是说,凌炽的人暗中潜入王府,除了一开始正面冲突之外,就再也没有发生争端,反而安然无恙地从王府出来了?” “按理说,确实如此。” 孟廉枫终于提起心思,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糟糕了,孟昭衍不仅多方打压他,更甚者还与沈砚修建立了联系。 这样孟昭衍的势力再进一步壮大,孟廉枫只感觉到慢慢的危机感。 他摇摇头,喃喃道:“不可能,罢,罢,出宫,本皇子要去见殷相。” 说罢,急急披衣就往外走。 这种时候,谁都靠不住,也就只有他舅舅可以靠得住了。 去凌炽的路并没有那么近,加速前进行了十几日,才堪堪够到凌炽的边上。 这儿离皇宫还有段距离。 孟昭衍派出的人头领叫林宇,按孟昭衍交代的,就在临江一代,然而见报信之人没有停下的意思,不禁问道:“信中只说王妃在临江,为何还要继续往前走。” 被问之人皱眉,道:“王妃已经随四皇子去了宫中。” “宫中?”林宇大惊,道:“为何会去宫中?” “主子的决定我等怎会知晓,快走吧。” 林宇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到底没多说,跟了上去。 再行几日,才看到凌炽京城的城门。 报信之人将林宇等人安排在城外的寺庙之中,寺庙是沈砚修安排的暗桩,现在进京难保不招摇,这样做太冒险。 将人安顿好之后,就带着人回去复明了。 等待这几日,宋画祠没再问传信的情况,然而这事还是一寸一寸压在沈砚修心上,让他的心上疼痛难忍。 他算是已经决定了要放弃之前所有的决定。 不是因为实施起来有多困难,也不是因为别人阻挠,而是因为宋画祠那天小心翼翼的问话,让他的放线彻底崩塌。 她思忖良久对他说的话,却仍是选择离开这里,离开他。她想的念的都是远在苍黎的那人,不管他对她有多好,有多用心,还是没能将她的心思稳住、抓住。 宋画祠,她心心念念的,仍旧不是他。 所以就算他做再多又有什么用? 没用的。 前方那么多阻碍,他想的是只要她还在自己身边,就是用命闯也可以闯的过去,然而现在,在宋画祠提出要离开的那一刻,他突然就卸了力气。 没有动力了。 他选择妥协,因为宋画祠一句话,就将他心上的建设彻底粉碎,好像再也救不回来了。 与其日日看着她一个人黯然神伤,不如就放手吧,成全她一次,这样做,起码日后她念他恩情的时候,还能想起来他。 所有不甘与心酸,都只能被沈砚修一个人强行咽回去。 和喜看着这样的沈砚修,微凉的叹息也止不住。 直到消息传来。 和喜给他使了个眼色,沈砚修了然,屏退众人,暗卫这才从暗处现身。 “信带到了?” “回禀主子,带到了,只是……只是靖王带着几人与我们一同回来,说是要见王妃。” 沈砚修皱眉,细想也能理解孟昭衍的想法,但是心里不舒服,他连苦笑都撑不起来。 “他们人在何处?” “暂且安排在城外寺庙。” 沈砚修颔首,沉思片刻,道:“行了,下去吧。” 暗卫微顿,道:“那他们……” 沈砚修皱眉,“我会早日安排,这不是你该操心的。” “属下逾越了。” 沈砚修挥挥手,室内空寂。 和喜缓缓走进来,点上安神香,温和的香气渐渐传入沈砚修鼻息,将他脑中的阵痛减缓了不少。 “殿下,您该休息了。” 沈砚修抬头一看,才恍觉已经夜深了。   ☆、第344章 假扮出宫 他起身往里走,和喜带着伺候梳洗的人跟上,整个过程寂静无声,灯火摇曳,是别样的姿态。 宫里的夜晚是不熄灯的,沈砚修躺下后,床帘放下,依旧有昏黄的光线在眼前穿插而过,使他面前的一切都清晰异常。 他知道现在走的每一步棋都是名正言顺的路,不像之前剑走偏锋将宋画祠带回来一般,而这一切,都该归功于宋画祠无形之中带给他的刺痛。 想想过去那些日子,他都觉得好笑。 笑自己的蠢笨,也笑感情一事迷人心志,迷了他的心志。 却突闻早已退下的和喜站在与内殿相隔的屏风外面,低声道唤道:“殿下。” 沈砚修一顿,问道:“何事?” 和喜没有说话,敲了两下屏风,随即便沉寂下去了。 沈砚修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室内已经落入一片黑暗。他掀开帘子,就见床前跪着一个人。 “何事?” “属下奉命前往苍黎,回来途中曾遇到一伙暗杀的人,属下未曾恋战,急急离开归来,后属下派人前去追查,得知暗杀之人,隶属与苍黎五皇子,孟廉枫。” “孟廉枫……”沈砚修皱眉,半天不语。 “属下以为此事兹事重大,故而连夜告知殿下,打扰殿下还望殿下责罚。” “罢了,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 沈砚修放下手,过了片刻灯盏随即被点亮,他缓缓闭上眼,想着刚才暗卫告诉他的事情。 孟廉枫如果要追杀他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回来的人里面混了孟昭衍的手下,他担心的只是这件事若是暴露了,被孟廉枫接着再查下去,有可能查到他凌炽内部。 到时候或许连宋画祠的事情都瞒不住。 这几日就要安排宋画祠与孟昭衍的人见面,断然不能露了风声出去,还需好好部署。 他揉揉眉心,额角发疼,有些乏力。 但是沈砚修哪里知道这不过是孟廉枫的手下略加试探,他们现在的手还伸不到苍黎外面去,他这样思虑,只是杞人忧天了。 夜已过半,沈砚修才堪堪入眠。 清晨,和喜念昨日沈砚修睡得晚了许多,想让人再睡些时候,已经叫人前去告假了,谁料沈砚修雷打不动又起来了,得知有人前去告假,倒也没拦,他要做更重要的事,早朝不上也罢。 去的方向自然是清竹阁,宋画祠起得也早,在苍黎呆了那么久,她每日提心吊胆,还真未睡个好觉过,见沈砚修主动来了,知道这是有消息了。 沈砚修也不卖关子,直接道:“回程相对顺利,人已经被安排在了城外寺庙,若是可以,随时都能前去。” “人?”宋画祠心中狂跳,问道:“是王爷吗?” 沈砚修一愣,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宋画祠会这样问。 宋画祠讪讪笑道:“我以为……是王爷来了,这……难道不是吗?还要我去见什么人?” 沈砚修这才明白,心中像被人扎了一般的疼。他摇头道:“王爷未曾前来,不过派了王府的人来,可能也要去王妃带些消息的。” 他顿了顿,又道:“宋大夫不必心急,早晚……早晚是要见到的。” 说这话,无异于万箭穿心,只是他不喊疼罢了。 宋画祠有些失望,但到底也能理解,是她多想了,孟昭衍身为靖王,不可能轻易离京,若没有皇帝下令,没有正当理由,更不可能冒然来到凌炽。 她垂下头,半晌后轻轻笑了笑,道:“是,早晚是要见到的,我不该心急。” 沈砚修没有看错,这么久以来,这是宋画祠第一次露出这样真纯的笑容,一时看的他有些发愣。 说实话,他觊觎这样的笑容觊觎了许久,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有多渴望。可是再渴望又如何,这笑容她只会对一个人显露,也只因一个人显露。 沈砚修回神,轻咳一声道:“就在这两天了,王妃且准备好。” “好。” 沈砚修离开后,宋画祠还是克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激动,她等了这一刻等了好久,就算不是孟昭衍亲自来,也该有确切消息了,这样,即便两人无法见面,无法交流,也能建立一定联系。 宋画祠克制不住自己心里的雀跃,笑容在自己脸上挂着就没掉下来过,这一切,都暗暗进了站在清竹阁院外,远远看着却默不作声的沈砚修眼里。 他没有料到,又或者已经料到了,原来在宋画祠心里,孟昭衍的地位如此之重,轻易,就可左右她的情绪。 就如宋画祠之于他一般,孟昭衍之于宋画祠,唯一的不同是,他只是一厢情愿。 而早朝之上,因为沈砚修的顺从,皇帝这几日的心情都很不错,即便沈砚修没来上朝也没怎么说,一句话就带过了。而沈咀国却将此事默默放在了心上。 沈砚修以生病为由告假,理由堂而皇之,都知道是假的,但也没有人会小题大做挑出什么错来。也就沈咀国会猜测沈砚修会去做些什么。 因着皇帝赐婚一事,沈咀国对沈砚修的在意非常达到了空前的程度,从沈砚修一开始言辞果断拒绝,到后来他默不作声的又同意了一事,沈咀国就对沈砚修的疑心更重了。 在他看来沈砚修暂时的推拒只是为了压低他的防线,而今日没有上朝,就必然是私下里有了什么动作。 沈砚修不明不白被安了“罪名”,同样的,沈咀国派去的眼线也开始起了作用。 沈砚修动作算快,因为他不方便直接出面,遂叫的是暗卫带着宋画祠出宫。想要出宫不难,但想要瞒过众人的眼线,那还需看本事了。 但这到底难不倒沈砚修,找了个平时采集物资的小太监与宋画祠换过衣裳,就顺着出宫的人一块儿离开了。 并非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但凡动动脑子都知道用这种途径是最简单的,但是难就难在辩驳这块儿了。想要出宫的人众多,每天都有人借着这个由头出去溜达一圈儿。 管教的统领公公有时都分不清自己手底下有多少人、哪些人,他只管收银子,再把自己的任务做好,一切全凭上头的主子安排,既然碍不着他什么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故而,这样就算是有人有心想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第345章 山腰遇敌 出了宫门,自有暗卫接应,待宋画祠出来,马车一路向西。路上会与人调换马车,换了三次,堪堪将身后的人甩去。最后却是折返到了东门。 出了东门,上管道,再城门外三里处,正遇上上山的小道。 马车停在山脚下,接应的暗卫道:“王妃,到了。” 宋画祠下车,看着直通山顶的阶梯,一时无言。 暗卫道:“此道通往山顶,山顶有一寺庙,王爷的人就在里面。” 宋画祠颔首,“有劳了。” 暗卫做出手势,道:“王妃请。” 宋画祠朝上走,暗卫跟上,两人一前一后皆是静默。 宋画祠不知道现在苍黎形式,想了想,问道:“大哥,我能问你些问题吗?” 暗卫上前一步,道:“王妃请讲。” “苍黎现在情况如何,我的通缉令还在吗?” 暗卫想了想,去往苍黎的一路确实是如此,且根本没有消停的意思,但是回来一路因为脚程加快,倒是没有注意。然而短短几日,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动,只能颔首道:“确实如此。” “大哥回来一路可曾遇到什么人?” 暗卫一顿,下意识想起昨日派人去查得回来的消息。 “回来时曾遇到一伙暗杀之人,只是势力不强,与我们缠斗一番便被打退,后……再无此类事情发生。” 宋画祠问这个,也是想确定是否自己在凌炽的事情有没有被暴露,但是听闻暗卫如此说,倒是有些心惊。 “暗杀之人?可曾查出来是谁指派的吗?” “此人王妃定然熟悉,是苍黎五皇子。” 宋画祠长叹一口气,果然是他。除了他也没有谁了。 “也就是说你们在苍黎的时候暴露了?” 暗卫点头,“确实如此。” 宋画祠皱眉,问道:“会不会打乱四皇子的部署,为了此事,却……” 暗卫急急摇头,道:“王妃多虑了,殿下自然也是知道此事的,得知暴露,殿下未曾在意,王妃也不必在意。” “这……”宋画祠一窒,只觉不妥。 暗卫看了宋画祠一眼,微微摇头,却是再不开口了。 宋画祠这才了然,纵然暴露了,沈砚修还能继续部署,而且两国之间互有“来往”这本就是心照不宣的事情,没有探查到更近一步的消息,就没有什么大不了,且他们此次的行动任务圆满完成,没有损失,沈砚修才不在意的。 但是她不知道的另一层,是就算有损失,沈砚修为了宋画祠也不会去在意。 如若宋画祠不问,这件事,只怕只会被人烂在肚子里。暗卫也未曾多想,毕竟此事事关宋画祠,将苍黎内部情况告诉宋画祠也是实属好心。 但是宋画祠想到沈砚修再次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心中的感激与愧疚再次涌现,一时倒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口头上的谢意她已经表达很多次了,但终归苍白。 走到山顶大概需要花费小半个时辰,宋画祠不好说累,一直强撑着往上走,但是上楼梯这个活,干久了真的要人命,等走到山腰处,暗卫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喊停让休息一会儿。 宋画祠求之不得,随便找了块还算干净看着也有人做过的石头坐下了,石头冰凉也没管许多。 暗卫随身有带水和干粮,还是沈砚修吩咐的,这时候拿出来递给了宋画祠。 宋画祠接过水,干粮倒是推拒了,笑道:“还未出来有一会儿,我还不饿,多谢大哥了。” 暗卫颔首,将干粮卷好收了起来。 休息够了就重新上路,宋画祠敲打腿部缓解酸痛,正准备继续朝上走,突然被暗卫拉至一旁,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暗卫面对着他们对面的方向,呈警惕姿态,然而宋画祠看过去,却是什么也没看到。 “怎么了?”宋画祠下意识低声问道。 暗卫摇了摇头,他只听到声音,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刚才正是他们松懈的时刻,暗卫自然松懈不了,当宋画祠站起来时,就蓦地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下意识警惕之后,看过去,却是什么都没有的平静。 山腰处的树林茂盛,想要藏人还算容易,只是暗卫受过特殊训练,普通的障眼法自然瞒不过他去,但是现下,确实是什么也没有。 宋画祠不敢出声,也在尽力留心着周围情况。却在抬头时看到树叉上侧躺着一个人。光线问题,那人的面目看不清楚,只能看到是一个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她给暗卫指引,暗卫看过去,微微皱眉,想了片刻,道:“王妃先在此处等待,我上去查探一番。” 宋画祠点头,背靠着一根树干,以防有人从背后偷袭。 暗卫飞身而上,站立在树枝上方,与那人隔了一棵树,却是没有动作。 他耳朵动了动,继续朝上飞去,瞬间将自己的身形隐匿。 随即,只是一个放手收手,三道短剑从他手中飞出,正中了从前飞过来不知情况毫无防备的三人。 那人中箭,大惊之后急急后退,堪堪停下树枝上方,看着短剑飞来的方向。 但是暗卫再次隐匿身形,叫人捉摸不定。 相对来说,宋画祠是比较显眼的,但好在暗卫将人安排进了视觉死角,如果那三人不注意,倒是不会轻易看到她,而宋画祠也不敢轻易出声。 三人在林间的高处来回走动,在看到树枝上侧躺的那人之时,下了狠心,再不管放暗箭的暗卫,直接朝那人飞去,准备取那人首级。 危急关头,安慰奖再次出现,一剑将三人的剑挑开,那三人受了暗箭本就受伤,暗卫利用这一点力度稍转就将三人逼退至十米开外。 三人终于看清暗卫,警戒问道:“什么人?” 暗卫自然不会回答他们,一句话不说立刻上前与之缠斗。 虽然看似是一打三落于下风,但是暗卫打得游刃有余。就是宋画祠都能看出来,原本受伤的三人想要跟暗卫争斗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三人本不想恋战,收回一招后就准备撤离。看来他们的目标是那个一直静默的人,但是现在只能暂时收手,不然小命难保。 然而暗卫绝对不是什么给人留活口的良善之辈。在三人转身逃离,将弱点最多的后背露出时,暗卫手中三剑,瞬时飞出。   ☆、第346章 伤势严重 那三人也是始料未及,不知道这人是谁,就被他给打得节节败退,想要收手还被人在背后放冷箭。 这回暗卫是下了死手,直接将其中一人钉死在树上。另外两人见状皆是大惊,但是无奈之下只能忍着痛再次逃离。暗卫也不放过,飞身上前,从背后,将两个已经没有力气防备的人斩杀于地。 整个过程很快,似乎只是眨眼间的事情,宋画祠惊魂未定,暗卫已经拖着树上那人下来了。 近看,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人伤痕累累,满身血迹,双眼紧合没有意识,若不是看他胸膛还带着微微的伏起,宋画祠真以为这就是个死人。 显然,这人被追杀至此,力竭之时只能架于树枝之上,但这只能是个下下策,若不是碰到暗卫,恐怕已是个死人了。 宋画祠想要救人的心自然是有的,但却疑惑暗卫为何会主动出手。这样想也这样问了,暗卫道:“那三人追杀若是看到王妃,必然担心事情败露会对王妃出手,不如就先下手为强。” 也就是说救下此人是顺带的。宋画祠无不感激,还好与暗卫的身手相比,那三人只是泛泛之辈。 宋画祠蹲下身去看那人情况,查看到果然还存有鼻息,只是较为糟糕的事这人的脉象微弱,怕是若是救治不及时,将死也未可知。 半晌无言,暗卫问道:“此人可还有救?” 宋画祠颔首,道:“有救,山上可有适合救人的地方?” “寺庙简陋,屋子倒有,只怕没有合适的药材。” 宋画祠朝上看了一眼,原本就快到了,她似乎都能看到寺庙的样子,但是现在却…… 她无奈,咬牙站起来,道:“先回去吧。” “王妃不去与人见面了吗?” “救人要紧。” 暗卫微怔,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这人只是他顺带救下来的,就是现在死了也与他们无关,然而宋画祠都走到现在了,却要为这个人折返,实在是不值。 宋画祠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见人是一回事,救人是另一回事,见人不急,但此人若是不救,怕是要命丧于此了。” 暗卫心想就是命丧于此又如何,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被宋画祠说得动容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暗卫常年杀戮,早已不在乎这些,然而宋画祠不一样。 最后暗卫将人背在身上,转身朝山下走去。 下山的一路就轻松不少,速度也快了许多,宋画祠为了救人还有些着急,两人加快脚程,没多久就到了山下,将人放进马车,宋画祠也接着进去,这便要启程回城。 为了不被搜查,两人走的是市民较多的南门,搜查的力度小了很多,顺利进城后,暗卫尽量加快速度朝宫里走去。 沈砚修没想到宋画祠会回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她回来时还带了个人来。 宋画祠自然没心思与他多解释,安排下去就开始治人,宫里不缺药材,沈砚修帮忙打点掩埋行迹,暗处的救治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 从暗卫那里了解了事情发生过程,沈砚修确实是苦笑不得,路上随便捡了个人就往宫里带,只怕这种事只有宋画祠能做的出来。 但这也正是她的可取之处。也就只有宋画祠,将人命看的比什么都重,沈砚修这时候想,宋画祠学医研医,还真是应了她这颗良善之心。 想要在宫里藏个人如何不容易,但因对方是男子,沈砚修不可能将人放在清竹阁,打算等宋画祠将人治好就另寻住处,先将来历套出来,不然没有来历背景的人,他不会放心这人在宋画祠身边埋伏着。 只是再听暗卫说因为救下此人而导致见面失败,沈砚修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宋画祠有多心急他比谁都知道,却为了这么一个陌生人就此放下,他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这样的宋画祠,为何不是他的? 这样想着,却终究是个避讳的心思,难见天日。 此人受得伤比想象中严重,胸口与腹部还接连有两处刀伤,皆是入内至深,只怕他身上的血迹大多来于此。看样子还是新伤,除了失血过多,细心包扎过后就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了。 接下来就是内伤,其余细细小小的伤口宋画祠能处理得就都处理了,但是内伤宋画祠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她想了想,还是要再次惊动沈砚修了。 沈砚修也是练武奇才,武功高强,这些内伤他大概是有办法的。只是还要再次劳烦他,宋画祠真的过意不去。 想清楚了她就去找人,却不料沈砚修已经在外等待多时。 沈砚修看着宋画祠出来,莫名松了口气,问道:“情况如何了?” 宋画祠讪讪,道:“劳烦四皇子挂心,此人……伤得极重,除了外伤还有内伤,外伤我已经处理妥当,只是内伤……怕还要……” 沈砚修听明白后笑了笑,道:“无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宋大夫不必如此。” “那我便代那人谢过四皇子了。” “宋大夫客气。” 宋画祠让出位置给沈砚修,沈砚修一进去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气味,然而宋画祠却像没事人一样,沈砚修无奈,看来她真是急上头了,这样都不在乎。 屏退旁人,沈砚修先抓着这人的一只手,缓缓度了一丝内力进去,凝神探查。半晌过后收手,沈砚修道:“此人内伤确实极为严重,想要治愈需要些时间。” “有劳四皇子了,这人……” “自然是救的,还请王妃先行离开。” 宋画祠明白,颔首后轻手轻脚离开房间。 看沈砚修的样子也确实是有把握,她把一直提着的心放下,待出了房门,看到院内一片静然伫立的竹林,心口带些微凉的叹息。 临门一脚,却又折返,说不难过,也是不可能的。 她急于听到孟昭衍的消息,想要确定孟昭衍的情况,不然之前也不会那么急,但是现在,却又这般无力。 好在屋内那人是救回来了,宋画祠身上也沾染了血腥气息,叫人准备了间衣裳,去了别的房间换下,就继续在门外等着了。 治疗的时间过长,待沈砚修从中出来,已经到了夜里。 t快   ☆、第347章 失忆 男子的内伤之中,沈砚修甫一探脉也是能知道的,故而这次若想要救人,想不尽全力都不行。 治疗周期颇长,不过宋画祠想东想西也没觉得无聊,待人出来了,便着急上前一步,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沈砚修脸上的疲惫被他轻松一笑掩饰过去了,他道:“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还需要休养,内伤一事无法一蹴而就,后期我还需继续给这人疗伤。” 说这话时沈砚修是存了心思的,宋画祠既然将人救回来了,那便不可能不管,他想要接近宋画祠刚好还能拿此人当做媒介。 当然,他说的也没错,此人还需后续继续治疗,不然复原的效果是可想而知的慢。 宋画祠松一口气,能将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她心里的激动自然分外强烈,还好这一切没有白费。 在从前那个时代,有很多情况是只能让医生束手无策的,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病人消逝。好在这人被救了回来,她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沈砚修道:“天色已晚,王妃可曾用膳?” 宋画祠恍然,摇摇头,道:“我就不必了,有些困倦,想去睡了,四皇子劳累这么久,先去用罢,我这就睡下了。” 沈砚修皱眉,默了片刻,到底没说什么,只道:“那我这就让人把清竹阁别的房间收拾出来。” “有劳四皇子,四皇子好生歇着。” 沈砚修点头,遂招了人过来做事。 宋画祠随意挑了间屋子住下,沈砚修抬手说告辞,走到院外却又是停下了,这个位置他站了许多次,能够很大范围的观察到清竹阁内部的情况,却又不会被轻易发现,沈砚修存了心思,看了这么多日,却迟迟难以放下。 自那日决定放宋画祠离开,他就该狠下心来再不去想此事,然而时时宋画祠似乎已经成了他的本能,他下意识这样做,也过分渴求这样做。 沈砚修低低苦笑一声,心想他大概是没救了。 他抹了把脸,疲惫掺杂痛苦的神色在面上显露出来。沈砚修转身,将这一地竹影,留在了身后。 男子在床上躺了三日有余才堪堪转醒,期间宋画祠虽然没有亲自照料,毕竟男女有别,但是这人的情况她还是时刻的。沈砚修每日在固定的时间里给男子疗伤,宋画祠能明显感觉到男子渐渐有力的脉搏。 这不仅因为宋画祠的医术高超或是沈砚修的治疗得当,更有赖于男子自身的优越的身体条件,他的恢复能力,就是见了这么多形形色色的病人的宋画祠,都叹为观止。 这自然是好的,早日康复宋画祠就能放下心来。 但是男子的身份依然成迷。 沈砚修派人去查,还叫人将暗卫在林间杀死的三人查了一遍,谁料去的时候尸体已经不见了,更甚者连周围打斗的痕迹都被尽数抹去,就好像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所以自然事无果的。 然而暗卫回想起那三人身形,却下出了一个不是凌炽本国人的结论。 那三人武功不高,练的也不是什么奇怪路数的武功,更多的,暗卫想起来,觉得可能是别国武功。 暗卫见多识广,记忆力也好,跟着记忆将那三人的武功大概行了一遍,周围人皆是摇头。 这下就奇怪了,将无果的结果告诉宋画祠,她也没有深久,若想知道什么,就等人醒来便好。 宋画祠看着人将一碗药差不多给人喂了下去,宫人用帕子擦拭那人嘴角,宋画祠刚想上前一步给他把脉,却突然听闻一声细细的尖叫,就见原本执着帕子的宫女,一只手被握住,另一只手凌空,却已是疼痛到痉挛的样子。 宫人的表情痛苦也不是假的,宋画祠一惊,连忙上前道:“你做什么?” 说着,一边还去拉那人的手。 原是男子醒了,醒的同时意识回神,警戒心顿起,又怎么可能让一个陌生人近自己的身,顺着宫人的手,就要将人制住。 宋画祠上前,那人起身迅速朝里侧滚去,随即一手将宫人一拉,另一只手随即攀上,直取宫人的咽喉。 “住手!” 不用宋画祠说他也会住手,男子看着宋画祠的装束,再结合周身的药香,瞬间也就明白了现在的情况。他手上卸了力道,问道:“是你救了我?” 对于昏迷之前的记忆他几乎为零,只能片段性地想起几个画面,画面也像是虚影一般模糊,他知道自己是被人追杀,但是被何人追杀,又为何被追杀,却是一概想不起来。 男子甩甩脑袋,皱着眉,还指望宋画祠为他解答。 宋画祠点头,道:“是我救了你。” “发生了什么事?” 这就让宋画祠觉得奇怪了,这人怎么会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要问也是她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被追杀吧,只是她并不好奇这一点罢了。 然而现在的情况却并非如此。 宋画祠摇了摇头,见男子显露迷茫的神色,想了想,问道:“你是否觉得自己脑袋疼?感受一下。” 男子卸了力道后,宫人颤着身子迅速离开了男子,他也没欺身上前去追,抬手抚了下头颅,觉得没有异样,便摇了摇头。 这下倒是奇怪了。 宋画祠凝神细思,单凭这几句话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便继续问道:“你昏迷之前的事情可还有印象?” 有几乎跟没有一样,男子再次茫然地摇了摇头。 “你叫什么?” 摇头。 “家在哪里?” 摇头。 “今年多大了?” 摇头。 “……” 一问三不知,宋画祠也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她索性不问了,走到桌子旁边坐下,道:“你不用担心,也不用对我保持警惕,我在城外的山上树林里恰好碰到你被三个人追杀,你负伤很重已经昏迷,我看不下去才出手将你救下……” “哦,是叫我的暗卫出手,将你救下,那三人已被杀死,但是再想去查的时候,发现三人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周围的痕迹也被处理掉了,线索完全断了……我还想着要等你醒来再将情况问清楚……” 宋画祠耸耸肩,无奈道:“这下好了,什么都问不到了,我猜测,你可能不查之时伤到了头颅,以至于已经失去了之前的全部记忆,对吗?” t快   ☆、第348章 取名步涯 宋画祠将来龙去脉说的清楚,男子也听明白了,听完确实一愣,沉默了良久,才低声问道:“你是大夫?” 宋画祠点头,“自然。” 谁料男子却狠狠皱了下眉,半晌,吐出几个字,“可你是个女子。” 宋画祠还穿着男装,自从来到这儿之后就没换过装束,因为形象逼真,就是别人看了一般也不会轻易就认出来她的具体性别。 然而男子却是慧眼,一眼看穿她的真实性别,倒是让宋画祠吃了一惊。 但既然被看出来了,这也就没什么好瞒的,她索性大方承认了,点头道:“是,是女子,你歧视?” 话落,男子眸光一闪,下意识别开了视线,微顿片刻,而后道:“没有,只是未曾见过女子为大夫的。” 宋画祠轻轻一笑,也不觉得奇怪,只当是古时封建思想渗透严重,此话就这样跳过了。 男子再问道:“这里是哪里?” 话落,就听到门外有宫人的声音传来。 “见过殿下。” 不出一会儿,沈砚修便带着随从进来,走到内殿,挥退了旁人,自己走了进来。两人齐齐寻着声音看过去,正与沈砚修撞上视线,沈砚修看到这人蓦地醒了,也是一惊。 定下心神,他笑了笑,道:“终于是醒了,也不枉宋大夫劳累这么对天。” 宋画祠客气道:“哪里的话,四皇子也是辛苦了。” 沈砚修摆摆手,不做回答。 而那人听了宋画祠的称呼,警觉道:“皇子?这里可是皇宫。” 不待宋画祠回答,沈砚修先一步答道:“正是,皇宫。” 男子不自觉一凛,问道:“苍黎,还是凌炽?” 沈砚修蓦地一顿,下意识答道:“凌炽。”可是他看男子的眼神却是变了。 若是正常人,在听到皇宫时,要问的,也该是“苍黎、凌炽,还是赤廉”,却不可能直接忽略了“赤廉”二字,沈砚修心思陡转,联想到之前暗卫得到的消息,说追杀男子的三人武功路数奇怪,不难想到此人大概会与赤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询问皇宫之时,他下意识没有提及赤廉,也就说明赤廉于这人来说是相对熟悉的,而这里的情况万分陌生,他也就能瞬间知道这里不是赤廉,故而只问了这两个国家。 苍黎、赤廉,与凌炽三分天下,尚且不谈周边零碎小国,在整个大陆板块上面,这三个国家势力最大也相对最广,而苍黎在这三个国家的势力最强,国土也最大。 凌炽相对闭塞,因为占地优势较强,就算国力不及苍黎,也没有受到太多侵扰。 而赤廉,却是叫人最琢磨不透的一个国家。 因为他们以女为尊。历代的皇帝都是女性,就是平常百姓家中,也是女尊男卑,这样一个国家,完全与苍黎及凌炽的理念相悖,这样一个国家,确实是个有些异样的存在。 当然,赤廉色国力也同样不及苍黎。 此人既然能与赤廉有关,来路就有问题了,不是凌炽内部人士,沈砚修将人带回皇宫,如若泄露出去,势必会惹来麻烦。 沈砚修想了想,到底没将此事说出来,毕竟这人身份未明,是敌是友上不分明,断然还下不了结论。 思绪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男子问完就保持沉默,还是宋画祠看了眼沈砚修,主动将情况说明,道:“他失忆了。” “失忆?”沈砚修大吃一惊。 宋画祠并不奇怪他的反应,点头道:“是,失忆了,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家在何方。” 沈砚修下意识将目光转向男子,想了想,道:“好生歇着吧,宋大夫,你随我来。” 宋画祠不明所以,看了男子一眼,转身跟着沈砚修出去了。 到了院子里,沈砚修叫宫人都站的远了,直至听不到两人说话,才道:“宋大夫,你说他失忆一事,有几成把握?” 宋画祠想了想,道:“少说七成。” 她对失忆之后的症状表现并不陌生,那男子表现的也没有什么差错,而且她救下他时男子处于昏迷状态,重伤难治,失忆只是其中一部分,并不像作假。 既然宋画祠这样说了,沈砚修也不再怀疑,他点了点头,道:“此人的身份我会继续追查,宋大夫还需继续照顾此人,但是期间必要警惕,没有十成把握,我们都不能相信这人。” 宋画祠点头,“我明白。” 沈砚修颔首,再不多说,再叮嘱了一番,就转身离开。 男子的身份成迷,他不可能放着这样一个定时炸弹再皇宫里,想要瞒下这人容易,想要这人配合着沉默可就不是想想就能做到的事情了。 暗中沈砚修给宋画祠再分了一批暗卫过去保护,以防不测。 宋画祠再回去的时候,男子还是那个坐姿,但是身上的防备已经卸下了,看着仍旧显得迷茫。见宋画祠回来了,那人直直下床,忍着身上牵扯的痛,单膝跪地,颇有英雄气节道:“在下听闻那皇子唤您宋大夫……” “是,我姓宋。” “宋大夫大恩,在下无以为报,只是这条命,随宋大夫差遣罢了。” 宋画祠一惊,急急将人扶起,道:“不必如此,我身为大夫,职责便是救人,你如此大礼,我受不得,且你的命还是你的,怎可让我随意差遣,快快请起。” 男子仍旧固执在地,似乎并不听宋画祠这番话。 宋画祠无奈,看这人这番言辞,之前说失忆的也不像是作假,她想了想,问道:“你真的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了?” 男子垂着头,硬气道:“在下知道宋大夫许是不信我,但我确实对从前的事情没有丝毫记忆了,还请……” “不是不是,”宋画祠急急摆手,届解释道:“你不知道姓名,日后叫起你来也是个麻烦事,不如就给自己取个名字吧。” 她是这样想的,却不料那人直接沉声道:“请恩人赐名!” “啊?” 宋画祠不禁退后了半步,讪讪道:“你自己的名字,想着怎么取就怎么取吧,为何还要……还要我想?” “在下这条命是由恩人所救,请恩人赐名,再合适不过。” “不必……” “请恩人赐名!” “……” 宋画祠无奈,想了想,道:“我就只是给你取个单名,日后你想起来了,还是要唤自己的名讳。” t快   ☆、第349章 利用和亲 “谢恩人!” 宋画祠想了想,道:“就换做步涯吧,一步两步的步,天涯的涯。” 她心神有些飘远,还是男子沉声将人唤了回来。男子道:“今日起,在下名唤步涯,谢恩人赐名!” “快快请起。” 步涯在离清竹阁不远处的一处相对闭塞的院子,住下是隶属于清竹阁的院子,相对闭塞,也足够隐秘,可见沈砚修为了藏这个人也是动了一番心思。 这边宋画祠继续为步涯治疗,而另一边,沈砚修的婚事还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 沈砚修并不知道自己要娶的人是谁,而在苍黎京都,这件事却是已经在无形之中被传遍了。 孟昭衍听着“沛云郡主”四个字,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消息他都未曾听过,然而却已经传遍了京都,可见又是孟廉枫主导的一波好戏。自宋画祠入狱,宋乔淑的真面目也露了出来,孟昭衍根本掩饰不住对这人的厌恶。 若不是前段时间为找宋画祠而为打压孟廉枫分去了他太多心思,宋乔淑绝对活不到现在。 毕竟宋乔淑是致使宋画祠之后发生接连一系列事情的始作俑者,若没有她在背后助力捅刀,宋画祠也不会到达如此境地。孟昭衍就算不与女子计较,也不可能原谅她了。 留他至今,是孟昭衍没有时间对这人下手,却绝对不是心软不想下手。 然而现在消息传来,孟昭衍再想处理宋乔淑就变得有些棘手了。 凌炽四皇子孟昭衍当然再熟悉不过,就是这人将宋画祠“拐”走,让孟昭衍恨得牙痒却也鞭长莫及,如今和亲的人选已经定下,就是沈砚修和宋乔淑。 如果现在孟昭衍想要对宋乔淑动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根本没可能,毕竟有那么多双眼睛同时看着,这就好比宋乔淑拿了块免死金牌,前提是她作为利益牺牲品。 孟昭衍将此事一直挂在心上,并非他小气而耿耿于怀,而是怕宋乔淑再行不义之举,对宋画祠造成伤害。 毕竟,现在宋画祠还被困在凌炽回不来。 想到这里,孟昭衍眸色暗了暗,却在目光下垂时蓦地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陆霖深只见原本还有些看不出情绪但脸色到底不好的孟昭衍猛的抬眸,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 陆霖深奇怪,转而问道:“王爷以为如何?” 孟昭衍屏退旁人,道:“此事,也并非没有转机。” 陆霖深瞬间就能想到孟昭衍说的是将是将宋画祠从凌炽接回来的事情,但是因为鞭长莫及,孟昭衍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到两全的点子,两人正在为这事犯愁,孟昭衍又是想到了什么? 他神情疑惑,孟昭衍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方才那人说的事情,你可清楚?” 方才那人说的就是坊间传闻沛云郡主要作为和亲对象,远嫁凌炽与凌炽四皇子。 这事原本关心的人也不多,但是又有传言说这沛云郡主是靖王王妃的胞姐,有了“与宋画祠有关”这个名头加成,想传不出去也难。 一时间民怨再起,百姓自然不知道两个姐妹之间的瓜葛,只道王妃的姐姐怎可远嫁他国,去一个没有一个亲人的地方。 于是在京城内部便闹得沸沸扬扬,孟昭衍原本就不关心,最后知道消息,却也顺势有了主意。 陆霖深点头,孟昭衍继续道:“这事,可有转机,宋乔淑要嫁到凌炽,那我们便利用这件事在苍黎与凌炽之间搭建桥梁,以此接王妃回来?” “王爷的意思是?”陆霖深依旧不解。 孟昭衍微微笑道:“意思是本王要亲自去一趟凌炽。” “要如何去?” “护送王妃胞姐,沛云郡主,远去凌炽。” 这样一说,便什么都明了了。 孟昭衍身为王爷,轻易出不得京城,想要带宋画祠回来到底麻烦,他又担心派人去接会有不测发生,所以一直纠结于此,如果借宋乔淑的事情恰好能有理由到凌炽,就是皇帝也说不出什么。 而且,也正因为王妃是宋乔淑的胞妹,除却有心人,旁人也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陆霖深明白了孟昭衍的意思,只能说这事一道妙计,如若孟昭衍能亲临凌炽,王妃回来,也并不是遥遥无期。 这样想着,也这样准备了。 说到底皇帝的谕旨还未下来,孟昭衍也不能直接上奏请命,但是既然有了消息,就只是时日问题了,只要准备好,孟昭衍也想不出这还有什么人能挡得了自己。 而事情的当事人,宋乔淑,听闻此事又是另一种想法。 宋枝瑶将消息给她带到,意料之内的得到了宋乔淑惊讶及惶恐的神情。 她道:“我当初与你怎么说得来着,就是宋画祠现在下落不明,还留有后招来害你,当初我说你要被嫁给别人,还真就应了,也不想皇帝真是把宋画祠的话给听进去了,真是……” 她微叹,心里却高兴地找不来北了。 宋乔淑到底是个弃子,如今宋画祠下落不明,多半是死了,宋枝瑶的目的达到,也没有再与宋乔淑纠缠的意思了,这边旁敲侧击地让孟廉枫在皇帝耳边提起此事。 和亲的意思并不是没有,只是一直压着不放,因为这到底是个下下策,如今有个宋乔淑不利用白不用,牺牲她一人维持两国相对稳定,这样的买卖皇帝不会视而不见,这下就有了坊间的传言。 故而这件事,也并非只是传言。 只有宋乔淑走了宋枝瑶的心才能彻底放下。 而宋乔淑的反应,她已是料到了。 在宋枝瑶看来,宋乔淑想要让孟昭衍为她侧目一事,简直是痴心妄想,单看孟昭衍的态度也就能明白了,孟昭衍一心扑在宋画祠身上,根本不会在意旁人,也就宋乔淑痴心不改,就是沦落为现在这个样子,也仍旧对孟昭衍念念不忘。 她怕是还不知道孟昭衍对她有多痛恨,只想着再接近孟昭衍才好。 如今和亲一事如果正式敲下,就是彻底灭了宋乔淑的希望。 如若是寻常女子,嫁给沈砚修也没有什么不好,毕竟沈砚修也是一表人才,相貌俊郎,但是她一心想着孟昭衍,又岂会甘心与甘愿。 就是这样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便让宋枝瑶心里痛快了不少,她还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算计之中。 快   ☆、第350章 行事败露 看宋乔淑惊慌失措了一阵,宋枝瑶心情颇好,再多说了几句,见宋乔淑对宋画祠的恨意又加了几重,宋枝瑶这才施施然走了。 宋乔淑心中不安,她绝对不想这样离开,更不想离开孟昭衍身边。宋画祠现在下落不明,孟昭衍身边无人,正是她钻空子的好机会,可是现在…… 不行,还得另想法子。 她也知道宋枝瑶现在是托付不得了,所以还得靠自己,现在皇帝的圣旨还没下来,还有时间争取。 宋乔淑暗下决心,将此事深深埋于心上。 步涯现在记忆全无,宋画祠便不好将人带出宫,就是出去了,步涯也定然没有去处。故而宋画祠再次动了恻隐之心,跟沈砚修商量了一番,让步涯暂且隐匿于宫中。 沈砚修的安排自然得当,宋画祠自不用多分心。 然而因为暗中沈砚国早在沈砚修身边埋下眼线,这几日沈砚修动作颇大,沈砚国想不注意也难。但是沈砚修的警戒也不是一般的强,沈砚国多番费力也没能打探近内部得到什么确切消息。 但是他绝对不可能就此放弃,沈砚国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一步步查起。 “派人将当日的出宫记录一条条调出来,宫门守卫也需过问清楚,丝毫都不许隐瞒!” “是!” 沈砚国不知道情况如何,只能坐等,然而没想到消息却有些意料之外的顺利。 探查的人半日就回来了,得到的消息也颇为有用,只听那人道:“禀告主子,当日出宫的只有采办的人,属下一一查过,偶然得知那日有一个太监被人调换了身份,那太监也是个不经打的,轻易就将事情说清楚了,只道当日四皇子安排一人出宫,太监远远瞧着,看不清面目,却也能说出轮廓,属下对比得知,此人正是四皇子安排进宫的大夫。” 沈砚国皱眉,一个大夫出宫做什么。 “出宫去了何方?” “属下当日也派人追踪过,但在途中被扰乱踪迹,没能追踪到,但今日寻到坊间问过,便知那日那人是出了城门,去往山间寺庙。” 宋画祠也是颇不凑巧,途中正好被人看了去,探查的人只需大致描摹马车的样子,就可问出他们的行踪。 这下,行踪就彻底败露了。 沈砚国心中大喜,这算是一个大突破。他也知道城外寺庙是沈砚修的一个据点,但是所谓的据点在过去并没有什么大的作用,也并不起眼,他也就没有多注意过,然而现在,却另有发现。 他随即下令道:“派人去查,看寺庙内有何异象,一一呈报上来。” “是,属下即可去办!” 再过半日,已到夜中,沈砚国也未睡下,他一直在等暗卫的消息,心里的起伏半天也没平复下来。 好在暗卫也并未叫人失望,及至夜中赶回来,得知沈砚国还没睡下,立马前去汇报消息。 “属下有要事禀告。” “说。” “属下探查寺庙,得知里面最近住进了一批外来人员,属下心感奇怪,便上前与之缠斗一番,便有了大发现,得知这些人皆是苍黎人士。” 沈砚国一惊,问道:“如何得知?” “那些人身形以及武功路数,皆是苍黎武功没错。” 暗卫自幼选拔,生来就有保护主子的使命,对于危险的觉察性非一般人能比,对于同类的感觉也是异常清晰。 当看到寺庙中出现那伙人之后,下意识就觉得事有蹊跷,想了想决定前去试探一番,那些人果真中计,显露身手之后暗卫也不恋战,随即离开。 接着就来与沈砚国禀告了。 不说别的,就是沈砚修与苍黎人有牵扯就已经不是小问题了,要不然也不会把宋画祠藏的那么深。若是再将沈砚修安排进宫里的那个说是大夫的人牵扯进来,就是内外皆有暗线,沈砚修想跑也跑不了。 毕竟这人是沈砚修一手放进宫里的,城外的人可以说是与他无关,可是身边的却是绝对逃不了干系。 沈砚国光是想想就压抑不住心里的激动,能够抓住沈砚国的把柄,给其重大一击,多年来他一直在努力,只是做到十分难,这次机会,他是绝对不能错过了。 这样想着,就算夜已深了,沈砚国也绝对没有心思再睡下了,挥退暗卫,主管太监过来委婉地催过两次,沈砚国才命人伺候梳洗。 这一夜他当真没有睡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的都是如何算计沈砚修的事情。沈砚国想的就是在明日早朝退下之后,将此事暗暗与皇帝说了,皇帝就算再想偏袒沈砚修,这回大抵也是不会放过他的。 早晨似乎来的格外慢,沈砚国冥想了好些时候,才听见主管太监细碎的脚步声。 沈砚国一掀开帘子,主管太监吓了一跳,拿着香的手都是一抖,慌忙跪下道:“奴才惊着殿下了,奴才该死!” 沈砚国摆摆手,道:“不怪你,我起的早了,叫人进来吧。” 主管太监稳住心神,转身低低叫宫人进来了,一番动作伺候沈砚国穿衣梳洗,虽是异常繁琐的动作,却几乎一点儿响声都没有。 沈砚国心情颇好,但也强行压抑住了,穿着朝服早早去了大殿外等候。 沈砚修自然是最后来的,他恨不得不来才好,却见沈砚国破天荒的也晚了一步,不知道他是在刻意等自己,随即上前见礼道:“见过皇兄。” “四弟不必多礼,今日难得起晚了些,正好撞见四弟了,这便一同进去吧。” “好。” 两人兄友弟恭的样子装的也不是一天两天,外人看来并不奇怪,可是沈砚国悄悄凝起的笑容却是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沈砚修对早朝的怨恨积压已久,自是没有耐心听的,而沈砚国心里有事,也没有放太多心思在上面,皇帝一看,就见这两人颇有些老神在在地想事情,眉心一皱,到底没说什么。 早朝下了,群臣散去,沈砚国叫住快速离开的沈砚修,问道:“四弟一会儿可有事情要做?” 沈砚修不管有事没事,自然点头,道:“自然是有的,要向皇兄学习,不能懒散了。” 沈砚国呐呐笑了,只称不是,这一番问只是想确定沈砚修不会去皇帝那里,知了结果便两相告辞了。 快   ☆、第351章 上奏皇帝 沈砚国跟在诸位大臣后面走,远远看见沈砚修疾步走远,这速度恨不得用上轻功了,好像后头有什么东西在追一般。他嗤笑一声,转身往御书房方向去了。 凌炽不比苍黎强盛,皇帝却是好了不只一辈,至少在政务方面未曾懒惰。沈砚国不怕找不到人。 叫皇帝身边的太监通传了一声,略在门外等了片刻,就被传唤进去了。 公公把沈砚国往会客的椅子上领,沈砚国却装腔作势地直接在御书房中央跪下了,与皇帝桌案隔了两米距离,皇帝抬眸一看,微微皱了下眉,却也是稍纵即逝。 “砚国因何事如此?便是说了再跪也不迟。” 皇帝无喜无怒的声音响起,沈砚国莫名感到惴惴,但来都来了,万没有再离开的意思了,沈砚国垂着头道:“儿臣有事禀告父皇。” 皇帝双眼微眯,道:“说来听听。” “儿臣近日得知四弟宫中新进了一位大夫,乃是四弟于民间找到的一位神医,专门在四弟身边伺候着……” 皇帝点头道:“此事朕知道,也是朕批准了的。”沈砚国继续说:“而此人是四弟带回来的,底细也只有四弟清楚,儿臣怕此人心怀不轨,特意注意了几分……” 说到这里沈砚国冷汗涔涔,只觉得头顶皇帝的视线**向他看过来,直将他看的心惊。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儿臣也知此事有些逾越,但二臣只是担心四弟,没有别的心思,却不料,就在前几日有了发现。” 皇帝身子不自觉前倾,道:“什么发现?” “那自称是大夫的人,与宫中一位采买太监换了身份与装束,混着队伍出去了,也无人可知此人要去哪里,但是二臣以为,四弟不像是能有如此疏漏之人,只怕是一时对此人不设防,又或者,是因为……” 沈砚国抬头看了一眼皇帝,皇帝平淡无波的视线与其相撞,天子的威压让沈砚修微微移开了目光,皇帝随即道:“说罢。” “又或者,是因为四弟本就知道此事。” 皇帝没有说话,沈砚国也没有再说,两人的沉寂在室内却显得有些诡异。 半晌后,皇帝才问道:“那人去了哪里,可能追查得到?” “这正是儿臣要与父皇说的,此事,却有蹊跷。” 皇帝目光一凛,只听沈砚国继续道:“属下去坊间追查过,确实有人注意到那人的行迹,直指城外山上天成寺。” “天成寺?为何?” “儿臣也不知道,派了暗卫去查,方才发现这天成寺内另有隐情。里面住着一伙人,是刚从外地来的,看着在此路过借助,但是暗卫仔细问过才知那些人住下已经有了些时日,倒不像是路过,是为了等人。” 这等的人,是谁,自不必多说了。 皇帝皱着的眉许久没有放开,沈砚国说的已经很清楚了,抛开他去追查这件事不管,单是沈砚修从外面带回了的这个人的行迹就很奇怪。 按理说,进了宫中,若非大赦或是有命在身,是不可能轻易出宫的,就单说换装出宫这一条,就有够宋画祠受的了,接下来就是与外面的人有联系,说的难听些就是勾结,一桩桩一条条算下来,还不知道沈砚修如何才能将人保住。 然而这还不算是最后的重点,沈砚国接下来的话实在叫皇帝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暗卫机警,上前想要查探一番他们的来路,遂假装与之缠斗,如此一来,却突然发现这些人并非凌迟本国人。” “什么意思?”皇帝目光已经彻底染了凉意。 “这些人来自苍黎。”沈砚国抬眸,与皇帝带着寒意的视线正对上,心口一颤,到底是没多说了。 此事到这已经交代完全,再说些什么也只是画蛇添足,沈砚国的意思皇帝完全能够理解。 这已经不是凌炽内部的事情,牵扯到苍黎,皇帝不得不谨慎。 虽然两国已经初定下和亲一事,但是凌炽皇帝心里清楚,和亲打的只是表面上相安无事的幌子,私下里两国的争斗却是不可能断了的。 凌炽皇帝还是要时时刻刻注意着不能让苍黎皇帝一个不小心直接端了自己,他越是惧怕,就越要谨慎。 而这些人来自,行迹诡异,在城外天成寺蛰伏,无疑让皇帝心里的刺慢慢动了起来。 沈砚国跪在地上迟迟不起,皇帝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这件事实在让他太惊讶了,与之同时的就是心里打鼓似的不安,是否苍黎已经有所行动了,此次前来又所谓何事,这些他统统都不知道。 这太被动了,以皇帝的尊严自然是不允许的,况且,这里面还牵扯到了一个重要的人。 他的四儿子,沈砚修。 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皇帝对沈砚修的疑心都起来了,他毕竟是去过苍黎的人,若是以那边的人勾结,一下子夺了皇帝的皇位,也不是不可能的。 虽然一直以来沈砚修都表现得不太热衷于此,但是皇帝怎么可能放下心,天家,最不缺的就是揣测。 皇帝目光闪烁,过了良久,才缓缓道:“朕知道了,此事朕会好好思量一番,你先下去吧。” 沈沈砚国应是,再行了拜礼便起身走了。起身的那一刻他看到皇帝紧锁的眉头,和有些失焦的视线,嘴角暗暗勾起一个弧度。 他想了一整夜的事情,终究是顺利进行,没有出什么差错,皇帝既然上心了,便不怕他先不多了。 皇帝身边的公公送沈砚国出去,沈砚国道谢,看四下无人后,从怀里掏出两枚金锭子,笑道:“公公在父皇身边伺候,想必也是劳累颇多吧?” “哪里的话,这是奴才该做的。” “公公辛苦了,只是今日父皇看着心情不甚明朗,还要公公多多注意着,别伤坏了身子。” 那公公自是明白沈砚国的意思,笑着应了,随即便转身朝里面走去。 沈砚国收回视线,颇为轻松地离开了。这是他这么久以来,心情破天荒的好了,一想到日后沈砚修可能遇到的劫难,他便合不拢嘴。 而这边沈砚修自然不知道自己精心安排的行踪已经被人彻底追查到了,他还在两相挣扎着,内心的煎熬,不得不说是十分痛苦。 快   ☆、第352章 斗笠 次日,沈砚修依然懒懒散散地上了早朝,却莫名觉得今日皇帝有些奇怪,一直是冷着一张脸,对于大臣们的上奏也多是毫不留情驳回的态度。 沈砚修心感奇怪,抬头看了一眼皇帝,正对上他看着自己的视线,心口一颤,突然生起了不好的预感。 皇帝淡淡移开视线,不久后下朝,沈砚修下意识将步伐慢了,后面的沈砚国自然跟上,笑道:“四弟今日为何如此之慢,不像是四弟的风格啊?” 沈砚修讪讪,强笑道:“今日恐怕有事,便慢了些,皇兄先走吧,不用等我。” 沈砚国笑了笑,心想谁会等你,不过等着看好戏罢了。 他到底没多说,摇头笑笑就走了。 沈砚修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心底闪过凉意,停在原地没走了。 待大臣们走光,就见皇帝身边的太监跟上来,似乎早就料到沈砚修会在这里,低下眉目道:“四皇子请随奴才来,陛下在御书房等您。” 沈砚修颔首,“有劳公公了。” 他之前想了想,半天除了宋画祠的事情,还真没相出自己有哪地方做错了。但是沈砚修不敢往别处去想,如果宋画祠的身份暴露了,他们都得跟着一块儿玩完。 一路沉默着走到御书房,不用传报,公公即带着人进去了,想来这门也专门是给他留的。 沈砚修眸色暗了暗,上前对皇帝行拜礼,却迟迟不听皇帝有叫他平身的意思。沈砚修当然不敢动,此刻御书房内只有皇帝和沈砚修两个人,就是太监宫女都被赶了个干净,照这个情况来看,皇帝找他,也只能是为了宋画祠的事情了, 不然不会这样兴师动众,也不会这样讳莫如深。 想到这里,沈砚修半天直不起腰板。 他沉声道:“父皇召见二臣,不知所谓何事?” 皇帝收回打量了他半天的视线,还是没叫人起来,单问道:“你宫里那个从民间带回来的大夫,姓甚名谁,叫朕听听。” 沈砚修心里“咯噔”一声,果真,是逃不掉了。 他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是谁让皇帝将注意移到了宋画祠那里,而是在思虑事情暴露到哪一步的种种可能,就是如果宋画祠是靖王王妃的身份暴露了,这种可能性他都想过。 但是皇帝却偏要给他走迂回展线。 沈砚修答道:“姓宋,单名一个昭字。” 皇帝再问,“何许人士?” 沈砚修一顿,“临江。”: “临江,”皇帝重复了一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话止于此,又是被迫沉淀下来的寂静。 又是过了良久,皇帝看着沈砚修,眸光一转,问道:“你可知,朕今日叫你来,到底所为何事?” “儿臣……不知。” “呵,好一个不知。”皇帝冷笑,“那你可知,你那说是名医的宋大夫,前几日竟乔装出宫,妄图与宫外人士联系!” 皇帝已经愠怒,沈砚修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里。他下意识抬眸去看,只听皇帝接着道:“朕当他是什么人,原来是临江人士,临江地处凌炽与苍黎交界处,若想要叛国,简直易如反掌!这些,你都知道吗?” 皇帝这样说着,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然而沈砚修却蓦地松了一口气,他紧张得指尖都带了颤抖,这一刻才堪堪停下来。 幸好,宋画祠的身份没有败露。 幸好。 这是最坏的情况,他也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然而事情并没有发展到那里,偌大凌炽,除了沈砚修,几乎就没有人能认出来她,所以这个幸好,也是着实不易。 沈砚修沉声道:“这些,儿臣都知。” “混账!” 随着一声落下,又是另一阵声音起,皇帝顺手将手边的热茶挥了出去,滚烫的还带着热气的茶水就这样泼洒在了沈砚修面前 每一滴,都是姣好的姿态。 这是皇帝对他的警告这件事,却也将沈砚修的心彻底放回去了。 皇帝怒道:“你都知道为何不去阻拦,反而纵容,宫里是进出随意的地方吗?他一个民间草夫不懂规矩,你为何也同样如此!” 皇帝怒其不争,现在想想,就是恰巧被沈砚国抓了个把柄,现在告到皇帝这里,他想不生气也难。 一是对沈砚国难言的失望,二是对沈砚修事不关己的态度彻底激怒,他看的出来沈砚修一瞬间有些放松,却也更因此火气更涨了三分。 不待沈砚修说话,皇帝直接大声道:“来人!” “奴才在。” “去将四皇子宫中那个宋大夫给朕带过来,都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连我凌炽皇宫都不放在眼里!” 话落,沈砚修猛的抬头,心里大惊,道:“父皇为何要如此?” “将人带过来,朕自然好问个清楚,定不能叫人诬陷了你,与你带过来的人。” 沈砚修分明看出来了皇帝的怒气,这番话也不过时气话,可是要真将宋画祠带过来,沈砚修难保不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她现在的身份没有暴露,但难保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溜达一圈,不会叫皇帝看出来什么。 “父皇不必如此,儿臣就可将发生了什么告诉父皇!” 皇帝冷笑,“怎么,你还有心思包庇她,就是擅自出宫这点,朕也能叫他记一辈子忘不掉,你还想说些什么为她脱罪!” 沈砚修不经意出了一身冷汗,皇帝要查,没人拦得住,他现在是真的想知道到底是谁将事情告诉皇帝的,这无端惹出来的麻烦,真的叫他头痛不止。 而这边清竹阁照样安静,给步涯诊断好了出来,宋画祠老远就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声音。 她应了一声,快步走过去。 是个穿着锦服的太监与和喜正咋周旋,看太监的模样就知道其官职如何,连和喜这样在沈砚修身边呆了这么久的老人都要对其毕恭毕敬。 宋画祠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遂也没有着急上前,而是回房叫人给自己准备了件斗笠,戴上后整理了下装束,这才过去。 和喜见到宋画祠戴了个轻纱斗篷,惊了一下,随即就感叹这人如何聪明,也没多说,低声缓缓道:“这是陛下身边的太监,正找你有事。” 宋画祠颔首,转问公公,道:“公公找草民所为何事?” 那公公笑了笑,道:“可不是杂家,是陛下找您。” 快   ☆、第353章 当面对质 宋画祠一惊,顿了片刻后才问道:“不知陛下找我有何事,还请公公指点一二。” 和喜听罢宋画祠的话,顺势就掏了两块金锭子递过去了,那太监笑着收下,漫不经心道:“这……杂家只知道四皇子也一同被叫去了,这会儿倒还没出来。” 说罢,也就转身走了。 宋画祠与和喜对视一眼,她强自镇定下来,对和喜道:“有劳公公了。”是谢方才的钱财,随后便跟着那太监走了。 路上遇见了宫人,见着宋画祠前面那个公公,皆是俯首做礼无一例外,宋画祠这回知道这人身份必定不凡。她在想皇帝这回传召自己所为何事。 上次皇后将她叫所谓治病,不过是清河借着由头给她教训,到底无伤大雅,但是现在来看,皇帝真不是能跟人闹着玩的,但是宋画祠却是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事会让皇帝注意到自己。 她能想到唯一的可能…… 宋画祠抬头看了一眼那公公不紧不慢的背影,心情忐忑。可能就是自己的身份败露了,前方等她的,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步子不能停,就是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不能停,她走到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宋画祠心情微涩,五味杂陈不过如是。 公公将人领到御书房,在门口向她微微颔首,宋画祠会意,站在原地等着了。 然而公公还未进去,只踏了一只脚迈过门槛,就又转过身,尖声问道:“宋大夫这斗笠是……” 宋画祠垂首,道:“前些日子不幸染病,怕染给公公。” 公公微微皱眉,默了片刻道:“别染了陛下就好。” 宋画祠点头,公公接着往里走了。 御书房内沈砚修与皇帝僵持已久,冷汗落了满身,听到公公说人带到了,不禁闭了闭眼,心道,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这样想着,就听到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沈砚修还跪在地上,片刻后身侧又跪了一个人,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 “草民宋昭,见过陛下。” 皇帝淡淡道:“既是砚修招你入宫,便是有了身份,称臣即可。” “是。” “你这斗笠……是何意味?” 沈砚修感到莫名,转头看过去,才注意到宋画祠戴了个素色斗笠,整张脸埋在纱布之下,根本看不分明。他下意识松了口气,瞬间反应过来宋画祠为何这样做。 她也是聪明,知道自己的扮相必然会被人认出来,更何况是皇帝这样阅人无数的眼,更是逃不过。于是她索性不露脸了,就这样掩藏着,随便找个非戴不可的理由,皇帝也不可能直接将其摘下来。 果然,只听宋画祠道:“臣前些日子不幸染病,怕污了陛下眼,更怕将此病染给陛下,不得不如此,还望陛下恕罪。” 沈砚修见皇帝微微皱了下眉,却也只是皱了下眉,并未多说,此事就这样揭过了。沈砚修松一口气。 皇帝这回将宋画祠找来只是询问那日出宫事宜,但是一旦见到宋画祠,皇帝必然能看得出来宋画祠的真实性别,两件事情加起来,难保皇帝不会抓出宋画祠的身份来,一直以来沈砚修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但好在宋画祠急中生智,将此事掩盖过去了。 既然看不到宋画祠的相貌,身份就可以继续隐瞒下去。 回归正题,皇帝看着宋画祠问道:“朕且问你,朕方才得知前几日你假扮宫人出宫,你是否承认?” 话落,宋画祠久久没有说话。 她道是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宋画祠以为沈砚修安排妥当了这事应该不会泄露出去,但是现在来看…… 既然沈砚修也在这里,就说明沈砚修提前也不知道这一出。这下,两人算是被揪住辫子了。 宋画祠闭了闭眼,皇帝的语气是已经确定她出宫了,想必之前沈砚修已经不得不承认了,她沉声道:“臣……确实在前几日出宫过。” 皇帝冷冷道:“你承认得倒是快,不知宋大夫是所为何事,非出宫不可?” 宋画祠答不出话,她当然不可能告诉皇帝自己要去见苍黎的人,恐怕说了这条命也保不住了。 然而她还未说话,沈砚修先大声道:“此事是二臣授意,父皇为何不来询问儿臣?” 皇帝眯起眼睛,眼神危险,看着沈砚修道:“你授意?” 沈砚修颔首,“是,是儿臣授意!” 这回被扔出去的是皇帝手里的折子,皇帝再未留情,折子磕在沈砚修额角,“嘭”的一声,不留血都得留印。 和喜在宫里团团转,许久不见人回来,着急的上火。 其实宋画祠走了也没多久,但是他下意识觉得没好事。宋画祠身上的秘密太多了,就是随便哪处只要落实了都是一等的大罪,和喜想不着急也不行。 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皇帝知道了什么,也不知道皇帝找两人是什么事。 最后无法,和喜冒险叫来了暗卫,叫人速去速回查探消息。这样做实在是太大胆了,若说守卫,皇帝身边是最多的,要是一不小心被发现了,这只能是杀头的罪了。 好在暗卫还算小心,仔细听了个大概就回来了,到底没被发现。 和喜听完暗卫说的消息,跟沈砚修是一模一样的反应。都是松了口气,现在这个阶段还能挽回。和喜仔细想了想,心生一计,快朝清竹阁走去。 御书房内情况再次陷入僵持,宋画祠保持沉默,一直以来是沈砚修与皇帝争执,他一直试图将话往别处引,但皇帝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他拖得越久,皇帝的脸色越难看。 “够了!”皇帝厉声道:“朕得知消息时还不愿相信,故而叫你过来询问,不想你却如此与朕周旋,既然宋大夫承认了当日乔装出宫,朕只想知道,你为何出宫?” 最后一句话是与宋画祠说的,她沉默了太久,一直在想开脱的话,然而皆是徒劳,这件事,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解释这些。 她抬起头,看着皇帝,带了些视死如归的意味,却又见先前带路的那个公公推门而入,走到皇帝身边低声细语了几句。 宋画祠当然听不到,然而沈砚修内功超群,却是将话听了个一丝不差。 “陛下,御书房外有一人求见。” 快   ☆、第354章 脱罪 皇帝收回看着两人的视线,狐疑道:“是谁?” 公公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显然此人较为特殊,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人,目光再一扫两旁站立的宫人,却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皇帝吸了口气,打哑谜般对公公点了点头,公公垂下头,慢慢退了出去,向两旁使了个眼色,接着宫人就顺着公公后面出去了。 宋画祠和沈砚修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两人对视一眼,下一刻就见门被推开,公公向那个穿着黑色劲装的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就再次将门关上。 看到进来的那人,宋画祠和沈砚修皆是一惊,宋画祠一时之间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差点儿没惊呼出声。 她看着步涯,步涯只与她对视,却是没有多的反应,再看向沈砚修时,沈砚修也只给她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两人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身份不明的步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只能应了沈砚修的想法,走一步看一步了。 步涯没有多的反应,只上前一步站在两人身侧,向皇帝拜礼道:“属下见过陛下。” 皇帝沉声道:“你又为何要来?” 皇帝没有问步涯的身份,这更让宋画祠惊奇了,难道皇帝知道步涯的身份,还是…… 宋画祠静静看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而沈砚修却在皇帝这样问过之后,略一沉思,再注意到步涯与从前不同的着装时,心神一震,瞬间明白了。 暗卫! 步涯要假扮沈砚修的暗卫。 这个想法一出来,就听步涯不疾不徐道:“属下乃四皇子的跟从暗卫,负责保护四皇子,今日来,是听闻四皇子因属下而遭难,故而请见陛下以告真相。” 皇帝不问步涯是如何知道这里的事情的,毕竟暗卫是无孔不入的,皇家有专门培养暗卫的地方,皇帝不会不熟悉这里面的事情。 然而在听闻步涯说是他的事情,所有人都是惊奇。 宋画祠将面容掩藏在面纱之后,自然没人看到她的神情,而沈砚修也垂下眉目不叫人看透,此时皇帝真无法从两人的面色中看出到底这人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的事?”皇帝狐疑道:“说来听听。” “那日属下奉四皇子之命外出办事,却在回来途中突遭不测,属下并不知道是何人偷袭,只得趁机放出信号。而当日属下身受重伤,宋大夫恰巧在,情况紧急,只能如此,还望陛下明鉴。” 这话听来漏洞百出,也难为步涯,即便如此还是面不改色的说完。沈砚修抬头看着皇帝,实在从那张什么表情也没有的脸上看出什么。 两人皆是惴惴,原本宋画祠还以为步涯是来火上浇油的,毕竟步涯身份未明,若说巧合,自己将他救下也是十分巧合的事情。 然而今日步涯这一席话,却是彻底让宋画祠卸下心防了。 她忽然觉得就算这番解释皇帝不信,没有用处,徒劳无功,最后将宋画祠的身份挖了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然而过了半晌,皇帝却是沉沉的“嗯”了一声,道:“你先退下吧。” 这话自然是与步涯说的,旁边两人皆是一愣,没有明白过来皇帝是什么意思。 要问罪就问罪,叫人先出去是什么意思? 见人没有反应,皇帝皱眉道:“没听明白朕的意思吗?” 步涯垂着头,仍旧没有起身,只叩首道:“若陛下要责罚,也请责罚属下,此事,皆因属下而起。” 皇帝看着他不说话,却也渐渐舒展开了眉间,叫沈砚修瞧见了,下意识一喜。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皇帝淡淡道:“朕说过要责罚了吗?” 话落,三人齐齐抬头。 皇帝不管这三人是什么心情,只道:“出去。” 步涯顿了一下,随即应下“是”,而后转身离开,留下宋画祠和沈砚修二人,也是不急了,与他们对视一眼,皆能看出对方眼里的轻松。 步涯离开,皇帝似乎有些乏了,单手撑着脖子,静静看着低垂着眉目的两人,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也是过了半晌,就是沈砚修刚落下的心再次提起,皇帝才轻飘飘问道:“你可知错?” 沈砚修一愣,道:“儿臣知错。” “错在何处?” “儿臣错在未将事情考虑清楚再做决定,也未准备周全而行事。” 若是考虑清楚了,宋画祠也不会被带到凌炽皇宫里来,若是准备周全了,今日皇帝也不会揪出这些错来。 沈砚修明白皇帝的意思,诚实答了,果见皇帝无所谓摆摆手,道:“回去吧。” 沈砚修应下,带着宋画祠离开。 门口,步涯已经不见了,单留公公以及一波宫人守着,见到两人安然无恙的出来,公公笑道:“殿下是否安好?” 决不是讽刺,沈砚修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道:“自然,有劳公公了,父皇身子可还妥当。” “自然的,可不能枉了殿下一片孝心。” 沈砚修颔首,道:“这边告辞了。” 公公及一应宫人行礼道:“恭送殿下。” 宋画祠跟在沈砚修身后走了一路,才颇意外问道:“这事……就这样解决了?”她心里还是不安。 沈砚修点头,道:“是,就这样解决了。” “怎的这般顺利?” 宋画祠不解,沈砚修却是明白的,皇帝还是有意偏袒于他,步涯的解释,也只是一个媒介,好叫沈砚修有理可说。 纵然这借口漏洞百出,只要皇帝不在意,别人想在意也不成了。 现在沈砚修最想知道的却是到底是谁将此事告诉皇帝的。 “步涯呢?”宋画祠问道。 沈砚修道:“回去了,他是‘暗卫’,本不该留在这里。” 宋画祠不解,“什么意思?” “步涯声称自己是暗卫,也就间接说明了他的身份特殊,这样,父皇不会去查他,就是他为我们作证,也不会暴露自己,所以他身为暗卫,出现在众人面前已是逾越,断然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宋画祠恍然,点头道:“也难为步涯了,只是他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沈砚修想了想,道:“知道这件事的恐怕不是步涯,而是……” 转眼间走到寝宫门口,和喜已经站在门口等了,看见两人回来,这才将提着的心放回去。 快   ☆、第355章 仗刑一百 沈砚修看着和喜,神情看不分明,淡淡道:“知道这件事的人,不是步涯,而是和喜。” 两人慢慢走过去,宋画祠闻言却是脚步一顿,顺着沈砚修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到那个身子有些佝偻的人满面担忧看着两人的方向。 宋画祠一震,却是怎么也没想到就是沈砚修身边这个向来静默的老人在两人身处危机之时力挽狂澜,不说这份气魄,就是他对沈砚修的忠心,在这危机四伏的皇宫中,都是极其难得的事情。 沈砚修走近,只见和喜勉强笑了笑,道:“殿下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和喜,辛苦你了。” “殿下哪里话……只是……” 沈砚修疑惑,“只是什么?” 和喜眉目上挑,目光从宋画祠身上轻轻略过,问道:“陛下可曾说了什么?” “未曾说什么,就让我们走……”沈砚修恍然,看着和喜的目光终是清明了,“走了。” 和喜点头,两人心照不宣,和喜道:“这就好,步涯伤势未全,此番惊动,还请宋大夫再去看顾一下。” 宋画祠应下,不疑有他,她本来就有这个想法,便道:“好,我这就去。” 待宋画祠走远了,沈砚修才道:“和喜,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未待和喜回答,他越过沈砚修看着他身后,还是前面那位公公,此刻领着宫人往这个方向走了。沈砚修转身,看这架势,就明白了。 公公走到两人面前,高声道:“传陛下口谕。” 沈砚修和和喜及身后一众宫人跪下,公公随即道:“宋御医违背宫规,擅自出宫,罚杖刑一百,以儆效尤,钦此。” 话落,沈砚修的脸瞬间白了三分。 公公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说了什么,还笑问着,“宋御医在哪儿啊?快叫来接圣旨。” 宫人这还没有动作,沈砚修已经先一步拦下了,他站起来道:“宋御医不在此处,我回头会告诉她。” “这也是,杂家的话带到了,这人就给殿下留下了,殿下可别辜负圣上期望。” “公公多虑了。” 公公笑了笑,再不多言,转身走了。 他身后跟着的正是行刑罚的宫人,架着两个板子分立两侧。 沈砚修皱眉,看着他们良久没有动作。 和喜不知道沈砚修是怎么想的,但是他下意识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方才他就想到了,沈砚修回来无可厚非,是必然的结果,只是他没想到宋大夫也跟着一块儿回来了。 皇帝将沈砚修放了也就放了,但是宋画祠擅自出宫这件事却没那么容易就揭过去,皇帝想警告沈砚修,必然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总领太监就跟着来了,还带来了两个大板子。 但是和喜知道,凭沈砚修的性格,这板子想要打在宋大夫身上,也难。 然而这回要想糊弄过去已经不可能了,皇帝准备亲自盯着,要不然带两个行刑的宫人就可,为何后面还跟了那么大串尾巴。 沈砚修也定然是意识到了这一点,遂,才脸色那么难看。 良久过后,他沉下声对站在自己面前没什么表情的宫人道:“随我来吧。” 众人颔首,跟着沈砚修朝前走去。 和喜不知道沈砚修要做什么,想拦也拦不了,只能看着沈砚修将人带进了宫里。 但是奇怪的是沈砚修为何要朝这个方向走去,就是他想让宋画祠领罚,也绝对不可能是这个方向啊。 和喜心中奇怪,但随即看沈砚修的动作就明白了。 “殿下。” 和喜站在殿门口,沉声唤道。 沈砚修看了和喜一眼,没有叫人停下动作。 他叫人搬来了一床矮塌,放在殿中央,亲自脱了外衫交给宫女,边脱边对行刑的人道:“板子打了,你们知道要与父皇如何说。” “殿下,这万万不可。”几人面面相觑,一人开口道。 沈砚修也不是不理,只是绝对不可能改变态度,“你们要做的,就是打板子和复命,多的,还能管得了我?” 几人慌忙跪下,沈砚修再未说话。 和喜上前几步,道:“殿下这般又是为何?” 沈砚修也不在意有旁人在场,只垂下眼道:“宋大夫体弱,一百板子下去,这条命也保不住了,况且此事因我而起,她不过牵连受罪,又如何能打得了她?” 这句话纯属胡诌,但是和喜否定不了,让他亲眼看着沈砚修挨板子他也做不到。 不想沈砚修环视了一眼周围的宫人,厉声道:“今日发生在这里的事情,若是传出去一句,你们的脑袋,也得再掂量掂量。” 所有人跪下,整个大殿中也就沈砚修和和喜站着了。 沈砚修这才看向和喜,道:“这件事,只有这里的人知道了。” 和喜明白他的意思,却并不能赞同。他方才将宋画祠调走,是觉得与沈砚修说话需要避讳,却绝对不是成全沈砚修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殿下非做不可?” 沈砚修颔首,“好给父皇一个交代。” “老奴代殿下受之。” “没你的事,你一把老骨头,如何能受得了?” 和喜差点老泪纵横,沈砚修何时受过这样的苦,就是曾经失手将皇帝的龙袍烧去一角也没被这样罚过。 一百板子,寻常人打完大概也就丢了半条命了,叫宋画祠受过确实不当,但也绝对不能让沈砚修代而受之! 和喜还是不赞同,沈砚修只能拿出自己的身份来压了,“我说的话,和喜你是想违抗不成?” “老奴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那便不要再说了,出去守着吧,别叫人瞧着了。” 沈砚修说完,就不理他了,自己趴在矮塌上,对还跪在地上的宫人道:“行刑吧。” 那两人皆是一愣,却也没愣太久,随即就站起来准备动手。 和喜看着这幅画面,却是不敢上前一步,只能迅速转身出去了,但他也不是按沈砚修说的去外面守着,而是往清竹阁方向走去。 平常这个他看也不看的地方,今日倒是去了两次。 宋画祠为步涯探好脉,收回手道:“没什么大碍,可能是动伤了筋骨,多休养几日就好。” 步涯颔首,道:“多谢恩人。” “跟你说了多少遍,别叫恩人了,叫宋大夫即可。” “多谢宋大夫。” 快   ☆、第356章 心刺 “伤势不重,我便不久留了,”宋画祠将药箱收拾好,道:“这边告辞了。” “宋大夫慢走。” 宋画祠颔首,转身出去。 门口的宫人正在行礼,宋画祠抬眸,看到和喜神色匆匆朝这边走过来,下意识想上前询问,就见和喜直直跪在自己面前。 宋画祠一惊,急忙退后一步,道:“公公为何如此,快快请起!” 和喜却是不动,垂着头道:“请宋大夫去劝劝殿下吧!” “发生什么事了?”宋画祠疑惑道。 “您随老奴去看看就知。” “好,公公快请起带路吧。” 和喜动作没有停顿,快速应了声即站起身在前方带路了。和喜脚程太快,这是常年在宫里行走练出来的,宋画祠勉强能跟上,路上想问到底出了什么事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砚修没数数,只听两个执板的宫人一声一声往下喊。他心里不禁想笑,和喜何必如此大阵仗,这比起当初为救宋画祠掉下悬崖而受的伤,又算得了什么。 宫人的数字直接从四十九跳到了九十,沈砚修表情一顿,眉目一挑,吸了口气,等着宫人停手。到一百时,宫人轻轻落下一仗,随即收手,退立一旁。 沈砚修缓了缓,就是中间省去了那么多,疼痛都是免不了了,他强撑着站起来,伸出手,宫人自然过来给他穿衣,而又有宫人过来将矮塌收起,这一幕,好巧不巧的落在匆忙赶来,连气都没出喘匀的宋画祠眼里。 她算是明白和喜为何要走的这么快,要是再慢一步,这些,真就看不到了。 宋画祠站在殿门口,远远喊了一声,“殿下。” 听到声音的沈砚修猛的一震,腰背处的疼痛似乎更深了,他强忍着没做出难受的表情,缓缓转过身,强笑道:“步涯的情况如何了?” 宋画祠没有说话,目光透出来的意味让沈砚修心底一颤。他闭了闭眼,笑容渐渐淡去了。 宫人动作利索,很快收拾好了,沈砚修挥挥手,那两个执仗的宫人也告退复明去了,经过宋画祠身边的时候,不经意看了宋画祠一眼,却见一个大男人眼角已经红了。 两人互看一眼,摇摇头走了,没放心上。 和喜停在宋画祠身后,端看着两相静默的人,却也是没有说话。 沈砚修穿戴好了,这才走过来,也同方才离开的两个宫人一样,注意到了宋画祠有些泛红的眼角,心口一颤,硬是别开了目光。 “你来做什么?”连声音都有些强硬。 宋画祠想想也明白了这事怎么回事,此事没有那么简单就解决,皇帝手下留了后招,专挑他们没有防备的人,下了这条不痛不痒的命令。而不用脑子猜,也知道这个该挨板子的人是谁。 她听着宫人喊的那一声“一百”,心里如五味杂陈一般。 而沈砚修还存着瞒下这件事的想法,更让宋画祠如鲠在喉。 听到沈砚修询问自己,宋画祠才回过神,朝旁边看过去,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四皇子此番,又是为何?”宋画祠哑然道。 沈砚修破开眉眼间的凌厉,无端笑了,道:“无事,我且问你,步涯的情况如何了?” 宋画祠再次不答反问道:“殿下的伤势又如何?” 沈砚修笑容僵了三分,摇头道:“无事。” “先叫御医过来诊治一番吧。”宋画祠转过身,看向和喜,和喜颔首,自然转身去叫御医了。 这一套下来,倒叫沈砚修有些哭笑不得,他看着宋画祠,无奈道:“我真的没事,皮肉伤罢了,顶多养两天罢了,没什么大碍。” 宋画祠摇头,“殿下此举,我……这伤,是否是殿下代我受过?” 沈砚修避开宋画祠的视线,道:“此事就此揭过,宋大夫也无须再提,总共不是多大的事。” “殿下!”宋画祠拧眉道:“殿下何须如此,我知道明明该罚的人是我,为何不让我来?” “让你来你能受得住吗?”沈砚修看着她道。 一句话,让宋画祠无语凝噎。 她承认,在听到一百这个数字之时,完全是被吓到了,如果这人换做是自己,今日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九十当初宋枝瑶被罚,也没有被打过这么多,这已经不仅仅是惩罚,这该是杀人了。 但是即便如此,也断然没有叫沈砚修代她受过的理由,宋画祠只觉得,沈砚修对她好的过了头了,这件事,怎么想也不对劲。 但是沈砚修只想着快些揭过,只无所谓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是了解的,你来的晚了,并不知道他们并没有实打实地打,只打了几板子就收手了,毕竟我也是皇子,他们不敢动真格的……” “但是如若你来了,我是无法保证你今日还能否活着走出去,宋大夫就放宽心吧。” 一番话将宋画祠完全堵住,不是后果如何,她根本不在意这个,而是沈砚修确实,为她做的太过了。 这样的恩情,就是用宋画祠这条命来还,恐怕都还不完。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沈砚修到底要的不是她的命,而是她这个人。 宋画祠抿起嘴,唇线拉长,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不一会儿,和喜带御医回来了,宋画祠不便在场,就慌忙告辞了。然而这件事终将在宋画祠心里留了根刺,搅得她好不难受。 如沈砚修所说,当真只是些皮外伤,但是腰背处的伤口确实看着有些触目惊心,和喜看着都不禁红了眼眶,好在那宫人碍着沈砚修皇子的身份多有手下留情,不然和喜非拼了这条老命。 御医是个老手,看沈砚修身上的伤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他没胆多说,留下几瓶药,交代了几句便走了。 和喜叫人送御医,自己杵在沈砚修面前,目光凉凉,看的沈砚修头疼非常。 “和喜,无事你便出去吧。” “殿下……何必如此呢?” 沈砚修抬眸,只一眼,就知道和喜说的不止是今天的事。他没忍住,移开了目光,想起从前自己答应婚事时下的决心,如今想来,只觉得是个笑话。 那时是怎么想的,好像全然不记得了,只记得当知道宋画祠要被罚时,脑子一时充血,做了这样一个什么道理也没有的决定,不仅惊诧了众人,也同时惊诧了自己。 快   ☆、第357章 从中作梗 “殿下婚约在身,虽然此事尚不明朗,可是这般做,又叫宋大夫心里如何想?” 和喜一句一句皆是循循善诱,可是这些话沈砚修又如何不懂,他只是下意识忽略了这些罢了,下意识就将宋画祠放在了心上最重要的地方。 沈砚修叹息一声,自知理亏,没有说话。昔日,他明明做下了要放手的决定,就是宋画祠与孟昭衍通信的事情他都一手促成,这是今日这番举动,不恰是将他未说出口的话用行动证明了吗? 和喜实在是又惊又气,可是碍于身份,他又知道自己不该多嘴,但是看着沈砚修这样深陷情事之中,他也是不好受的。 毕竟是看着沈砚修长大的老人。 沈砚修道自己要歇息一会儿,和喜看他确实面带疲倦,但也知道不是因为受罚的事情,而是因为心里积压了太多沉重的东西,压的他喘不过气。 和喜的目光深沉,默默看了沈砚修一眼,即差人进来为他 宽衣。 和喜退出之后,心情还是平复不了,他对宋画祠是没有什么偏见的,但就沈砚修为宋画祠做了这么多而她仍旧懵懂无知的事情,和喜也生不出什么好感。 这样一个人,礼貌而不失大气,且医术高超,救下一个不知姓名的人还无偿为其疗伤,不管怎么样,宋画祠的人品自然是过关的。 就是这样的人,如果沈砚修请旨求皇上准许将宋画祠纳入寝宫,也无可厚非,但偏偏这人是苍黎靖王的正妃,是绝对动不得的人物。 和喜似乎能理解为何沈砚修会擅自将人带回来,估计一开始也抱的是将人先带回来,纵然她是靖王王妃,在凌炽皇宫中仍旧只是一个无依无凭的女子,想要将她的心防攻破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变数就这样发生了,沈砚修如何也没料到在这之前皇帝会给他指婚,他拼死也要推拒的勇气在宋画祠的无知无觉前化为乌有,尽数粉碎。 而沈砚修又低估了自己在面对宋画祠时的心软,总之一切,都朝着一个失控的方向发展。沈砚修也不得不放弃。 然而放弃的时候,又在不自觉的想要挣扎。 这样的沈砚修太可怜,就是向来理智的和喜,都想要直接将沈砚修的心思告诉宋画祠,让她来做决断,也免得沈砚修在那不停的苦恼臆想了。 但是到底不能。 和喜拧着眉,看着去往清竹阁的路,眼神带了些不自觉的危险。 宋画祠的晚膳通常是沈砚修打点的,丰盛自不必说,如果叫宫里人看到了还以为这里藏了个娘娘。然而宋画祠在王府待久了,膳食用度都是顶好的,比起宫中差不到哪儿去,宋画祠已经习惯这样的模式,所以即便沈砚修再用心,也比不上孟昭衍曾经做的那些。 然而今天晚上却是十分不一样,呈上来的菜肴都是清淡且相对寒酸的。宋画祠一看就觉得奇怪,她倒不是咽不下这些糠咽菜,只是看到的第一眼就下意识觉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因为有着先前沈砚修代她受罚一事,现在宋画祠不得不小心,立马警觉是不是皇帝减了沈砚修这边的用度,以至于今天的晚膳才显得如此寒碜。 宋画祠叫住送菜过来的宫女,疑惑道:“为何今晚的晚膳比之从前不一样了?” 宫女也正疑惑着,往日端的菜肴要好几个人才能端过来,今日自己加上另一个就足够了,还真是奇怪,但是宋大夫这样一问,她也只能摇头,道:“奴婢不知。” 宋画祠长叹一声,道:“罢了,你下去吧。” 再没心情进食了,她怕沈砚修再因为自己受什么罪责,赶紧撂下筷子往正殿方向走去。 和喜站在门口,低声与几个下人交代了什么,远远看见宋画祠朝这边走来,就加快语速结束了对话,叫人离开后,正对上宋画祠布满担忧的眸子。 和喜温和笑道:“晚膳时间,宋大夫为何来此?” “公公,我找你正要说这件事,为何今日的晚膳如此……如此清淡,是不是皇上又对四皇子下了什么责罚……要是这样,那我的罪过真就大了,我……四皇子还有伤在身,需要好好补补,这样怎么可以!” 和喜闻言,心口一颤,笑容险些撑不下去了。 他从未想过宋画祠竟是这样心善的人,纵是被苛刻了用度,第一时间想的还是沈砚修,难怪沈砚修会被她勾了心魄去,就是他,听宋画祠这样说,也实在狠不下心来。 和喜整理好心绪,佯装惊讶道:“怎么会?宋大夫不是多想了吧?”他看向宋画祠身后的人,那宫女也是屈膝道:“确实如此。” 宋画祠颔首,和喜疑惑道:“这就是怪了,原本是为了照顾殿下的身子,特意让御厨做的清淡了些,难道是……御厨搞错了,给宋大夫的也做成这样了?老奴这就派人去问问,若是真错了,便叫人再给宋大夫重新做……” “不必了,公公,”宋画祠将人拦住,松了口气道:“怕是公公猜的对了,不是皇上的意思就好,我就怕……怕自己再连累了四皇子……” 她话锋一转,道:“只是您刚才说四皇子的身体……” 和喜就等着她问这一句,似吞吐道:“殿下……殿下的身体,咳,御医不是来过一趟吗,总得没什么大毛病,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只是未曾想下午时分,殿下就有些低烧,老奴当时也是慌了,匆忙叫来御医,一看才知道是伤口感染了,这才有些发烧……” “如是折腾了一会儿,殿下堪堪睡下,晚上老奴便叫御膳房的将吃食做清淡些,没成想竟也给宋大夫送去的搅乱了,还真是糊涂,也难为宋大夫跟着殿下吃这些清淡食物。” 宋画祠摇头,道:“不难为,原本就是我该受的惩罚,叫殿下代我受过,我本就过意不去,我能否进去看看殿下,方便吗?” 和喜压下想要挑起的嘴角,回身看了一眼,随即颔首道:“自然是方便的,殿下正在用膳,想必宋大夫匆匆过来也是未用膳的,老奴进去通报一声,宋大夫这便与殿下一块儿吧。” 宋画祠点头,道:“那便有劳公公了。” 和喜笑了笑,转身离开。 快   ☆、第358章 照顾 不一会儿和喜就出来了,眉间自然染了笑意,道:“宋大夫,里面请。” 宋画祠点头,跟着进去了。她并不知道和喜跟沈砚修如何通报的,以为只是按自己找来的原因说的,所以进去之后,待宫人摆好碗筷,才略显拘谨道:“打扰四皇子了。” 沈砚修微微眯起眼睛,方才和喜进来的时候他还觉得奇怪,想宋画祠为何这时候过来,但是不出片刻,也就能想到也许这就是和喜略施小计,想让两人更进一些。 他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压着理智顺从心意,就这样配合和喜将戏演下去,将戏演足了。 沈砚修这样想的,也这样做的,只道:“无妨,今日饭菜若是不和口味,我便叫御厨重新做了你爱吃的……” 他及时刹住车,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并不知道宋画祠喜欢吃什么。 这并不能怪他疏漏,而是宋画祠从未在他面前表现过自己的喜好,一切都是顺从的接纳,更何况两人除了今日还真就没有共同用膳过,故而沈砚修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所以他现在恍然,却又是一阵怅然。 原来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沈砚修的异常宋画祠未曾察觉,她道:“不会,清淡些也好,适宜养病。” 她注意到沈砚修背后靠的软垫,想必他腰背上的伤也不会轻到哪儿去,自然就是一皱眉,却是没有多说。 左右事情已经发生了,宋画祠即便再懊悔也于事无补,这点她自然是明白的,所以她现在想的就是尽自己的能力帮助沈砚修复原。 宋画祠的想法没错,但是事实上沈砚修的伤并没有多严重,御医看过给的几瓶膏药也十分管用,之前和喜说的感染发烧一事全是子虚乌有,如果她知道了实情,恐怕也不会再想去照顾沈砚修了,因为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而沈砚修自然是承接和喜的局将戏演下去,尽量装作个重病病人,脸色都弄得比平常白了三分。 两人并不方便接触,所以宋画祠不能探脉,只能看,也看不什么名堂来,而她又认定了沈砚修不会欺骗自己的这个想法,种种原因,便定下了宋画祠对沈砚修的关心与照顾。 这顿饭吃完,宋画祠对沈砚修说了诸多病理方面的知识,结合现代理论,自然比御医讲的要详细很多,但是只是皮外伤,交代不了几句,确定讲露无疑之后,宋画祠便想着告辞了。 其实之前沈砚修一心二用,一边听着宋画祠说事,一边又被这样认真的宋画祠深深吸引,他唾弃自己心术不正,却也控制不了自己,悲哀不过如是。 这一夜,许是有宋画祠的叮咛加成,沈砚修睡得格外安稳,至少把他这几日睡得安稳。 梦里不再有那些纠缠在一起的事情干扰,他睡得好不痛快。 次日一大早,宫人就传来沈砚修不用上朝的口谕,沈砚修醒来梳洗过后,听和喜这样对自己说,心情愉悦得直要飞起,将和喜看的有些无奈。 他们殿下,一直都是如此。 而这一幕也恰好落在了来看望沈砚修的宋画祠眼里。 这样的沈砚修是陌生的,她未曾想过一个人为何对不上朝这件事能表现得这么激动与开心,也不明白不上朝到底有什么好处。 而她想起孟昭衍,好像孟昭衍从未表现过自己对上朝的态度,而他也是十分规律的在每天同一个时辰起床,给她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离开,生怕吵醒了她。 意识到自己有些稍微的陷进回忆里去,宋画祠连忙将自己抽离出来,整个人都带了些雾蒙蒙的茫然。 她原地恍神,沈砚修下意识转过头,就看到宋画祠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样子。 他有些紧张,虽然宋画祠是因为自己代她受罚的事情才会这样做,但是两人确实是第一次这么快速地交流。 他想要接近她的心思愈加明显,仿似是收不住一般。 沈砚修眸色暗了暗,对宋画祠笑道:“站在门口做什么,不怕冻着?快进来。” 宋画祠这才回神,眼睛里好似还蒙了层水汽,看向沈砚修的时候,让对方心里蓦地一紧。 然而沈砚修很快收敛情绪,待宋画祠走上前时问道:“今日来的好早,有什么事吗?” “殿下的药是一日三换,我来看看情况。” 沈砚修无奈笑了,道:“御医一会儿就过来了,你到底不方便,让和喜给你安排进偏殿等着吧,若是无事……也就先走吧。” 宋画祠下意识想到方才沈砚修那个轻松愉悦的表情,摇了摇头,道:“不了,除此之外,我找殿下,确实有事。” 沈砚修倒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并不说话,差和喜将人送走了。 面色沉静如他,内心却已是翻开了巨浪。 这两天事情太多,宋画祠也一直为了步涯的伤在做努力,沈砚修也没有主动提及城外寺庙驻扎的那堆人。 当初事情一经暴露,沈砚修就将人挪了地方,现在是在东区闹市的巷子了,平常官府都不去那里搜查,正好叫他们捡漏住进去了。 只是比之从前又多了份谨慎,每日送去吃食的人不同,就是路上走的路,都是经过专门策划的,生怕被别人跟踪。 这样做无可厚非,只是沈砚修从未动过要主动跟宋画祠邀功的意思,这太蠢了。 而如今宋画祠主动找自己有事,多半也是因为这个。 上次是他考虑不周,以为这是什么万无一失的方法,却不想竟有这么大的网等着他钻。 无奈之下,也等来了一路辛苦擦着汗赶来的御医。 沈砚修抽抽嘴角,道:“御医辛苦了,先歇会儿吧,到底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 话一落,就有人在御医面前端了杯茶,正好去去一身寒意,暖暖身子,但他万万想不到,这样,沈砚修这样,只是下意识拖延时间罢了。 他有些不敢面对宋画祠说得事,不管他是什么,凭心里的臆测,沈砚修也有些自己怕自己。 这更让他有些苦笑不得了。 御医的茶喝完,沈砚修真没再拖的道理了,在御医尚未开口之前,先道:“这边开始吧,有劳御医了。” “殿下折煞老臣了。” 沈砚修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快z   ☆、第359章 无心皇位 御医细细诊过脉,收回手道:“殿下的身子没有大的问题,不过是些皮外之伤,待细细休养即可。” 沈砚修颔首,似漫不经心道:“御医还有别的话想要说的吗?” 御医汗颜,想不明白沈砚修是什么意思,他弓着来腰,一寸一寸抬起头,小心翼翼道:“臣……无话可说。” 沈砚修见人这副模样,勉强压下嘴角无奈的笑,顿了顿道:“罢了,无事你便回去吧。” 御医如蒙大赦,迅速告辞后离开。和喜见人走了,这便上前,道:“殿下,宋大夫还在偏殿等着,老奴这便去将人带过来。” 沈砚修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去吧。” 就算沈砚修不想这时候面对宋画祠,也绝对不可能让人等着。他猜测宋画祠找他也必定是为了那件事。 纵然沈砚修做的再大方,也免不了他无法直视宋画祠总有一天要离开的事实。他不可能一辈子将宋画祠困在这里,更加不舍得。 当初将宋画祠欺骗性地带回来,他也没有想到会有今天这个局面。想到这,他不禁有些自嘲。 但不得不说,沈砚修确实是多想了。 在偏殿等沈砚修的这段时间里,宋画祠仔细想了无数种可能,最后都被一个念头压下去了。不管这是不是真,宋画祠都要确认一番,好进行自己心里的想法。 和喜敲门进来,道:“御医已经走了,殿下请宋大夫您过去。” “好,”宋画祠点头,“劳烦公公带路了。” 和喜笑着颔首,往前走。 有了和喜前几日暗中推动,宋画祠这几日与沈砚修的相处还算和谐,至少学会了主动去找沈砚修,现在就是最好的证明。和喜内心不得不说是生起一股带着怅然的喜悦。 转眼间走到正殿,宋画祠走进去,被带上坐席,看向沈砚修,道:“殿下的身体如何了?” 沈砚修笑道:“轻伤罢了,宋大夫无须挂心。” 宋画祠道:“即便是轻伤,殿下还需多多注意。” “我会的。” 宋画祠欲言又止,沈砚修见状,不禁道:“宋大夫有话请讲,为何如此拘谨?” 看宋画祠这个样子,沈砚修已经做好了准备似的,他屏着一口气,始终咽不下,想着等宋画祠问起孟昭衍的人的下落时,就一狠心将所有事情全盘说出。 端看着宋画祠缓缓道:“殿下,我有一事想问殿下。” “宋大夫请讲。” 宋画祠看着沈砚修,微微摇了摇头,短暂的示意已经让沈砚修明白了,他看向和喜,和喜随即带着一众宫人离开。 看着周围没有人了,偌大的正殿里只有两个人,大门外敞,外面的人纵然能看见两人谈话的样子,也听不到什么。 宋画祠再问,“殿下可能保证,今日我们说的话,只有我们两人可以知道?” 沈砚微愣,虽然不明白宋画祠的意思,却也点了点头。 宋画祠不知道周围隔墙是否有耳,但是沈砚修内功身后,方圆几十米内,若有人出现,他必然是清楚的,所以他可以知道今天说的这些话,如若他们两个人不说出去,断然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见沈砚修点头,宋画祠才道:“这便好。我有一事,想问殿下。” “请讲。” “殿下可曾对皇位有争夺之心?或者说,殿下,是否有心要这皇位?” 话落,也只听闻到沈砚修一阵抽气声。 他道是宋画祠要做什么,忌讳颇多还需屏退下人,原来问的却是这个叫人听了去就能惹上杀头的大罪。 皇宫之中危机四伏,处处都需谨慎,就是沈砚修都需避讳着这个话题,不管他想不想要,都不能开口。 而且也没人敢开口。 也就只有宋画祠这般心大,仗着没人了便问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来。 沈砚修几乎要被她气笑,无奈道:“你可知,今日这番话要是说出去,你能活到几时?” 宋画祠无所谓地眨眨眼,道:“殿下不是保证了周围没有人吗?” 沈砚修一愣,被宋画祠噎住,笑道:“宋大夫问这个做什么?” “殿下为何不先回答我?” 宋画祠似有穿透力的目光看着他,叫沈砚修无所遁形。答案就在舌尖,是他咀嚼了半晌也没能吐出的回答,这在他心里一直以来都是个秘密,就是和喜都不曾知道。而如今却被宋画祠轻易看出,且问了出来。 他下意识避开宋画祠如炬的眸子,舌尖纠缠,良久没有说出话来。 宋画祠早猜到沈砚修的反应,却也间接应证了她之前的那个想法。她道:“我知道我问的唐突了许多,也不求四皇子现下就给我一个答案,或者,四皇子并不想将这个答案告诉我,这些,都不必在意。” 她轻轻笑了笑,轻易夺了沈砚修的目光,道:“重点是,四皇子心中的想法,四皇子是否真就甘愿将此事深埋于心?” 沈砚修如何听不出来这就是激将法,却也无可奈何。但是偏偏,又想要将此事说出来。 他的手略略抚过眉眼,似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道:“宋大夫知我意,我自然是不想要它的。” 是,不想要。 那个令凌炽国人趋之若鹜的位置,身为皇子的沈砚修,原本只要争取,就有大把的机会唾手可得,可是他不想要。 他从未肖想过那个位置,甚至是不屑的。他冷眼看着皇室宗族的人一边对父皇俯首称臣毕恭毕敬,另一边又掀起风浪想要把高座之上的人拉下来。 沈砚修傲骨天成,他自是不愿的。 这与孟昭衍不同。 孟昭衍也不屑于大宝之座,他要的只是把从前那些人欠他的分毫不差地讨回来,一个都别想逃。而沈砚修,事事顺遂、不明疾苦的他,是无法理解孟昭衍的心情的。 但是他的不屑,却也只能压在舌根底下,就是在无人寂静之时,也绝对不敢泄露一个字眼,在皇宫之中,要避讳的太多了。 沈砚修万万没有想到,被自己深藏于心的秘密,就这样被宋画祠看出来了,又或者,是试出来了。他不得不佩服宋画祠的聪明,又不得不无奈于自己的心防崩塌。 对于宋画祠,他始终无法将心硬起来,一见到宋画祠,就软的一塌糊涂。 但是说了又如何,今日,他总归是体会到一丝痛快。 快z   ☆、第360章 洪涝之灾 宋画祠定定看着沈砚修,确定了心里的想法,却又觉得有些堵塞。她想了想,问出自己的疑问,“既然殿下无心皇位,那么又为何在仕途上铺路至此?” 沈砚修又是一愣,为何宋画祠问的问题总是那般犀利。他当然不想这样,与臣谋,与皇谋,搞得身心俱疲,却也不可能放手。 他看向别处,微微叹了口气,眉间的疲倦似乎已是天成,带着抹不去的煞气。 他道:“缘由,我想宋大夫是明白的。” “何解?” “我身在皇家,是父皇的四儿子。” “是,我知道……” 只一瞬,宋画祠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为身在皇家,所以太多事情加上了不得不的标签。 孟昭衍不就是这样吗? 他与生俱来的优秀让他带上了令人艳羡的光圈,却也成了别人的眼中刺,就算他再对皇位表现得无所谓,也逃不过别人主动出击时带来的狠厉。 以至于腿疾深中,若是没有遇到宋画祠,也许他这一生,都会被栽倒在这腿疾上。 而沈砚修是一个道理,宋画祠能看出来皇帝对他的在意,在众多皇子之中,他或许是最有希望的一个,不管他想不想,都要做那些逼不得已的事情。 如若他不强大起来,来者犯时只有被压着打的可能。 沈砚修既然生在皇家,就注定逃不了这样的命运。 宋画祠似乎能猜测到,就是要他舍弃这至尊的皇位,寻一片僻静自在之地,他都是愿意的。 但是说这些没有用,他不得不面对这些,不得不面对皇帝的重用,也不得不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暗杀。 沈砚修笑了笑,道:“你明白就好。” 宋画祠垂下头,皱着的眉始终放不开。 她就算知道这不得已的事,也无法接受这些暗藏的制度,简直就是变相地扼杀生命。 看到她这样,沈砚修笑了笑安慰道:“宋大夫不必如此,就是这样的命运,我也能接受了,总之,就算不得不如此,最后或生或死,总也坏不到哪里去。” “所以四皇子下定了心思要参与夺嫡吗?” 沈砚修点点头,道:“是如此,我不犯人,人来犯我,在这皇宫之中,又能走多远?” 确实如此,如若沈砚修一直按自己喜好来行事,没有丝毫势力可言,那偌大皇宫早已经容不下他了,他遇到别人只有被压着打的份上。 宋画祠叹息一声,道:“我总算明白,为何四皇子先前听闻不上朝后,为何这般兴奋了。” 原来如此,沈砚修颇为无奈,这一点都能被宋画祠捕捉到,还真是…… 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宋画祠的目光复又变得坚定,他看着沈砚修,一字一句道:“既然四皇子是这样想的,那我也将我内心的想法告诉四皇子,只希望四皇子莫要笑话我。” 沈砚修疑惑道:“宋大夫但说无妨。” 宋画祠道:“我受过四皇子太多恩惠,几次从阎王手中逃脱皆是因为四皇子相助,我无凭无势,没能帮助四皇子许多,四皇子的恩情,也不知道该如何还起。但是四皇子若有需要我做的,我定然全力去做,万死不辞!” 这一番话,深深撞击着沈砚修的心。 他何时想过要宋画祠还他恩情,昔日做过的那些,皆是他举手之劳,更何况皆是来自他心甘情愿要去做的。 而且他并不需要宋画祠为他做什么,在他心里,最大的愿望就是宋画祠留在他身边,但这显然不可能,所以他从未想过要从宋画祠那里索取些什么。 然而今日,宋画祠这些话,确实让沈砚修震惊的同时,让他心里涌现暖流。 从来没有人会对他说万死不辞这样的话,纵然他不需要宋画祠这般做,就是宋画祠伤着他都得心疼半晌,但就冲宋画祠说的这些,就已经让他很满足了。 至少,这足以证明,宋画祠是将他放在心里的,纵然是为了那些于他来说微不足道的恩情。 纵然。 沈砚修深吸一口气,道:“宋大夫不必如此,昔日那些,全是我甘愿做的……” “四皇子,”宋画祠打断他,道:“我知道四皇子并不在意我今日说的这些话,我人微言轻,或许无法为四皇子做些什么,但是四皇子且应下,好让我暂且心安。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宋画祠能做的,必定要帮四皇子做下。” 沈砚修无奈,刚想摇头,对上宋画祠亮闪闪的眸子,心到底没硬起来,笑了笑,道:“好,宋大夫的心意,我这便领了罢。” 两人推心置腹的一番言辞,叫沈砚修开心了半晌。 这比早晨听闻不用上朝还叫他兴奋,宋画祠的肺腑之言,字字句句叫他在心里念了一遍又一遍。 和喜就算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却也难免因沈砚修心情好些而松口气。 就这样吧,别再出什么事端了。 不日,沈砚修的假用完了,也不得不拖着疲惫的心再去去早朝,与沈砚国不期而遇,两人寒暄一番,各自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等待上朝。 沈砚国暗暗打量着一旁的沈砚修,咬着牙,终没将自己心里的痛恨表现出来。 他费尽心机找到的沈砚修的把柄,叫他几句话拿什么不是理由的理由就此计较过去了,他又如何甘心? 虽然最后罚了那个擅自出宫的大夫,可他的目的根本不是这个。 当沈砚修完好无损地迎面走来时,沈砚国差点没把自己的牙咬碎。 不一会儿,太监手持拂尘,高声道:“皇上驾到!” 众人跪拜,皇帝踏上台阶坐定后,方道:“众卿平身。” 一日早朝用来商议国家大事,间或有大臣上奏,声音此起彼伏,好像与沈砚修无关,但他已经很不耐烦了。 皇帝看了他一眼,道:“众卿可还有事上奏?” 两朝重臣左相这才出列,手执象笏恭敬道:“臣有事禀奏。” “左相请说。” “南边岑江一带,每年都有大小洪涝之灾,周边皆是务农百姓,洪灾看似不太严重,然年复一年,每年的损失总计,也叫人触目惊心,臣上奏请求圣上解决此事,彻底绝百姓忧思。” 皇帝思忖一番,点头道:“左相说的极是,此事确实刻不容缓,地方官员上奏未能及时,此事竟拖到现在。还有谁要补充的吗?” 快z   ☆、第361章 岑江 工部尚书又侧开一步,道:“臣附议,岑江下游近几年多有堵塞现象,虽现象并不十分严重,上报上来也无人在意。但臣以为,结合左相大人说的,下游堵塞,不日必会导致洪涝之灾更为严重。臣想,也许这洪涝之事,正是下游堵塞所致。” 皇帝点头,道:“是这个道理,确实要查清楚。” 他扫过所有人面上一眼,道:“有谁能担此重任?” 大殿里鸦雀无声,没人愿意出头。 因为这确实算是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洪涝之灾还没有严重到一定地步,就算去是防患于未然的意思,但是这样做,一无法深得民心,就算做的再轰动,也没法让人感恩戴德,二是向来这种事情,朝廷一旦下拨银两,层层递减下来,克扣的数目异常客观,也就造成了最后到达手里的根本无法支撑。 这就要看行事者的能力了,看能否将那些被大臣们吞进去的银两再让人吐出来。但是这样做了,又是变相的得罪人。 左右里外皆不是人,想要去做的,也都是些真心为民的官员。但方言整个朝堂,这些官员也只占少数,而这少数之中,能保证自己绝对有这个能力的,又是寥寥。 没人说话,皇帝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他轻咳一声,道:“无人吗?” 确实无人,大殿内掉针的声音都能听见。众人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敢抬头。 皇帝面色铁青,厉声道:“朕养你们这些废物又有何用?左相!” “老臣在。” “既然事情是你提出,你便说说朕这些官员之中,有谁能担此重任。” “是。” 左相在朝中积威颇深,是皇子们的教习老师,且是真正一心为民的良臣,若不是其年事已高,是做这件事的不二人选。此刻就是被皇帝叫出来得罪人,也没有丝毫露怯。 他转身看着眼下只顾一味埋首的大臣们,心中长久叹息。 然而目光却突然止在了右前方那个站姿挺立不卑不亢的人影身上。 只见沈砚修目视前方,神色淡淡,看着倒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好似与周围的场景格格不入。 看到沈砚修这个样子,左相心里的叹息似乎又重了一些,他是知道沈砚修的能力的,做这件事对他来说不是轻而易举,但也难不倒哪里去。 但他同时也知道沈砚修对政事有多不挂心,就是这样,左相才需好好鞭笞他。 他向皇帝俯首,道:“臣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左相请讲。” “四皇子殿下。” 被叫的人还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对上皇帝不明的目光,心口一抖,急忙道:“左相大人怕是选错了人,儿臣自知资质愚钝,没能担此重任。” 左相神色淡淡,好像沈砚修说的无非是玩笑话。他道:“四皇子谦虚了,臣教习四皇子这些年,自然清楚四皇子的能力的。” 沈砚修无奈,对着皇帝,道:“父皇……” “不必再说了,”直接打断,皇帝道:“此事就由你来办,左相眼光向来独到,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裸的威胁,沈砚修侧头,看着左相淡然的眼神,咽下一口血,道:“儿臣无话可说。” “此事便如此定下,着工部、户部在旁协调。” “臣等遵命!”工部尚书及户部尚书道。 皇子再问了一遍是否还有事,没人说话,这便下朝了。 沈砚修心情无奈,叫住比他走的还快的左相道:“老师,老师,等等我!” “殿下。” “老师为何要将此事交给我,老师明知我什么事都做不好……” “哼,”左相胡子一起,凉凉道:“殿下的资质,老臣还能不知道,殿下既是皇子,就该担起皇子的责任来,怎可事事推脱?” 沈砚修知道左相又要开始说教了,连忙应了是,道:“老师有所不知,我确实暂时离开不了,老师不妨另派人手,我……” “休得胡言,殿下的根在这儿吗?如何还能走不了?” 沈砚修有苦说不出,他担心的是宋画祠,他不可能自己去岑江,把宋画祠一个人扔在皇城不管。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他鞭长莫及就不好了。 而且宋画祠身份特殊,他也不可能叫人代为照顾,左右都不是办法,要不然也不会这般纠结。 但是左相看他说不出话,只觉得他是又要推脱了,道:“圣命难收,殿下若实在有难言之隐,不妨与圣上说罢。” 说完,自己一挥袖就走了。沈砚修知道,自己又惹着这个小老头了。 他无奈,让他跟皇帝说,还不如不说。 宋画祠的事,只能另想办法了。 沈砚国一直站在沈砚修身后,看他叫住左相,看面色就知道他又在推脱,心中不禁冷笑。 明明他站在那里,只等着左相点名了,为何这事却落在了沈砚修头上。就算这事出力不讨好,但是能在皇帝眼前露脸,对沈砚国来说都是不错的。 然而却偏偏将任务交给了沈砚修,他再次咬牙,心里是一万个不甘心。 凭什么?沈砚修哪里比他好了? 在教诲院时也是如此,左相身为皇子的老师,总是对沈砚修附上更多的在意,纵然他做的再好,也只不过得左相几句漫不经心的赞赏,多的注视一个也没有。 而沈砚修,跳脱非常,也不爱学习,却偏偏总是惹来青眼。 沈砚国捏紧了拳头,在无人的地方,眼里的阴鸷尽显。 此事,断然不能让沈砚修得逞了,就算得了父皇重望又如何,他要他再抬不起头来。 沈砚国转过走廊,一步一步朝深宫走去,简单的计谋渐渐在心里成型。 沈砚修回到寝宫,歇了片刻,叫和喜将宋画祠叫来,沈砚国有事要想,两人也需好好商议一下这件事。 宋画祠放下手里的活,匆匆赶来,见沈砚修满面愁容,问道:“殿下找我来所为何事?” “我有一件事需要找你商议。”沈砚修面色实在不太好看,缓缓道。 “殿下请讲。” “我今日,被委派了一件事情,需要出宫。” 宋画祠点头,道:“自然,陛下给予重望,殿下当然不能辜负了。” “我说的是我要出宫。” 宋画祠笑了,“我知道啊,难不成此事还要在宫内玩成即可?” “不是宫内,甚至比京城还远。” 快z   ☆、第362章 岑江府内 宋画祠一愣,抬眸看他,“是去哪里?” “南方,岑江一带。” 这下,宋画祠不明白了,问道:“是为了什么事?” “岑江一带水患频繁,父皇命我前去整顿。” “好事,水患伤民,及时整顿未雨绸缪。” 沈砚修难道:“我并非纠结于此,若我去了岑江,那宋大夫你怎么办?” “我留在……”话一脱口,宋画祠动脑子想想,也知道自己说错了。 不可能。 沈砚修去了岑江,宋画祠若是留在宫中,就失去了所有倚仗,并非说她必须要靠着别人才能在偌大的皇宫中生存,而是她的身份太危险,一个不察被别人知道了,牵扯出来的大罪就是沈砚修都没法担着。 他们一直以来将宋画祠藏着掖着,就是为了这个。 所以一旦沈砚修离开,宋画祠默默无闻还好,若是被有心人找上,出了什么事,沈砚修就是八百里加急也赶不上。 他自然是不放心宋画祠一个人在宫里呆着的,而宋画祠也有自知之明,要让她选,她也不会一个人留在宫里。 沈砚修就是为了这个而为难,宋画祠这才想明白。 但是宋画祠却摇摇头,道:“四皇子不必忧心,既然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宫里呆着,便把我一块儿带去岑江吧,我也并非出不去,且在四皇子身边,或许还能帮四皇子什么忙。” 正中了之前她说过的,万死不辞。 沈砚修也觉得这样做挺好,想了想没什么不妥,便这样定下了。 转眼间便到了出发的日子,到底不是大事,皇帝只派了几名官员低调送行,随行带的人也不多,侍卫占了大半,其余是些官员。 宋画祠也在其中。 四皇子身边要带个大夫无可厚非,没有指摘,想把宋画祠带出宫还挺简单。 这便启程了。 城外半山短亭内,沈砚国默然伫立,直到身后响起极轻的脚步声,他才回身,目光如鹰,面色严峻,道:“安排好了?” 来人点头,道:“都安排妥当了,随行的官员里有我们的人,岑江的官员也悉数打点好了。” 沈砚国点头,再回身看着渐渐远去的队伍,眼里的阴鸷一闪而过。 宋画祠和沈砚修两人必不清楚山上的情况。沈砚修骑马,宋画祠坐在马车,她保证,这一定是这个时代她讨厌的东西,没有之一。 虽然已经习惯了这种节奏,但她仍旧难受,却也没必要与沈砚修说,况且她早备好了清神的药,故而这件事只有孟昭衍知道,沈砚修不知道。 每次沈砚修前来慰问时,宋画祠的状态都还不错,便也没有叫沈砚修看出什么端倪。 行了半月有余,堪堪看岑江下游的分支,果然如左相所说,因为分支相对细小,堵塞的状况严重。循着河流往上走,再走了三日,就到了岑江城内,府衙的人早早知道沈砚修要来的事情,已经设宴为沈砚修接风洗尘,就在岑江城内最好的酒楼。 沈砚修必不能拂了这些,且这也正是个能够仔细观察府衙内部官员的适宜场合。 在备好的宅子里稍作休憩,沈砚修便带着随从官员及宋画祠到了酒楼。 岑江城内主要管事的江府大人陈耀清,一张国字脸上两撮小胡子,看着较为威严,然而眼里不经意闪现的光芒与其面相格格不入,沈砚修忙着与其余官员寒暄,跟在他身后无所事事的宋画祠却将这些记在心里。 陈耀清身后是岑江府都统林子德,虽是个武将,却大腹便便,一看就是好吃好喝久了的,习惯性地说些豪言壮语,虽不至谄媚,却也实在叫人喜欢不起来。 陈耀清在沈砚修看不到的地方用眼神示意了林子德几次,他方才停下来,与陈耀清对视交换了几个眼神,再而将到场的官员都介绍了一遍。 沈砚修一一记下,有了个大概映像,宴席这便开始了。 沈砚修上座,宋画祠官阶太低,本该连上席的资格都没有,却因为是沈砚修带来的人,看着沈砚修的态度也不觉得这人简单,被刻意安排在了邻桌。 宋画祠猜到他们这样安排的意思,却也不动声色,学着孟昭衍从前的做派将送到自己面前的酒杯一一推辞去了。孟昭衍因为患有腿疾,挡酒的功夫练到家了,宋画祠耳熟目染,也勉强学了几成,这时候用正好。 直到别人已经下意识忽略了宋画祠的存在,她才开始放眼打量起全场。 先是沈砚修那桌,眼见沈砚修已经被陈耀清和林子德两人左一杯酒右一杯酒的灌下许多,就是推辞都没口推辞了。 面带潮红,就着那两人的奉承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这时宴席才过不久,沈砚修就已经被灌了这么多酒了,看起来实在不妙,而那两人却仍旧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 宋画祠几度想上前,但人微言轻,只怕这两人不会放手,还会反将她一军。 看时间差不多了,沈砚修也还算机智地停止了胡言乱语,直接趴倒在桌上,杯盘狼藉之上,是他静默的脊背。 看到这样的沈砚修,陈耀清和林子德对视一眼,眼里的光芒恰巧叫宋画祠捕捉到。 这两人必有端倪,有了这个想法,宋画祠终于上前,对二人道:“殿下已经醉了,我这便叫人将殿下带回去。” 那两人目的达到,也肯松口了,点头道:“去吧,好好照顾殿下,出了什么事你可担不起。” 宋画祠颔首,招人将沈砚修扛走。 她跟在后面,大致扫了一眼宴席状况,随行的官员基本都被三两分在不同的桌上,被灌醉的不仅有沈砚修,随行的官员几乎都被灌醉了,只是醉的程度都深浅不一,还要看个人酒量。 但是就冲这副显得“整齐划一”的场面,宋画祠都知道这场宴席必然是陈耀清和林子德两人提前安排好的,后面有什么阴谋暂且不知道,但是这两个人却不得不提防。 将沈砚修带回落脚的宅子,宋画祠开了解酒药叫人去煮,叫有经验的下人照顾沈砚修,自己就去了前院,叫人将被灌醉的官员一一带回来。 看着一个个醉态尽显的官员,宋画祠的心情也有些沉重。 这个样子,不就是岑江府官员给他们来的试探与下马威吗? 快z   ☆、第363章 宿醉 没有必要。 宋画祠在漆黑的院中踱来踱去,始终想不明白岑江府内的官员为何要这么做。 按理说,沈砚修只是来治理水患的,与他们岑江没有什么威胁存在,就是户部拨款,以防万一也是随行被带过来的。 且岑江异一带都颇为富庶,这些银两比起他们每年进账都只是九牛一毛,他们也不会看上这些。 那么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陈耀清和林子德两人,看着对沈砚修毕恭毕敬,但实际上心里的想法谁都不知道,今晚将沈砚修猛的灌醉的心思也未可知。这便是他们此次来岑江的最大阻碍。 宋画祠比起这里的人太清醒了,多想些事情也无妨。想到既然他们无利可图,又为何要这么做? 难道还怕沈砚修的到来会威胁到他们的地位不成?沈砚修也只是来治理水患,又不会跟他们争夺官位,这个想法自然也不能成立。 虽然岑江在南方一带,但是深冬时节的晚风还是吹的人骨头都疼。宋画祠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多日来的奔波让她略显疲倦,这便朝自己房间走去。 两人的房间是沈砚修安排的,就在沈砚修隔壁,隔音不错,宋画祠一夜好眠。 清晨,宋画祠醒来,梳洗过后,准备去看看他怎么样了,就见到在院中打拳的沈砚修。 原本他宿醉,醒来应该十分难受不说,现在沈砚修看来,却是一点儿醉酒的样子都没有。 宋画祠不禁奇怪,待沈砚修收手,坐在石凳上擦汗时,才走过去,道:“四皇子一觉醒来,看起来颇为清醒。” 沈砚修挑挑眉,给她倒了杯茶,问道:“是不是觉得奇怪?” 宋画祠诚实点头,就见沈砚修笑了笑,道:“悄悄告诉你,我最晚没醉,都是装的。” “没醉?装的?” 沈砚修点头,道:“是,那两人不是想灌我吗?我偏偏叫他们失策。” 宋画祠无奈,道:“四皇子是怎么知道的?提前得知?” “非也,”沈砚修摇头,道:“那陈耀清看着正直,但其实是个人精,在他止住林子德说话时,我就知道两人沆瀣一气的。后来陈耀清给我介绍岑江名酒之时,我就留了心思,没叫他们真的灌我。” 原来沈砚修是发现了,还好。 宋画祠问道:“那他们两个灌你做什么?昨晚我想了很久,也没怎么想通。他们既不是怕你会威胁两人地位,也不可能为钱,更不可能想要组织你治理水患吧……反正我怎么想,都没想明白。” 沈砚修点头,道:“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还不能确定他们的真实意图,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们在岑江不能停留过多,先别管他们的心思,水患才是重点。” 宋画祠赞同,道:“所以昨晚我差人给你煮的醒酒汤喝了吗?” “喝了,演戏要演足,这处宅子是他们安排的,下人不知道干不干净,我们在这里住着,还要事事小心,现在,除了我们带过来的人,其余人先不要相信。” 宋画祠点头,沈砚修又道:“去用早膳吧。” 两人起身,一同朝饭堂走去。 未曾想陈耀清又在,沈砚修还站在游廊尽头,远远看着陈耀清的背影,脚步一顿,道:“跟我走。” 随即就朝原来的方向走去。 宋画祠没看到陈耀清,还正奇怪,就被沈砚修捂着嘴巴一拉,躲在暗处。 两个下人走过,断断续续的交谈让沈砚修和宋画祠听全了。 “四皇子带过来的那个大夫不在房内,四皇子的房间我也进不去,这可怎么办?” “大人来了,还是去敲下门吧。” “你想想昨晚四皇子醉成那个样子,今早必定起不来。” “那要如何对大人说?” “照实说吧。” 两人慢慢走远,仅凭几句对话,也能得到些信息。 方才沈砚修说的没错,宅子里的人都是陈耀清安排的,不然也不会叫陈耀清大人。 而昨晚沈砚修也确实将戏做全了,就是下人都信了,也不怕陈耀清不信。 沈砚修下意识松开宋画祠,宋画祠未觉得有什么不妥,问道:“怎么原路折返了?” “我漏了这一点,陈耀清也不傻,留了心思要试探我,今早我们不能现身。” “为什么?” “宿醉之人,有见过我这么清醒的吗?” 宋画祠一点就通,瞬间明白了,点头道:“那我呢?” “你是我带过来的大夫,必然要留下来照顾我。走吧,一路小心些,别被人看到了。” 宋画祠点头,跟着沈砚修走了。 回到房间里,给沈砚修像模像样地煎药,再去各个大人的院子里问过,方知都没有醒来。沈砚修假醉,但其他官员却没有这个本事,醉还是真的醉,根本起不来。 将药方分派下去,下人煎好药呈上来,一一给喂下,转眼间官员们的头疼都减轻不少。 宋画祠百无聊赖在院子里坐着,不期被匆匆赶来的下人给夸了一通。 “宋大夫好本事,原来还沉昏不醒的人这就醒来了!宋大夫的药真是太管用了!” 宋画祠笑着点头,淡淡道:“谬赞了,请问有什么事吗?” 果然,那下人道:“府衙大人在前厅等着,奴才看也等了有一会儿了,自早膳时就等着,怕扰了殿下休息这才没派人叫,奴才过来看看殿下如何了。” 宋画祠在心中冷笑,道:“笑话!叫殿下起床?你们岑江的规矩学得可真好,就是殿下睡他个三天三夜也与你们无关!为了个三品的大人,就来扰殿下清梦,你们好大的胆子!” 宋画祠拿出不怒自威的气势,那下人就自然跪地,道:“大人饶命,奴才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是给奴才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四皇子不敬啊!大人饶命!” 宋画祠冷冷道:“去告诉陈大人,殿下还在歇着,我既然无事,就去会会他。” “这……”那下人是嫌宋画祠官阶太低。 “怎么,我还见不得了?” “自然不是,奴才这就带路。” 原本奉大人之命来探探虚实,没成想这个玉面大夫也不是个好惹的,一句话将他堵死。下人没做到陈耀清吩咐的,本就有些不安,更怕的是陈耀清看到这样一个无名大夫代四皇子去见他,事后发火还是他们下人的苦难。 快z   ☆、第364章 看不分明 宋画祠看了沈砚修紧闭的房门一眼,知道两人方才说的话沈砚修是听全了的,不做他想,整了整着装,确定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便在下人后头去了前厅。 陈耀清也是有耐心的,早膳宋画祠和沈砚修没有出去,他便一直在这喝茶等着,直快等到了午膳时分,怕是见不到沈砚修不死心。 只怕这断时间已经喝了满肚子的水了。 宋画祠倒时,正是下人给他换第五盏茶的时候,陈耀清神色淡淡,看着没有丝毫不耐烦。宋画祠收拾心绪,上前道:“让大人久等了,殿下昨日酒喝了太多,现在还在睡着,不便见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陈耀清点头,道:“可以理解,昨日我与林大人未曾注意,不下心就灌了殿下那么些酒,实在是惭愧。” “哪里哪里,大人热情,特意为殿下接风洗尘,不必抱歉。” 陈耀清讪讪颔首,道:“你是……我认得你,你是殿下身边的那个小大夫吧?” 说她小,正是无形之中降低宋画祠的身份,宋画祠岂会不知,笑了笑,道:“大人好记性,我却是是殿下带来那个大夫,殿下一般有什么事不便做的,都由我代劳,今日也是如此。” 这也是宋画祠强调她如何受沈砚修信任,话说出口叫陈耀清笑容僵了几分,却也很快缓和过来。 宋画祠问道:“听下人说大人在这儿等了有一会儿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陈耀清微顿,随后摇头道:“不是,怎敢劳烦殿下,只是昨日我回去方意识到自己大逆不道灌了殿下这么多酒,心中懊悔,这不大清早的就来给殿下请罪来了,不曾想殿下却是没起来,我也不敢早早离开,这便一直等到现在。” “大人有心了,殿下确实起不来,大人也知,宿醉之人都是如此,不仅殿下,各个厢房内大人皆是如此。” “我听闻宋大夫有一良方,叫大臣们喝下都好了许多,当真是如此?” 宋画祠暗自咬牙,这个下人可真不愧是陈耀清的人,什么都说。她略略笑了笑,道:“大人谬赞了,不过寻常解酒的,没什么良方不良方的。” 陈耀清还想再说什么,被宋画祠及时截断,直接道:“大人也看到了,殿下未能起来,若是还有旁的事,不急的话也请大人待殿下稍好之后再来,我这还需照顾殿下和各位大人,便不久留了。” 送客的意味明显,叫陈耀清的唇线蓦地平了,他原先听下人说这个大夫是个狠厉角色,还不相信,看着挺瘦弱的,却是一点儿客气也无。 陈耀清许久没被人这么说过话了,就是个连官阶都没有的大夫跟他这么说,他还得碍着沈砚修的面上什么也做不得。这一次,算是记下了。 陈耀清锐利的目光看着宋画祠,宋画祠也丝毫不气馁回望过去,平淡的视线叫陈耀清一时间有些摸不透这人。 但是也确实是不能久留了,陈耀清收回眼神,点头道:“那这便不叨扰了,还请宋大夫好好照顾殿下。” “自然。” 吩咐下人送客,宋画祠转身离开,将方才陈耀清的表现反复在心里咀嚼了半晌,确定他只有试探的意思,暂且放下心,再回到院子里时,沈砚修坐在她方才的位置上饮茶。 看到宋画祠过来,问道:“陈耀清没为难你吧?” 宋画祠摇头,道:“没有,只是试探的意味太重了。” “看的出来,要不然也不会等到现在。” “可是满院都是他的人,叫下人禀告就好了,为什么还要亲自来一趟?” 沈砚修道:“问的好,这里也足以证明陈耀清此人的谨慎,信别人不如问自己,他才亲自来一趟。” 宋画祠了然,道:“午膳我叫人端过来,你早膳没吃,别饿着了。” 沈砚修笑道:“好。” 确实如沈砚修所说,岑江不宜久留,这里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变数太多,待久了难免失控。故而沈砚修雷利风行,在“宿醉”的第二日就召集官员商讨治理水患的事情。 陈耀清与林子德不掺和这里面的事情,被沈砚修几句话打发了,但是他也知道,就算这两人不在,自己的一举一动还是在两人的监视之下。 沈砚修带着人去考察,顺便说了自己从下游上来看到的景象描述了一番,不出几日,正式敲定了计划。 工部的人带来得较多,分为两拨,征集民众,从上游至下游开始修建堤坝。宋画祠在现代见过不少桥梁,根据记忆指点了几处,叫工部的人自己琢磨,还真叫他们琢磨出来了,而且还改进了不少。 看来也不仅是吃干饭的。 另一拨,就是在下游开始实施疏导河道的事情。 这件事情虽然只在下游,但是工作量比之之前还是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为此,沈砚修加大了赏金力度,在不荒废家中务农的前提,征集百姓来做。 治理水患的事情进行的如火如荼,沈砚修忙起来没法时时在意宋画祠,就让她自己在宅子里呆着,再派了精兵保护,他方才放心。 陈耀清消失了好几日,看着似乎销声匿迹了,但是暗处里的动作没少做。 就是这一日,沈砚修难得休息一下,不出片刻,陈耀清就突然造访了。 宋画祠无法,为了让沈砚修好好休息,自己再次去挡住下人,自己去见了陈耀清。 这回没让人等太久,宋画祠开门见山道:“四皇子难得休憩,大人体谅一二,有什么事便与我说罢。” 她说得极其不客气,陈耀清也不在意,道:“我今日来,只是想问问治理水患的事情,进行到哪里了?” “大人若真的想知道,为何不去现场看看,跑这儿来打扰殿下是何意味?” 陈耀清笑了笑,道:“若是现场能看个分明,我又何必走此一遭?” 宋画祠心中一凛,现场看不分明?什么意思? 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问道:“大人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不料陈耀清却是卖起关子来,道:“现在不明白,等以后自然就明白了。” 说罢,连告辞都没有就径直走了。 宋画祠自然没有留人的意思,还巴不得人不要再来了,但是他所说的话却极其耐人寻味。   ☆、第365章 偷工减料 陈耀清总算没浪费他这张天生看着正气的国字脸,宋画祠看着脚下的土地,蓦地生出这样一个想法来。 沈砚修皱着眉,目光一寸一寸扫过去,步子也没停,但也是走了小半柱香的时间才将这段时间施工的进展看完。 宋画祠跟在他后面,身后再跟着些战战兢兢的施工头子,宋画祠知道,今天,这些人一个也别想走掉。 按理说,几天时间不可能进展这么快,而事实恰酒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们不信。堤坝看着砌得挺像那么回事,实则不尽然。 陈耀清的话不就是想让两人来这施工地点看看嘛,先前沈砚修一直在下游盯着,主要还是因为下游的工程量大一些,于是上游没个人盯着就出了事情。 看着新起的堤坝砌得整整齐齐的,两人按着陈耀清的提示来了,一开始也看不出什么。但是宋画祠总想着陈耀清并非空口白话,想了想,绕着堤坝走了两趟,看出些蹊跷来了。 这几日都是大晴天,而且有风纵然是冬季,但是看堤坝的成型度也不会干的那么慢,但是放眼望去,也就只有开始这一部分的堤坝是干的,其余都还是沉黑色。 宋画祠没听工人的劝阻上前在较湿的地方摸了摸,一手细腻,心里就有了几分思量。她回头看着沈砚修,微微点了点头,沈砚修随即上前,道:“怎么了?” 来回走了这么多趟,沈砚修虽然没看出有什么端倪,但是就看这有些飞速的施工进展,心里也有不好的预感。 宋画祠道:“你摸摸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沈砚修带着疑惑上手,按着宋画祠的动作也来回搓了记下,到底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沈砚修居深宫,久不食人间烟火,自然不明白这里面的蹊跷。宋画祠却是了解一二的。 一般砌墙等,水泥需与砂子按一定比例混合,才能使墙面更为坚固,砂子就有加固的作用。然而只用水泥砌成的墙面,久了,自然会出现裂缝,更何况这是堤坝,常年经水,更不可能直接用水泥砌成。 而宋画祠摸得触觉,恰恰就只有细腻的泥土感,却没有丝毫粗糙的沙砾感。砂子自然是比水泥贵的,想要偷工减料,在这方面做文章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没想到会有人这么大胆,砌堤坝就是为了维护民生,从这里偷工减料,就是间接要了百姓的命。 将这些一一陈述给沈砚修,两人皆是震惊加愤怒。沈砚修一气之下,大手一挥,道:“周良!” “臣在!”工部侍郎周良。 “你可知,修葺堤坝所用材料?” “臣知道。” “说来听听。” “需用泥土与沙砾混合,比例不一而足。” “那你告诉我,这些皆是由泥土砌成的堤坝,我要是不要?” 周良大惊,抬头看去,就见沈砚修面色铁青地看着他。他颤巍巍开口,道:“这……着实不能要,这样的堤坝,撑……撑不过一年。” “那你再告诉我,这些,难道就是你们日夜赶工的结果?” 沈砚修动怒,在场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几个施工头子腿开始直颤。 周良也是沈砚修从京城里带出来的,这几日也都跟着沈砚修去了下游,这里的情况皆是他交代下去给这边的官员去办,并不十分清楚。要说责任,他担不起,要说没责任,也不可能。 他一下跪倒在地,道:“臣诚不知他们竟如此做,臣有罪当罚!” 沈砚修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轻易就看出了这里是什么情势。他厉声道:“给我查,从采办人员一阶一阶地给我查!我倒要看看,是有谁这么大胆,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偷工减料,视我凌炽子民安危于不顾!” “先前砌的这些,一一给我推掉重砌!周良,你亲自监工,若再出了差错,我谁都不问,只问你!” “臣遵命。” 沈砚修怒火三丈,看着底下跪着的这些人,脑仁都在抽痛。 都是些不顾百姓死活的,只顾自己从朝廷的银两中克扣,却没有丝毫在乎待洪水来时该如何! 沈砚修喘着粗气,拂袖走人,宋画祠叫一时无主的官员们各干各的去,紧随其后离开了。 回到住宅,沈砚修的气仍旧没消,紧盯着一处半天不语,似与自己斗气一般。宋画祠无奈叹息,上前道:“四皇子在想什么?” 沈砚修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是否在想自己的疏漏,与官员大臣们无德?” 正中他的心思。 沈砚修就是在想如果自己稍微多放些心思在修葺堤坝的工程上,也不至于这样。而且这些官员的品性也实在让人神伤。 他有郁结在心中,良久不能平。 宋画祠道:“殿下自然也是明白的,水至清则无鱼,这些事情不仅在岑江一带,就是各地,天子脚下,都时有发生……” “就算如此,这种事情还是要坚决杜绝!” “我明白殿下所想,此次事件终归是严重了些,殿下仔细想想,就近几年来看,凌炽可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沈砚修脑袋一转,想他参政多年,还真就没发生过这种事情,如果早发生了,他也不会像今日这般震惊加恼怒。 宋画祠看他的神情就知道自己是想对了,接着道:“既然没有,殿下何不想想为何偏就在殿下来岑江时遇到了,此事关系重大,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些人到底是哪儿来的胆子敢在殿下眼皮子底下生事?就像今日,若我不发现,迟早会有人发现。” 沈砚修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如果我是一介贪官,能够有实力还有野心做到地方官的位置上,七窍玲珑心暂且不说,脑子还是得带上的,这种胆大的事情我尚且做不出来,岑江官员又如何能做的出来?” “所以你是说……这些并非他们本意,而是……” “有人指使。” 两人异口同声,说出这四个字,沈砚修心中一震,蓦地豁然开朗。 确实如此,修葺堤坝一事说难不难,想要偷工减料也很容易,但做的这么露骨还是头次碰到,这是有人特意指使的,至于这指使的人是谁,清楚的人就只有…… “你是如何想到的?” “全靠陈大人一番提点。”   ☆、第366章 名动京城 “陈耀清?” “正是。” 这下沈砚修倒想起来两人为何会去施工现场。陈耀清一番意味不明的话让宋画祠留心了,两人去了,沈砚修看到现状生气异常,倒是忽略了这一点。还是宋画祠比较冷静,两相联系,确定此事另有内幕。 “我怀疑,陈耀清与林子德对殿下你多番试探,也是因为被人指使做事,陈耀清身为地方大官,虽然官阶区区四品,殿下看不上,但在岑江,却是说一不二的人物。殿下细想也能明白,这样一个人,又会在岑江受人指派呢?” 若是陈耀清头上的官,那还真是数不尽了,但是两人心知肚明,没有别的地方,敢这么针对沈砚修的,也只有皇城根处的人敢。 必然是有人知道沈砚修要来此,提前打点好了,就是陈耀清这人暧昧不明的态度,应该是不得不允下了上面人的命令,做了一些试探,但是他到底是岑江的父母官,不能眼看着别人偷工减料做个没用的堤坝,所以就来暗示两人,自己躲到后面作壁上观去了。 陈耀清也不傻,知道自己不能出面,搞不好自己的官衔也给丢了,所以只能这样隐晦地做了。 好在沈砚修并不傻,宋画祠更是慧眼如炬。 故而,实清真相,两人也都明白了,就是沈砚修这样做,顶多是让堤坝的事情有了保障,再顺便拔掉几个朝廷里的蛀虫,并且让那些暗地里的人计划落空,别的,两人什么都抓不住。 主要还是因为沈砚修没有多的依据去想这个人到底是谁。 可能性太多,上至皇子,下至大臣,想给他使绊子的人不清不楚,但到底不少。 沈砚修挫败了一下,却也没有想多久,只道:“此事先告一段落,我想他们也只敢做这些动作,伏击这样的事情没有正当理由也不好发生,且这里人多,他们也没有下手的机会,所以我们先将堤坝修好,疏导河道的事情也需快速跟进。” 宋画祠点头,道:“我明白。” 两人对下自己的想法,便将这里的局势彻底摸清了。陈耀清并非要刻意针对沈砚修,还是因为迫不得已,既然这件事被人识破,两人也没必要刻意防着他。 正中了宋画祠之前那个想法,陈耀清也没有愧对他那张天生正气的国字脸。 修葺一事进行的如火如荼,沈砚修为了安心每日开始两头跑,跟周良细问了许多细节,自己不放心每道工程亲自检验,这样的形象深入民心,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也让许多人对他另眼相看。 修葺堤坝行进速度不瘟不火,因为有了先前沈砚修大怒的事情在先,一溜儿官员被拉出来溜马,里面甚至有大腹便便的林子德,皆是岑江当地私吞官饷的人。 陈耀清对沈砚修的动作没有丝毫阻止,依旧保持默默无闻的状态。而当那些贪官被游街砸鸡蛋之时,沈砚修远远瞧着城门之上的陈耀清,心里的情绪不可谓不复杂。 沈砚修当日回府,不期再次遇见了等待已久的陈耀清。 宋画祠不得已在沈砚修回来之前再次招待他,两人的对话似打哑谜似的,见沈砚修回来了,陈耀清也只大概称赞了下沈砚修多日来的动作,别的再未多说,便要起身告辞,连沈砚修想留人吃饭的好意都用借口回绝了。 沈砚修一脸不明白,宋画祠眼里却闪了些光芒。 “这是怎么回事?” 宋画祠笑了笑,道:“我从前与殿下说过,水至清,则无鱼,看来,岑江城内,倒是有一条好鱼。” “陈耀清?” “自然。他是来谢谢殿下您的。” “谢我做什么?” “谢你帮他铲了那么些蛀虫,还他岑江一片宁日。” 岑江属于富庶地带,官员积压,蛀虫随之也较其他地方多了很多,还都是些聪明的,陈耀清大概也一直在苦恼于此,沈砚修的到来,正好适宜他顺水推舟做这些事情。 陈耀清也不傻。 施工也要告一段落了,沈砚修最后检阅一遍堤坝,下游的导通工作也进行完全,不日即将打道回府。 陈耀清策马相送,于城外五十里无人处,单落下一句“好自为之”,便恭恭敬敬地看着队伍走远了。 沈砚修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陈耀清大概知道他知道了些什么,并不想隐瞒,“好自为之”四个字,也是让回京的沈砚修多些心眼,且好自为之。 毕竟,京中才是沈砚修真正的战场。 回京的速度快了不少,未到半月就到了,皇帝早早派人在城外迎接,阵仗竟然比去时大了不少。一问才知,竟是沈砚修在岑江的举动深入民心,名声竟然传到了京城里,自然也传到了皇帝耳边。 皇帝大悦,亲自下令以重礼迎接,倒让沈砚修好一会儿受宠若惊。 回到宫里叫宋画祠回去休憩,先是去找皇帝复命,而皇帝也在御书房等了沈砚修好一会儿。 皇帝拍着沈砚修的肩膀赞不绝口,道:“朕原本看砚修不太情愿的样子,还以为砚修不会尽心尽力,不成想竟是如此,还是左相眼光好,一眼就替朕挑了个能将!” 沈砚修垂下头,道:“父皇谬赞了,儿臣做这一切都只是本分。” “好一个本分!朕还听说,你一连揪出许多贪官污吏?” “是有此事,那些官员想趁机从中捞钱,被儿臣发现,就查明证据将人定罪,行事较为鲁莽,还望父皇提点。” 皇帝摇头,道:“这样做就很好,只要有证据,他们一个都逃不掉,父皇很高兴你能有这般出息,朕此次一定要好好赏赐你!” 沈砚修提了一堆赏赐回去,他不甚在意,挑挑捡捡看有没有宋画祠能用的,有用的拿出来,没用的扔一边去。 这样的赏赐他拿得多了,并不稀罕,但是眼红的人可真不少。 这里面自然也少不了沈砚国。 因为事发突然,沈砚修又走的急了,他想好好打通一下岑江的官员不太可能,所以只能向他们施压,这也是最快捷的方式。 岑江的人答应得很好,做的也很好,但是沈砚国就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竟然叫沈砚修一眼看穿,所有计划都泡汤,更甚者,还顺水推舟送了沈砚修一个好名声。   ☆、第367章 二次传召 沈砚国恨得牙痒,牙根处都被他咬得生疼,却还是止不了心里的愤恨。 他自认样样不比沈砚修差,又为何只能单看着他一个人耀武扬威。方才送赏赐的宫人从他宫门口略过,远远看着队伍的长度,沈砚国就觉得眼角都在抽痛。 他不能就此看着沈砚修一人登天,再如何,也要将人拉下来。 和喜将沈砚修好一番看了一通,才放人去歇息,积满皱纹的眼角已经有些湿润。沈砚修心中温暖,却也无奈道:“和喜,你这是做什么?” “奴才高兴,看殿下完好无损的回来,自然是高兴的。” “我难不成还能出什么事?” “奴才听说殿下在岑江处理了一众官员,奴才这心里就狂跳……” 沈砚修好笑道:“他们还能害我不成,别瞎担心了,我去清竹阁看看。” 和喜更是无奈,还没歇两下就要去见那人,想要死心也难。 清竹阁内宋画祠刚刚休整一番,在整理自己的行李,她带有随身的药物,一般不让人动,所以这些都是自己动手。 瓶瓶罐罐摆了半桌,沈砚修没坐多久,看宋画祠忙,倒也离开了。 但是刚回去,就又听到皇帝传召的口谕。 奇了怪了,刚刚才说完话,怎么又要他去?难道还有赏赐不成? 沈砚修都成了条件反射,摇摇头无奈下换了身衣裳。 其实在这期间,倒也发生了些事情。 沈砚国恰好时间,看着沈砚修前脚一走,他后脚就进了御书房。 皇帝见着人了,还在疑惑,就见沈砚国颇为可惜道:“真是不巧了,儿臣还想着四弟还在父皇这儿,便想过来看看,不成想四弟已经走了。” 皇帝眼睛微眯,神色不明,一旁的总管太监道:“是啊太不巧了,四皇子方才才走,还没走一会儿呢。” “你找砚修所为何事?”皇帝开口问道。 沈砚国稍顿,随即道:“也无旁的事,就是听闻四弟在民间民声颇好,想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四弟无心,做了事不知收敛与谦虚,当真需要提点一二,不然,总会落人把柄的。” 皇帝没说话,他自然没有提点沈砚修的意思,沈砚国的话也说的清楚,做皇子的,只有做事的份,要是民声大了就跟宋画祠一样安个蛊惑民心以下犯上的罪名。 但是皇帝心中清明,自然不会随便怀疑沈砚修,但是沈砚国说这番话的心思就有待考量了。 再念起之前闹得颇大最后被皇帝一手压下的事情,也正是沈砚国来他面前添油加醋了一番。皇帝一次中计,也不可能再犯傻了。 他淡淡道:“既然如此,你便去吧。” 沈砚国却又道:“不了,四弟方才回来,我便不多叨扰了,此番也是想趁着四弟来父皇这里顺带的,既然四弟已经走了,那儿臣便退下了。” 皇帝大手一挥,也不留人,道:“去吧。” 待人走了,皇帝心思一转,对总管太监道:“去叫砚修过来。” 太监应下,转身离开。 没人的时候,皇帝面色才有了那么点不一样的意味,就是看着实在不太好看。 虽说皇室之中兄弟为一个皇位相争都是十分自然的事情,但是皇帝到底不想看到这种状况的发生。沈砚国如今都将心思写在脸上了,也是个没脑子的,皇帝不得不留心。 叫沈砚修过来,皇帝自有自己的想法。 总管太监去了,沈砚修不多时赶来,看着也是刚要休息的样子,见着皇帝了行了拜礼,被皇上叫起平身,道:“朕看你面上稍带疲色,看是路上颠簸所致?” 沈砚修自然说不是,道:“路上并未多少颠簸,只是想早点儿回来复命,稍赶了些罢。” “如此,砚修辛苦了。” “不敢。” “朕方才赏你的,你可看过了?” 沈砚修压下疑惑,道:“都看过了。” “有没有不喜欢的?” “没有,父皇赐予儿臣的,儿臣没有不喜欢的道理。” 皇帝哈哈笑,“你倒是会哄朕,要是有什么缺的,要与朕说,万不能亏待了自己。” “儿臣省得。” “你省得就好。天渐冷了,你也得好生看顾自己的身子。” “儿臣明白。” “……” 皇帝硬是扯了许多话在这与他说话,查也换过三次,皇帝倒是一直不紧不慢的样子。沈砚修并非心急,也不需要去休息什么的,只是尚且不好揣摩皇帝的心思,不知道这一趟叫他来是什么意思。 久了,沈砚修也有些坐不住了,待皇帝问不出来什么稍作停顿时,问道:“儿臣……想问父皇,现下叫儿臣来所为何事?儿臣愚钝,不得父皇的意思,只怕……” 皇帝爽朗笑了,算下时间也差不多了,道:“怕什么,就是你去了这么些日子,朕念你了罢,刚走就想着找你过来说几句,也罢,要说的也说完了,你去吧。” 沈砚修还是不明白皇帝的意思,却也没心思多问,皇帝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匆匆告退了。 皇帝这么一留,就将沈砚修再留了一个时辰多,沈砚修出来时觉得终于畅快不少,但是又有人心里不畅快了。 沈砚国捏碎了手里的青瓷杯,面色几近狰狞。 “再给我重复一遍!” 底下跪趴的太监浑身颤抖,声音都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呐呐道:“四、四皇子,回去不久,就又被圣上叫了去,总管大太监将人都带走,不知道说了什么……只是、只是,是四皇子这回呆的有些久了,一个时辰方才出来……” “够了!”沈砚国深深闭上眼睛,缓了一阵才勉强将气压下,他不是会轻易迁怒别人的人,只道:“下去吧。” 太监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往门外走。 沈砚国是真的气,气皇帝这意味不明的举动。 他原本因为沈砚修大出风头的事情就有些不安,又听到皇帝再次传召沈砚修的消息,心里的种子就跟得到了催化一般,迅速生根发芽,直触到了他心里的敏感地带。 若说之前沈砚修去皇帝那里复命应该如此,没什么,但是皇帝转眼间又传召了他第二次,还将所有宫人都带下去了,要说他们俩没说什么,沈砚国是一万个不相信。 这种保密程度,让沈砚国心里烙下深深的不安。   ☆、第368章 皇帝试探 沈砚国将牙咬碎都平复不了自己心里的波澜。 他忍不了,便不决定忍了。 待沈砚修走了有一会儿,皇帝才收回平淡的神情,看着摇曳不定的灯火,淡淡道:“起风了。” 总管太监遂转身去关紧门窗,不泄露一丝风声。 灯火这才有了短暂停歇。 夜已深了,要不总管太监也不会掐着时间点蜡烛,只是照着皇帝的脸色并不精神。 皇帝对总管太监道:“苏喜,你说,朕生这个儿子,是对,还是错?” 原来总管太监是叫苏喜。 苏喜垂下头,轻轻唤了一声,“陛下。” 皇帝这才回身,像是犯了做皇帝的大忌一般。他手轻轻揉着太阳穴的位置,有些无奈般道:“就看今晚了。” 看今晚什么? 两人心里都是明白,却一句话也不透露。 皇帝起身回了寝宫,今晚谁也没侍寝,皇帝双眼睁大看着明黄色的床帐,看了一整夜,直到天色微亮,苏喜过来叫人,隔着床帐道:“陛下,该上早朝了。” 皇帝恍如未闻,一动不动,轻轻合上眼,像睡着一般。 苏喜倒也不急,又添了一句,彻底叫皇帝醒了。 “陛下,昨夜大皇子身边伺候的人,找奴才说了些话。” 皇帝神情松动了一下,“怎么说的?” “就是大皇子关心四殿下,怕陛下对四殿下指了什么不是,特地来问了几句,得知陛下没说什么,就退下了,别的……没说什么。” 皇帝闭了闭眼,到底难吐吸。没说什么,可是光那些说的,就够皇帝一颗心凉透了。 他知道皇室多是无情,几个皇子公主的礼义廉耻的教养一个也没落下,宫里什么污秽之事也叫苏喜有意识地压下。他就不信在这没有耳濡目染的宫里,一个皇子的心会长歪。 所以不管他是否对沈砚修更加看好有了私心,自问对几个有能力传位的皇子都没有多少偏颇的。 但是沈砚国一次一次有意无意的举动,将皇帝对他的期望彻底掐碎捻灭。 先是提起沈砚修宫里有人擅自出宫的事情,后又是在沈砚修回来复命后第一时间过来道出传言。皇帝当年也是经过明争暗斗才坐上这个位置的,就算是几十年没怎么动用心计,但到底不傻,后天培养的警觉让他一瞬间看出沈砚国的心思。 他原先还是不信的,想着借沈砚修来试探一下沈砚国,没有想到这个自以为是且异常蠢笨的儿子真就中了他的圈套。 皇帝不找人侍寝,那么苏喜必然在旁服侍,待皇帝睡下,沈砚国再次自以为是地以为拿些银两就能收买了皇帝身边这个侍奉了几十年的人。 如果真那么容易,他的脑袋也不会留那么久了。 一切,都是皇帝算计好的,然而,沈砚国没能逃的掉。 原来,自己的大儿子真的将他的四弟视为眼中钉,原先那些兄友弟恭的画面都是做戏给他看的。 皇帝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所以不管后宫充斥再多,握有大权的皇后依然与诞下皇子的四妃分庭抗礼互相牵制。而在这堆皇子里面,他既没有表现出过于欣赏,也给了他们十足发展的机会。 只要他们不在自己眼前碍眼,手伸的过长。 偏偏,沈砚国就犯了这样的忌讳。 虽然皇帝不得不承认,在所有皇子里他最看好的也就是沈砚修了,但是对于这个处处都做的尽善尽美稳重低调不张扬的大皇子也观察了许久。 甚至立长的想法也一度在他脑袋里闪现过,但是今夜一过,就什么都变了。 皇帝对自己的大儿子彻底失去想法,他够狠,心思也够刁钻,也许这样的人恰恰就适合当皇帝,生在苍黎那样的国家也许还能叫人惊艳几分。但是凌炽利用地形优势安然求稳,从不与别国争夺,更罔论主动扩充疆土,这种劳民伤财的事情历届皇帝都不会选择做。 所以沈砚国的野心,并不容于凌炽。 他生错了地方,注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皇帝心里的一盏灯灭了,眼光也自然要放在另一个人身上。 就是他向来在意的四儿子。 四儿子说起低调,其实比一向表面稳重的大儿子还要低调。但是低调也只是在政务方面,当真如此,除却这次沈砚修在左相推举下去了岑江治水,他估计还要一直在皇城里埋没着。 不是皇帝不给他机会,而是沈砚修一直推三阻四。从前皇帝还觉得是沈砚修无心皇位不想争夺更不想表现,可是现在有了沈砚国在前,他只会以为是沈砚修早早堪破沈砚国的心思,一直韬光养晦罢了。 这次治水就足以见得沈砚修的能力,皇帝也觉得自己没看错人。 皇帝在床上想了许久,目光对焦,苏喜这才将人叫起来。 苏喜叫了不知多少次,皇帝才堪堪给了个反应,一只手掀开床帘,道:“几时了?” “再不上朝就要晚了。”苏喜道。 “给朕穿衣。” 皇帝下床,一夜未睡到他这个年龄时弊端尽显,神色也不太好看,苏喜担忧地看了一眼,就被皇帝拿眼神给噎了回去。 穿戴好了,宫女鱼贯而入伺候,苏喜给点了些提神的香在皇帝衣服上熏着,久了起了效用皇帝脸色看得也不是那么难看。 待到上朝,皇帝特意看向底下自己两个皇子。沈砚国也是做戏的好手,要不然怎么之前跟沈砚修装的那么亲呢,就是脸色也不好看也被他拿笑给掩饰过去了。 可是皇帝到底是皇帝,这点看人的功夫没有他就是真的瞎了。很明显能看到沈砚国眼底泄露的那一点慌张,而多次放眼去瞄若无其事的沈砚修,也证实了他的心情如何。 皇帝微叹一声,还是不忍直视这个大儿子。 怎么就……长歪了呢? 四皇子外出治水回来的第一个早朝,自然是要将人再好好奖赏一番,沈砚修不卑不亢、宠辱不惊地收下了,皇帝眼神自是一直放在沈砚国身上了。 当皇帝许诺了等可以给沈砚修提前封王的赏赐时,皇帝真是看到了,沈砚国牙边的肌肉已经绷紧,一点儿松懈不得,怕一个松懈,眼里与神情上的怨恨就根本掩饰不住了。 皇帝冷笑,他自然是试探,却不想沈砚国就这么轻而易举将自己卖了个干净。   ☆、第369章 王府闹事 再看他藏在袖子里紧握的拳头…… 皇帝挪开目光,随即处理了几个上奏的事,就退了朝。 像老了十岁一般,御书房里,皇帝接过苏喜给呈上来的热茶,浅浅呷一口,心里有个念头渐渐浮出水面。 但到底想了什么,怕是没人知道。 沈砚修与宋乔淑的婚约在即,苍黎皇帝下令,各个部分都开始准备远嫁和亲的事宜。而事情的当事人,宋乔淑却也不能闲着。 因宋画祠不在王府,孟昭衍一边做着寻找宋画祠的假相,另一面又在开始暗中做去凌炽的准备。既然确定了宋画祠就在凌炽皇宫里呆着,孟昭衍也就没有再拖下去的意思了。 只好多催促各部加快进程,而钦天监也着孟昭衍的意思选了个比较接近的黄道吉日,正式送宋乔淑远嫁。 这消息一出来,对于宋乔淑来说,无异于一大打击。 她不可能就放任自己的婚事就这么被决定,宋枝瑶说的没错,宋画祠就是走了也不给她一个活路。既然如此,那一切都还要自己争取。 她甚至还幻想着能够得到孟昭衍的垂青,就在今日,接到圣旨时,宋乔淑瞬间慌神,下意识就是去找孟昭衍。 是,宋乔淑无法抗旨,但是换个方式不一定不行。 宋乔淑换了身低调衣服,对门外下人道:“备车,我要出府。” 她仍住在宋府,可是已经今非昔比,若是可以,宋太傅都需向她行李。 宋乔淑出府的目的也只有一个,叫车夫直奔靖王府邸,她掐算好了时间,这个时候孟昭衍刚下朝回来,就是要出门也不一定赶得及。 算的没错,孟昭衍刚好在府,管家接到宋府下人递过来的拜贴,一时间拿不了主意,只叫人稍等,呈递给孟昭衍后,就立刻换来王爷一个犀利的眼神。 “不见。” 管家应下,正要转身,被陆霖深拦下了。 “慢着,”陆霖深道:“就说王爷现在有公务处理,让郡主多等一会儿吧。” 管家颔首,拿着拜贴出去了。 孟昭衍转头看过去,需要一个解释。 “王爷忘了自己的目的了吗?” 孟昭衍不语,自然没忘。 他要借宋乔淑和亲为由亲自护送,也跟着一块儿去凌炽,旨在将宋画祠接回来。可是这并不代表他就需要给宋乔淑一个好脸见她。 他对宋乔淑的厌恨,从宋画祠因她惨遭磨难开始,就再没停过。若不是皇帝突然下旨要用她和亲,而他刚好能利用宋乔淑去凌炽,只怕这个人,难活多久。 “臣知道王爷许是不愿见这人,毕竟……也罢,但是外人并不知道其中龃龉,若是被人知道了,传到圣上那里,王爷的目的其实也难达到。”陆霖深劝解道。 两人一开始的目的是借宋画祠是宋乔淑胞妹之由,孟昭衍就是宋乔淑的妹夫,由他护送虽然没有什么必要,但也到底说的过去。 如陆霖深考虑的,如果被皇帝知道两人不和,只怕到时候会怀疑孟昭衍的目的也未可知。 孟昭衍收敛眸下情绪,没说什么阻挠的话,也就是将陆霖深说得的听进去了。最重要的还是宋画祠,只要拿宋画祠,就是掐准孟昭衍的死穴。 陆霖深叹一口气,也未再多说。 叫宋乔淑多等一会儿,也是想晾晾宋乔淑,这人虽看着柔弱,却是个捅刀的好手,他是真的怕再出什么幺蛾子。 然而宋乔淑也没有什么目的,她等了这么多年,再等这一会儿又有什么难处。 只是知道了孟昭衍愿意见自己,瞬得,就将心里的火苗擦亮了她还以为,自己梦想的事情,蓦地有了希望,只有孟昭衍能见自己,比什么都强。 孟昭衍黑着一张脸见客这是没有的事情,宋乔淑是第一个,见面第一句话即问道:“你有什么事情?” 不料宋乔淑随即凝起泪来,直直从一旁座椅跪到孟昭衍面前,双目凄怆道:“王爷,请替我做主啊!” 孟昭衍皱眉,移开看她的目光,只怕再看一眼,就咽不下心里的厌恨。 他没说话,陆霖深代而问之,“郡主此礼有失偏颇,你要王爷给你做什么主?” “王爷明知我对王爷一片深情,可是如今陛下却……” “放肆!”陆霖深缩了缩脖子,移开目光。孟昭衍目露凶狠,看着宋乔淑道:“恬不知耻,本王是你亲妹妹的丈夫,你却如此放言,本王真不知道你是何人教养出来的!圣旨下达,你如今已是许婚之人,今日一言,本王只当没有听过!来人,送客!” “王爷!” 宋乔淑眼泪似不间断,管家难为站在她身后,却也不敢动作,毕竟是个郡主身份。 陆霖深当然对此人也没有好感,但为了不让她再难看下去有污人眼,只能劝道:“郡主若是不想和亲,就是违抗圣旨,郡主性命不顾,只怕会牵连他人……” “我求王爷,只要在圣上面前说几句,圣上体谅,定会收回成名的!” “你要王爷如何说?” “只要王爷说对我属意,必然可行……” 陆霖深悄悄看向孟昭衍,只见他闭上眼睛,额角已经有青筋暴起,像是压抑着没说话,但是陆霖深也不能确定这个压抑能压抑多久。 可想而知,宋乔淑到底是有多不愿意去和亲,这样恬不知耻的话都能说出来,也难为孟昭衍要压抑自己,没将这人当场劈了。 陆霖深强笑了下,道:“郡主只怕……所想有误,王爷从未对郡主表达过如是深情,郡主的愿望是要……落空了。” 宋乔淑摇头,道:“不会的,我与宋画祠是亲姐妹,王爷既能看上宋画祠,为何就看不上我?只要时日久了,王爷见我我的深情,必然会被我打动!王爷……” 孟昭衍冷冷看过去,道:“滚出去!” 说罢,别的话就再没有了,直接从前厅侧门离开了。 陆霖深这是知道孟昭衍忍到极限了,对管家使了个眼色,也跟着离开了。 管家就比较难做了,这人是郡主,他要怎么才能不唐突地将人请走。 “郡主,王爷还有要事要忙,只怕……郡主还是改日再来吧。” 孟昭衍一走,宋乔淑就将眼泪收起,也不再做楚楚可怜状,抬起头,看着管家,笑了笑,道:“今日我若出去,改日还能再进来吗?”   ☆、第370章 睹物思人 管家被噎了一下,他当然知道看孟昭衍今日的态度宋乔淑一旦出去,就肯定再进不来了。而且今日要不是陆霖深放话,只怕宋乔淑也进不来。 宋乔淑笑了笑,伸出一只手,随行的婢女随即将人扶起来,她状似不经意地拍了拍裙摆,道:“偌大王府,也不是容不下我一个,管家寻思着给我找间院子住下吧。” 管家瞠目结舌,完全没想到还有这出。这个女人的脸皮还真是厚到一定程度了! “也不用特意,我记得当初我跟着祠儿来时,祠儿有专门给我僻了个院子,就那里吧。不劳烦管家带路了,我自己还认得路,这便先去了。若有什么需要的,再与您说。” 说罢,就领着身后一众下人离开了,去的方向,正是所谓汐婉阁。 当初宋乔淑离开王府之后,那里就没再住人,但是王府每间屋子每天都有人打扫,看着尚且干净,而且当初宋画祠为了照顾宋乔淑,给的都是最好的,这样住着,哪里不比宋府舒服。 管家拿不下主意,当然也不可能叫家丁直接将人架出去扔在大街上,那好歹也是个郡主,他没这个胆,只能再次请示孟昭衍。 交代清事情,管家看着自家王爷生生将手里一根毛笔折断,脸上又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神情。管家心有戚戚,除了一开始找不到王妃那段时间,还真再看不到王爷比这更难看的脸色了。 陆霖深也十分无奈,没想到都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姐妹,差距怎么就那么大,而这个沛云郡主的无赖程度,也真是叫他大开眼界了。 他这回是真的无力去劝,且看孟昭衍怎么安排了。 谁料孟昭衍并未表现出什么,只淡淡道:“要住就住吧,叫人看着,不准出院门一步。” 孟昭衍抬眸,“若是这点事都干不好,你这个管家,也该换人了。” 管家身子颤了两下,立声应是,转身出去交代了。 王爷这个眼神太可怕,管家就是见过这么多世面,也扛不住啊。 陆霖深叹道:“你这会儿怎么不赶人了?” 孟昭衍换了跟毛笔继续没写完的折子,道:“她这样出去太难看,按你说的,就怕有心人。” “也是。” “再者,将人关在王府,放在眼皮子底下,也不怕她再闹什么祸端,宋家两个姐妹,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里特指狼狈为奸的宋乔淑和宋枝瑶。 “那你就不怕宋乔淑来烦你?” “不让出院,如何来烦?” 陆霖深恍然,心里默念一个但愿,倒没再说话。 宋乔淑自然不知,差人叫管家送来几件东西,就心里美滋滋地在王府住下了。 她还不知道孟昭衍想囚禁她的想法,次日早膳用完,看孟昭衍也差不多要回来了,正准备去府前等着,刚踏出一步,管家就带着人走过来了。 “郡主,您这是要去哪里?” “去随便转转。”自己的目的当然不能说。 管家为难道:“这……就不太方便了,王府不是寻常家院,到处都藏了些秘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不敢随处走走,只敢走自己该去的地儿,郡主想转转,着实不太可能。” 宋乔淑冷哼一声,“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当初在王府住下的时候,还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只是今非昔比啊,还望郡主不要叫老奴为难,这便请您进去。” “我若不进,你奈我何?” “郡主,老奴提醒过您了,王府的规矩便是如此,若是郡主不愿,只能使用顽力了。来人!” 几个壮实家丁从管家身后窜出来,手里各拿了兵器,看着就是你若不从我便动武的样子。 宋乔淑来时只带了几个婢女,硬拼肯定是拼不过的,她横行霸道到现在,也无非是仗着自己的身份罢了,可是这是在王府,最大的是王爷,她想做什么还真就不能太自由。 “你们敢!”宋乔淑拧眉大声道。 “老奴也不敢,只是这是王爷的命令,老奴不敢不从,还望郡主不要叫老奴为难,上了您,老奴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宋乔淑冷笑三声,转身进院。 连院门都出不去,只能另寻方法了。 孟昭衍随即就将人忘在脑后了,昨天那份折子,也是要呈交给皇帝准他送亲的。皇帝并未细问,是看孟昭衍为了宋画祠的事情心力交瘁了好一阵,心中有愧,便大笔一挥准奏了。 事情敲定孟昭衍心情难得舒畅了一阵,对宋画祠的思念叫他强行镇压下去,可是一想到接下来就有可能见到人了,这阵带着酸痛的心痒就紧锣密鼓的传来。 宋乔淑几日未见到孟昭衍,大门都没法出一步,自然不知道皇帝已经准他出行的事情,还想着要怎么办让孟昭衍回心转意把她留下来。 夜里,几天观察下来,她算好门口守卫轮班的时间,趁着空挡翻墙而出,磕绊了几次,搞得灰头土脸的,身上也挂了伤,但好在是出来了。 王府的地形她不可能不熟,轻车熟路地摸到了孟昭衍卧房,发现灯全灭着,门口也没有守夜的下人,看来孟昭衍还没就寝。 再去了书房,灯了灭着。 这便奇怪了,这么晚了能去哪里,虽然王府院落多,但是孟昭衍能去的也就几个地方。 路遇几个婢女,宋乔淑躲在暗处,不经意听到几人对话。 “这么晚你去哪里?” “去药房轮班。” “药房,王妃不是……” “是啊,王妃不在那里,王爷却总是在药房呆着,只怕是睹物思人吧,这几日夜夜如此。” “唉,王爷也真是深情……” 宋乔淑再听不下去了,确定了孟昭衍的位置就往那边赶。可是心里的嫉恨却一点儿也没少。 宋画祠已经死了! 死了! 你却还在时时念着她,你想这样一辈子吗?为什么,我就在你面前,你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宋乔淑面露阴狠,是她自己都我未曾发觉的样子。 直到走到药房,门口果然有守夜的人,正巧刚才那说话的婢女也来了,几人换班,宋乔淑顺利地摸了进去。 看到门口挥洒的一地暖黄的灯光,以及窗户上映下的黑色影子,宋乔淑不知道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 看来孟昭衍不想人打扰,都把下人赶到院门外去了。   ☆、第371章 深情埋葬 孟昭衍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就开始警觉了,待宋乔淑不请自来地敲门再推开门时,孟昭衍只有冷冷二字,“出去!” 宋乔淑被震了一下,但来都来了,她不可能就这样原路返回,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壮了下胆,宋乔淑刚要迈步往前走,就被迎面隔空的一掌给推落院中。 她捂着胸口,空咳出一口血来,落地时身体与地面磕碰疼痛非常,但也不及脏腑内火辣辣的疼半分。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只听到孟昭衍落下一地清冷的话,道:“郡主误闯药房,来人给她送回去!” 院外一阵窸窣脚步声响起,再抬头看时,门已经被关上,唯有房檐下方两盏灯被风吹得左右摇晃不停。 她不甘。不甘。 宋乔淑捏着拳头,忍着胸口处的疼痛,背对着身后赶来的下人,大声道:“我是圣上亲提的沛云郡主,你们谁敢动我?” 这话若是落在王公贵族耳朵里,只能得来一阵嗤笑,听起来就像是笑话。皇帝不过心情好了给了个有名无实的身份罢了,算不得什么。 但是眼下都是些身份卑微的下人,自然能唬一阵是一阵。 便都不敢妄动了,管家不在,没人敢上前。 门内,孟昭衍难得的清净被打断,脑仁直疼。他刚才那一掌算轻的,直接将人打晕抬回去得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突破守卫出来的,看样子便知道来时辛苦,为了见他一面费这么大力气……孟昭衍冷笑,也亏得她有这个心情。 孟昭衍再看了一眼药房内的摆设,与宋画祠离开之前一模一样,他没让人动任何东西,就好像她还在这儿一样。 他眼神黯淡了不少,随即吹灭了屋内的灯,走到门口打开门,破开了院内僵持的氛围。 宋乔淑面对他站着,因为疼痛,面色有些扭曲,但这不妨碍她在看到他时眼里迅速燃烧的火热。孟昭衍在看到她时只有厌恶,若不是还忌讳着她要出嫁,刚才那一掌能直接将人打死。 不,打死太轻了。宋画祠当初如何对她,而她又如何反咬一口,虽说这样的事情在皇室之中屡见不鲜,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该发生在宋画祠身上。 若是当初他早做一步决断,将宋乔淑的真面目告诉宋画祠,又会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局面发生? 孟昭衍不知道,但是每每想起,就心痛难抑。 他挥挥手,道:“都退下吧。” 下人们面面相觑,倒没有久留,直接退下了。他们不知道原本看管在汐婉阁的宋三小姐为何会出现在王妃的药房,更不知道为何王爷对她的态度这般恶劣。 但是多的事情他们不敢想,就算想了也不敢说。 宋乔淑看孟昭衍又将人招走,心里一喜,几乎就以为孟昭衍是被她打动了。 但是因为他将屋内的灯关上了,只余头上屋檐下被风吹的摇曳的两盏,将孟昭衍的面容照得有些阴沉沉的。 宋乔淑下意识退后了半步,不敢直视这样的孟昭衍。 黑暗之中,他的侧脸几近要与他身后的凝黑色相融,终是要宋乔淑移开了目光。 只听那冷然的声音响起,无端让宋乔淑颤了颤身子。 “你知道你哪里比不过祠儿吗?”孟昭衍问道。 宋乔淑再退后了半步,小声道:“我哪里……比不过她了?不过是,她是皇上御赐的婚姻,而我名不正言不顺罢了,除却这个,我哪里比不过她了?!”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都蓦地拔高许多。 孟昭衍冷冷笑道:“呵,宋三小姐,还真是没有自知之明。你哪里,及得上祠儿?你为人奸诈,小心蛰伏,背信弃义,祠儿先前待你如何,你最后又是如何想置她于死地!这样的人,如何能入本王的眼?简直痴心妄想!” “不可能!”宋乔淑尖声叫道:“凭什么?是我先爱上你的啊!是我!宋画祠算什么,她明明知道我喜欢你,还在暗地里勾引你,这种贱女人——” 蓦地,宋乔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半个音节也发不出。 孟昭衍的眼神彻底冰冷,他道:“本王不想再看到你,若是让本王听到你再说半个字祠儿的不是,你这条舌头,也便不要了罢!” 说罢,孟昭衍绕过呆立的宋乔淑,径直朝黑夜走去。沾了一身凉意的他,心中更是肃然。 原来,竟是这样。 就是在宋画祠不知道的时候,原来宋乔淑是这样想的,他无端对她生出的感情,在宋乔淑看来却是主动勾引。 真是天大的笑话。 宋画祠什么都没做,莫名招来了宋乔淑嫉恨,最后却是间接将她置于死地。 如果宋乔淑顺从嫁与凌炽去再不作妖,孟昭衍或许还能放她一条生路,若是不能…… 宋画祠没能下得了手,他代她动手。 晚风将宋乔淑吹了个激灵,她当然不知道孟昭衍如何想的,刚才大声喊的那些,是她没能控制得住自己心里的想法,也是因为孟昭衍冷然而决绝的态度被迫激出来了。 然而就是现在她才想起这院中就他们两个人,院外可不是没有人的。 宋乔淑恨不得将舌头咬断,但是想发出声音却只能一阵嘶鸣,舌根也在发疼,不知道孟昭衍是如何做的。 她还在想着孟昭衍到现在还没对她做什么都是因为对她有了些微情意才手下留情,却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孟昭衍依旧无情,只对宋画祠有情有义,就算她走了那么长一段时间,他仍旧不放弃搜寻她的下落,甚至在午夜来到药房睹物思人。 宋乔淑觉得胸口疼痛不仅仅因为孟昭衍那隔空一掌,还有无尽的嫉恨撕扯着她的血肉。 到底为什么,她有哪里好,值得你那么思念她,就是她走了,也不肯放下接纳我? 宋乔淑看着眼前空空荡荡的黑夜,觉得心里也空空荡荡,没有依凭,没有光亮。 夜风灌进眼中,她蓦地被呛出泪来,凄凄惶惶,坐落于地。 真要如此吗?一纸诏书就要将她送往别国,不知是否又是另一片虎狼之地。 她原本还寄予希望于孟昭衍身上,可是现在来看,眼下最绝望的事情就是来自于他。 她最深最痛的感情,今夜,就要埋葬在簌簌冷风之中,再也见不到明日。 “郡主,奴才送您回去。”   ☆、第372章 千山万水 宋乔淑再在王府住了没几天,圣旨就来了,找宋府找不见人,宋枝瑶递给太监几两银子代她接了圣旨。 拿着圣旨的宋枝瑶无端冷笑,可怜那边王府里宋乔淑还在想法攻破孟昭衍的心里防线,这边圣旨已经来了,她再挣扎,也没什么用了。 虽说宋枝瑶和宋乔淑曾经为了陷害宋画祠达成一致,但不代表她看到宋乔淑不好过她心里不开心。 隔日宋枝瑶就派人将圣旨送去了王府,至于为何是派人而不是亲自……宋枝瑶也知道因为宋画祠的缘故王府里面那位恨不得撕了她,她就不去触霉头了。 再说回宋乔淑,宋府下人将圣旨呈上来的时候,她也是恨不得撕了这东西,但是不能,撕了她,就相当于送了自己的脑袋。 众目睽睽之下,宋乔淑颤抖着手接过圣旨,抱在怀里,好像是万分珍重的样子,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怕自己一个失态,能干出来什么还未可知。 暗处看着的陆霖深啧啧两声,叹道:“若不是她害了王妃,我看她也是个可怜女人。” 孟昭衍斜睨他一眼,显然不与之苟同。 这件事就此敲定,孟昭衍也以此为由将宋乔淑半强制地送回了宋府。并不需要宋乔淑准备什么,就是给她捯饬妆容的嬷嬷都是宫里头送出来的。 待她穿上一身特制的喜服,面着红妆,若是不看那双似染了浓重暗沉的眼睛,倒也是个标致出彩的美人。 嬷嬷看她郁郁寡欢,心想这人是不愿出嫁和亲,故而还劝道:“传闻那凌炽四皇子生来英俊潇洒,看着也是个谦谦君子模样,郡主嫁去了也必然遭不了什么罪,若是将那四皇子伺候好了,说不得还会准郡主回来探亲呢!” 嬷嬷就是把沈砚修吹成天上谪仙,宋乔淑也不能心动一分,在那个夜晚,她的心已经死了,所有希冀被孟昭衍生生掐断。 她惨淡笑了笑,红的仿似能滴血的红唇勾起一个邪异的弧度,但是怎么看也看不出是笑。 嬷嬷在宫里多少年,什么没看过,瞬间明白这表情是什么意思了,呐呐着到底不敢说什么了。 这郡主就跟皇帝冷宫里得了失心疯的妃嫔们差不多,这种人最招不得。 皇帝虽说对这次和亲不太在意,却也给足了面子,就是自己一个儿子,现今的王爷亲自送亲都是无尚的荣耀了,那排场必然小不到哪里去。 出城时,孟昭衍在队伍的最前列,带着长长一溜儿队伍走出城,皇帝终究是没出深宫,并未亲自来送亲。但是文武百官基本上是到齐了的。 孟廉枫并不知道孟昭衍此次举动是何意味,想也想不出来,要阻止也不敢轻举妄动,还是前段时间被孟昭衍逼得怕了,最近动作都小了些。 孟昭衍出城顺利,路上也未遇到什么情况。而队伍中央那个轿子里,宋乔淑也异常的安静,他最担心的就是宋乔淑突然要再闹出什么事,但是显然,她没有这么想法,一路上都很平静。 因为照顾着宋乔淑,一路上走走停停,就算孟昭衍为了早日见到宋画祠有些心急,却也不能表现出来,现在宋画祠在凌炽的消息只有他知道,若是泄露出去,指不定会给宋画祠带来灾祸。 没有到最后一步将宋画祠接过来,他到底不放心。 到达凌炽边界时做最后一次休整,接下来就直奔皇城而去。似乎这边也已经传来两国要和亲的消息,地方官员早早将休憩的地点整理好,就等着一行人入住了。 有意无意的,孟昭衍将宋乔淑和自己分得格外远,而宋乔淑就算知道,也没有做出什么举动。 她知道,队伍已经走到这里了,再没有回头的机会了。宋乔淑之所以这么安静是还没有做好下一步决断,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走,她也是怕了孟昭衍,好像胸口处还在隐隐作痛,故而一路上并没有要做出什么。 休整完毕,长长的队伍终于进了凌炽边城。凌炽不大,因地形而分为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与中间皇城呈合围状态,易守难攻,故而就是这样一个在苍黎面前不足挂齿的小国,还能屹立百年而不倒。 三日,孟昭衍加快行进速度,即到达了凌炽皇城。 沈砚修带人相迎,看到队伍最前头的孟昭衍,眼中快速划过一丝黯淡,叫孟昭衍捕捉到,两人无声之间对弈一场,沈砚修率先收回目光,笑道:“王爷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四皇子客气了。” “一路风尘仆仆,着实不易,话不多说,已为各位准备好了歇脚之处,王爷请随我来。” 沈砚修先行上马开道,孟昭衍跟上去,一挥手,后面长长的送亲队伍也跟上了。 两侧都是些看热闹的百姓,都想见见这个苍黎郡主有何仙姿,然而人躲在轿子里面,什么也看不到。 孟昭衍一路目不斜视,慢慢拉着缰绳走到了沈砚修身边,小声跟他咬字。 “王妃人呢?” 沈砚修笑看着两边百姓,嘴唇不动,凉凉道:“王爷还真是心急。” 孟昭衍不管他的揶揄,拿眼神质问,终于,沈砚修道:“就在宫里头等着。” “今日为何不过来?” 孟昭衍深吸一口气,沈砚修也是带了人过来的,想要将宋画祠安插在里面并非难事,但是放眼看过去一个他熟悉的面孔都没有。他不难怀疑是沈砚修从中作梗阻止两人见面。 然而沈砚修却冷笑了两声,道:“我也不懂为何王妃不愿意过来,只叫我提醒你,你也不想想自己轿子里坐的是什么人。” 在苍黎发生的事情,宋画祠并未与沈砚修多说,知道和亲的人是宋乔淑以后,除了震惊还叫他小心,毕竟这人是个知人知面不知心的。 也是因为这个缘由,宋画祠并未在有宋乔淑在场的今天就与孟昭衍相见。 他们到底是在凌炽,什么都不自由,最危险的事情就是她的身份是否会被暴露,宋画祠不敢轻举妄动,就算思念再深再重,也需小心行事。 孟昭衍长长吐了一口浊气,想清楚宋画祠的顾忌,也觉得自己太过鲁莽了。 “祠儿她……过得怎么样?” 沈砚修看他一眼,讽刺道:“比她在苍黎的时候过得好。”   ☆、第373章 失而复得 孟昭衍被一句话噎的说不出话,就算沈砚修不知道在苍黎宋画祠发生了什么事,但猜也能猜出几分来。看孟昭衍面色不好,他就知道自己说到了点子上。 但是又一想到宋画祠当知道送亲的队伍到达凌炽时那压不住欣喜的神情,沈砚修就觉得胸口是被一块石头压着一般,半天喘不过气。 再看了一眼孟昭衍,他道:“王妃现在过得很好,我知你此行就是为了接她回去,有机会,会安排你们见面的。” 就这样吧,事到如今,只能放手了。 孟昭衍看了一眼沈砚修,觉得他突然转变态度有些奇怪,却也没有说什么。 他从之前沈砚修还在苍黎的时候就觉得沈砚修此人对宋画祠的在意程度并不一般,故而从那时就开始防着他。 这回救下宋画祠也是,当初得到信件的孟昭衍知道宋画祠被沈砚修所救,除了感觉万幸之外,还有浓重的担忧,但这些情绪都先压下不谈。 直到今日,看沈砚修的态度似乎并未对宋画祠做些什么出格的举动,孟昭衍放下心的同时,也选择将自己想的这些放在肚子里不说出来。 就是尊重他是一个君子,没有趁机而入争夺宋画祠,也保留他身为皇子的尊严。 爱而不得,向来会让人有失心智。宋乔淑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这些念头在孟昭衍心里一闪而过,跟着沈砚修沿着长长的街道往前走,随着离城中央越近,就越能看清远处皇宫的样貌。 宋画祠在里面。孟昭衍这样告诉自己。 沈砚修停在一处看似较为辉煌的宅院门前,看孟昭衍朝皇宫方向看去收不回眼神,暗自唾弃一声,转而道:“这里就是父皇安排的临时居所,委屈王爷与郡主暂且住在这里了,待二位休整过后,宫中会为王爷办接风洗尘之宴,还望届时王爷赏脸。” “自然的,四皇子太客气了。” 因为婚前男女双方不得见面,故而沈砚修没有久留,这便告辞了。孟昭衍先带人进去看了一圈,而后不失礼度地将宋乔淑安排在了最里面的房间,而自己,自然是与之隔得要多远有多远。 他这番良苦用心自然没有逃过宋乔淑的眼,而宋乔淑只能苦笑,压抑不住地苦笑。 在孟昭衍身上,她已经彻底看不到希望了,既然如此,她只能顺着命运往下走。 寻死她是从来没想过的。她还年轻,为何要在这个年龄就去寻死,能从满含怨恨的孟昭衍手底下逃出来,是她命大,是老天叫她命不该绝,所以宋乔淑绝不会去想怎么死。 她一直想的都是要怎么活下去。 既然在苍黎不如意,现在已经到了凌炽,她成了凌炽四皇子的正妃,就算是个政治牺牲品又如何,就算这里的人忌讳她是苍黎人而非凌炽人又如何,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一样可以在凌炽得到足够的尊贵。 宋乔淑打定了主意,先将自己所谓的爱恨情长放一放,用心攻破自己将来的丈夫,凌炽四皇子,沈砚修。 她对自己的容貌好歹也是有几分自信的,更何况当初在苍黎时沈砚修多次出手救她,两人也是有着渊源的,并非像寻常男女一样,纵然要结亲了还不认识对方。 她自信有着这个关系沈砚修对她不会表现得更生疏,甚至可能会多加照顾她。 有着这一层,她想在凌炽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 就这样在这里住下了,休整一下,次日,皇宫设宴,孟昭衍带着宋乔淑赴宴,后宫女眷单独摆了一桌,与男子分开来,便不用在意沈砚修和宋乔淑会不会见面。 孟昭衍自然上座,虽然还保持着双腿残疾的样子,但是皇帝还是将其人一阵好夸,孟昭衍笑着谦虚,目光放在了沈砚修身后站着的那个太监装扮的人身上。 他看了那人许久,虽然那人一直低着头做畏缩模样,但是孟昭衍还是一眼就能看清楚那人是谁。 有她的小动作,身子骨架也较为纤细,并不像男子般纤细,纵然是太监,也少见这么小巧的。 但是让孟昭衍一眼认出这人的,还是靠直觉。 见到她的第一眼,孟昭衍差点儿连酒杯都拿不稳。 从前她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因为腿疾的关系不让他饮酒,纵然有人来敬酒也都一一给挡回去了。 然而现在她站在他对面,畏缩模样生怕有人看出自己,而他们隔着那么几步距离,却是半步都迈不过去。 孟昭衍仰头咽下一杯烈酒,像咽下一杯心头苦涩一般,眉目间也行成一抹倒川。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刻,刚巧趁机抬起头来的宋画祠,看到他肆无忌惮饮酒的画面,也狠狠皱了下眉。 好你个孟昭衍,我一不在你就开始放纵自己! 记下这一笔,宋画祠接着垂下头,只等着时机与孟昭衍见面。 来时沈砚修向她保证好了,一有机会就会将两人支出去见面,好解两人相思之苦。兴奋过头的宋画祠自然没有注意到说这话时沈砚修无端凝起的苦笑。 而宋画祠,也就等待这样一个时刻。 然而凌炽宴席上不比苍黎自有,凌炽皇帝也比苍黎皇帝有精力许多,宴席时间都过了大半他还兴致勃勃地拉着孟昭衍说些无谓的风土人情。 坐下的官员大臣们似乎都习惯了皇帝这番做派,也都自己聊自己的去了,反正一个提前落跑的倒都是没有。 孟昭衍趁皇帝与别人说话时看了一眼沈砚修,对方回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就低下头干自己的了。 孟昭衍恨得咬牙,却偏偏什么也做不了。下意识偏t头,正对上宋画祠抬眸偷偷看他的那一眼,两相凝视,久久没有挪开目光。 宋画祠不敢算他们究竟分开了多久,似乎就连四年这个东西给自己带来的苦楚都已经能习惯了。若说从前对孟昭衍还是浅尝辄止的感情,那么这一次,她是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深刻。 她从不知道自己会将一个人在脑海里描摹得那么仔细,只因为在现实中无法与之相见,也从来不知道原来那个人有那么多习惯,是她已经习惯却没有在意过的。 而在这月非满盈的夜里,灯火映照下,孟昭衍面前这个小太监,慢慢红了脸颊。   ☆、第374章 等你好久 孟昭衍含笑饮下一杯酒,看起来心情颇好,皇帝转过头来看到,笑着询问,“靖王如何这般高兴啊?” 孟昭衍意有所指地看着沈砚修身后,道:“来时看到陛下御花园中梅花开得颇为艳丽,现下想到,已是许久未曾见过如是美景了,这才心情愉悦了不少。” 皇帝朗声大笑,被人夸了心情自然很好,顺着孟昭衍的话道:“既然喜欢,这便去瞧两眼吧,靖王无须客气。” “谢陛下。” 孟昭衍抬眼,给沈砚修一个眼色,沈砚修随即不情不愿道:“靖王不熟悉宫中环境,恳请父皇准许儿臣带他到处走走,由儿臣带路,也免了不必要的冲撞。” 皇帝颔首,道:“这样也好,那你们便去吧。朕也乏了,这便回去歇着了。” “父皇小心身体,恭送父皇。”沈砚修道。 随即一众大臣接而起身行李,“恭送陛下。” 皇帝摆摆手,从侧边台阶下去了。 沈砚修转头看着孟昭衍,眼里没有分毫喜色,而孟昭衍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一双眼紧紧盯着他身后那个依然垂着脑袋的小太监。 皇帝走后,氛围便变得松散了很多,沈砚修做派十足将孟昭衍领走,并吩咐了别人小心不准任何人跟着。 走了许久,弯弯绕绕,孟昭衍知道这是为了掩人耳目,所以并不心急,终于来到了一处僻静院子,红梅开得正旺,灯火摇曳之下,将孟昭衍身边的“小太监”的脸颊照得更红润了。 孟昭衍和宋画祠落在沈砚修后面,宽大袖袍将两人渐渐合拢在一起的手遮掩得严严实实。 直到这一刻,孟昭衍才真正感觉两只脚踏在了实地上,心里沉甸甸的石头也终于不再坠悬着他的心脏。失而复得的心情非一两句言语就能表达。最难言明的,是他囿于心底的思念在这一刻终于土崩瓦解。 他紧紧握住宋画祠的一只手,像是握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如果失去了她,他将永远堕入黑暗,而在黑暗之中,他会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情,终究未可知。 宋画祠的心情也是异常不同。她从未感觉过这种心脏好像要从胸口里跳出来的感觉,也从不知道原来这只手给自己带来的感觉那么厚重,又那么真实。就连这感人的温度,也在寒冬腊月里,温暖得让她想落泪。 她只想捂着心口告诉他,也告诉自己,原来她对他已经用情至深,再也不需要去用什么东西证明了。 两人走到梅林深处,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但是暗处的交流一直没有结束,直到沈砚修在一处黑暗的地方站定,背对着两人道:“就这儿了,我之前看过这个地方,十分隐秘,一般不会被人发现,如果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和声音,就是旁人经过也不会发现你们。” 顿了顿,他转过身,面色隐没在黑暗中,叫人看不分明。他问孟昭衍道:“你今晚,就要将人带走吗?” 孟昭衍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打量沈砚修的神情,但是这黑暗地界也是他算好的,除了异常冰凉之外,叫人觉察不出什么。 他收回眼神,摇了摇头,就这个动作,却让身边的宋画祠为之一震。 “你不带我走?” 孟昭衍安抚性笑笑,道:“自然要带你走的,回王府,否则我这次来也是白来,但是现在不是时候,你在宫里有身份,必然要铺好路才能不惹起别人怀疑。” 他指的身份是指沈砚修当初为安顿宋画祠拟好的御医身份,虽然她一直是挂牌从未上岗,却也记录在案,不能说抹去就抹去。这一点,还是孟昭衍想的较为仔细。 沈砚修也惊讶了一瞬,按理说孟昭衍就算现在带人走也无妨,不过就是沈砚修麻烦一点罢了,不过孟昭衍却是为了沈砚修考虑才暂且没打算将宋画祠带走。 但是就算如此他也绝不会感激,沈砚修面色不虞,沉默了一下,才道:“这样也好……王妃便先留在宫里,待我们何时准备好了,再将人接出去。如此……” 他顿了下,微微侧开目光道:“我便不打扰王爷与王妃了,先回殿中等待,到时还请王爷将王妃送回。” 孟昭衍点头,“自然。” 沈砚修最后一句话孟昭衍听着别扭,却也无可奈何,待沈砚修原路返回身影渐渐模糊之后,孟昭衍才终于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激动,将人一拉拥入怀中。 他摩挲着宋画祠的头发,动作小心而珍重。这不长不短的几个月的时间,于他来说就好像过了许久,久到再也无法等下去了。 甚至那些微颤动的手臂,也在宣告着他对这来之不易的见面的兴奋。 宋画祠也紧紧回抱住他,声音几近哽咽,“我等了你好久。” “我知道。” 两人彼此沉浸在久别重逢的氛围之中,就是在寒风催开梅花的季节,也似乎并不在意这寒冷。只要在彼此的怀抱之中,就是最温暖的。 而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幕,完完全全地落在了站在阴暗隐蔽处的沈砚修眼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下来看这些,或许是真的想见见这两个人的感情是否真的情比金坚,如何也拆不散,又或许寻找一丝突破口足够他插入其中,再或许,是给自己一个完完全全的理由,去放下这段无始无终暗地里滋生的感情。 总之,他在不恰当的时机遇见了宋画祠,最终,也只能得到这样一个安然惨淡的结局。 沈砚修的目光开始虚晃,他看着两个紧紧相拥、耳鬓厮磨的人,又看着随风抖落几朵花瓣的梅花树,就连自己到底想做什么,也给彻底忘了。 一阵风吹过,形单影只的沈砚修觉得莫名有些冷了,他紧了紧衣袍,转身再落人御花园路径的光明之中,那光,就好像要照亮他心底的疤痕一般刺眼。 此刻,他只想慢慢闭上眼睛,再把自己之前看到的,全部忘掉。 回到殿中,宴席上的人散了一半,另一半,是没有顾忌想要在皇宫中一醉方休的人。 一位大臣显然已经醉了,拉着神色阴郁的沈砚修的袖子,呈酒酣之状,道:“四皇子殿下,殿下……” 沈砚修未扯回袖子,只皱着眉问道:“何事?”   ☆、第375章 所想所念 大臣似乎未看出沈砚修已经难看到极致的脸色,眼睛眯成一条缝,实在叫人怀疑他到底能不能看清。他许久不答,沈砚修又沉下声问了一遍,“敢问大人,拉着我有何贵干?” 周围似乎静了一瞬,不管醉没醉的,都齐齐看着这个方向。大臣犹不自知,眯着眼睛笑道:“殿下何不与微臣们一起喝酒助兴!岂不热闹,岂不热闹,哈哈!” 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周围皆静默下来,沈砚修慢慢抽回袖子,佯装掸了掸袖口,默了半晌,人人都等着沈砚修发火呢。 在外人面前,沈砚修算不得一个多么谦和的人,只要没触到他的忌讳,他自然给你一张好脸,但一旦触到了,翻脸不认人这五个字就再适合他不过。 而且沈砚修无心皇位,对拉拢大臣一事更是可有可不有,故而眼下这些大臣对他熟悉的没有几个,而他能信任的自然也少的可怜。 主要还是因为皇帝的故意牵制,导致皇子之间的争夺还没有像苍黎那边已经呈现白热化,所以现如今战队的人并不算多数。而又因为沈砚修从不刻意拉拢官员大臣,以至于多数人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远观不可接近的状态。 拉他的大臣没有察觉到周围气氛的古怪,继续道:“殿、殿下……今日高兴,何不留在此……” 他话未说完,沈砚修就朝一边伸出一只手,意味明显,却也叫众人有些反应不及。 怎么会? 他们原本等着看那人的笑话,看四皇子如何诊治这个酒鬼,却不料沈砚修恰恰给了他一个面子,向人要起酒来喝。 一旁的沈砚国更是不解,难得遇到一个可以拉拢大臣的机会他自然不可能放弃,原本看着沈砚修陪那靖王走了,他正开心着想卯足了劲儿去多与几位大臣交好,不料沈砚修又再次折返。 纵然他现在的表现还不足以威胁到沈砚国,甚至该说是没有丝毫威胁,但是沈砚国心中就是不舒坦。他眯着眼睛看着沈砚修,也不再与人交谈了,找了个角落静静看着沈砚修到底想做什么。 然而沈砚修的目的似乎只是为了喝酒,他伸手接过酒之后就再未多说过一句话,就是有人刻意过来攀谈都被他冷着脸无视了。 平时那双冒着睿智光芒的眼睛也似乎蒙了层灰蒙蒙的雾叫人看不清楚一般。 这下好了,没人知道沈砚修的意图到底是什么,他这样子……倒像是失了心上人一般…… 沈砚国迅速将脑袋里这个想法甩掉。 不可能,“心上人”这三个字于皇室中人来说基本上不存在,他自然将这个可能过滤掉。 未免沈砚修装出样子来迷惑众人视线,沈砚国就在这个角落里死死盯着他,最后甚至还上前与之共同喝酒。 沈砚国席承皇宫教诲,为了在皇帝面前表现,甚少喝酒,酒量很浅,而不像沈砚修,走过大江南北的他基本上没什么酒没见过,酒量自然也是顶好的。 他愁的是为何不管喝多少酒,都没法将心里那个人,将自己看到的那一幕给忘掉。他一杯一杯倾倒,再一杯一杯接满,似无穷无尽一般,却也不见分毫醉态。 这时候他倒羡慕起那些酒量浅的人,就像这个凑上来跟他一起喝酒的大哥。沈砚修笑着递给他一个杯子,灌满,二话不说先干为敬,沈砚国自然不甘落后,随即也仰头尽数饮尽。 周遭大臣已经不知道这兄弟俩在做些什么了,也不敢上前去劝。 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的,酒壶上了不知道几瓶,沈砚修将沈砚国喝趴下之后,宴会散的也差不多了,他随手叫了个人将沈砚国送回宫,自己再揣了瓶酒晃晃悠悠起身回去了。 到现在他还没忘记自己要在这儿等宋画祠的事情,但是他觉得自己等不到了,也觉得自己不想等了。 沈砚修抬手擦掉眼角涌现的濡湿,再抬头时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就近找了个人,吩咐道:“去……去东边梅园,等着,靖王还在里头赏梅呢,若是靖王出来了,你且告诉他一声,我不等了,叫人去我寝宫就好。” 太监被他说得糊里糊涂,仔细念了一遍沈砚修的话,虽然还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却是记下了,随即转头去了东边梅园。 沈砚修拂开周遭别人想搭过来搀扶的手,嘴里念念叨叨着我没事,就左拐右拐地踏上了回寝宫的路。 恰巧不巧的,今日和喜被沈砚修安排了当休,因为怕和喜偏心坏了今日的计划,所以当他只身回到寝宫时,一个打开天窗说亮话的人都没有。 沈砚修憋了一肚子话没处说,就这样在殿中的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许是酒劲现在才上头,他觉得脑袋越来越沉,也越来越晕了。 进来时他没发现寝宫里一个人都没有,更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明亮的烛火似有另一种暧昧的氛围,将他眼角的干涩照得腥红。 他看着一盏灯,许久许久没有动作。 门被慢慢推开,“吱呀”的声音这时候听起来却异常刺耳。而沈砚修却恍如没有察觉。 他一只手捂住眼睛,控制不住自己去想起那个人。可是现在想起来,蓦然觉得自己与宋画祠之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忆。就连宋画祠被自己强行带回凌炽皇宫,都是他拼出来的记忆。 那个人,从来不愿施舍他一抹正视的目光。不过这也怪他没有挑明的勇气,以至于那个人一直在自己的地界不动,而他又不敢上前一步。 可是直到那一刻,看到两人紧紧相拥的画面,他才知道不是这样的。她看着别人的眼神,如他看着她的眼神,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偏差。 只深,不浅。 想到最后沈砚修竟痴痴地笑了,笑自己的愚笨,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一个人影落在他面前的空地上,身上附有淡淡的药香气,这是宋画祠身上常有的气息。此刻,萦绕他的鼻息。 他抬起头,视线模糊不清,可是这个人,分明就是方才他所想所念的那个。 “祠儿……”他伸出手,身子踉跄前行,像是承接自己的梦一般,却因负重不堪,再次跌落于座。 他不敢,不敢迈这雷池一步。   ☆、第376章 将错就错 眼前的身影一顿,倒是没有立刻响应他的伸手。 沈砚修默然,他就知道,是自己……再次痴心妄想了。 他垂下眸,神情愣怔,慢慢收回手,下一刻,却被一只指尖泛凉的手给握住了。两只手臂在空中似乎搭成了一条线。 沈砚修蓦地震住,没有想到她会有所反应,更没想过自会被她伸手握住。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可是那只手依然没有松懈,就好像,是故意要握住他一般。 沈砚修下意识握紧,却在脑子得到些微清醒之后猛地放手。他别开脸,颤着声问,“你……回来了?” 视线跟打了光晕一般模糊,他并不能完全认清眼前人,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他不知道那人泪眼婆娑,几乎压抑不住嗓子里的哭声,却也死命咽下,最后哽咽道:“四哥。” 四哥。 一声落地,可是沈砚修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呼吸沉重,他道:“既然回来了,就回去歇着吧……我也,喝得有些多了,也去休息了,和喜……” 沈砚修踉跄起身,准备绕过这人往前走,可是未走几步,腰际就被一只纤细手臂给环抱住。 “四哥!”这一生呜咽被清河郡主喊出,沈砚修的意识早就被扔到十里开外去了,更别说耳清目明。 清河郡主说了什么,喊了什么,他根本不知道。但是这个环住他腰际的动作,却让沈砚修心中的困兽一下子突破牢笼闯了出来。他再忍不住,也压抑不住,伸手强硬将腰间的手臂拉开,而后转身,将这个人紧紧拥在怀里。呢喃道:“你不是走了吗?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给我机会?为什么……” 清河一直摇头,沈砚修的动作给了她极大的鼓励,就算知道也许沈砚修将她认错了人,可是她不在乎,只要这一刻沈砚修怀里的人是自己,她又有什么可介意的。 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等了多少个年头自己都数不清了。既然等到了,就不会再放手! “我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一直在啊!”沈砚修的呢喃止住,手臂更加用力了,清河几乎感觉到了疼痛,却也没有阻止。 因为越疼,她就觉得越真实。 当听闻皇帝给沈砚修许婚的人不是自己时,清河几近崩溃,郁郁寡欢尚不足以形容她的状态。她不甘放弃,却也绝对没有能力能反抗皇帝的决策。 直到今晚,听闻沈砚修在酒宴上大醉,她趁机清空了沈砚修寝宫里的宫人,在他醉酒期间想要做些什么,就比平时简单太多。清河并不想毁自己清白,但是能献身给沈砚修,自己最喜欢的人,她就觉得这没什么了。 如果与沈砚修发生了什么,或许皇上还能看在这个的份上,将那个苍黎的郡主给送回去,或者再许一个皇子与之结亲。再不济,她就是做个侧妃也可以的。 为了嫁给沈砚修,她无所不用其极,然而所有想法,似乎进行地也十分顺利。 沈砚修醉的彻底,清河一边与之小声说话,一边将人带往内殿,一路都没有宫人,因为先前被她提前清场了。因为和喜不在,就算清河做这些也大概没有人拦着。 将人带往塌上,沈砚修一下子从她已经酸痛到不行的肩头跌落在了床上,力度之大发生一声闷响。沈砚修也得到了一丝清醒。 但是到底没有清醒多少。被光昏花了的眼睛微微眯着,只有眼前人大致的轮廓,依旧看不太清。 然而沈砚修下意识地就觉得这人是宋画祠了,清河直起身刚想歇一歇,沈砚修毕竟是个高大男子,将他扶过来一路,她累的没有多余说话的力气。 便是这个直起身的动作,让沈砚修以为这人要再次离开了,一个慌神,他立马伸手将清河的一只手拉住,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拉进了自己怀里。 清河趴在沈砚修胸膛上愣怔了一下,与他带着水汽迷蒙的双眸对视,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更忘了离开。 沈砚修自然也不会给她离开的机会,大手一揽,扣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对着红润双唇,轻轻吻了下去。 几近厮磨,将清河吻得神魂不知。 清河将他嘴中呢喃的名字尽数推下,似自暴自弃一般,倾尽力气回吻。 帐外烛火摇曳,却也无法将这两人的思绪照亮。 一个刻意为之。 一个,将错就错。 宴席在沈砚修离场之后便散了个干净,侍卫与宫人将大臣们一个一个送出宫,门口等待着的家仆接手,也就将人带了回去。 沈砚国也趁这个时间走了,发现沈砚修除了喝酒就是喝酒,别的什么也没干,他心下稍稍放宽,却也觉得莫名。 沈砚修这样,自然不会是与之作态,他还真没见过有人能作态将自己灌成这么醉过,且也没有与大臣们多说半句,可以看出他不是想要趁此拉拢官员。 所谓事出有因,沈砚国觉得此事必有蹊跷,在沈砚修回去的路上,便暗暗跟了两个宫人。 然而得到的消息,却依然不如意。 “四皇子并未去什么地方,从酒宴下来,就直接回了寝宫,且奴才看着,四皇子已经醉成十分了。” 沈砚国想了半晌,没能联系起沈砚修的前后动作将这个人的心思猜出来,喝了几杯烈酒,他脑袋也有些疼,只想今晚就这样过去了。 挥挥手准备作罢,另外一个宫人又道:“可奴才前面离开时好像看到一个人进了四皇子寝宫,奴才眼神不好,不知道是不是认错了……” “说!” 那宫人打了个激灵,随即道:“好像是……是清河郡主,当时殿外无人守候,清河郡主进去时……畅通无阻……” 沈砚国猛的一惊。 不可能,沈砚修的寝宫不可能有松懈的时候,光是那个从小将人看到大的老太监也能将其安排得滴水不漏,清河虽然与沈砚修颇为熟悉,但是想进去也得是和喜准许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畅通无阻? 沈砚国心中惊讶不止,所有矛头只想一点,沈砚修宫中,必然有妖。 想通这些,沈砚国蒙着醉意低低笑了,并非一味无所得,今夜,他倒要看看沈砚修宫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第377章 捉奸 沈砚国派人秘密进去沈砚修宫中探查。 沈砚修周围都是有暗卫存在的,他想要派暗卫也困难,所以只能叫人乔装成太监混进去。只是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何沈砚修宫中无人。 叫人煮了醒酒汤过来,抬手一饮而尽,就着宫人递过来的帕子擦拭嘴角,只等人回来传报消息了。 不出一会儿,就有人来了消息。 乔装成太监的人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沈砚国不耐烦了厉声吼了那人一声,他方才理清思绪,畏畏缩缩道:“属下……属下看到、看到清河郡主与四皇子,在床上……” 最后三个字一落下,也不必那人继续说下去了,沈砚国随即就能想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除了震惊一时间倒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了。 一直以来清河郡主不顾矜持在沈砚修身边,虽然沈砚修一直将其当做妹妹来看待,但是清河的心意昭昭,也只有沈砚修那个傻子不知道了。 而现在,沈砚国怎么也想不到两人会突破关系走到这个地步,更何况沈砚修已经快要成亲的人。 若是让人知道了他把苍黎来的郡主晾在一边,在大婚前夕与清河厮混,到时候…… 沈砚国只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将沈砚修推下悬崖的机会。他叫人取来醒酒汤,将这身沾满酒气的衣服换下,对一旁的太监道:“去请父皇。” 太监应下,沈砚国便起身离开。 皇帝这时就算是睡下也必须起来了,沈砚修那边发生这么大的事,他还真不知道皇帝还要怎么睡得着。 那太监疾步而走,又停了下转身问道:“殿下,若是陛下询问奴才发生了何事,这……” 沈砚国邪笑道:“就说,去捉奸。” 太监心里一惊,不敢表现出来,垂着头便转身去了。 沈砚国一路朝沈砚修寝宫方向走,步子不自觉加快了,也许是压抑不住心里的激动,也许是想早一点看沈砚修坠落深涯的样子,这段路,他觉得走的格外漫长。 清河郡主也是无奈,她如何也不想面对这个亲吻亲到一半便沉沉睡去的人,要不是这个人是自己一直以来自己爱慕的人,她怕是会掐死他也不可惜。 沈砚修的头微微侧偏,靠在清河的颈窝处,呼吸沉重,浓重的酒气也异常刺鼻。 无奈之下,清河将人推到一边,拉上被子盖好,将自己半解的衣裳穿好。正准备下床,就听到殿外有人的声音传来。 “大皇子,您不能进去,大皇子……” “放肆,四弟还未拦我,你一个小小宫人竟敢阻拦我!让开!里面到底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还不让我瞧了是不是?!” “大皇,殿下今日多喝了酒,已经歇下了……” “呵,多喝了酒就有胆做这种苟且之事了,还真是笑话!若是今天不想丢了你这条狗命,就给我让开!” 随着一声“扑通”,宫人被推倒在地,清河的神也回来了。 沈砚国怎么会在这里? 来不及惊讶了,清河将床帐放下,掩盖住所有画面,待沈砚国进来的时候,也只看到紧闭的床帐。 清河用力摇沈砚修的肩膀,妄图将人唤醒,可是没有丝毫作用,这人醉的太深,睡得太沉,一点儿也不见醒的迹象。 清河已经慌神了,要是沈砚国再逾越一步将床帐拉开,就算两人的衣衫完好,什么事也没做,也能被他给说出花来。 这一刻,她几近绝望,而沈砚修一点儿帮助都没法给她,就是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这个还处于云里雾里的人,依然如此。 她紧咬住下唇,脑筋急转正在想办法,沈砚修的床上也不可能安有暗道,她连逃走的功夫都没有。 然而下一刻,似乎是听到了清河的心声一般,沈砚国步步逼近,伸出手,慢慢将床帐拉开。他连眼睛都不肯眨一下,生怕自己错过什么。 看到的只有清河涨红着一张脸,跪坐在床上,而里侧沈砚修睡得异常安然,就算发生了这么大的阵仗,也没有丝毫清醒的迹象。 沈砚国立刻就反应过来,退后半步,厉声问道:“清河,你们……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清河自知是逃不掉了,沈砚国退后一步自然地再次将床帐放下。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沈砚修是不能靠了,且还靠不住。 她冷着一张脸,原本衣衫就没有褪去,现在正穿的正经,下床也无妨。 她拉拢衣襟,起身下床,再看了一眼沉睡的沈砚修,心中无声叹息,而后缓缓将床帐再拉紧了,将沈砚修彻底与外界隔绝开来。 清河站在床前,似不紧不慢的穿鞋,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手心里的汗出了多少。 沈砚国这时候耐心十足,拖得越久,待皇上来了,就越能让清河和沈砚修两人吃哑巴亏。而且看这个样子,也并非是哑巴亏。 站定之后,清河拧着眉看向沈砚国,问道:“敢问大皇子为何会出现在四哥的寝宫里,且二话不说直闯内殿?若是要陛下知道大皇子的教养如此,还不知道是什么反应呢!” 清河将对两人的称呼完全分开来,让沈砚国听起来不太好受,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冷笑道:“事出有因,若是父皇知道我为何闯进四弟的内殿,也该不会怪我了。” “哦?那大皇子倒是说来听听!”清河紧握着拳头,怕自己松懈一分就露了怯一般。 沈砚国不紧不慢道:“我听宫里人说清河你夜进四弟寝宫,正想问问你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刚进来,就看到清河在四弟的床上与四弟做些什么不干不净的事情,没想到啊……看来我这次是……” “你闭嘴!满口胡言!你有何证据?!”清河尖声打断道。 “这么多宫人亲眼所见,我亲眼所见,你说我哪来的证据!” 清河呼吸急促,道:“呵,不过四哥喝醉了我照顾他罢了,我们衣衫都完好,你又何时见我们行苟且之事了!大皇子不要血口喷人!” “清河,我且问你,你是如何知道四弟喝醉?今日又是为何来到四弟寝宫?而最后,又为何与四弟在床上,床帐放下,一派行隐秘之事的样子?”   ☆、第378章 皇帝亲审 清河面色不好,脸颊还带了难看的绯红,她别过头,道:“大皇子当真不害臊!” 沈砚国阴测测地笑,看沈砚修到现在还未现身的样子,估摸着这人已经醉的没有丝毫意识了,更不会知道床帐之外发生了什么事情。 清河百口莫辩,更何况这对于女子来说根本是不容于世的事情,她怎么会料到自己的计划会被沈砚国打破,而她也被迫与沈砚修这个醉鬼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她恨这情况的突变,更恨自己没能想到完全之策。 清河一时间被沈砚国说的羞愤异常,根本说不出话来。而沈砚国算算,皇上也大概快到了。 果然,再过不久,门口就传来太监的高唱声,“皇上驾到!” 清河脸色一变,下意识压低声音问道:“你把皇上也招来了?” 沈砚国道:“自然,如此好戏,怎能让父皇错过呢?” 皇帝步伐不停,过了一会儿就走到内殿,无奈之下清河只能与沈砚国一起行李,两人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皇帝略略扫过一眼,最后将视线放在紧闭的床帐之上,脸色愈发难看。 他原本还未歇下,就问那太监是有什么急事,太监按着沈砚国的话原模原样地重复了一遍,皇帝当场恨不得捏死这个小太监。 这种事情在皇宫之中是为大忌,凡事能遮掩就遮掩,现在拿到台面上来讲,皇帝要是不亲自处理真的就过不去,所以即便不知道沈砚国存了怎样的心思,还是得充着门面去了。 到时一看,看到沈砚国在场,再看那床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沈砚修的罪责算是逃不掉了。 再看清河,若不是她衣衫完好站在他面前,皇帝生怕沈砚国是捉奸在床,到时百口莫辩,不仅沈砚修戴罪,清河的清白也要毁了。 这于女子来说算是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事。 皇帝深吸一口气,只愿事情还未糟糕到一定地步。 他面色铁青,看着这场狼狈局面,也没让两人起来,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虽是跪在地上,但沈砚国自认无罪,镇定道:“今夜四弟于宴会中不知为何喝了个大醉,儿臣想上前去劝,也被四弟拉着一块儿喝了几杯。儿臣不胜酒力先行离开了,醒酒后想起四弟宫中无人,想必得不到好的照顾,儿臣便想来打点一番,好叫四弟好受些……” 皇帝点头,道:“是这样,为何朕来时殿外无人呢?” “这就要问四弟,”沈砚国看了一眼垂着脑袋脸色发慌的清河,道:“及郡主了,儿臣来时,就见郡主与四弟……” “如何?”皇帝沉下声打断,他只想沈砚国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这些上不了台面的话就得藏肚子里。 可是沈砚国到底让皇帝失望了,他掩不住话语里的自得,道:“看见四弟及郡主在床帐之中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只是四弟孤男寡女,且还在床上,儿臣当时不敢去看,但想来,也知道两人在做……” “你血口喷人!”清河实在忍不住,大声道。 皇帝脸色实在好看不起来,转向问道:“清河,可有此事?” 清河抬起头,眼泪禁不住掉下来,哽咽道:“圣上明鉴,大皇子知道四哥醉酒的事情,我也是知道的,听闻四哥宫中无人,我便想来照顾四哥!没想到却被大皇子撞见,且还用此事诬陷于我与四哥!” 她转头对沈砚国道:“大皇子进来之时,可曾看到我与四哥行苟且之事?” 沈砚国话一噎,想了想,摇头。 “我们可曾宽衣解带?” 沈砚国只看了一眼,且沈砚修当时沉睡不醒,清河确实衣着完好,这个倒赖不上,于是只能再次摇头。 清河随即道:“大皇子只是凭一眼猜测罢了,我们什么都没做,何故就能被安此罪名,圣上明白,女子的清白何其重要,我又如何能做这种事情毁我清白!” 皇帝面色好了些,情势回转,沈砚国却心觉不对。 沈砚国想了想,道:“也可能是我早到了一步,你们还没能……” “不管大皇子如何栽赃,我问心无愧!”清河大声道。 皇帝默了片刻,而后问道:“为何今日殿中无人?” 清河想了想,道:“许是今日大公公和喜轮休,我是记得的。” “既然如此,清河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清河暂时松下一口气,看着沈砚国,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皇帝突然问道:“砚修人呢?” 清河身子一抖,想起沈砚修还在床上躺着,昏睡不醒,若是皇帝见了,只怕是会失仪。沈砚国的心态自然与之截然相反。 沈砚国似不经意地将视线放在皇帝面前的床上,意指什么意见分明异常,皇帝额上青筋暴起,一只手指着前方道:“这个逆子!清河一人在这苦苦受着审问,他确躲在床上做个小人!来人,将四皇子给朕拖下来!” 清河一听,立马抬起头辩解道:“圣上明鉴,四哥他晚间喝了太多酒,如今已经睡得昏沉,这里发生什么他都不知道!” 皇帝失望至极,“不过去去一个宴会,如何能大醉成这样?嗜酒成性,酒后乱性!不管他现在到底是否清醒,都给朕拿下!” 皇帝来时只带了苏喜一个宫人,沈砚修的人也被清河给支走了。 现在只剩下沈砚国带来的人,听了皇帝下令,再见沈砚国暗中使眼色,随即也不再拖沓,掀开床帘就将沈砚修给拖下床。 皇帝看沈砚修衣衫完好,除了醉态也不见其他样子,稍稍放下心,道:“将人弄醒!” 宫人左看看右看看,走到桌边拿起水壶,看了眼皇帝脸色,虽知平时就算给了自己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样做,但看皇帝也没有出声制止,随即一壶水照着沈砚修的脸浇了上去。 清河不忍看闭上眼睛,皇帝却转过眸看到沈砚国的神情,心中的失望更甚。 不管这次事件沈砚修是有心还是无心,沈砚国都是一副极尽想要抓住这个机会等着看沈砚修遭殃的。皇帝不忍看皇子之间争斗不休,可是却是在不知不觉间,沈砚国成了这副样子。 他原本就有心将皇位传给沈砚修,如今更是因为沈砚国的这番表现坚定了这个想法。   ☆、第379章 事情告吹 水是放了一下午的茶水,在这个季节很快冷却下来,对着人脸下来自然有其冲击。 沉睡的沈砚修狠狠眯起眼睛,睫毛颤抖,良久才适应眼前的光亮,而后费力抬起一只手遮挡住眼睛,另一只手下意识撑着地,慢慢坐了起来。 沈砚修这辈子只怕没有这么狼狈过,还没看清眼前站着的都是些什么人,皇帝的声音就接着传来了。 皇帝冷冷道:“可是醒了?” 沈砚修做了皇帝二十年儿子,自然是极其了解皇帝的脾性的,这句话的语气代表了什么他就算不去看皇帝脸色都知道。就算酒还没醒,意识已经堪堪拉回来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道:“给我倒杯水。” 清河慌忙从桌上拿起自己先前准备好的醒酒茶给沈砚修递过去。醒酒茶的味道实在不好喝,但是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冰凉入口,沈砚修清醒了许多。 他睁开眼,这才看清眼前都站了些什么人。 自己不远处是泪眼婆娑、眼眶泛红的清河,再远一些是依旧跪着的沈砚国,而自己的正前方,一角明黄色的衣袍,已叫沈砚修知道来人。 他的父皇。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清河……大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未待这两人回话,皇帝冷哼一声,道:“发生了什么事?问得好,这话朕正想问你呢?” “我?”沈砚修一顿,随即勉强站起身,身子不自觉晃了几步才撑着东西直起来,他道:“请父皇明示,儿臣……儿臣当真不知发生了何事?” “清河说你醉酒无人照顾,特来照顾你,砚国却说你在醉酒期间妄图与清河发生苟且之事!你是快要与苍黎郡主结亲的人,怎可这样做?清河的清白也要被你毁了,苍黎郡主你又该如何交代?你说,朕该信谁?” 清河听闻皇帝说自己的清白与沈砚修挂钩,没想到不偏不倚的原本自己的目的却这样达到了,只要沈砚修与她的事情坐实,到时候即便放着那个苍黎来的郡主不管,沈砚修也必然要对自己负责。 故而清河听闻皇帝这样说,却是什么也没说,只这个将错就错下去。 沈砚修心神一震,跟着清醒了许多,慌忙问道:“怎么可能?” 他转头看着清河道:“这是怎么回事?” 清河想了想,哭着道:“我听闻四哥你醉酒,殿中又无人照顾,故而想过来看看你,正照顾着你,大皇子便带着人来了,说是你我正在……正在……” 沈砚修闭了闭眼,不需清河多说,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对皇帝道:“父皇明鉴,我与清河什么也未做过,且我醒来之时衣衫完好,看清河的样子也是如此,断然没有如大哥所说的那样!” 皇帝斜睨了眼沈砚国,再次问道:“你当真看到两人举止不当了吗?” 自然是没有的,沈砚国看到的画面短暂,但也清楚这两人还未来得及做些什么,怪只怪自己的动作快了一步。 他沉下声,不愿就这样放弃,却也不得不愿。他道:“未曾。” 皇帝咳了咳嗓子,道:“既然未曾,就无法拿出确凿证据,此事干系重大,事关清河的清白,砚国还是需要再查清的好!” 沈砚国垂下头,道:“是,儿臣明白。” 查是自然不可能再查了,按皇帝的意思,也就是说,此事再次不了了之了。沈砚国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皇帝看了一眼他,又看向还有醉意的沈砚修,默了片刻,而后道:“今日砚修不知轻重,喝得如此之醉,若是有要事发生,岂不是会坏了大事?!你身为皇子,无法以身作则,将来如何能在朝堂上立足?” 沈砚修跪在地上,垂下头颅,道:“儿臣甘愿领罪,请父皇责罚!” “你自愿领罪,朕就不过重罚你了,只当做一个教训罢了,你要谨记做人需处处谨慎,尤其你身为皇子,更要谨言慎行!”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即日起,罚四皇子面壁思过,没有朕的允许不准出入寝宫,且抄写凌炽国法百遍,朕要你时时牢记自己是什么身份!” “儿臣领旨。” 皇帝最后看了一眼沈砚国,见他还在痛恨自己的行动,而没有丝毫对自己所做的有一丝半点的悔改,心中微叹,只道:“罢了罢了,此事事关清河的清白,不便外传,今日发生的事,若是朕改日在外面有听到一星半点儿的消息,今日站在这里的人,就别怪朕不留情面了!” 随即,看着所有人惶恐跪地后,皇帝拂袖而走。 清河松了一口气,庆幸还好当时沈砚修昏睡过去了,要不然在沈砚国来的时候,两人保不齐已经在做什么了。 她虽然无所谓自己是否现身于沈砚修,但是身为女儿家,若是连这点颜面也没有了,也不亚于投河自尽了。 被沉痛打击了一番,沈砚修也已经清醒很多。他转过身,面对沈砚国道:“大哥,你为何会在此,且还要来指认我和清河?” 沈砚国脸色不好看,语气更不好听,“何来指认?你派人将我送回去,却半点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我回去之后酒醒得差不多了,正想来你这看看,不料撞破你与清河……” 沈砚修脸色讪讪,咳了一声道:“我与清河没有什么,大哥且忘了此事吧,今日是我对不住清河,但我自认,对清河没有丝毫非分之想。” 沈砚国面色古怪地看了一眼清河,知她一直对沈砚修存有爱慕之心,不知道听闻此言清河作何感想? 不过他无心关心这个,自己的计划再次告吹,他心中微涩,父皇他……到底是向着沈砚修的。 不管如何,因为种种因素的推动下,沈砚国到底没有成功,他也不愿多见沈砚修,只匆匆撂下一句告辞就离开了。 沈砚修虽然明白沈砚国的说辞并非是真的,但也没有戳破,皇子之争,早在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他只是不在意罢了。但是他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在意。 想到曾经对自己最好的大哥如今却暗中与自己反目成仇,他心里就不好受。 沈砚修不想往下想,头还疼着,只对一旁宫人道:“和喜今日轮休,你将他给我叫来。” 那宫人应下,就转身往外走。   ☆、第380章 皇室之争 今夜的事情脱节严重,沈砚修必须理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得去确定一下宋画祠回去没有。 他又叫了人往清竹阁去看,清河听到这三个字,心又颤了一分。 清河被晾在这里有了好一会儿,可是沈砚修却仍旧一句话没有跟她说。待所有宫人被打发走了,他才转过身对清河道:“清河,我……” 清河红了眼眶,道:“你想说什么?” “我有没有对你做些什么?” 清河看着他,想起那个无疾而终的亲吻,终是摇了摇头,道:“什么也没做。” 一个亲吻罢了,还是她趁沈砚修醉酒,识人不清的时候巧取过来的,清河就算再想给沈砚修栽赃一个玷污她清白的罪名,到底力不从心。 既然没有,沈砚修勉强放下心,道:“我不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清河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多余的话我并不想细问,但是清河……我……” 他抬头,似要将清河眼中的爱意彻底决断一般,缓缓道:“我的婚期已经定下,苍黎郡主也已来到,我们……没有可能的。” 他是知道的,知道清河一直以来在期盼什么,可是相比之前视而不见的态度,这样坦白却要更让人绝望。 “我从来也只将你当做妹妹,没有丝毫非分之想,从前不说,只是不希望你太过伤心,一切都只希望你自己明白……” “我能明白什么?你又如何明白我的心意?!”清河高声打断道,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滴落在地。 沈砚修闭了闭眼,他不希望看到清河这个样子,却也明白,这一切,都是自己导致的。 “我只是想嫁给你,我不求做你的正妃,只要你心里有我一席之地即可!” “我心里一直有你,不然……” “妹妹吗?”清河哂笑道:“可你觉得我稀罕吗?我要做你的女人!不是要做你的妹妹!你我毫无血缘,你凭什么将我当做你的妹妹!” 沈砚修一直无言,清河彻底绝望,捂着脸转身跑了出去。沈砚修醉意未消,走一步晃三下的,必然追不上去。 沈砚修无奈,叫来暗卫暗中跟着,待清河回去了再回来复命。 去清竹阁的宫人回来了,说宋大夫已经回来了。再问了一句有没有什么异常,确定宋画祠不知道正殿里发生了什么事,这才彻底放下心。 有皇帝的话在上头压着,消息必然泄露不出去。沈砚修一阵头疼,不知道还好,若是知道了,他这副狼狈模样……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宋画祠解释。 和喜也很快在稍后赶来,详细问了沈砚修事情经过,惊慌过后也很快冷静下来。 还好皇帝到底是将事情问清楚了,没问清也是比较偏向沈砚修的,责罚不重,只是重罚,这对向来不喜朝堂之事的沈砚修来说还算变相的好事。 但是另一方面,这也代表了沈砚修不仅朝堂,任何地方也去不了,很多事情都不太方便,尤其是安排宋画祠离开的事情。 和喜想了想,道:“殿下先按陛下说的来,将国法抄完,若是表现好了,陛下心情舒坦了,也许就能尽快放殿下出去了。皇后娘娘那儿也能给殿下说说好话……” 沈砚修闭着眼点头,“但愿吧。” 和喜照顾起人来比其他宫人都老道许多,准备了热水让他好好梳洗一番,换下那身沾满酒气的衣服,在殿中点燃安神沉香,床榻也重新整理过,闻到换下的锦被上一阵女人的香气,和喜暗叹一声,只叫沈砚修好好休息着。 做好这些,和喜还有事要做,他不过才离开半天,寝宫里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且没有一个宫人能给殿下省心的,必然要好好敲打一番。 沈砚修躺上床,还没闭眼,听到宫人轻手轻脚进来将灯熄了,折腾了一晚上,现在才归于沉静与黑暗。 他觉得很累很乏,一堆事情砸在脑袋里直让人发晕,他再想,也想不到今晚会发生这么多事。 所谓喝酒误事,还真是尤其道理。 沈砚国也必定是拿这点,看到清河来到自己寝宫,行事不轨,就趁机想要陷害自己这一出。但是再想到若是沈砚国再晚来一步,或是他根本就没来,或许这件事就不是栽赃了。 他就算醉了还是有那段时间的记忆,他以为那人是宋画祠,不是她,也下意识将人当做了她。那一刻,他只想藉由好好解一解自己心里的苦涩。 原来爱而不得是这样的感受,沈砚修受过那么多伤,从未畏惧过,却也不想再经受一遍这种感觉。 也许一个宋画祠,就是他命中的劫吧。 但是这件事。却分毫与她无关,全怪自己痴心妄想,罢了。 还有沈砚国的刻意为之。 将父皇找过来,是他唯一走错的一步棋。若是他只是自己来,趁自己醉酒的时候将罪名定下,到时候醒来,没人看到到底他和清河做了什么没有,沈砚国只要死咬不放,他也不会仅仅受这么点罚。 但是沈砚修不在乎到底收不收罚。他只是心有戚戚,原本对自己分外照顾的大哥,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不知不觉地将自己当做了假想敌。 要说适合的皇位继承人,沈砚修自然认为是沈砚国再合适不过,他一是无心皇位,二没有足够的责任心,三是心性尚且不定。将凌炽交给他,只等着被灭国的一天。 而沈砚国却可以完全弥补他这一点。 他自然是支持自己的大哥的,可是同为皇子,若是他不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给沈砚国看,沈砚国也是不会相信的。 沈砚修原本还不想去相信沈砚国已经开始争对他了,但是经过今晚,也不得不信了。 再往前想,也许他去岑江治水期间,上面下发的命令阻止他行动,背后主使也该是沈砚国。 当时他与宋画祠分析到背后是京城的人,可是他的确想不到会是谁,现在来看,一切都有了定论。 沈砚修抬手捂住眼睛,眼睛干涩疼痛,心里也传来密密麻麻的痛。 为何要生在皇家?为何要被赋予这些责任?为何兄弟之间要以命相争? 他宁愿只生在平常人家,没有这些无尚的地位与荣耀,也不愿去做这些事情。 殿中,宫人留下的豆大的烛光,摇摇曳曳,却闪烁不灭。   ☆、第381章 劝解郁结 一夜有惊无险地过去,沈砚修一夜被梦折腾得不轻,醒的也早。然而宿醉后的结果就是头疼异常,和喜无奈之下只好请来宋画祠给他诊治一下。 看和喜的样子,宋画祠还以为是多大的事情,最后才知属喝大了,心生无奈,却也按着自己的法子给沈砚修煮了副汤药,看沈砚修喝下,过了小半个时辰,果然疼痛缓解了不少。 和喜自然又是一番道谢,宋画祠直说不必,但是一想,又觉得有些奇怪,便问道:“这时候殿下不是该去上朝吗?” 孟昭衍当初与她大婚的时候是免了几次上朝,但是现在沈砚修的婚期还没到,怎么就歇在这了。 和喜面色讪讪,看了一眼沈砚修,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件事告诉宋画祠。宫里的宫人得了皇帝警告,嘴闭得比什么时候都严,宋画祠自然没有得到一丝风声的。 眼见沈砚修与和喜面色皆是古怪,宋画祠就知道这里面有事情了。但是也明白事情轻重,既然不便告诉她,她也并不十分好奇。 问这话一出,也只是担心沈砚修。 沈砚修自然是不想说的意思,他别开头,道:“没什么事……” 宋画祠欲言又止,最后与和喜对视一眼,到底没再多问,只道:“那殿下便好好休息吧,我不多打扰了,若是有什么事,只管传唤一声即可。” 和喜代替沈砚修应下,而后道:“好,那老奴送送宋大夫。” 沈砚修转身往里走,他好像头又开始疼了。 他与清河差点做了什么,这件事绝对不能被宋画祠知道,至于为什么…… 罢了,早晚要知道,瞒她做什么,而且,她也不一定那般在意,不过是自己在这里自作多情罢了。 和喜将宋画祠送到殿门外,看宫人都各干各的,将几个人随意找了个借口招远了,这才道:“宋大夫有所不知,昨夜发生了大事!” 提到“昨夜”,宋画祠心里一惊,下意识联想到自己与孟昭衍相见的事情,不会是因为这个…… “什么事?”她问道。 “昨夜殿下不知道为何喝醉了,老奴刚好被殿下安排去休息,要是知道会有这种事发生,老奴就是累死也不去歇着!” 怪不得最后与孟昭衍分别的时候是个不知名的小太监来提醒她的,原来沈砚修喝醉了。 宋画祠问道:“喝到什么程度?神志不清?” 她只是夸大一问,却没想到和喜却是点了头,道:“正是如此,要不然也不会发生那么大的事!” “喝酒误事啊……” “可不是,不知为何清河郡主来了殿下寝宫,说是为了照顾殿下,本来没什么,后面大皇子又以同样的缘由来了,正好撞见清河与殿下共处一室,这不就一盆脏水泼下来了吗?大皇子又叫来皇上,殿下与清河是百口莫辩,还好皇上明事理,没将罪责给定死,这不,只给殿下留了个禁足的惩罚,再抄写国法百遍!” 原本危急的事情被和喜几句话交代清楚,宋画祠在苍黎因为孟昭衍,这种皇子互相陷害的事情经历得还少吗?听和喜这样一说,就知道沈砚国的出现必有端倪。 和喜继续道:“老奴昨夜就见殿下不太好过,原本还以为是因为醉酒和吓得,可是今早一看还得恹恹的样子,想也想不清楚是为什么,这便想请宋大夫多给出出办法。若是必要,宋大夫还能多劝劝殿下。” “老奴身份摆在这,话不能多说,殿下当宋大夫是挚友,说的话殿下多少能听进去一些。” 和喜自然是担心沈砚修心里的郁结才将此事告诉宋画祠的,但是他肯定不是不知道,左右这件事几句话就能道清,想要知道沈砚修为何这般也很容易,只是他不好言明,只给了宋画祠足够的信息让她自己揣摩。 好在宋画祠也不蠢,和喜说完便明白了他的用意。沈砚修曾经那般照顾自己,她就是说几句话又有何妨,只是希望沈砚修能听进去自己说的话。 她点头应下,道:“公公抬举,殿下有事,我也不可能袖手旁观,此事我若能帮,必然帮了,只是不知道有几分效用,公公莫要抱太大期望。” 和喜笑道:“能得宋大夫这句话老奴就已经欣慰了。” 宋画祠还不知道自己在沈砚修心中的分量,和喜却是明白的,只要她肯开口,也不怕沈砚修不听。 再客气几句,宋画祠便告辞了,要劝,还得等沈砚修彻底酒醒。 午膳在清竹阁解决,稍稍小憩一会儿,宋画祠便来到正殿门口,和喜正等着她。 “殿下午膳前便醒了,看着没了醉意,只是精神头尚且还差着,吃过午膳,正在书房里抄国法。” 宋画祠问道:“我现在过去不打扰吗?” “不打扰,老奴提前给殿下说过宋大夫会来,殿下是同意的。” 宋画祠点头,被和喜带着往里走。 沈砚修一笔一划抄国法,心里还是想着和喜告诉他,宋画祠会来的事情。 想想也能知道她为什么会来,和喜自作主张,他并不是要怪罪,但是现在还没准备好怎么面对她,或者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因为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不太光彩。 不过他在意的宋画祠却是不在意,和喜与她说时,就刻意避开了清河的目的,直截了当按清河在皇上面前说的缘由重复,正正当当引不来绮想,不得不说沈砚修多虑了。 和喜将宋画祠领到就退下了,宋画祠叩响门,门内沈砚修笔下一顿,闭了闭眼,道:“进。” 宋画祠推门而入,看到桌案后的沈砚修,他手上的毛笔顿在半空,人正看着自己。 “见过殿下。” 沈砚修明知故问,“宋大夫来做什么……我的头疼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我知道,此次前来,不是为了给殿下看病。” “那是?” “和喜已经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了,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沈砚修心道果然,咳了一声,道:“为何?” “殿下知道我们大夫看病,常讲望闻问切。” “如何?” “我观殿下眉间存有郁气,故猜殿下心中必有郁结。” 宋画祠说着,狡黠一笑,沈砚修也撑不住笑了,摇摇头,无奈道:“何故诓我?”   ☆、第382章 识人不清 宋画祠老神在在,“我未曾诓骗殿下,只问殿下,是否心中有结?” 沈砚修无奈点头,现在知道她来此是为了什么。想来也是和喜的意思,和喜真是…… 和喜是为了什么沈砚修自然明白,所以就算再气,也怪不了他。这个已经在皇宫这个肮脏污秽的地方辗转了几十年的老人,一条腿跨进棺材,却还是处处为自己好,沈砚修心中微涩,还好和喜多年来任劳任怨照顾自己,否则不知道以他的心性还能不能活到现在。 宋画祠又道:“既然我说中了,殿下就不能说我是诓骗殿下了。” 沈砚修笑了笑,道:“你今日来到底是为了……” “为了劝诫殿下。”宋画祠沉声道。 不复刚才的说笑模样,宋画祠变得正经许多,看着沈砚修的眼睛隐隐闪过光亮。 “劝诫我什么?” “殿下曾经与我说过,殿下无心皇位,却也不得不与众多皇子暗中争夺,可是如此?” 沈砚修点头,“是如此。” “可是殿下扪心自问,在过去这段时间里,真的对皇位争夺出过一丝力吗?或者说,殿下真的按自己所说的那般去做了吗?” 宋画祠这般问,沈砚修倒是一时无言。他曾经不曾在意过,只是被一寸一寸的无奈推着前进罢了,但是现在被宋画祠问起,却也只能摇头。 确实,他无心皇位,就算认定参与夺嫡是自己注定要走的路,却还是没有出过一点儿力。 宋画祠见沈砚修摇头,接着道:“是这样,恕我无理,殿下一直是保持原地踏步或是一味后退的状态,一直躲避在安全地带不肯出去半步。而一旦受到真正的威胁了,才会伸出手稍微做下反击,待危机解除,便又回到所谓的安全地带去了。” “就如上次殿下被任命去治水一般,若不是有人有心阻拦,还有陈耀清的主动暴露,想必堤坝问题,到现在,还只能是个问题,没有被解决。” 沈砚修顿感羞愧,这件事这样过去了,他并不放心上,可是现在听宋画祠这样说,却丝毫反驳不得,因为事实恰就是如此! “敢问殿下,我说的可对?” 沈砚修别开眼,不敢去看宋画祠的眼睛。 只听宋画祠微叹一声,道:“但是我想,殿下此次如此郁郁,却并非是因为被突如其来的灾祸打击到,而是因为大皇子,是吗?” 沈砚修心里一惊,却是没想到宋画祠竟想到了这里。但是他只能说是,因为确确实实,是因为沈砚国。 他唯一心存芥蒂的事便是沈砚国一手促成的这次事件。清河来到自己寝宫这件事不可避不可免,但是沈砚国故意过去撞破两人,甚至将皇上请到,其心昭昭,就是沈砚修不想承认,事实也容不得他不承认。 但是另一方面,若不是沈砚国突然带人来到,或许清河与他,真就纠缠不清了。 这样想来,还真是可笑。 宋画祠道:“我看殿下对大皇子的态度,是将大皇子看的很重?” 沈砚修不语,算是默认。 “如此来看,大皇子此番行为,确实是伤了殿下的心。但是,”宋画祠话头一转,道:“但是殿下不是早该知道这其中干系吗?殿下身为皇子,皇家能够发生什么事情,殿下不都是知道的吗?识人不清,只能怪殿下愚钝,你要反怪大皇子无情,就真是太……” “我没有怪大哥。” “是,殿下觉得自己与大皇子尚还有兄弟之情,所以这次才会一时难以接受。可是大皇子做的这些,于皇家来说,才是‘本分’,真正没有看清的人,是殿下自己。” 沈砚修抬眸,“我的错?” “对错与否并不重要,若论是非,错的定然是大皇子,可是他身为一个想要皇位的皇子,殿下需要他如何做呢?” “大哥他……” “我今日与殿下说这些不为其他,只是叫殿下看清眼前,不能为这种事情困住双脚,大皇子做的这些,纵然可耻,但是殿下不需耿耿于怀。” 宋画祠知道这些还是全赖孟廉枫,她从未见过像孟廉枫这般无情的人,视人命如草芥,兄弟之情尚不足惜。 所以这一点,似乎她看的比沈砚修开。 “殿下将心放宽,大皇子如何做是他的事情,殿下需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殿下聪慧,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这样的事情,有教训在先,还望殿下不要走了老路。” 沈砚修眉头紧皱,到这时却是无端笑了。 是,到今天他才明白自己的识人不清,也正是如此,才恰好中了沈砚国的计。他一直以为沈砚国还念着昔日的兄弟之情,却不料今日已然物是人非,他早已成为了别人的眼中钉。 他道:“我明白了,还是……多谢宋大夫。” “不必谢我,叫我来的人是和喜公公,殿下还需好好谢谢公公。” 沈砚修问道:“宋大夫是如何知道这些秘辛的?” 宋画祠一顿,而后好笑道:“殿下也知道我的身份,知道这些不足为奇。” 沈砚修这才明白,说到底,他还是个糊涂人,真正清醒的,是宋画祠。 宋画祠说罢便要告退,沈砚修还要抄写国法,不能将她久留。出来后,宋画祠正碰上等待已久的和喜,见他一脸急色,笑道:“公公不必忧心,想必殿下的郁结已经解开。” “那真是太好了,宋大夫真是神医,心病也治得如此之快!” “公公快别抬举我了,我这就先回去了。” “哎好,老奴送您。” “不必了,到底不远,公公与殿下添壶茶吧,方才看殿下手边的茶壶到底了。” “是,是,老奴这就去。” 和喜转身走了,欣喜之前溢于言表。宋画祠无奈摇头,想到方才与沈砚修说的那些,听她头头是道,其实心底也是凉的。 想到孟昭衍这二十年皆是在这般水深火热之中度过,宋画祠便心有不忍,沈砚修到底还有众人相互,所以开窍如此之晚,而孟昭衍只有他自己。 不过没关系,现在有她了。两人已经见面了,昨夜与孟昭衍说了那么多话,她心里的激荡也慢慢平复了,只等什么时候能离开,到时候,定然是与孟昭衍一起离开的。 而宋画祠还未能知道,自己的亲姐姐,已然离自己十分近了。   ☆、第383章 清河患病 宋乔淑被安排住在女眷较多的后宫之中,她一个外邦人员,自然不能与凌炽皇宫中的人过多接触,孟昭衍又不可能对她施与过多的照顾,故而她整个人都是几乎被禁闭在这里的。 虽然没人限制她的外出,但是宋乔淑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去外面闲逛,且后宫是非多,她能闭则闭绝不参与。 这样下来每日听的最多的除了鸟鸣就是宫人们的碎言碎语。 且多是关于她未来的丈夫,沈砚修的。 沈砚修为人不错,且从前在苍黎的时候多次救下宋乔淑,若不是宋乔淑对孟昭衍存在太多念想,兴许就不会那么难接受与沈砚修的婚事了。 但是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从苍黎到凌炽的一路,宋乔淑已经放弃了挣扎,这会儿也不会无端说自己不想嫁给沈砚修。 在生存面前,情爱之事只能往后排。宋乔淑知道只要是后宫,必然免不了是非。虽说她是以苍黎郡主的身份来此,嫁给沈砚修之后还是个独一无二的正妃的位置,如若沈砚修登位顺利,将来她还有可能直接一块儿坐上皇后的位置。 但这些都是想象,宋乔淑如果不动些心里,就随时有可能被别人拉下马。 沈砚修不可能只娶她一个人,单不说有没有感情这回事,也没人能准许他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路,毕竟他是皇子。所以沈砚修的后院之中,必定不会只有她一个人。 这不,听着宫人又牵扯出来一个清河郡主。 “想不到四皇子这么快就要娶亲了,娶的还是苍黎的人……” “是啊,四皇子天生俊郎多才,是皇上最喜欢的幌子呢!原本我还在想什么样的人能配上四皇子,不想人就这么送来了。” “你想?谁没想过能嫁给四皇子呢?我原本还以为最有可能是清河郡主……” “呃……我不这么认为,四皇子虽说对清河百般照顾,但也没有那么疼爱吧,前些日子,我听说……” “听说了什么?” 两人下意识将声音压低了。 “听说四皇子还为他宫里一个年轻大夫对清河郡主发火了呢!” “年轻大夫?女大夫?” “不是,是四皇子从民间带回来的,说是医术高超,但是就为了这个人对清河郡主发火,可见清河郡主对四皇子来说也不是那么重要。” “哎,我看清河郡主是真的对四皇子有情,只是……” 宋乔淑从屋里出来,随从轻咳了一声,那两人便瞬间住嘴。她道:“屋里呆的无聊了,出去走走吧,你们两个随我来。” 那两个宫女只是最下等的宫人,也没有给主子带路的经历,这时候自然也不好回绝,只点头应下来,跟着宋乔淑出去了。 宋乔淑原本身边都是从苍黎带过来的人,方便照顾,但对凌炽皇宫内部的情况自然不会怎么熟悉,叫两个宫人来带路也无可厚非。 她转头问道:“我不过随便走走,你们跟我说说哪地方能去,哪地方不能去,以免不小心起了冲撞。” 两人连连应下,随即一人道:“回郡主,您住的这片较为清净,与妃嫔们的寝宫虽属一片地带,但隔着还是远的,平常不易碰到。在远一点,东边地方,住的是皇子们……” 那宫人顿了一下,道:“四皇子也住在那儿。” “嗯,”宋乔淑点头,道:“那就随便走走吧,过会儿也就回去了。你们两个先行走吧。” 那两人行礼告退,还没走远碎言碎语就又飘出来了。 “看这个苍黎郡主的脾气还算好的,人也温和,模样也是顶好的,你觉得与清河郡主哪个漂亮些?” “两人不是一个类型的,但要我说啊,还是苍黎郡主好一些,主要是性子好。” “是啊是啊……” 宋乔淑静静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直到身影消失在了林间,才淡淡收回视线。转而对随从道:“这两个人,尽快安排走,在院里的人,也都挑拣一番。” 她伸手折断一枝红梅,淡淡道:“太碎嘴。” 那两人说的没错,宋乔淑确实看着温和,看起来还是从前那副样子,却也不会知道,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宋乔淑了。 走着一路,她便将那个名字念了一路。 “清河……清河……” 虽然现在看来嫁给沈砚修的人是宋乔淑,但也不会保证这个清河郡主将来不会被沈砚修娶进来,更何况这人对沈砚修有情,还与沈砚修不是一般的亲厚,将来,势必会是她的一大阻碍。 还有那个两人嘴间的年轻太监,不知为何,宋乔淑就是对这人的感觉不太好,总觉得……有什么? 想多了不好,宋乔淑走的久了,觉得有些冷了,便道:“回去吧。” 随手将手里折下的梅花交给后面人,道:“仔细养着。” 宋乔淑的寝宫一夜之间清净了不少,院子里还是寝宫里的人无一不是小心翼翼的,看着颇有些死寂的氛围。但也是这样,也让宋乔淑心情爽快了不少。 看着这些人对自己的唯唯诺诺的模样,她心情不能不好。 心情好了,出去的时间也就多了很多。 清河自那晚从沈砚修那里出去后,郁郁了许多天,也许是那晚着了凉,再加上心中郁结,几日下来竟染了重病,一直卧床不起。 太医一直看顾着,药也未曾停过,只是病情丝毫不见好转,且好像日日复一日地加重了。 沈砚修自然得到消息,但是皇帝叫他禁足,国法还未抄完,他也不可能出去,无奈之下只能叫宋画祠去看看。 “清河病重,我也想去看看,只是你看……” “无碍,”宋画祠理解道:“四皇子如今这般,也不需多做为难,殿下信我,我当然去看看。” 宋画祠拎着药箱过去,路程颇远,仅走了一路露在外面的皮肤就已经被冻得通红,但她也不在乎。 大宫女听说人是四皇子给带来的,连声应下叫人往里面请,心道虽然四皇子未能亲自前来,却也到了心意。 看来的是个年轻大夫,且年轻得有些诡异,却也不好多说,送上热茶,待人缓了些许,将身上寒意都退干净了,才将人往里带。 内殿药气浓重,床纱轻放,床上清河被人伺候着喝药,却也咳嗽不断,胸膛震动得颇大。   ☆、第384章 暗开药方 清河一边喝一边皱眉,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也能从她难看的脸色上看出来这药到底有多苦了。 能不苦吗?清河只觉得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苦的药,最重要的还是心里苦,苦的发慌,却也咽不下退不去,一遍一遍在胸口处叫嚣,把她磨得心口直疼。 这几日就这么下来,清河自己也觉得舌头没什么感觉了,但是难受肯定还在,还存着长久的麻木。 大宫女见了清河这样子就红了眼睛,她对清河必然是忠心的,所以见人日渐消瘦,心里定然也不好受。 但是现在好了,四皇子派人来看郡主了。 大宫女上前,接过宫人手里的药碗将最后几口药汤给清河喂完,再喂了几颗可有可无的蜜饯,道:“郡主,四皇子派了人来给您看病来了。” 如果说那晚得到沈砚修的确切回答心已经死寂了,那么这一刻,已经闭上眼的清河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还是有着微茫的希望。 她缓慢睁开眼睛,道:“将人带过来。” 大宫女将床帐放下,将清河遮了个严实,随即转身离开将宋画祠带了进来。 病得迷迷糊糊的清河没有听到大宫女说的那声“宋大夫”,不然她也不会那么晚翻脸。 宋画祠将药箱放下,对大宫女颔首,大宫女随即搬了个凳子放在床边,随即将清河一只胳膊拿了出来。 “这……” 宋画祠还念着上次给皇后治病却无端被罚的事情,现在看大宫女较为直白的方法,倒有些犹豫。 “是否太逾越了些?” 大宫女愣了一下,道:“不都是这么看病的吗?您是个大夫,我们郡主都不在意,您又何必在意这些?” 宋画祠哂笑,摇摇头有些无奈,也不再去想上次的事情,反正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现在追究那些又有什么意思? 宋画祠在床边坐定,单手抚上清河的手腕,闭眼细细诊断了一番,随即收手,道:“郡主确实是染了风寒……” “碧忻,大夫来了?”迷蒙了一会儿的清河这下清醒了些,听到外面有断断续续的声音,随即问了下。 名叫碧忻的大宫女应道:“是,是四皇子叫来的大夫,专门给郡主您看看的,现在已经看好了。” 清河将手收回去,好像上面还有些微薄的凉意,随即问道:“如何了?” 这话问的就是宋画祠了,碧忻向宋画祠示意,她随即道:“郡主是染了风寒,再加心火不灭,气虚……” “你叫什么名字?”清河觉得这人声音颇为熟悉,却也一时有些模糊,便打断了她的话问道。 宋画祠奇怪,却也直说:“在下宋昭。” 清河闭了闭眼,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按宋画祠说的,心火不灭,咬牙从舌尖嚼出几个字,“给我滚出去!” 大宫女和碧忻皆是一愣,不明白清河这是什么意思。 碧忻看了宋画祠一眼,小心道:“郡主,这大夫是……” “听不懂我说的话吗?给我滚出去!” 清河一个用力坐起身,掀开床帘,大声道:“我不想见到你,给我滚出去!” 宋画祠虽然被吓了一跳,但也很快镇定下来,看清河喊完这句就开始猛的咳嗽,心下随即有些不忍。 她不知道为什么清河对自己的反应那么大,却也不可能就将人放在这儿不管。 她道:“郡主病了多日,几日服药,却不见病情好转,可能是用药有误,为何不叫我看看呢?不管我与郡主有如何仇怨,何不等病好了,再与我一同算账?” 清河勉强停下咳嗽,大声道:“谁要你关心?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这下大宫女也难做了,看郡主这么讨厌这个人,也想将人赶走,但是眼下郡主的病…… 宋画祠站了会儿,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走。清河见自己的反应那么大,若她再站下去,不是什么好事,只能先行离开了。 她道:“郡主仔细养病,若是需要在下,随时可以传唤。” “谁需要……咳咳,碧忻,去看着,看着她彻底走了,再……咳咳,回来。” 碧忻拧着眉,放心不下不肯走,清河瞪了她一眼,“快去!” 她这才起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没想到宋画祠还没走,站在外殿背了个药箱等她。 碧忻想到清河对这人的态度,自己的态度也好不起来,只道:“宋大夫还不走,是等着奴婢送您吗?” 宋画祠也不在意,只道:“劳烦将郡主的药方给我看下行吗?” 碧忻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我看郡主的病情不见消退,觉得这药方许是有问题。” “笑话!太医开得药方能有什么问题?” 说是这么说,碧忻还是狐疑地将药方拿给宋画祠看了。 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宋画祠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纸笔,又开了一张药方,道:“太医开得药方是好,却不太适合郡主。郡主受心病所累,心火燎原,寻常药方许是不太管用,多了,还能积压药性转为毒性,用我这个方子煮药,许是能使郡主的病情好些。” “我凭什么信你,拿郡主的身子来试验?”碧忻狐疑道。 “若是不信我,可以拿去与太医看看。我这便不久留了,劳烦。” 宋画祠说完转身离开,碧忻拿着一张薄纸,一时思绪难言。 碧忻自然不敢直接给清河用药,恰巧太医也在宋画祠离开后不久到了,她便拿着这药方给太医看,却不料胡子花白的太医眯着眼看完,连连称赞道:“妙!太妙了,老臣怎么没有想到?这确实是有利于郡主的病,敢问这是谁开的药方?” 碧忻讪讪,只道是四皇子请来的神医开的,多的却是不肯多说了。 这边宋画祠拿着药箱离开,因为天冷,她叫带她来的小太监先行离开了,不让人等着,回去的路上便没了指引,只能跟着记忆走。 但宫里的路复杂,对自己太过信心的结果就是……迷路了? 宋画祠有些心急,宫里不是能乱走的地方,暂时回不去是一回事,要是走错了地方真就玩大了。 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站在原地四下看了看,认准一条路想试着走一走,便按着路径过去了。 不成想迎面走来的人,却让她刚迈出去没几步的脚再次停了下来。   ☆、第385章 重逢 那人也看到了她,只是宋画祠穿的较多,身上披的是沈砚修找人特制的大氅,脖子处围了一圈白狐毛,趁得人更秀气玉立的同时,也将宋画祠的脸这了遮了大半。 故而那人并没有认出她来。 宋画祠还不知道宋乔淑就是被苍黎送来和亲的郡主,在这儿见到她时前后联系起来一想,才有些明白了。 论官阶,她压她一头,宋画祠走到一边站着,垂下头,想等人过去了自己再走。 从前的恩怨,宋画祠现在无心顾及,她始终不敢面对这个曾经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姐姐竟然几次三番想要置自己于死地。 虽然她现在大命不死,但不代表宋乔淑对自己做的那些事能一笔勾销。这些,她都记着。 况且地方也不对,她们现在在凌炽,掀不起风浪,也不适合宋画祠去施展拳脚。 宋画祠想低调一些,偏偏宋乔淑不想如此。 从宋画祠身边经过的时候,她心里无端起了奇怪的想法,下意识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沉默的宋画祠,问道:“这人是谁?” 问的是她身边的随从。 后宫之中除却断了命根的太监和寻常侍卫,难有男子走动,她这样问也不奇怪。只是那随从是与她从苍黎一起来的,自然不知道。 话便止在这了,宋画祠有些紧张,怕她在自己面前站久了,便能看出自己,随即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得更浑厚一些,头垂得更低了。 她道:“臣,太医院太医,名宋昭。” “原来是太医,看着真年轻。” 宋画祠不语,宋乔淑细细看了她两眼,只觉得这人看着太熟悉了,却偏偏什么也想不到。她眯起长眸,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即问道:“这条路,不是去往太医院的吧?” 宋乔淑其实心里也不知道,只是前几天那两个宫人刚好给她指过方向,宋画祠去的方向正是皇子们住的地方,这便问出来了。 宋画祠藏在袖子里的手心出了层汗,点头道:“是,臣长期打理四皇子的身子,故而为图方便便住在四皇子寝宫之中。” “四皇子?”沈砚修? “是。” 宋乔淑瞬间想要之前那两个宫人的碎言碎语,说是沈砚修为了一个民间招来的大夫对清河郡主发火,想来,很可能就是这个人。 她心有不好的感觉,还想再问,眼前人便道:“臣还有公事在身,若是没别的事了,还请允许臣先行离开。” 这声音也有些熟悉。 宋乔淑默了片刻,随即道:“去吧,我也是无事问问,莫要挂心。” 宋画祠颔首,转身离开,步子不经意加快了许多。听宋乔淑说这是去往皇子寝宫的方向,便知道自己这是没有走错,但是好像身后那个视线还在看着自己。 看着这人背影,宋乔淑立马知道这人像谁了。 那个名字,将她的心狠狠震了一下。 她摇摇头,心道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宋画祠已经死了,死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不过很快,宋乔淑就冷静下来,她知道宋画祠不可能活着,更不可能出现在凌炽皇宫,更何况这是个男人,就算身型很像宋画祠,却也绝对不会是她。 冷静下来之后,宋乔淑就没有随便走走的心情了,下了命令回宫,就转身走了。 宋画祠回到宫中还有些稳不下心绪,心道为何宋乔淑来此的消息不仅沈砚修没说,就连孟昭衍都没告诉她? 为确定这件事,宋画祠还是去找了沈砚修,问起,还真是如此。 “那为何先前不告诉我?” 沈砚修讪讪,“我原本就不太想要娶亲,对这门婚事不太在意,就是知道要来的人是宋三小姐,也转眼就忘了,你是不是想你姐姐了,我可以安排你们见面……” “不可以!”宋画祠失声打断。 沈砚修一惊,有些说不出话来。 宋画祠瞬间恍过神来,知道自己失态了,垂下头解释道:“不可以让我们见面,更不可以告诉她我在这里,她……” “你们之间……” 宋画祠闭了闭眼,摇摇头,沈砚修就没有再问了。宋画祠不想多说,简单告辞后就离开了,离开前还嘱咐道:“我姐姐看起来向来温和柔弱,但我奉劝一句,千万,不要轻信于她。” 如果说之前沈砚修还没搞懂宋画祠为何反应如此激烈,现在听完这句想不明白都不行了。 他沉下连点头,将这句话记在心里,却在宋画祠离开之后不免多想了几下。 宋画祠对宋乔淑的态度转变这么多,实在叫沈砚修惊讶不止,想到从前宋画祠将宋乔淑看的这么重,如今却…… 会不会宋画祠沦落至今就是因为……? 想到这个,沈砚修已经不是惊讶了,而是一阵恶寒。 怪不得宋画祠对于沈砚国重伤沈砚修的事情看的那么开,是因为她自己就已经受到比这更重的伤害。 那是放在自己心里最重要位置的亲姐姐,却陷害自己于此…… 宋乔淑的想法沈砚修先不去想,只是这个动作,却让沈砚修对这人起不了好感,又想起这人是自己未来的皇妃,心里更是有种吐不得咽不下的感觉。 然而宋画祠的感觉不能比他好到哪里去。 那段噩梦似的追杀现在想想都让她起了一身冷汗,那是命悬一线的感觉,纵然这件事不是宋乔淑一人之力能做到的,但是被自己的亲姐姐背叛,这种感觉到底好不到哪儿去。 宋画祠不敢再多想,只能逼自己暂时放下这些。 看宋乔淑也在这里,宋画祠以后必然要多小心一些,她今日问她的那些,都有些让宋画祠心悸。 清河这几日都在碧忻的隐瞒之下换了药方喝药,果见清河的病情好了许多,太医来得次数也渐渐少了,说得最多的就是气虚需要好好养养,这不是药能养起来的了,只能先在寝宫里窝着,尚且提不起精神。 碧忻看清河郡主对宋画祠的态度,就知道换药的事情不能与她说,这一笔,能记下的也只有自己。 清河病下的这段时间,连访客都少了许多,原本就是比较清净,突然就听有人来访,问起是谁,就见碧忻吞吞吐吐的样子,一句话也说不全。 清河拧了眉,苍白的脸上显现较为严厉的神情,比起从前更具有威慑性,叫碧忻无端抖了抖身子。   ☆、第386章 乔淑来访 碧忻垂下头,不敢去看清河的面色,只道:“是……是苍黎来的那位郡主。” 话一落下,就可以感觉到殿内一震突兀的死寂。 若说对宋画祠是怨,怨她出现勾走了沈砚修的心魄,那么对这个苍黎来的郡主就只能是恨了,恨她夺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 清河自然给不了这个人好脸色,就算知道这人不是自愿来的,多半也是被圣命逼着来的,却还是心有强烈的恨意。 碧忻自然也是知道自家郡主的心里想法的,所以才这般吞吐不下。 “我不去招惹她,她反倒来招惹我来了?呵,带人进来,我好好会会她!” 清河尚且还白着一张脸,这就要起身下床,碧忻忙把人拦住了,道:“郡主,等您身子爽利了再下床也不迟啊!这才刚好一点儿,没必要无端去受那些,奴婢这就叫人将她给赶出去!” 清河冷冷看她,道:“她找上门来了我却还要这样缩着头吗?说出去我都怕别人笑话我!” “扶我起来!” 清河一只手承载床案,一只手伸到半空中就要起来,碧忻看她态度如此强硬,不敢再拦,只能将人扶起来。清河稳了稳身子,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打扮,碧忻很有眼色地差人把衣服准备好,待这边准备好了就立马侍候清河穿衣。 一番下来动作很快,清河没有施粉黛,脸色尚且苍白着,但是眼神却是异常凌厉。 外殿中宋乔淑已经坐着等了,待清河出来,便放下手中茶杯,行了个礼。 两人该属同阶,清河看着宋乔淑,道:“不必拘礼,我该叫你看着似比我大,我该叫你一声姐姐吧?” 宋乔淑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是,郡主看着是比我小些,我还有个妹妹,似乎与郡主一般大。” 清河没搭理她这一句,高傲昂起下巴,道:“姐姐快坐。” “敢问姐姐今日来,所为何事?”清河问道。 宋乔淑也不客气,道:“前几日听闻郡主病了,想着离得也近些,便来看看,慰问慰问郡主。” “呵,你我素未相识,倒是客气。”清河讽笑道。 宋乔淑也不客气,笑了笑,道:“我从苍黎而来,对这里并不熟悉,更谈不上什么熟识的人,听闻郡主,便想来看看,日后也能找个说话的人。你我年龄相仿,当然也能聊得来。” 聊得来是吗? 清河淡淡冷笑,都对一个男人起了心思,能不聊得来吗?但是清河心思一转,又想到沈砚修心中已经有人了,她便直觉想笑。 有什么用呢? 她已经被踢出局了,多来一个人又能做些什么?难不成还能让沈砚修移情别恋不成,这个苍黎郡主又没有天仙般的祸水容貌,还能再勾走沈砚修的心不成? “行了,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慰问完了你便走吧,我这里可没什么好茶能伺候你的。” 清河无端摆了摆手,做出个无所谓的样子。 宋乔淑咬了咬牙,她能看得出来清河对自己的态度已经恶劣到了极致,看来她对沈砚修存了心思这件事确实没错。 她想了想,突然想起那个路上碰到的年轻大夫,下意识想刺激刺激这个人。 “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要与郡主说的,郡主若是不急,不妨多留我一会儿。” 清河眯了眯眼,止住刚想上前说几句的碧忻,道:“你说。” “前几日在宫里闲逛之时,路上碰到了个大夫,看着挺年轻,上前问了几句,才知原来是四皇子宫里的。” “四哥?” “是,想来,四皇子也是我未来的……”宋乔淑佯装红了脸,没将话说全,垂下头接着道:“我便留了心思,只问问郡主是否知道其人?按我所知,太医留在皇子寝宫里的,还真不多。” 不多,陆霖深是一个,经常得孟昭衍传召,已经算是孟昭衍自己的人了。加上现在伪装而成的宋画祠,又算是一个。 听到宋乔淑提起这人,清河的面色果然难看起来,甚至原本上挑还有几分威严的眼角都开始抽搐,她抿着嘴,一时间倒是没有说话。 不过这个反应也正中了宋乔淑的心思,她没想到这人这么管用,低笑了笑,道:“清河郡主难道没有记忆的吗?” 这话叫清河回了神,她很快收拾好心情,不知道宋乔淑提起宋画祠是为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清河想了想,觉得宋乔淑肯定还不知道沈砚修和宋画祠之间的渊源。 只见清河笑了笑,道:“我自然是记得的。只是不知,姐姐可知道这人是什么身份?” 宋乔淑表情一顿,下意识问道:“什么身份?” 清河抚了抚眉眼,将自己眼里一瞬间划过的阴狠掩去,道:“你认出她是个女子了吗?” “女子?!”宋乔淑惊讶得将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一般。 宋乔淑的反应没让清河惊讶,她起初也是这个想法,但更惊讶的还在后头。 “而且,四哥将人带回来的目的,可没那么简单……”清河语气悠长道。 宋乔淑闹钟瞬间“嗡”了一声,瞬间就明白了清河是什么意思,她看过去,清河那玩味的笑容就没有遮掩地落进了她眼里。 “你当为何一个大夫进了皇宫不去太医院报道,却跑到四皇子的宫殿里藏着?不就是这个原因吗?就连你们的婚事,四哥当初也是极力反对的,要不是圣命难为,还不知道你能不能被抬过来。” 清河又是一声轻笑,看宋乔淑茫然的面孔只觉得痛快,不能,不能叫她一个人不好受,现在来了个陪她的,她肯定不能放过这人。 但是宋乔淑也没有从前那么嫩了,很快就整理好心绪,原本还想着沈砚修后宫无人,自己的地位也算是稳了,不成想这会儿倒冒出来一个假冒大夫夺了沈砚修心神。 她对沈砚修倒是没有感情的,只是想借着这人好让自己在凌炽能过活得好些。 显然算盘打的响,最后结果还未可知。 宋乔淑脑袋转了转,问道:“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我又何必信你?” “呵,你爱信不信,反正我与四哥……”清河微微垂下眸,嗤笑了声,道:“我只是不想看着有人与我一般蠢罢了,信不信由你,多的话我也不想说了。”   ☆、第387章 再遇 清河摆了摆手,道:“碧忻,送客。” 碧忻应下,正要开口,只道:“并非我不信郡主,只是这事,还需要再商议一番,不过是个人罢了,何必向她委曲求全呢?” 她眼神直勾勾地看过去,看的已经将眼睛半眯的清河也睁开了眼,道:“你什么意思?” 宋乔淑笑了笑,道:“郡主的心思我也明白,我并不想与郡主相争,何况男儿三妻四妾不过常事,最怕的,不过是四皇子不想罢了。” 清河心里“咯噔”一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宋乔淑说得简洁明了,就算还没有认出宋画祠来,她也存了心思想将宋画祠除掉。这种事她也不是没有做过,从前与宋枝瑶合作便是如此,如今只是这人换成了清河罢了。 她能看出来清河根本与宋枝瑶不是一路人,也肯定没有宋枝瑶那般奸诈与心狠,所以这个心狠的人只能由宋乔淑来做了。 “我倒是小看了你……”清河面色铁青道。 宋乔淑无所谓笑了,道:“郡主难道不想吗?四皇子日后难免还要娶亲,虽然皇子妃这个位置给了我,但只要我愿意,照样能与别人平起平坐,不起争执,郡主,不心动吗?” 心动,肯定是心动的。 清河的心狠狠地摇摆了几下,闭了闭眼,还是说不出话来。 宋乔淑也不逼她,只道:“若是郡主为难,我也不多说下去,只是想请郡主允诺我一件事。” “什么事?”清河看向她。 “郡主也知道,在大婚之前,我不可能见到四皇子,更不可能与这位大夫有更多接触,那日我碰到她时,见她来的方向正是这后宫,想来也是给某个妃嫔治病来的,还请郡主能将人招来,让我好好见见,打量一番,心里也有个定数了。” 清河不想告诉她那日她来许是治病的人就是自己,只是最后灰溜溜地走了罢了。她想了想,这个要求不算过分,答应了也无妨,更何况自己的病还没好,也算是个正当理由。 只是一想到那个人,她就忍不住心里的厌恶,这种厌恶比之宋乔淑更甚。 这回是真的送客了,宋乔淑淡淡告辞,转身施施然走了。 她今日来,只是想从清河这里打听更多关于沈砚修的消息,顺便打压打压这个郡主对沈砚修的心思,没成想收获竟然如此之大。 这个大夫是个女子,还是个被沈砚修看的如此之重的女子,为了她不惜与清河发火,看来其重要性不可小觑。 这人留着日后必然会威胁到她的地位,故而要除之而后快。 宋乔淑按下心绪,不动声色地离开。 隔日清河便差人将宋画祠给叫了过来,有了上次宋画祠离开时的那番话,叫她也名正言顺,宋画祠不疑有他,便拎着药箱过去了。 这次仍然穿的厚实,临走前和喜又给她交代了个面纱,说她在宫中走动都需这个,不然身份容易暴露。宋画祠也觉得在理,便收下了。 另一边宋乔淑被清河藏在屏风后面,一动不动等着人来。 两人都耐着性子,直到大宫女碧忻转身带着人进来,对清河微微颔首。 清河躺在床上,神色迷蒙,屋里的药气仍旧没有散去,但是清河的面色好了许多。 到的时候趁还未往里走,宋画祠询问了一遍碧忻清河的病情,得来碧忻支吾应了一声,她才舒口气,放心不少。 然而步子没迈几步,又见碧忻停了下来,目光闪躲,却是没有再往前走。 宋画祠奇怪,问道:“怎么了?可是郡主的病……?” 碧忻摇头,看了眼四下垂首的宫人,低声道:“郡主的病比之从前好了许多,宋大夫的药很管用。” “那就好,你这是……” 碧忻犹豫了半晌,还是觉着此事需要告诉宋画祠。毕竟这人心无旁骛地给自家郡主治病,就是被不客气地赶了出去也没见脸上半分不耐与怨怼。碧忻是感激这人的,如今见她又对郡主的病分外关心,自然觉得郡主今日安排的这一出有些不太好。 她默了片刻,道:“宋大夫今日进去后要小心。” “小心什么?”宋画祠以为跟上次一样清河郡主不愿见自己。 “郡主这次叫你来,其实另有目的……” 宋画祠愣了一下,刚想问,碧忻随即转头快速撂下一句,“苍黎郡主也在里头”,随即就转身快步往里走了。 宋画祠紧忙跟上,脑筋一转,想到苍黎郡主只能是宋乔淑了,她这个郡主的名头还是自己给她争取来的,自然太熟悉了。 可是宋乔淑为何在里面,她人生地不熟的…… 宋画祠边往里走边想,脸上的面纱将面容遮得很全,不容易看见全貌,更不必说躲在屏风后的宋乔淑了,故而她更是没有认出宋画祠。 这回清河倒是大方将床帐拉开,可能知道她是女子便没那么拘谨,可是宋画祠不知道这一茬,只低垂着脑袋不敢抬眼看过去。 清河看了她一眼,见没什么异样,便慢慢闭上眼,道:“宋大夫给我把把脉,最近看着病情好了许多,但身子乏得很,也不怎么想动。” 宋画祠应下,依旧坐到床边,手搭上去,闭眼细细诊断了一番。 这点时间已经够宋乔淑打量她了,但是瞧了半晌也没瞧出什么,只觉得这人眉眼秀气,有些熟悉,脸遮了大半,想不出多少来,看着性格也很是温和恭顺,不觉得这人对自己有什么威胁。 但万不可掉以轻心,她已经沉默,半个声响也没惊动。 宋画祠收回手,想了想,道:“郡主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前几日这病到底伤了身子,气虚血虚,需要好好调养,调养也非一日之事,郡主需多多在意。” 清河睁开眼,往屏风处看了眼,漫不经心道:“就这些?” 宋画祠颔首,“就这些。” “行了,下去吧。”清河道。 宋画祠起身告辞,再次拎着药箱出去了,碧忻依旧送她,见没什么事也松了口气。这次只当是还她给药方的一个人情,再两不相欠了。 碧忻将人送到门口,无端怨了一句,“好好的怎与四皇子牵扯上了呢?不然也没这些麻烦,见你也并非庸医,为何不守好本分呢?”   ☆、第388章 试探 宋画祠一愣,是真的不知道这人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还望姑娘讲解一番,在下实在不懂。” 碧忻不耐,只道:“若不是四皇子在意你,郡主何必这般伤神,又怎么会将苍黎郡主引来,真是祸端!” 碧忻是在为自己主子抱不平,说完就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宋画祠一人站在寒风里,身子无端颤抖。 她总算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郡主已经看出自己的性别,看沈砚修对自己那般照顾,醋性大发,故而原来才借着皇后为难自己。 虽说只是想给自己个教训,却也因为沈砚修后来的动作让她心里对宋画祠有了记恨,怪不得前几日宋画祠来时她那么大反应。 而现如今宋乔淑出现在这里…… 宋画祠眸色暗了暗,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什么。 她突然觉得好笑,她虽然还记着宋乔淑从前对自己的栽赃,但是身在凌炽很多事情也不便去做,只想算了,但是更多的,还是念着从前的情分,想这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等她回了苍黎,只当没有这个人。 但是现在,就因为她与沈砚修走的颇近,宋乔淑就已经起了打探的心思,背后的目的不会有人想不到的。 宋画祠大感失望,她从来没想过从前那个有些懦弱却心地善良事事为别人考虑的姐姐,如今会变成这样唯利是图的女人。 冷风吹不走她心里的阴云,她拎着不算重的药箱,肩膀却塌下来许多。 她张了张嘴,那人本该就在自己眼前,此刻却觉得异常遥远,已经碰触不到一般。她想起她们在路上重逢的那次,她竟然需要垂下头避开,今日也是如此,她竟然庆幸自己带了和喜给自己打吧面纱。 也许是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理智的体会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什么地步,也是这一刻,才真正看清了宋乔淑的面目。 旁边有宫人经过,脚步声擦着她的耳朵。宋画祠身子抖了抖,穿得很暖和,可是暖不了一颗心。 她闭了闭眼,感受到寒风的力度,抬步走了。 这世界,真的没有长存的感情吗?还是人心真的会变的吗? 不,不,她还有孟昭衍。 那人,是自己唯一的温暖了。 想起孟昭衍,宋画祠紧了紧身子,步伐加快了,心里也微微流了些暖意进去,不再这般寒冷。 这边清河从床上起来,碧忻自然将药碗递过去,待人喝完药,宋乔淑才从屏风后出来。 清河用茶水漱口,淡淡问道:“看的怎么样?” “脸遮得齐全,未能看得十分清楚。但是感觉,并非是个不好对付的。” 清河赞同般颔首,她也未曾直接与宋画祠对上,唯一那次借着皇后之手,也只是被她小惩罢了,事后沈砚修还差点因为这个与她翻脸,想想就恨。 “不是个狠辣角色,却偏偏将四哥心神给夺了去,能有什么办法呢?看着,除了漂亮些,也未曾叫人挪不开眼……”清河看了沉思的宋乔淑一眼,突然道:“我看着,倒觉得你与她有几分相像,说不定,四哥还能因为这个多看你几眼。” 清河这完全是讽刺,宋乔淑听着不悦,她绝对不会被当做别人的替代品! 这样一想,也就下意识忽略了清河说的两人比较相像的事情。 宋乔淑问道:“郡主想的怎么样了?” 清河眯了眯眼,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两人合作的事情,犹不犹豫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原本她没有直接说,是因为她并不常沾染这些事情,不懂宋乔淑说得那些话,心思较为单纯的她也下意识排斥这个。 但是这些加起来都比不过沈砚修一个热切的眼神,她想要沈砚修以看宋大夫的眼神看自己。 想,很想。 随即她看了眼宋乔淑,缓缓点了点头。 宋乔淑并不意外这人的回答,笑道:“郡主深明大义,得失必能权衡清楚,既然想通了,那我便不见久留了。” 清河没有多说,看着宋乔淑离开,眼睛眨了眨,一直保持沉默。 碧忻将上前服侍,颇为忧心道:“郡主,这人能相信吗?” 清河抬了抬眼皮,道:“能不能相信……” 她嚼了下舌头,几个字只能卡在那里。 能不能相信她也不知道,只是下意识地,总会想起沈砚修那晚拒绝自己的时候的神情。 那晚。 她与沈砚修亲吻,温润而热烈的触觉似乎现在还停留在嘴唇上,可是清河深知,连那个吻都是自己偷来的。如果叫沈砚修知道那人不是他所想的人,就连一个吻,她都偷不来。 恨与不甘就这样压下了她心里纯良的部分。 她要沈砚修念着自己的名字,像念那人一样,用这时间最缱绻的爱意。 期间要做什么,似乎都不必过多在意了。 皇子妃的位置不可更改,那清河便不在乎了,只要沈砚修心中有她就可以了。 在这之前,沈砚修心里,一定要是空的。 这个来历不明的大夫,也得消失了。 清河不再多想,闭上眼就要休息了,碧忻得不到回答自然不敢多问,伺候人睡下,便忧思重重地退下了。 宋画祠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路上很巧地谁都没碰上,回到房里将药箱一放,肩膀却是更塌了。她躺在床上,却是半天闭不上眼。 她不在意宋乔淑在这里好不好过,一切都看她的造化。只是万万没想到宋乔淑竟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说从前是因为对孟昭衍的爱意因爱生恨,这个想想也固然可以理解,可是现在,对一个陌生人就起了打探的心思,日后还能做些什么意见可以预料,单是这些,就叫宋画祠心中抽痛。 究竟是谁,将她善良的姐姐变成这副模样? 是自己?还是别人? 宋画祠一时间根本想不清楚,却也只能怪自己对宋乔淑太过不上心,若是当初及时了解到宋乔淑的心思,或许还不会很晚。 但是现在…… 好像一切都晚了。 宋画祠似呼吸都有些压抑一般,吞吐不得,眼角也慢慢红了。 她可以不怪宋乔淑无情对自己做的那种事情,却绝对不想看到她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心中已是疲惫不堪。 一声叹息,划在空中,最后重重地落地,将宋画祠的心,也砸的沉甸甸的。   ☆、第389章 报复 清河虽然对宋乔淑说的话没有完全赞同,也并未表达态度,但其实心里已经是认定了的。 就按宋乔淑所说的,只要将宋昭这个人除去了,沈砚修的心思回来了,到时候只要宋乔淑不拿自己的身份压她,这世间,也再别想有人能与她相争了。 况且就算宋乔淑坐上皇妃的位置又如何,清河自认想比亲疏关系,宋乔淑远远比不上自己,所以这个人当然不足为患。 清河这样想的,对宋乔淑的提议自然不会有抵触情绪,暗中便应下了这件事。宋乔淑对这个结果也并不意外,女人争宠很多时候并不之手因为存有感情,更多时候是为了保留自己的地位。 清河是前者,宋乔淑恰恰成了后者罢了。 两人在后宫之中就此蛰伏,暗待时机。 然而暂时蛰伏的也并不只是她们两人,还有沈砚国。 沈砚国抱了最大的期望希望皇帝能将沈砚修重罚,最好将他日后夺嫡的希望都给掐灭了,但是计划到底不是万无一失的,也不知道哪地方出了问题,最后偏偏失了最致命地把柄,叫皇帝的偏心也偏得顺理成章。 故而沈砚修只得了一个禁闭与抄写的惩罚,沈砚国除了趁此机会全力发展自己的势力,心中的不平更是要掀起风浪一般。 他当然不甘心自己废那么大力气,最后沈砚修只是得了这么些不痛不痒的惩罚,如果还有机会,必然要使沈砚修遭受重创。 如今的沈砚国已经呈现病态,而原本的兄弟感情也似不存在一般烟消云散,他一心只想着登临皇位的可能,又或者说,他一心想着如何去害沈砚修。 似乎有些事情变得面目全非了,只是他依然没有觉察。或者说已然有所觉,却并不想往下深想。这对沈砚国来说,无疑是一道模糊的屏障,将眼前的一切都给遮掩尽,更是连皇帝眼底对自己的失望也没看到。 所以当孟昭衍出现之时,沈砚国眼里的火苗便又再烧起来了。 这人虽然是苍黎王爷,却经常被皇帝放在嘴边赞不绝口,如果与他交好,日后能得其助力,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沈砚修被禁闭,就是想与他套近乎都难,如今便看似只是沈砚国一个人的战场了。 但是结果显然并不如他的意。 沈砚国多次借着各种缘由将孟昭衍客气请到自己宫殿里喝茶,问些无关紧要的信息,只想着与他先将距离拉近了。传闻靖王与王妃分外恩爱,沈砚国也想着从这里下手,但每次一提及“王妃”这个词时,就能明显感觉到孟昭衍眸色暗沉了不少,嘴角崩平的弧度也很锋利一般。 沈砚国只以为自己是窥探到了什么秘事,心下了然便没有再提。 但是显然,他已经触到了孟昭衍不愿意提及的那部分,算是招惹到了这个人。故而孟昭衍后来对其敬而远之的态度也让他颇为愤恨。 就是后来皇帝招孟昭衍来商讨一些事情,沈砚国有意无意在场的时候,这个人也是尽可能避开他的视线,如果说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沈砚国长这么大也就白活了。 沈砚国心绪自然是不能平,他接近孟昭衍的目的也表达得明显,无非是想让人跟这样一块儿对付沈砚修罢了,但是结果总不太如意,孟昭衍无视的态度更让他窝火。 这下,心中的火气莫名从沈砚修身上转移到了孟昭衍那儿去。也是到这才知道原来沈砚国是这般睚眦必报的人。 皇帝对孟昭衍的态度想比几位皇子来说实在亲近,沈砚国想了想不知道从哪儿下手,后来才想起,不是有个“王妃”让他不愿意提起吗? 沈砚国派人去苍黎境内查探了一番这个人的消息,得来的结果却让人大吃一惊。 什么时候一个正统王妃竟然会被通缉,盖的还是谋逆的罪名?一个女子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怪不得孟昭衍对之讳莫如深,原来是根本不能提。 可是转念一想,谋逆这件事放在女子身上实在突兀,其中必有内情。且不去谈什么内情,这件事,就已经足够被沈砚国拿去当把柄了。 这不,孟昭衍再次被皇帝传唤商讨政事,沈砚国自下朝后就来找了皇帝,两个人相见,孟昭衍还是平淡而没有丝毫波澜,仿似这个人只是一个可有可无可近可远的陌生人一般,那几日的喝茶闲聊只是虚影。 沈砚国暗自咬牙,表面上不动声色做的很彻底。 皇帝与孟昭衍说的正是沈砚修与宋乔淑不日大婚的事情,孟昭衍算是苍黎前来的代表,这么说也没错。由凌炽这边主导婚事,孟昭衍没有提反对的意见。 蓦地,沈砚国在两人商讨过后,突然横插一句,道:“传闻靖王与王妃恩爱异常,对这大婚之事应当不陌生吧?” 孟昭衍眸色暗了暗,沈砚国一张嘴说话他就能明白这人是什么意思。 先前沈砚国的多番试探也实在是让人好笑,他不是凌炽人能与他有什么帮助,而且就是稍微蠢一点也知道不应该掺和进这里的内事之中,他沈砚国凭什么让孟昭衍答应帮他做事。 所以在几次适当的交谈过后,孟昭衍及时抽身,不再与这个人做过多接触。但也没想到沈砚国心眼这么小,这一点倒让他觉得好笑。 这人心思缜密,处事谨慎,若是好好发展日后能登大宝的可能性还是不小,但是偏偏…… 孟昭衍哂笑着摇了摇头,道:“自然是不陌生的,大皇子问起这事,难道是想向我取经不成?” 孟昭衍四两拨千斤地问回去,叫沈砚国一时无语。他原本只是想借着“王妃”这一茬好好膈应一下他,没想到竟成了被调侃的人。 “当然不是,只是想起来问问罢了。” 这下皇帝脸色不太好看,他原本就对沈砚国诸多不满,因为前几次的事件更是十分失望,现在也不禁拉下脸来,沉声道:“有时间问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去向靖王多请教一番如何治国。同是皇子,你难道看不到自己与靖王的差距吗?” 沈砚国垂下眸,自然知道皇帝是感到不悦了,只能连应了好几个是,才将这篇揭过去。 孟昭衍只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气定神闲地喝茶。   ☆、第390章 婚期在即 沈砚国一计不成,只能暂且偃旗息鼓,从御书房出来,尚且“腿脚不便”的孟昭衍自然落在他后面,但是在游廊转角处,孟昭衍蓦地将人叫住。 “大皇子。” 沈砚国咬着牙转头,将神情整理得不太难看,道:“靖王有事吗?” “我看大皇子近日来气行不顺,顾特来慰问一番。大皇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烦心事多了去了,沈砚国暗呸一声,笑道:“哪能有什么烦心事呢?政事上已经够忙了,便没有多的心思去想自己了。” 不料孟昭衍像是颇为赞同地点头,道:“确实如此,不然若是闲散了,便又有心思作妖了。” 孟昭衍沉静地看着他,眼中的锐利叫沈砚国不禁后退了半步,他竟然下意识想逃。 他堂堂大皇子,就是面对威严的皇帝也没有这般落魄不堪,竟然面对着一个人的视线便觉得顶不住了! 沈砚国暗自心惊,就算孟昭衍说得这番话太不客气,他也忘了要怎么回话了。 孟昭衍看他怔愣,轻轻讽刺一笑,从宽大的游廊边上过去,留沈砚国一个人还在回神。 比起孟昭衍,沈砚国还是太嫩了,想不动声色将孟昭衍一军,却反被孟昭衍说得哑口无言。他哪里知道还有皇帝的态度在里面,若是知道,心中已经是万分悔恨了。 但是有一点,孟昭衍能确定沈砚国已然知道苍黎之中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了。 他不奇怪这人会知道,只要稍稍打听便可知晓,毕竟当初为了找宋画祠孟昭衍也不得不这样做。但是让孟昭衍上心的,是沈砚国竟然敢拿宋画祠来威胁他。 还当真是好笑,在苍黎时是如此,孟廉枫几次三番从宋画祠下手,而在这里,沈砚国也妄想用宋画祠的事情叫他难堪。 他们都知这是孟昭衍的软肋,却还是不知道,这软肋,是否也是他们能碰得了的。若是知道了,现在的孟廉枫也不会被孟昭衍打压得那么惨了。 知道宋画祠的下落之后,孟昭衍其实也略有收手,但是却也只够孟廉枫苟延残喘的份儿。 孟昭衍凝着冷笑去了沈砚修的寝宫,他不知道沈砚修被禁足,这件事也被皇帝下意识给压下去了,只当沈砚修不想出宫罢了。 美其名曰将婚期提前告知,但实际上还是趁此机会去见见宋画祠。 第一次见面宋画祠已经将自己这几个月的经历与孟昭衍说了,孟昭衍庆幸的是宋画祠捡回一条命后休养得还不错,不然,他也保不准自己会再做出些什么。 从前得知宋画祠离开,那种失控的绝望,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手心中溜走,可是双手却似抽搐一般,怎么也握不紧。 他不想再体会一遍这样的感觉,却也没有告诉宋画祠,自己做了什么。 他有些下意识不想让宋画祠知道自己的行迹。在遇见宋画祠以前,就算有人说他冷血无情,他都不会反驳的,因为很多时候,确实如此。 一切转机在宋画祠以后,他下意识将心里的野兽藏了起来,不叫这人看见,免得害怕恐惧之后,就会产生逃离的想法。 他不会让她走的。 这次也是如此。 沈砚修得知自己的婚期之后,只是轻叹了一声“不远了”,便没有下文了。他手上执笔的弧度还是平平淡淡的,看着就像此事与我无关一般。 孟昭衍皱了皱眉,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口。 宋画祠是孟昭衍的人,这件事毋庸置疑,没人能将她从自己身边夺走,沈砚修固然也不可能。更何况宋画祠已经对自己生情,他若是聪明些也知道自己该就此放下。 而看沈砚修的态度,也该是如此,所以孟昭衍念在他救了宋画祠的份上没再出言打击。 只是临了时还是撂下一句,“小心宋乔淑。” 沈砚修这下肯抬起千金重的眸了。 他放下笔,道:“当初,宋大夫也如是提醒过我这句话。” 孟昭衍知道“宋大夫”就是宋画祠,他没有说话。 沈砚修又道:“我想知道,宋大夫当初落得那个下场,是否与她有关。” 孟昭衍闭了闭眼,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只放下一句,随即离开了。 “此事与四皇子无关。” 但是答案已经给了他了。 都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而孟昭衍没有挑明更没有阐清的意思,也在其中了。 他日后回到苍黎,宋乔淑留在这里,想对她报复只能鞭长莫及,但是他动不了手不代表别人做不到。 而孟昭衍的意思,沈砚修也是明白的。 他只要一想到当初那个躺在崖底伤痕累累的宋画祠,就觉得呼吸一窒,喉咙像被人死命掐住一般,就要窒息。 却也不想,害宋画祠的人,从此以后就要入主他的后院。 虽是觉得恶心,但他心里也有了自己的打算。 因着大婚的缘由,沈砚修也迅速将国法抄完,皇帝便大发慈悲将人从宫里放了出来。不过几天,皇宫之中沈砚修眼见的地方就都被贴上了红色,把他的眼睛都晃花了,脑仁也跟着疼。 虽说沈砚修是婚事的当事人,但是整个寝宫之中,却并没有预期般的喜悦。 和喜是比较欢喜的,大婚既能让沈砚修先把心思从宋画祠身上收回来,也不会将清河那个炮火招到宋画祠身上,所以这几日他跟着布置准备不亦乐乎,对于沈砚修那副神伤的表现也不在乎了,只当这人又是为了宋画祠。 而沈砚修也确实如此,他的心上人就在离自己不远处的清竹阁住着,可是再过几天,自己就要迎娶别的人,这人将住在寝宫之中给正妃特意留的宫殿里,辉煌气派,是一百个清竹阁也抵不上的。 这样想着,只觉得讽刺。 更何况,这人还是想死命迫害宋画祠的她的亲姐姐,更是一大讽刺。 而宋画祠自那日见了宋乔淑之后,心情就不能平静了。孟昭衍来之后她与他说了许多,得到诸多安慰,宽慰了很多,却也一时难以放下。 那是自己的姐姐,何时,竟要如此反目成仇了? 就这样,在几人不明不白的愁绪之中,最后一块红色帷幔挂上,沈砚修迎来了自己人生之中的大喜日子。 他穿上特制的红色喜袍,身姿宽朗,长身玉立,英气勃发,可是眉间的峰峦,却似难以平复一般。   ☆、第391章 逃婚 和喜轻叹一声,给人边戴上玉冠,边道:“殿下又在忧心些什么呢?大喜之日,皱着眉可不是个好兆头。” 沈砚修将眉眼顺了顺,没有多说,在宫人收拾好之后,踏出了殿门。 因为是和亲,结婚的许多规矩都要缩减上不少,但是皇家繁复不是传闻,就是如此,沈砚修一天下来还是累得不轻,尤其是在宴中被人拉着一个劲灌酒的时候,他真的有一种破罐子破摔,醉死在这里的想法。 他的皇妃,就坐在他寝宫的内殿之中,红烛的灯光会将她年轻的脸庞照得更加艳丽,在他挑开盖头的那一刻,也许,这人会让自己惊艳一瞬,接下来的事情就都顺理成章了。 可是一切都是想象,这个人是宋乔淑,沈砚修就不可能心无芥蒂地t迎娶她,迎娶想要害自己心上人的人。 但是显然,他天真了。 在喜宴之中半是被迫半是自愿留下的沈砚修,不会知道他的皇妃暗自从灯火摇曳的宫殿之中,溜了出来。 送她上轿的人是孟昭衍,不去看孟昭衍有多么漫不经心的神色,宋乔淑也能感觉到内心一阵撕裂的疼痛。 如果从前是因为不甘,不甘心为什么站在孟昭衍身边的人不是自己,不甘心为什么他全心全意对待的人不是自己,不甘心……诸多的不甘心让她只想毁了宋画祠自己上位。 可是现在,这样撕裂的疼痛已经绝不是一个轻飘飘的“不甘心”能带给自己的。 现在的一切,都是狠心让她与过去那段甘愿付出一切的感情做诀别。 她爱了他多少年,如果从前只是心属,现在说是爱已经不为过了。 就是这样沉默的感情,让她只能通过宋画祠去看着他,让她渐渐脱离宋画祠姐姐的身份,一步一步,朝着黑暗的深渊走去。 甚至,成就了现在的自己。 可是做的那些有什么用? 到这一刻,她被抬上轿辇的这一刻,没人能体会她内心的绝望。 爱了那么久,爱的那么累,却始终没有得到。 若不是随行的嬷嬷用另她恐惧的眼神紧盯着她,她就险些哭花了妆容。 喜轿之外,孟昭衍离她那么近,从没有一个这么近过,近到,只要他张张嘴,说一句话,她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可是没有,全程,他都静默如一。 这一切,就好像是他的一个任务一般,将宋乔淑的手交出去,从此以后,这个人就与自己没有丝毫关系了。 想到这些,宋乔淑心上只能涌现无尽的恐惧。 坐在内殿床榻上的她心中惴惴不安,烛火照了一整天,她便心慌了一整天。当进来时听到身后那一声沉重的关门声时,她下意识想冲出去,告诉别人她不嫁了,告诉孟昭衍让他带自己回去,告诉所有人,她爱的人,是他。 可是不能,嬷嬷看她停在了原地,手上用力将她往里带,她甚至感觉到胳膊上的疼痛,“嘶”了一声,却没说话。 是不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宋乔淑看着红盖头底下狭小阴暗的一片,问自己这个问题,问了一整天。 直到偶尔听到外面有人小声说话的声音,她抬起头,什么都看不到,但眼中已然清明了许多。 “……回来了,四皇子在宴上大醉,还喝着呢……” “不回来?……” 声音间断,但宋乔淑已经听到自己想听的了。 她敲了敲手边的东西,有声音传出去,宫人就进来但凭吩咐。 进来了两人,宋乔淑只让留下了一个,道:“我有些渴。” 按理说不能喝水也不能吃东西的,宋乔淑知道这一点,通常新娘子知道规矩的也不会提出这个要求,宫人一时有些为难。跪在地上低声道:“奴婢……奴婢不能坏了规矩……” “我知道,只是我在这里做了一天了,真的很渴,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的。” 宫人抬眼看了一眼语气温和的宋乔淑,想到刚才传来四皇子还没回来的消息,有些不忍,还是应下了,走到一旁倒了杯水拿过去。 宋乔淑借着喝水的缘由,将盖头掀开,在那宫女不备之时,一把将人嘴巴捂住掀翻在床上,同时利落取下头上的金簪,簪子锋利的一头指着宫人的纤细的脖子。 宫人瞪大了眼睛,张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眼角瞬间就湿了。 宋乔淑可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低声道:“闭嘴,若是再发出声音,我的簪子就不长眼了。” 宫人瞬间噤声。宋乔淑松一口气,只怕刚才的那点声音惊动了外面。还好静静听了一会儿,外面没什么动静。 宋乔淑取出帕子团了团,将人把嘴堵住,再扯下一块红布,将人手脚都绑住,这下才收回握着金簪的手。 她看了眼半躺在床上惊魂未定的宫人,嗤笑了一声,道:“我还没什么心思杀你,毕竟是我大喜日子不是?” 听到“杀你”,宫人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眼眶也再红了一圈。 宋乔淑皱了皱眉,将人的衣服给扒下来,跟自己换了身,再将人摆成坐在床上的样子,取下金冠,盖上红盖头,两人的身份调了个个,低声道:“你在这里替我,有人来了,随机应变,只是不能让人知道我是自己走的,若是有人问起,只说我是被人劫走了。” 宫女惶恐地“呜呜”两声,瞬间就又感觉到了自己脖间冰凉的触感,立马噤声。 宋乔淑轻笑一声,道:“你若是不配合也行,我便直接取了你的性命,叫一个死人替我也不是不可以。” 那宫人将红盖头摇得停不下来,宋乔淑这下满意了,道:“同意就好,记住我说的话,若是被人知道了今晚的事情,我就算会如何也该拉着你不是?” 宋乔淑再看了一眼宫人,将脸上妆容洗干净了,头发也重新打理过了,才再出去。 外面站着好几位宫人,她不敢做停留,迅速往外走,不期然被人拦住了。 是方才一块儿进来的那个,看见她便问道:“怎么了,皇妃找你有什么事?” 宋乔淑摇摇头,低着脑袋走了。 那人没将宋乔淑的面容看清,只觉得奇怪,还以为她是替宋乔淑办什么事去,也就没再多问了。 就这样,宋乔淑从里面逃了出来。   ☆、第392章 远嫁真相 宋乔淑出来的目的纯粹,她要去找孟昭衍,要孟昭衍带她走。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过了今天,她就真的彻彻底底嫁给别人了。 她下意识忽略了孟昭衍不会带自己走的可能,就还像是在做梦一般,等着孟昭衍回心转意。 她在局中尚不分明,可是结果也可想而知。 宋乔淑并不知道孟昭衍在哪,可是想想,应该会出现在沈砚修的喜宴上,只是不知道过了这么久,现在还在不在。 宋乔淑甚至不知道去喜宴的路,一路小心翼翼问下来,才好不容易摸清。她在宫中的日子不常,也没怎么露过面,不用担心有人会认出来她。 不知是上天眷顾还是如何,当宋乔淑远远地只看见未走近时,就看到那个在她眼里心里存了时日之久的人坐着轮椅缓缓走了出来。 孟昭衍也喝了一些酒,但比起沈砚修只能算少的,他只是在一旁看着沈砚修自己喝酒,也并不劝阻,一方面是理解沈砚修的心情,另一方面,是下意识想起宋乔淑就觉得厌恶,让她多等一会儿也无妨。 大殿中满是酒气有些闷,孟昭衍便寻思着出来走走,可这一走,就看到一个迎面而来的宫女站在他正前方一动不动了。 他皱了皱眉,不管是哪里的皇宫,都没有见到下人不行礼还挡路的规矩,所以这人…… 他抬眼看仔细了,心中一惊。 “你在这里做什么?” 孟昭衍扫了一眼四下,没有什么人,要么早早走了,要么还在大殿之中寻乐。他倒不是关心宋乔淑,只觉得这人太大胆了,要是宋乔淑这里出了岔子,孟昭衍连带整个苍黎的声誉都要被染上污点。 宋乔淑静静看着他,像看不见他眼里的厌恶一般,眼中蓄满了泪,颤着声道:“王爷,你带我走好不好?我……我不想嫁,我只想嫁给你一个人……王爷……” “荒唐!”孟昭衍打断宋乔淑的话,心口处像是被充了气一般,他敛下神情,道:“你跟我来。” 宋乔淑眼里发亮,以为是自己的请求有了结果,却不料孟昭衍只是将她带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借着寝宫中灯笼摇曳出来的光火不足以让两人看清彼此,却也不至于太过黑暗。 “宋乔淑,你凭什么以为本王会带你走?” 宋乔淑被问,立马就要表达心迹,“王爷,我是爱你的,比祠儿更爱你,这世间……” “住口!祠儿是你能叫的吗?她是你亲妹妹,处处为你小心打点,你却将她害成什么样子?你这样的女人,凭什么与本王说感情?”孟昭衍眼神锋利,在黑暗中都似能将宋乔淑割得体无完肤一般。 宋乔淑想起过去那些事情,原本就偏执的心瞬时不安定起来,她捂着胸口,似自言自语般道:“是我,是我先爱上你的,凭什么你对她那么好……她不值得,那个位置该是我的,该是我的……我只是把我的东西拿回来,又有什么不对?” 她重新抬起头,眼中闪着希冀的光,道:“王爷,你带我走,我可以做你的王妃,我可以代替她。” 孟昭衍沉默了一时,他觉得与这个女人说不通,她就像是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横冲直撞,只做自己认为事正确的事情,从前那般不顾一切去害宋画祠是这样,今晚大胆从寝宫中出逃也是这样。 他等着宋乔淑说完,便掷下一个能令宋乔淑窒息的事实。 “你知道你今日会来到凌炽,是谁的主意吗?” 宋乔淑突然收声,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是宋画祠。 当初宋枝瑶是这么跟她说的,宋画祠替她争取来这个郡主的位置,叫皇帝给她许门婚事,于是她便被迫嫁到了凌炽,终生都无法回到苍黎。 宋乔淑当时信了,因为她觉得只要自己走了,她王妃的位置就不会受到威胁。 可是现在,冷风似吹开了她心里的迷雾,也吹淡了那些莫名的邪念,她知道,那些话,不可能是真的。 不说宋枝瑶这种人说的话可不可信,就单单凭那时候宋画祠尚且还未看清宋乔淑的面目,都不会将人贸然送到凌炽来。 她一定是想着在京城之中就近许一门亲事,这样就算她出嫁,两个姐妹也不会相隔太远,日后好有照应。 所以即便孟昭衍不说这个答案,尚且不是太蠢的宋乔淑便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宋乔淑退后了半步,身子踉跄,半晌说不出话来。 孟昭衍不介意自己再狠心一点,道:“你若不与宋枝瑶为伍,不想着与王妃作对加害于她,也许今日,你就是京城之中王公贵族之妻,后院之中没有人能与你较量,你接下来的人生平稳顺遂,周身所有人都恭敬于你。你以为,这个郡主身份,是让你拿来做什么的?” “祠儿百般费心给你争取过来,最后你却做了什么?你为了自己心里的邪念,与宋枝瑶一起,将祠儿推入深渊,就算被宋枝瑶卖了,依然将罪名怪罪在祠儿身上,本王且恭敬叫你一声宋三小姐……宋三小姐,你可知道,若不是今日你得以嫁给沈砚修,得以逃离苍黎,日后,就是祠儿亲自阻拦,本王也不会放过你,放过任何一个,想要迫害祠儿的人?” 宋乔淑在风中的身子抖如筛糠,眼泪挂在脸上,没了泪意也落不下去,被风一吹,就是一阵冰刺的寒冷。 她缩着身子,不愿去想,也不愿去看。究竟什么事真相,她不想知道,因为她自己也明白,只要知道了真相,从前那些自欺欺人的戏码,就通通能将她打压得体无完肤。 她是个罪人,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更为清晰了。 孟昭衍看着宋乔淑楚楚可怜的样子却生不起半分同情,他紧握拳头,吸了好几口冷气,才勉强平复下想要掐死这人的心情。 他冷眼看着宋乔淑,招来暗卫,做了个手势,最后放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便转身离开。 暗卫自宋乔淑身后现身,毫不留情将人打晕,背起人快速隐没于黑暗中。 沈砚修寝宫中的宫女已经将近哭傻了,突然听到面前一阵闷响,还下意识跳了起来,又坐回床上,身子接连不断地颤抖,嘴中喊道:“别杀我……别杀我……”   ☆、第393章 夜访清竹阁 暗卫在宫女没招来人之前将人打晕,面不改色将两人的衣服换回来,随便将宋乔淑往床上一扔,床帐放下,背着宫女就出去了。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在昏沉之中的宋乔淑,仿佛被一片紧压的黑洞紧紧吸住,动弹不得,巨大的恐惧将人的意识都折磨得模糊起来。 她连挣扎都忘记了,每个毛孔仿似都在叫嚣一般。叫嚣着绝望。 原来会有一刻,她会变成这个样子,纵是叫从前的宋乔淑怎么想,也想不到会有今天。 最后一波人将沈砚修劝走了,众人本来就起了离开的心思,但新人还不回温柔乡去缱绻,他们也根本不好意思先离开,最后无法,将醉的一塌糊涂的沈砚修连哄带骗地赶回去了,这场看似有些荒唐的喜宴才就此落幕。 和喜看到沈砚修被人抬回来,与那晚皇帝宴请孟昭衍一般别无二致,实在感到头疼,他怎么是今天才发现自己的殿下这么长情呢? 没将人直接往内殿里送,毕竟这人已经醉成这样了,送进去也必然成不了什么事,婚房内的步骤按规矩也得一步一步来,不能坏了规矩,和喜先将人安置在外殿伺候着醒酒。 醒酒汤早就备好的,也没想到沈砚修会醉成这样,只伺候着喝了一碗,再伺候梳洗,温凉的毛巾擦过脸颊与眼皮,明黄的灯光闪烁,沈砚修扛着头疼慢慢睁眼了。 和喜讪讪,这要再不睁眼他就只能拿凉水来泼了,就算这是他的殿下。 沈砚修被光刺痛,捂着眼睛,刚坐起来又觉得头疼,可是人只是醒着,醉意却一点儿也没消下去,纵然头疼,看见和喜了,还是笑着说:“和喜,给我拿酒来!” 和喜无奈道:“殿下,喜宴已经结束了,您该进洞房了,新娘子还等着您呢!” 沈砚修下意识忽略和喜这些话,道:“什么新娘子?给我拿酒来!” 和喜将沈砚修伸在半空中的手放下,道:“殿下,今天是您的大喜日子,娶的是正妃,您就算不情愿也得等今天过去了再说……殿下,就别在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你要娶的人是苍黎郡主,不是宋大夫……” 这个人一被提起,还混沌不清的沈砚修却闭着眼收声了。他躺倒在椅子上,眼角抽动,心里的沉痛另他说不出话来,喉结处也跟被人掐着一样,很疼,很难受。 诡异的沉默让和喜狠狠皱着眉,似乎这对于沈砚修来说还是个不能触碰的疤痕,似乎还沾染着没有结痂的血迹,让人不忍直视。 和喜叹了口气,刚想说话,就见沈砚修已经摸索着要起身,虽然身子还很沉重,但眼里的清醒骗不了人。 还好还好,就算这是道疤痕,也是道醒人的疤痕,沈砚修能清醒过来比什么都好。 和喜还以为沈砚修起身是要往内殿走,却见他踉跄着身子往门外走。 和喜一惊,上前将人拦住,道:“殿下,您要去哪里?新娘子还在等着您。” 沈砚修再次无视他的话,垂着头道:“让开。” 一声很轻,却也有着不容忽视的威压,这样的沈砚修叫和喜也经受不住,但他到底比沈砚修清醒,就算不知道这人要去哪里,现在这个门也不能让他出去。 “殿下……” “我说了让开。”沈砚修抬头,被酒意熏红的脸颊死上方是一双深邃眼瞳,眼中定定,似有着力量一般将和喜沉默着说不出话来。 沈砚修不再多说,收回眼神,越过和喜就走出去。 和喜也没有再拦,却是转身跟了上去。 但是走了几步,和喜就知道沈砚修要去的地方时哪里了。 清竹阁。 没有人比沈砚修更清楚清竹阁的路怎么走了,就算醉着,看不清路,甚至跌跌撞撞,他依旧能找到最间接明了的路,直直走下去,谁拦着,都不管用。 和喜看着自家殿下的背影在沉黑的夜色之中渐行渐远,慢慢收回眼神。他转过身,对一众宫人道:“殿下喝醉了已经入洞房了,今日的事情若是传出去半个字,杂家也不会放过这里面一个人,听懂了吗?” 宫人应是,被和喜的语气吓得呼吸都轻了不少。 内殿之外的嬷嬷,也被和喜送了好几个金锭子,才堪堪要收口。 打点好这一切,和喜也没下去,只站在殿门口等着,他不敢去打听清竹阁发生的事情,却也免不了的,会去忧心。 沈砚修是拦不住了,他只希望宋大夫不要让人失望。毕竟就算沈砚修醉着,宋大夫也依然清醒,而且和喜知道,宋大夫除了在感情方面愚钝了些,却也是个明白人。 心里念了无数个但愿,和喜什么也没做,就静静等着。 和喜不会想错,沈砚修去的就是清竹阁,他遵循本意,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规矩,他今晚,就只做一件事,表露心意。 别的,什么也不做。 因为他知道,做了也没用。 若说从前孟昭衍没有来的时候,他还能将自己的感情说出来,以此困住宋画祠,叫人留在自己身边,可是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 但是他不想让自己做个不明不白的人,就是原本暗藏的心事,也想要有见日的一天。 故而在今晚,沈砚修也不管不顾了,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从某一方面来讲,沈砚修还与宋乔淑挺像的。 清竹阁的路他再熟悉不过,可是没有哪一步比现在更沉重,甚至叫他觉得越走近越有些喘不过气的样子。 摒除杂念,沈砚修步步逼近,却看到清竹阁已经熄灭了的灯火,他眼中的光也跟着灭了灭。 对,他忘了,这个时辰,宋画祠早该睡了。 只有他一个人荒唐的,还想再做些什么。 但是不甘啊,都走到这里了,怎么能轻易偃旗息鼓呢? 沈砚修在门口站了许久,门口的宫人在他的示意下没有上前,外面站了那么多人,却一片死寂。 而屋内,念着宋乔淑大婚的宋画祠,却也没有那么容易睡着。 沈砚修想了想,还是慢慢走近叩响了门。 他只想将这些话说完,说完就走,不停留片刻,但是他同时也承认,自己心里,其实还是有那么一些希冀的。 希冀宋画祠不会那么绝情,甚至,给他一些他所渴望的回应。   ☆、第394章 表白 内室与外面的门隔了段不小的距离,就算宋画祠清醒着也没法听到声音,还是宫人看到沈砚修敲了门,才敢有动作去叫醒宋画祠。 好在宋画祠还没睡着,听见声音了就借着宫人瞬时点起的灯发出的光亮摸索着起来了。 宋画祠无声看过去询问,宫人低声答道:“是四皇子殿下。” 宋画祠倒是觉得奇怪了,今日沈砚修大婚,她因为身份不便不能前去道喜,更何况嫁给他这人是宋乔淑,也就更免了道喜的必要。她唯一的但愿就是宋乔淑能在沈砚修这里消停一点,别再作妖。 而沈砚修也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这个时辰喜宴应该已经结束,他也回到了寝宫之中,宋乔淑在那里等着他。 奇怪是奇怪,宋画祠不可能将人赶走,方才想事情想得有些稀里糊涂的脑袋也清明了不少。她迅速穿好衣服,看大致没有失仪,就随着宫人带路出去了。 沈砚修已经坐了进来,手里端着宫人迅速泡好的热茶,在这样的冬夜,不免觉得暖心,尤其是当他醉意深沉的此刻,看到宋画祠迎着豆大烛光,慢慢从一片黑暗之中走近。 这个画面他像是肖想过许多遍,却只出现在梦里。 如果……如果今晚在寝宫之中等待他的人,是她多好。 沈砚修无端笑了笑,强迫自己收回眼神。 宋画祠一过来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也只能是沈砚修身上的,但想想也不觉得奇怪,今天毕竟是他的大喜日子,就算只走个过场也该多喝些酒。她哪里知道沈砚修一个人几乎拼过了一桌人。 细心差人去煮醒酒汤,宋画祠叫人点上炭盆,室内很快就热了起来,宋画祠在沈砚修对面坐下,灯火摇曳下,这才看出沈砚修有些不同。 那人紧紧盯着自己,目光毫不放松,就好像……好像一个眨眼自己就能消失一般。 宋画祠觉得好笑,只能是自己的错觉了,并很快将这个念头给扔掉。她问道:“殿下今日成亲,现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沈砚修一动不动看着宋画祠,见宋画祠眼神变得愈发奇怪,才缓慢摇了摇头,到了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格外词穷,竟没法说出一句话,心里更是紧张,好像都能听到心脏的跳动声。 他握紧了的拳头又放开,反复几次,才从彷如撕裂的沙哑中找回自己的声音,但是一开口,却叫自己与宋画祠皆是抖了抖。 他道:“祠儿。” 沈砚修颤抖是因为他终于当面喊出了自己的心声,一直以来他都想这样亲昵地去叫她,可是一直没有机会,也没有可能。从一开始的“宋小姐”,到后面逼不得已的“王妃”,再到现在,为了掩饰身份的“宋大夫”,没有一个是他想要说出口的。 也直到现在,才终于上沈砚修有了分毫餍足。 但又好像远远不够。 宋画祠颤抖,却是因为实在不习惯沈砚修这样叫她。不少人叫她“祠儿”,从姐姐开始,到宋太傅,最后是孟昭衍。 这里面所有人叫她“祠儿”她都觉得无妨,毕竟前两人是她的亲人,而孟昭衍是她心里认定的丈夫,这样叫并不觉得奇怪。但是沈砚修却绝对没有理由这样喊她。 她瞬间只觉得头皮都在发麻,身子也不经意的往后缩了些,但是这个举动并没有让沈砚修察觉。 沈砚修微微餍足过后,并不着急说话,他还想让这一刻多停留一会儿。但是宋画祠未免尴尬,甚至想抛开这句话带来的阴影,便开口道:“殿下还未说今晚为何来此?毕竟……殿下现在应当回去。” 这已经是在赶人了,且理由名正言顺,但是沈砚修走到这一步已经无所谓了,他目光闪了闪,问道:“祠儿,你当真不知道吗?” 对上沈砚修的眼神,宋画祠却下意识皱了皱眉,她别开眼,回避沈砚修的目光,“知道什么?” 沈砚修笑了一下,道:“呵,还好我今日来了,不然,日后想起当真是觉得对不住自己。” 这句恰似呢喃的话却让宋画祠更加疑惑了,“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吗?”沈砚修抬眸,再次用灼人的目光盯着她,我喜欢你,不,我爱你,从一开始,从第一面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对你心生好感,到了后来,当我终于确定自己的感情的时候,你却……” 沈砚修垂下头,复又抬起头,道:“但是没关系,祠儿,你只要答应跟着我,我可以不计前嫌……” “殿下!” 宋画祠一下子站起来,高声打断他,却没有继续往下说,只目光一扫,对宫人道:“都出去,你们方才什么都没听到。” 宫人都是沈砚修宫里训练过的,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况且又和喜压着,消息也很难外露。但是宋画祠还是觉得不安。 她看着沈砚修,闭了闭眼,才长吐一口气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又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沈砚修眨眼,“我知道,过了今晚,这些话就不能再说了,这些,我都明白,所以我才……” “所以你才大半夜不要自己名正言顺的新娘子,跑到我这里说一些不必要的蠢话,甚至不顾别人在场,你知道,如果今天这些话说出去,不止我,就是你都有可能被人抓上把柄,更何况,”宋画祠看过去,眼神冷硬,铿锵道:“我这一生,心里只有一个人,我也绝对不可能跟你走。” 静了一声,但是片刻后又觉得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自己脸上。 沈砚修张了张嘴,却突然觉得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好像原本还在做梦,做一个他肖想了许久的梦,而直到这个耳光打下来,他才终于从这个梦里出来,清醒异常,就是醉意,也再骗不了他了。 是,在很久以前,她已经嫁给别人了,她身边已经站了别人。 却也不仅仅,甚至,她心里已经有人了,再不允许,有人妄图钻进来。 这里面,自然也包括了沈砚修。 他颤着声问,“他有什么好?他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做到,他甚至都保护不了你,让你受到那么多伤害,但是我不会,我能将你保护的很好,没有人能上的了你……” “殿下!” 沈砚修蓦然收声。   ☆、第395章 冬夜 沈砚修静了许久,好像才看清这场自导自演的戏,始终没有宋画祠的参与。 事实也确实如此。 当听到沈砚修说明自己的来意时,宋画祠心里的震惊盖过了其他所有情绪,而直到后来,在谈到孟昭衍时,她也确实压不住心头的怒火了。 那是她与孟昭衍两个人的事情,沈砚修永远不会明白,她也不想过多解释,但是沈砚修也绝对没有资格以自己的角度去那样批判孟昭衍。 宋画祠深吸了一口气,才好不容易将情绪沉淀下来。她定定看过去,念在过去沈砚修为她做了那么多的份上,没将话说得太难听。 “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还需要再强调一遍,我心里只有一个人,这一生,也不会再有其他人了,殿下……还是早早回去,今日是殿下成亲的日子,殿下万不可缺席了。” 沈砚修愣怔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有些不明白现在自己在做什么了。 他抹了把脸,借着昏黄的烛光细细看了宋画祠许久,那样的目光直白得让宋画祠下意识想逃避。然而沈砚修终究是收回了眼神,他垂下双眸,低低的笑了。 “你就当……我是醉了吧。” 说着,便起身往外走。 门被打开的瞬间,冷风从门缝之中灌进来,将两个人吹的都有些禁不住般的发抖。宋画祠慢慢闭上眼,眼睛干涸疼痛,胸腔处似被石块重压。 而沈砚修,却又清醒了许多。 这一晚上的酒,像是白喝了一样。头很疼,可是刚刚宋画祠说的一字一句,确实一个字都没法忘掉,心里疼得好像要碎掉一样。 沈砚修也几乎听到了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他想了想,才知道那是长久以来他怀有的微薄希冀,和无边爱意。终究于这样的冬夜之中,被寒风吹得凋零落地,碎成一片,再也捡不起来。 他摇摇晃晃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宋画祠往门外看了一眼,宫人们都识趣地往远一点的地方去站,直到沈砚修走得彻底不见了,才再走近将门关紧。 一个宫女要上来服侍宋画祠就寝,她无声摆了摆手,没动。宫女识趣地止住动作,看炭盆里的火还很足,便没再动作,默默退下了。 门再关上,似乎寒冷都被关在了门外,但是只有在这静默的一刻,宋画祠才知道,原来方才蓦然涌现的冷意并非来自呼啸泄露的寒风,而是来自自己心里,那个有些钝痛的位置。 她当然不是因为对沈砚修有了感情才会表现如此,而是确确实实,在知道沈砚修为自己做了那么多的原因之后,被打击得无以复加。 原来竟是如此,她一直将沈砚修当做挚友,毕竟这人将自己救了回来且分毫回报不要地将自己安置在皇宫之中,处处打点以防不测。宋画祠还在想着这样的恩情恐怕这一生都还不完了,可是直到这一刻,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她到底不蠢,当沈砚修说起他的心意的时候,再提及要她留在他身边,宋画祠就瞬间想到了曾经沈砚修将自己带回苍黎的说辞。 她那时没有怀疑是因为沈砚修说的很在理,且那张通缉令也不可能是被捏造的,也没人无聊到回去捏造这种东西。况且后来孟昭衍也跟她说了这是用来找宋画祠下落的计策。 但是现在一想,才明白沈砚修就是借此顺水推舟将自己带回来,名为暂居,实则囚禁。她大胆猜测,如果可以,她这辈子有可能就会被沈砚修放在安置在皇宫中,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摊牌,看没有能力的宋画祠就此放弃离开的念头。 这样,他的目的才算真正达到。 不得不说,宋画祠想的全然扣住了当初沈砚修的想法。 也就是想到这些,宋画祠才会如此气愤。 她气不过原来沈砚修打得是这样的念头,更气不过这么久以来她一直被瞒在鼓里,很多事情,沈砚修暗中操作着,没能让宋画祠得到苍黎内部的消息,直到今天。 若不是临时出了变故,皇帝莫名其妙让他迎娶宋乔淑,或许,直到今日,宋画祠依然会陷在沈砚修的圈套里出不来。 她这时候真的想一个人静静。被宋乔淑背叛的心情在这时候又原模原样地涌现出来,原来一直照顾她的人,心里竟然抱着这样龌龊的想法,目的从不单纯,她…… 宋画祠到现在,竟然不知道该说庆幸还是悲哀。 庆幸沈砚修对自己抱了这样的想法她才能捡回一条命,而悲哀……悲哀到竟然不想被沈砚修所救。 好像一直以来,就没有人能够以人与人之间最平常的心态与她交往。 宋乔淑因为爱情背叛于她,沈砚修又不显山不露水地算计自己,而只有……只有孟昭衍。 她这一刻真的很想孟昭衍,也只有孟昭衍是真真切切地对自己好,从来没有向自己索取过什么,更是一颗心完完全全放在她这里,好像谁也夺不走。 想到这些,她的心略微有了暖意,看着炭盆无声发出的光亮,默默喟叹了一声。 好像只是听听孟昭衍的声音,她也能得到许多安慰,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会不会知道今晚发生的这些事。 她说了那么绝情的话,也是想要沈砚修从此断了对她的念头,以来,宋画祠已经嫁为人妻,与他绝对没有任何可能,二来,宋画祠心里只有孟昭衍一个人,也不可能移情别恋。 不管怎么说,沈砚修都不该将心思放在自己这里。 她仍旧感恩沈砚修从前做过的那些,只是提到背后的目的,似乎一切都不太适合去想了。 “公子……” 一个声音蓦然打断宋画祠的思绪,她回过神,才突然觉得自己面部好像有些僵硬了,应该是被炭盆的热气吹得久了。身子也有些疼,坐久了吧。 宋画祠听出外面是自己身边大宫女的声音,这人是沈砚修宫里调教好的,处处贴心却从不多嘴,人长得顿正看着也忠心,方才沈砚修说的那些,宋画祠也不担心这人会说出去。 大宫女还在跟来人低声说些什么,大抵是些宋大夫已经睡了不要打搅的话,她看着明亮的烛火默默笑了,还真是贴心,知道自己现在不想见人,便将来人给推了。   ☆、第396章 特殊印记 在这里能让大宫女叫来人一声“公子”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了。宋画祠低头将眉眼顺了顺,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有那么难看,便出声道:“叫人进来吧。” 外面沉寂了一瞬,随即听到大宫女应是,再对来人说了句什么,便领着人开门了,请来人进来,待人站定,大宫女压着姿势垂首对宋画祠道:“夜已深了,宋大夫记得早些休息,莫伤了身子。” 宋画祠觉得暖心,便笑了笑,道:“我知道了,外面也冷叫人撤去早些休息,夜里若是冷了,将炭盆拿去暖暖。” 大宫女应是,便关上门退下了,心知这宋大夫是好心,但是到底规矩逾越不得,给她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只能表面上应一下。 宋画祠倒了杯茶,不客气道:“坐吧,步涯。” 步涯自伤好之后就再没出过门,平常里也多是在院中练练功夫,以防生疏,闲下来时要么跟着宋画祠学些无伤大雅的药理,要么就是仔细回忆回忆看自己能不能想起些什么。 宋画祠并不怀疑这人会对自己做些什么不利的事情,自从上次步涯出面编了个拙劣的理由将沈砚修和自己从皇帝眼皮子底下就出来时,她就已经对步涯卸下心防了。 而平常宋画祠不出去的时候,也都是两人作伴,聊的多些也就没了生疏。但是步涯还是打心底里感激宋画祠的,态度很是恭敬,也是过了许久才将“恩人”这两个字换成“宋大夫”。 步涯在宋画祠对面坐定,端起宋画祠给自己倒的茶趁热浅饮起来取暖,他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到沈砚修走远了才进来的,身子就算硬朗有内功护体,却肯定也会冷的。 宋画祠先是沉默了一会儿,不急于开口,或者说她现在没什么开口的兴致,只眼神乱放在一处,望着虚空似是出神一般。 步涯一开始也没说话。他从半夜起来看到宋画祠这边的灯火还亮着就有些奇怪,因为平常他会修习内功便比宋画祠晚睡许久,明明看到宋画祠屋内的灯火已经灭了,现在又重新亮起来便心觉有事,不放心就过来看看了。 但是到了外面,知道是沈砚修来了他有些奇怪,却也没打算久留,下意识便认定沈砚修不会对宋画祠做些什么不利的事,但是不经意又听到沈砚修说得那些话,已经宋画祠言辞狠厉的拒绝,他就觉得有些尴尬了。 并非他偷听墙角,但是这件事,如果被宋画祠知道他听到了,确实不太好。 他想了想,打算走,但是看自沈砚修走后宋画祠还没有睡下,也就没有挪动脚步,最后因为心里焦急站不下去了,才走过来。 大宫女将人拦住的时候他没想过要强硬进来,但宋画祠最后却开口了,这又让他觉得有些意外。 看宋画祠的样子,虽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神伤,却也实在好看不起来。 在步涯的印象里,宋大夫一直是个十分有生机的人,她有着期盼,每天都活得很有希望,这也给步涯有了一定的动力。但是眼前这个宋大夫,那隐隐透露出来的低落,就好像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阴沉气息,与她显得格格不入一般。 步涯想了想,先划破寂静,小声道:“我是不是,打扰宋大夫您了?” 宋画祠恍神,抿嘴笑了笑,微微摇头道:“没有,不是正好没睡吗?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 步涯不知道要不要把自己已经将沈砚修跟她说的话听全的事情说出来,唇线绷紧了些,一时有些无言。 “你都……听到了?”宋画祠心思缜密,看步涯这个样子,也明白了。 果然,见到步涯微微点了点头。 她讪讪笑了笑,却没说什么话,又再次沉默了。 步涯有些为难他想说些什么,起码想要开导一下宋画祠,可是现在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从前的人生是空白的,就算想说些有趣的事情转移一下宋画祠的注意力,也无从说起。 想破脑袋,步涯也没说话,宋画祠看他这样纠结的样子,明白他的意思,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来。 “听到了也无妨,我只想想安静一下,只是步涯的意思我也明白,感想你的好意,” 步涯尴尬地笑了笑,道:“我还没做些什么呢?” “没事,不需要你做些什么,这件事,我想通就好,多谢。” “不必。” 再次归于沉寂,步涯有些无奈了,只怪自己蠢笨,却又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对了,宋大夫,当初我给自己换药之时,看到左臂上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印记,因为被伤口遮住了而看不太清,可是现在伤口好了之后就很清晰了,我想,这也许与我的身份有关。” 宋画祠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努力想了想,摇头道:“印记什么的……我确实没印象,方便的话,你画给我看看,也许能帮你想起些什么。” 步涯点头,借着杯子里的水就在桌子上画起来。印记不太复杂,但是看着却很是奇怪,宋画祠从没见过这样的图画,虽然看着简单,但好像处处透着玄机,甚至能吸引人一般。 步涯没有奇怪宋画祠这样的目光,因为一开始注意到这个印记的时候,他也是这个反应。 “这是……什么?”宋画祠就这样愣住了。 步涯微微摇头,自然也是不知道的,但是他道:“我在看到这个的时候,脑海里一瞬间闪现了些什么,只是太快了没有捕捉到,现在看来,这个印记当真不会那么简单。” 宋画祠同意他的说法,想了想,道:“这件事你先不要与任何人提起,只有你和我知道,虽然我们两个不清楚这个印记代表什么,但不代表别人不知道,我担心有心人看到了会加以利用。” 步涯点头,道:“好,我会小心的。” “你再给我画一遍我好记住,回头有机会我会打听一下。”水很快干涸,宋画祠怕自己记不清楚便让步涯再画了一遍。 她心想的是,自己不清楚这个印记,也许回头问问孟昭衍他是知道的,而且她不了解这个时代的背景,还是要多多下心。 “那这件事就先暂且放一放,等我有了消息,便再跟你说。” 步涯应下,“好,有劳宋大夫。”   ☆、第397章 洞房 宋画祠淡淡回道:“不必客气。今夜也是太晚了,你先回去吧,我也就要睡了。” 步涯看着宋画祠,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宋画祠愣了一下,而后了然,笑道:“你不必担心我,我早已看开,刚才也是没缓过劲来,没什么事的。” 看着宋画祠也不再像是积郁的样子,步涯点点头,就着夜色回去了。 宫人最后一道将门关上,在宋画祠进入内室之后,外室的灯也随即熄灭,这一晚,就要过去了。 沈砚修回到寝宫,见到和喜还在寝宫门前等着,心中微涩,一时之间竟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而和喜看着沈砚修目光依旧沉静,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结果一般,也不需要沈砚修说些什么,和喜上前几步走到沈砚修面前,恭敬道:“殿下,是时候入洞房了。” 其实时辰早就过了,但是和喜压着嬷嬷们,谁都不敢去催,端看沈砚修什么时候回来,又什么时候放下。 好在,宋画祠没叫和喜失望。但是他的殿下,注定要失望了。 两人谁也没提之前发生的事情,沈砚修看了和喜一眼,随即收敛眉目往内殿走去。 和喜招来宫人伺候沈砚修洗漱就寝,宫人不敢抬头去看内殿里的情况,和喜却眼睛一扫床上,看到原本应该坐在床边的人已经拉过锦被睡下了,微微皱了下眉,到底没说什么。 错在沈砚修,怪他没能及时回来,或者说他故意不回来,将时辰往后拖了那么久,以至于吉时早已过了,规矩也已经坏的不成样了。 和喜皱眉是因为不管时辰到了什么时候这新娘子都不该自己擅自做主就睡下了,但是理亏的是沈砚修,他便没有多说。但是也因此,对宋乔淑的第一印象也好不到哪里去。和喜暗自记下,以后要对这个郡主好好敲打一下。 纵是郡主,在沈砚修这里,也有她该做的不该做的。 沈砚修自然也注意到了床上安然熟睡的人,但他只是目光略略扫了一眼便什么也没说,他对宋乔淑无感,从一开始就笃定了自己的态度,现在也没必要在意。 梳洗过后,沈砚修叫和喜再拿了床被来,床榻够大,并排睡下几个人都绰绰有余,沈砚修与宋乔淑隔了段距离躺下,待和喜吹灭灯后,彻底闭上了眼。 许是真的累了,他没清醒多久,意识便渐渐混沌了。 翌日清晨,沈砚修心累了一夜,起得自然比较晚,先醒的人是宋乔淑。她后脑勺还在疼,疼得面部表情都不太自然,记忆还停留在昨晚最后见孟昭衍冷然的面孔时,再看眼下大红色的床帐,一时之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昨晚的暗卫自然没有帮她梳洗,她还穿着喜服,而身边沈砚修却穿着睡时的亵衣正正经经地睡着。两人一比,就显得格外突兀。 宋乔淑微讪,找回记忆后就想下床,但是隔了个沈砚修她不好动作,这时候听到动静的和喜进来了,刚好时辰也到了两人该去向皇帝皇后请安的时候。 和喜看到宋乔淑已经醒了,目光带着凉意,淡淡看了宋乔淑一眼。宋乔淑到底还嫩着,抵不住和喜这样老辣的眼神,身子还不经意抖了抖。 和喜没再理她,转而走近将沈砚修唤醒。 “殿下,是时辰醒来了。” 和喜声音不大,接连叫了几次,沈砚修就渐渐将眼睛睁开,还带着宿醉的疼痛模样,眼睛眯起,像不适应光线一样。 “殿下,您该起了,要去向皇上皇后请安。” 这是规矩,沈砚修知道分寸没再赖着,就坐着起来了。 两人都间接忽略了还在床上发愣的宋乔淑,这让宋乔淑不知道如何动作。 来之前教习嬷嬷自然跟她讲过规矩,但许是昨晚的事情一刺激,她就有点回不过神来,更多的是还没把自己定位在一个人妻上,以至于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沈砚修要起来梳洗了,宫人陆陆续续进来,和喜给为首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对方颔首,将手上的托盘举到宋乔淑面前,微微屈膝,就着弯膝的姿势也没起来,规矩做得十足,道:“奴婢伺候皇子妃梳洗。” 宋乔淑又是一愣,下意识看向沈砚修和和喜,见那边还是自己做自己的,对她不管不顾,心口微凉,收回眼神后,点头道:“好,好。” 两人各做各的谁也不打扰,沈砚修动作比宋乔淑快,但等到沈砚修收拾好后,也没等她,就往外走。 和喜看了宋乔淑一眼,自然垂首道:“殿下一会儿要去给圣上请安,还请皇子妃快些,莫耽误了时辰。” 语气里的责怪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宋乔淑应下,身边宫女的动作又快了许多,到底没让沈砚修等久了。 外面,沈砚修刚披上大氅,坐着喝了口茶清醒许多,就见宋乔淑被簇拥着出来了。 人是精心打扮过一番的,毕竟要见的人是皇上,不能失仪,但也该有新妇的样子,宫女都是知道分寸的,宋乔淑打扮得适当。 但是沈砚修没心情也没功夫欣赏她的姿色,看着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就起身往外走。 和喜站在沈砚修身后,似是漫不经意地喊了一声,“殿下。” 冲这一声沈砚修回头,对上和喜的目光,微微哂笑,也停了步子,站在原地,目光转向宋乔淑。 宋乔淑看出沈砚修这是在等她,不敢怠慢,就快步走上去,走的时候规矩也没忘,虽是急了些但姿态到底还是好的。 这让和喜稍微满意了些。 在屋里的时候宫女已经跟宋乔淑大致说过规矩,以后早晨起来和晚上睡前都需要由宋乔淑亲自伺候沈砚修,她也想起教习嬷嬷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话,知道今早她是无礼了,所以现在每走一步都记着规矩,生怕触了什么不好的。 沈砚修看人走到面前,硬挤出一个好脸色,随后道:“走吧。” 便带着宋乔淑走出去了。 和喜那一声提醒让沈砚修没再任性,他们刚刚成亲,就算没有感情也不可能闹得太僵,因为宋画祠被宋乔淑陷害的缘由沈砚修给不了宋乔淑好脸色,但在外人面前却不能如此,毕竟这是一场联姻,代表着两国立场,沈砚修也没有任性的资本。 所以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第398章 晨起 带着宋乔淑去给皇帝和皇后请安,皇上对宋乔淑的态度还算温和,毕竟还算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还代表着苍黎。 昨夜沈砚修的荒唐皇帝还是有所耳闻的,即便不知道沈砚修回宫之后又做了什么,单他不顾时间与别人喝醉到深夜的事情也够皇帝狠狠记他一笔了。 皇帝特意看了宋乔淑的表现,看她举止恭敬礼道周全,看着似乎并没有对昨夜的事情表现什么怨怼,心里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但皇帝哪里知道宋乔淑还在为昨夜自己做的事情而胆战心惊着,根本没有心思去想为何沈砚修半夜还不回来。更何况宋乔淑后来被暗卫打晕,根本不知道沈砚修什么时候回来的,更不知道沈砚修回来之后做了什么。反正她醒来之后衣服完好,看沈砚修并没有提起昨晚的事情,松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免觉得有些失望。 失望什么?失望已经嫁给沈砚修的她,却并没有在大婚之夜跟沈砚修做些什么。 她不是在意两人之间的床事,而是宋乔淑下意识觉得沈砚修似乎对自己有些排外的不明不白的意味。她以后的日子必须要依靠沈砚修的,生怕这唯一的救命稻草也抛下她不管了。 所以宋乔淑拿了一百万分精神来给皇帝请安敬茶,只求给皇帝皇后留下一个好印象。 至于沈砚修到底在不在意,到现在她却是分不出心思在意了。 沈砚修在外面对她戏做得还算是足,并没有将在寝宫里那样冰冷的态度拿到外面来。宋乔淑自然十分配合他。 皇帝不提昨晚的事情,但不代表皇后不会说。她看着宋乔淑低顺的眉眼,对这个有些唯唯诺诺的皇子妃并没有上多少心,但是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今日不问,明日便能传出两人夫妻不和的谣言。 碍着宋乔淑身份特殊的缘由,且苍黎靖王还在凌炽没有离开,这样的谣言不能不管不顾,对沈砚修百害而无一利。 皇后仪态端庄,笑得慈祥,似是不经意问道:“听闻昨夜砚修在喜宴上延迟得太晚了,本宫好奇,研修是何时回去的?” 沈砚修愣了一下,端着茶杯的手轻轻一颤,茶叶徐徐在水面飘动。 他料到了会面对这样的问题,昨夜除去对宋画祠表露心意的事情,他也表现得太过分了,皇后知道不足为奇。 他默了片刻,道:“儿臣领罪。” 皇后笑了,笑意浅而淡薄,“你有何罪?” “儿臣嗜酒,为此也曾犯下大错,先前父皇已经为此罚过儿臣,但儿臣不知悔改,昨夜因着喜宴便没能自觉,一时沉迷酒意便回去得晚了,冷落了乔淑,让她等我那么晚,儿臣知罪。” 沈砚修说到宋乔淑时还转眼看了一眼宋乔淑,他叫她“乔淑”,就是为了表达亲昵,宋乔淑也顺势脸颊微微红了些,垂下眉目,并不见什么埋怨。 两人因着昨夜都做了亏心事的原因,想着尽可能掩盖过去,所以配合得颇为默契。这一幕看在皇帝皇后两人眼里,都略感欣慰,没出什么大事就好。 皇后笑意深了些,看向沈砚修,道:“砚修向来玩性颇大,既然圣上已经批评过你了,你且记着,不能再犯。” “儿臣明白。” 皇后又问宋乔淑,道:“皇子妃可曾埋怨砚修?” 宋乔淑自然否定,道:“不曾,伺候等待殿下是臣妾的本分,且殿下对臣妾很好,不曾埋怨。” 皇后颔首,淡淡道:“皇子妃明白事理,心胸宽阔,这便好,若死在砚修那里受了委屈,只管向本宫说明,本宫自会为你讨回公道。” “娘娘折煞臣妾了,臣妾不委屈。” 皇后笑了笑,没应她,转而对沈砚修道:“你也不小了,如今已为人夫,心性自然要收收,好好对待皇子妃。” 沈砚修颔首,“谢母后,儿臣明白。” 皇后看向皇帝,见皇帝微微颔首,便道:“既然来了,便一块儿用膳吧,也别来回折腾了。” 两人自然应下。 这一茬揭过,宋乔淑才松口气,就发觉自己手心已经出了不少汗。 一顿早膳食之无味,但两人还要装着恩爱的样子,且还不能太过火了,宋乔淑不知道沈砚修是什么感觉,但她自己确实挺累的。 好不容易回到寝宫,大红色的帷幔还没撤去,就可见沈砚修原本没什么表情但还是温和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 他原本走在前面,此刻转身长长的看了宋乔淑一眼,把宋乔淑看的冷汗直落,最后却也没说什么话,转身走了。 和喜站在两人身后,似乎并没有看到这诡异的一幕,当然也不在意,只道:“殿下还未出宫建府,宫中的规矩多,还望皇子妃多多小心,切勿犯了忌讳,到时,殿下可能也保不了皇子妃了。” 宋乔淑心口一颤,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原来还一副相敬如宾的模样,现在却冷言冷语冷面,但是宋乔淑什么也不能多说,在这个面目冷然的大太监面前,她也得垂首应是。 然而回去的两人并不知道,选择回到御书房处理公事的皇帝,被皇后缓缓叫住了。 “陛下。” “什么事?” “如今砚修已然娶亲,而砚国身为他的大哥,后宫无人,却也说不过去。”皇后定定看着皇帝,仿似这句只是个随口说的话。 皇帝下意识皱了皱眉,与皇后对视半晌,而后冷冷吐出几个字,“此事容后再议。” 皇帝明白皇后是什么意思,不管是朝堂还是皇家,都将就一个平衡。皇帝原本就对沈砚修有了偏颇和私心,早日成亲也就更方便交移权力。 皇后虽然不清楚皇帝为什么这样做,但她却十分有必要提醒皇帝,如果沈砚修太往前进,这种平衡势必会被打破,失控,也就是可见的事情了。 但是至于皇帝到底怎么想的,皇后就做不了主了。 看着皇帝缓缓离开的身影,皇后皱着眉,半晌没有放开。 然而不日,清河还没从沈砚修成亲的打击中走出来,另一道圣旨就让她震惊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传话太监笑了笑,对神魂飘散的清河道:“郡主,快接旨啊。” 清河愣了半天,才颤着声问道:“公公,您这是……说笑吗?”   ☆、第399章 清河婚事 太监并不介意清河这没脑子的一问,淡淡道:“郡主折煞杂家了,杂家怎敢拿圣旨跟您说笑呢?杂家就只是个传话的,等着您接旨呢!” 清河回过神来,心口像快要被震碎般疼痛,就是如何也想不通,原本还在沈砚修身上寻找希望呢,转眼间就会被皇帝许配给沈砚国。 她知道,自己纵然在宫中生活了十余年,所有人对她都是颇为喜爱的模样,但是自己的婚事一直没法由自己做主。她原本也不抱挣扎的希望,最好的就是能直接嫁给沈砚修,这就是两全其美了。 然而宋乔淑一来就打破了她的这一希望,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蛰伏,按宋乔淑说的,在一个恰当适合的时机,嫁给沈砚修当侧妃。 虽然侧妃不比正妃,也有失她的身份,但是能嫁给沈砚修,她就心满意足了。 但是更沉重的打击却在这儿等着她呢! 原来自己的期盼就只是期盼,没人会理解她心里的想法,纵然是理解了,也不可能让她走资本任性。 就是此刻,心里响起一万句抗拒,可她表面上除了震惊却根本不能露出丝毫负面情绪。 她咬碎了牙,却也只能将自己的心事往肚子里咽。 太监加起来算是等了许久,却也半点不耐烦都不能表示出来,最后是碧忻看不下去了,上前提醒了一下清河,她才彻底收回心神。 可是那双接着圣旨却颤抖的手,将她的心事泄了个全。 在场那么多宫人,个个都垂着头,不敢去看,看了也只能当做没看到。 与之正正相反的,便是沈砚国的态度,他没想到皇帝这么大方将清河直接许配给他。原本因为沈砚修娶了苍黎郡主的事情他还耿耿于怀,怒不能平,现在却压不住欣喜地接过圣旨,最后甚至欢喜地跑到皇帝面前感激了一番。 不得不说,皇后提起的这件事,的确能将沈砚国心里的不平衡暂且拉回来,而皇帝最后选择将清河嫁给他,也算是处理得当。 只是当事人两个人完全不同的反应,就不是他们想去在意的了,目的达到,就没必要在意那么多了。 清河郡主被打击得足不出户,这正好应了皇帝皇后的心,让她在临嫁前安分些,免得因为心里的怨气而闹出什么幺蛾子。 借着沈砚修大婚的东风,沈砚国成亲的相关事宜也开始准备起来,甚至无形之中都透了点急切。主办的人自然还是皇后,她理解皇帝的心思,自然而然叫所有人动作都快了些,不然…… 念着清河背后还有那么大把势力支撑,皇帝尚且不能将事情做绝了,叫清河嫁给沈砚国这一事,最大的变数就在清河的反应上了,皇帝不敢赌,便只能叫动作快点,以免有什么不测发生,到时候自然得不偿失。 吹锣打鼓的,婚期已到,沈砚国沉淀了几日才将自己心里的喜悦压下,纵然如此,也对清河嫁给自己这件事乐享其成,就是喜宴上的表现也与沈砚修恰恰相反,早早就回了寝宫。 沈砚修没有出宫建府,沈砚国也自然没有,所以清河仍然也在寝宫中等待。 冬日的天色黑得较早,沈砚国披了一身凉意回到寝宫,细问了下知道清河在里面坐了一天没有动静,心下松了口气,便待身子热乎了许多后,就直直往里走了。 清河快要将手里的半截袖子扯烂了,她坐了一天,眼睛湿润了一天,满心都是绝望与哀鸣,她不肯嫁给沈砚国,对这个人没有丝毫的感情,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带些不明不白的讨厌。 可是就在今晚,她要将自己全部献给这个男人,被迫献给这个男人。 她想起沈砚修之前大婚的那个晚上,绝望尚不及如此。 她没有宋乔淑看的开,没有了孟昭衍她藏匿心中的爱意就开始低眉顺眼地依附沈砚修。而清河不同,她是被从小宠到大的,皇后亲和,皇帝宽厚,甚至沈砚修都是百般包容她的。 所以她的气性不小,性格也刚而易折,没办法在失去沈砚修之后轻易接近沈砚国,更多的,也只能是抵触与厌恶了。 沈砚国急匆匆地往里走,看到那个似沉浸在无边的喜红色里的身影,心底的欢欣绽放到最大。 他也并不是多么喜欢清河,清河长相在莺燕成群的后宫之中也算是清新脱俗,可见其相貌不差,但是沈砚国不好美色,对这些并不是十分在意,看清河向来也看的只是她背后的势力。 就是这些轻易动辄连皇帝也不敢的势力,叫沈砚国长久以来念念不忘。 原本以为清河与沈砚修较为亲昵,估计清河也会被许给沈砚修,但是苍黎郡主的到来成了突破,不知不觉中,清河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当然,既然美色在前,他也没必要在矜持下去,这一晚,眼前的女人不是什么清河郡主,身后也没有那么多滔天权力,她就是他房中静静等待他的女人。 但是清河的抗拒他是料到的。在掀开盖头看到一双悲愤泪眼的时候,沈砚国还是不免心口一颤。 他嗤笑一声,手还僵在空中没动,凉凉道:“怎么,这么不愿意嫁给我?” 清河别过头,不想看他。 原本沈砚国的相貌也是极好的,英俊硬朗,但是气质比之沈砚修较为温润,君子之道学得十成十,若不是真正知道他的面目,是很难讨厌起他来的。 清河自然不知道沈砚国内里是什么人,但单就没法嫁给沈砚修,只能屈居于这个男人这件事,就没法让她能对沈砚国有好脸色。 没有外人,沈砚国也没必要再拿温和面孔伪装自己,他强硬捏起清河的下巴,强迫她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稍微用点力气,就能让白皙的下巴上留下印记,看着更能激发人心里的兽欲。 沈砚国嘴角还凝着冷笑,见清河不说话,只道:“我知道你从前抱着都是些什么心思,但既然嫁给我了,就且把那些统统忘掉,只要你本本分分在我身边呆着,我自会对你好的。” 说罢,也将那些规矩都抛在脑后,手一扬扔掉红盖头,就要将清河压在床上,压在身下。 清河自然是一番挣扎,眼里的泪水飙升,大声道:“沈砚国,你敢动我!”   ☆、第400章 狼狈 情绪之激烈以至于这一声都被叫破了音,落在沈砚国耳朵里显得刺耳。却不失为一道新的刺激,沈砚国冷冷看着她,距离之近能让他看清清河瞪大的双眸里自己的影子,清晰,而深刻。 蓦地,就触动了沈砚国的心。 他用了巧劲将清河两只手压在头顶,勉强抽出一只手,掐紧清河的双颊,冷笑道:“你看我敢不敢。” 说罢,也不待清河反应过来,就低头强势而猛烈的裹挟住她的双唇。 清河奋力挣扎很快将双手脱离禁锢,然而沈砚国的身子紧紧压着她也让她丝毫动弹不得,就是用力捶打身上的人也根本无济于事,眼泪似决堤般收也收不住地落下来。 灵巧的舌头抵开清河咬紧的牙齿,最后一步掠夺让清河的防线彻底崩塌,她失去了所有力气,除了哭泣,只能让身上的人为所欲为了。 沈砚国拉下红帐,顺势将人带上床,衣服一件一件被抛出床帐之外,这一晚,激烈的情事直到夜半,才缓缓收尾。 清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去的,最后的记忆是自己好像被拖入了深水之中,没有意识,却能感觉到一遍又一遍的沉沦与淹没,她没有丝毫力气,像是在看自己上演的默片,巨大的绝望将她笼罩,最后眼前只剩下一片沉黑色。 清晨,宫人头一次见到沈砚国醒来得这么晚,昨晚发生了什么其实多少都能听到,毕竟沈砚国没有叫人都撤去的习惯,但是没人敢说,只能掐着时间走进去叫人。 沈砚国确实有些放纵了,他并非长久没有接触情事,后院里也有十几个没有名分的人养着,**来了并不会刻意压制自己。 但昨晚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催化下,也许是心想事成的兴奋,也许是清河一遍一遍的挣扎更能激发他的兽性,总之,他也是一时没能收住,也觉得不必要收住,直到夜半,看清河终于承受不住昏过去了,才堪堪偃旗息鼓。 晨起的时候甚至有些不舍,但是碍着要去给皇帝皇后请安,便也挣扎了一会儿起来了。但是看清河的样子,无论如何是起不来了,这让沈砚国心情莫名又好了许多。 沈砚国掀开床帐,宫人立马低下头,不敢去看里面是什么情况,好在沈砚国出来之后就马上放下床帐了。 红色的波浪翻了又翻,终于回归平静了,里面清河连睫毛都没抖动一下,看来是睡得很沉了。 沈砚国一个人去请安,没带清河,他心里知道这会让皇帝和皇后对清河心生不满,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出,将清河身子不便这些话说出之后,沈砚国心情舒畅了一下,果见皇帝脸色沉了几分。 因为这一出,请过安后皇帝也就没留人用膳,沈砚国心情舒畅的回去了,并不在意这些。 回去之后清河倒是还没起,宫人看了沈砚国一眼,沈砚国心领神会,微微颔首便进去了。 清河醒了,但没起。就是一晚上过去了,仿似还能感觉到身上那阵黏腻的感觉,让她恶心,想要作呕,但她没有力气去清晰,浑身没有力气,动一动,还能感觉到身下一阵一阵的疼痛。 不着寸缕的身子上,如果掀开被子去看,就能看到青的紫的一道一道或是掺杂不清的印记。 她想死。 想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就这样躺了一个早上,直到沈砚国回来。 她听到动静了,然后缓缓闭上眼睛,恨不得找出一个簪子一把戳向自己的喉咙,或是他的喉咙。 沈砚国一只手挑起床帐,看着跟他走时一模一样凌乱的床被,看着床上紧闭着双眼却眼皮微颤的人,轻轻笑了笑。 这笑声,很轻,却无疑又是一把刀子,用与之相反的力度,重重捅在清河的心上,心血淋漓。 “怎么,不想起?”沈砚国嗤笑道。 清河仍闭着眼睛,没有动作,更没有说话。 沈砚国此刻心情舒畅,脾气自然是好的,没多为难她,对身后招了招手,宫人上前几步,他道:“伺候皇子妃梳洗,将早膳端进来。” 顿了顿,他又道:“传太医。” 他想了想也清楚昨晚自己是做的太过分了,便知道为何这是时辰了人还没起来,便好心叫来太医。 从前沈砚国从不会在意这种事情,向来都是宫人看不过去悄悄叫来太医诊治,当然,他不在意也不会拦着。 这回稍微上了心,便主动叫来太医。 与沈砚修一样,因为成亲不必上朝,但他同时也不能懈怠,用过早膳便去了书房处理实务,内殿里再有什么事也与他无关了。 不过沈砚国一走,清河倒是勉强松了口气,她不想面对这个男人,但是接下来宫人的举动就更让她崩溃了。 床帐被拉开,自己身上不穿一件衣服,仅盖了床锦被,就被人这么看着,虽然都是些伺候她的宫人,但清河只觉得自己是在面临着奇耻大辱。 她几乎将嘴唇咬破,眼眶深红眼里冒着血丝,浑身都在颤抖,紧紧往床里面缩,颤着声道:“出去……都出去!” 然而一张口,声音的沙哑程度也让她惊讶不止。 宫人一脸为难面面相觑,看着清河实在不配合,当然也不能强迫,为难道:“奴婢是伺候您梳洗的,一会儿还有太医来给您诊治,皇子妃,您看……” 剩下的话没说,清河自然也不可能以这副面容示人,但她依然推拒,别开眼道:“都出去……热水备着,我自己可以,叫……叫碧忻来。” 碧忻是她最信任的人,如今也只能信她了。 宫人应下,再次放下床帐不免让清河松了口气。幽闭的空间能让她有些微的安全感,只是这张床,也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她昨夜发生的荒唐。 想死的念头再次出现,清河咬紧了牙,才没让自己的呜咽声发出来。 直到外面的声音终于落下,过了片刻,才传来她熟悉的碧忻的声音。 “郡主,是奴婢。” 清河终于不再压抑,哭声绝响,声声将碧忻的心震动不止。 碧忻上前一步,大胆将床帐拉开,眼睛瞬间红了,她在清河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向来光鲜亮丽的郡主有这么落魄的一面。 碧忻隔着被子将清河搂住,一声一声的安慰,却根本无济于事。   ☆、第401章 心结 碧忻的眼泪刷的落下来的时候,清河只是睁大了双眼,却是哭也哭不出来了。低声的抽咽都透着从心底里挤出来的绝望一般,将这个从前傲慢不可一世的人变成了如今这番,像是风中一片随时可能被碾碎的叶子一般。 从碧忻单薄额怀抱里汲取不到丝毫温暖,或是说这远远不够,清河浑身发冷,身子直颤,飘摇得找不到根据。到这,碧忻才恍恍惚惚地从清河的神情之外再看出些不自然来。 怀里的身子极烫,碧忻抬手抚上清河的额头,被这个热度惊了一下,嘴里立马就惊吐出几个字,“郡主,您发烧了!” 若是从前,听到这几个字清河还能活气地叫人去找御医,现在,也只是费力稍稍动了动双唇,却最后也一个字都没说。 是没力气说了,也不想去说了。 想死的念头盘亘了许久,却也没有消散,反而随着时间过去越久,便往心里进入得越深了。 真的想死吗? 清河一定是点头的,可是该怎么死呢? 又是一道难题,她到了现在才明白原来她一直以来不是清河,而是惯了个名字的郡主罢了。她身前身后都是一双双紧盯着她的眼睛,容不得她走错一步。 若说原来没有这个自觉,全因为还没有走到这一步,这一步带给自己的痛苦就犹如行走在刀尖上,所以痛觉带来醒悟,同时痛感也就更清晰了几分。 她是被算计好的,到了这一刻,却是连死,也没有权力随心所欲的做到,毕竟,周围还有那么多双眼睛呢? 且不说她能不能死成,就是死成了,身后还有那么多人事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都是需要考虑的。她就算心智未开,也不可能将那些人事就这样不管不顾地遗留在人间,面对这世间由权力自上而下带来的最冠冕堂皇的鞭笞。 她不能,也不敢。 怕成为亡魂之后,还有执念与深恨困着她不能轮回往生,那样的痛苦,就只能是生生世世了。 所以这一刻,就是病魔侵袭,她都没想要挣扎,烧的糊涂的时候,哪能再去管那些人事。只想默默放纵一把,说烧吧,把自己烧死了,就真别管了。 求死的心情似乎还没有放大到极致,却已经不容忽视了。 只是到现在,除了她以外,没人知道罢了。 好在宫人的行事定然是快的,太医带着背着药箱的小童匆匆来了,碧忻快速整理好姿态尚且狼狈不堪的清河。 一道幽闭的床帘放下隔绝空间,这让睁着眼的清河下意识地去想起昨晚那些痛苦的画面,整个身子再次不由颤动,伸出去的一只手也不安分,这大大阻碍了太医诊脉。 太医欲言又止,最后也无奈得罪不起,只看了一眼碧忻示意,暂时收回手。 碧忻会意,上前安抚,几声好言好语,却没想到叫神经过度紧张的人直接昏死过去了,她心中大惊,连忙叫太医上前诊脉。 太医也不敢再怠慢,看清河这个样子,心中的叹息不止,良久在碧忻担忧的目光中收起手,摇头道:“郡主积郁甚重,想要病好,不难,想要人好,难上加难。” 碧忻颤着双唇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半天才压着嗓子道:“太医,您救救郡主……” 太医摇摇头,面上的神情并不分明,他道:“郡主的病其实并无大碍,只是昨夜……严重了到底伤着身子,好生休养即可痊愈,但若心结不除,只怕日后成患。” 心结,心结…… 碧忻喃喃着这两个字,已然失神。 太医执笔写下药单,叮嘱一番便草草作别,而碧忻亲力亲为煮药,将药碗端上来,床上的人仍不见半分醒着的样子。她心底急得要上火,眼见大皇子似乎处处周到,宫人留的许多,却直到现在也未曾露面,更是连郡主的病情都不曾慰问一分。 碧忻自然知道郡主满身的伤痕从何而来,心中更是对大皇子怨怼非常,而现下她却多的什么也做不了。 似乎能救郡主的也只有他了。 碧忻咬咬牙,差人看顾好未醒的清河,转身出去了。 问过宫人,得知大皇子仍在书房,碧忻一听又想落泪,郡主人事不省的,大皇子却不闻不问。 僵着一张脸好生没让眼泪落下来,碧忻走到书房门口,叫太监帮忙传话,转眼就见太监再出来叫她进去。 还好还好,见是能见着。 不过沈砚国原本也不是想见的,他这几日休沐,不用上朝,以他多疑的性格自然不愿意这样,既不能明摆着查收政事。如此只能再多花些心思暗中打理,着实要费一些心思。 沈砚国忙着,自然没法对还躺在床上的那人上心,只问过一遍,知道太医来了又回去,以为没什么大毛病,便没想着再管。 现在清河身边的宫女找上来,他一边不想人打扰,一边又只能耐着性子,想了想还是决定见。 眼瞧着碧忻红透的眼眶他就头疼,却还是问道:“出了什么事?” 碧忻跪在案前的地上,仰着头看他,道:“求殿下救救郡主。” 沈砚国皱了皱眉没说话,他身边的太监倒是开口了,“如今得改口了。” 碧忻恍然,心道现在哪有功夫在意这个,却也违逆不得,再次道:“求殿下救救大皇妃!” 沈砚国这下松了眉毛,问道:“怎么?太医不是看过了吗?” “殿下有所不知,太医确实看过,却无法对症下药,太医只说大皇妃心中存有郁结,这如何能治,还望殿下开恩,救救大皇妃!” 沈砚国再次蹙眉,看着碧忻,半晌无言。 心中郁结…… 他在心里默默呢喃道,最后却是笑了出来,“纵是郁结,该找那系结之人,找上我,我又如何能治?” 他这话说着透出八分讽刺,系结之人不用想,也知道指的是沈砚修,可是不可能,若是从前…… 那个一心维护清河的人已经离清河遥远了,而清河,也被迫嫁给沈砚国,从此随夫不得踏出半步。 物是人非就在这潜移默化之中淡淡衍生。 碧忻没料到沈砚国如此绝情,昨夜将郡主玩弄不堪,今日却是不管不顾,根本不是一个丈夫对待妻子的模样。 纵然是在皇帝面前作秀,也没有如是不走心的啊。   ☆、第402章 借人 沈砚国冷冷看了碧忻一眼,最后淡淡收回眼神,道:“若是没有别的事便退下。” 随即也装作一副很忙的样子,太监朝前走,走到门边,做出送客的模样碧忻知道,现在是没法说了。 她站在回廊的檐下,看着紧闭的大门,低低笑了起来。 她可真傻,无端去相信伤害郡主的人,直到被赶出来的这一刻,才替郡主觉得绝望,和抱屈。 再一转身,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没人可以帮她,更没人可以救郡主。 四皇子吗? 可是她比谁都更清楚,要跨过沈砚国的寝宫门,去求沈砚修,这比什么都更逾越。若是让沈砚国知道……沈砚修能护得了郡主一时,却远远不够一世。 唉声叹气尚且不足以表达她的悲哀,碧忻紧皱着眉,唇线拉平,快步往回走。 能救郡主的,也只是自己。 回去的时候清河依旧没醒,药自然凉了,碧忻紧着时间又煎了一副,端过去的时候人也恰好醒了。 “郡主,喝药吧?” 床上那个人仿佛抬起眼皮都是极其费力的事情,她垂眸半晌,终是弧度轻微地点了点头,看在碧忻眼里更觉一片酸涩,眼前的郡主成了纸片人,却也只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清河将药喝完,索然无味到连眉都不皱一下,漱过口后就要再躺下,碧忻想了想,到底没劝人出去走走,郡主还病着,不适合吹风,待病好了,再说吧。 一个宫人叩响书房的门,进去之后贴着沈砚国的耳朵咬碎了几句话,只见沈砚国眼底闪过寒光,微微颔首后那宫人便出去了。 沈砚国看了眼天色,稍再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往外走了。 看起来像是随意走走,然而路线却是算计好的,正巧遇见了,带着宋画祠准备回去的,沈砚修。 沈砚修与他不同,在他因婚事休沐时,沈砚修刚好在这个时候重新回到朝堂,他自然不可能让沈砚修独揽大权,所以能怎么给他添堵,便想着法给他添堵。 自那日沈砚修给宋画祠表白之后已过了三月有余,在凌炽勉强度过一个有孟昭衍的年节,她不重形式,只要期望的人在身边即可。 而后沈砚修与宋画祠也渐渐缓和了关系。 虽然沈砚修目的不纯,但是他曾经做过的那些,不可否认的,救了宋画祠的命,也同样上飘摇如浮萍的她能够安定下来。她不可能因为这个荒唐的目的去否定一个人对自己的恩德,更何况,他们都知道,这个目的永远都不可能达到。 宋画祠狠心拒绝自然让沈砚修日后没有再提起这件事,也不至于让两人的关系进一步恶化下去。 今日,就是沈砚修带着宋画祠去见孟昭衍的时候。 她要见孟昭衍,尚且需要打着沈砚修的幌子,这让所有人都不好受,当然最不好受的还是沈砚修。 开春,御花园里四季都是美的,更何况春意盎然的现在,一路走过去能闻着风都是淡淡的香的,这让沈砚修紧绷的心情有了些微的缓和。但是遇见沈砚国,是他始料未及的。 但却不至慌乱。 宋画祠能够感觉到面前一道打量的光放在自己身上,目光的主人是谁不必多问,她只能尽可能将头垂低,身子也侧开半步,尽量做到低调。 沈砚国有意无意的笑了下,而后道:“四弟怎么有心情来此赏花的,还带着宋大夫?” 沈砚修略摇了摇头,道:“我哪有那个闲情雅致,只是素问靖王腿疾不可治,我以为宋大夫也算是一介神医,便想拉着人去给王爷整治一番,这便是刚回来的路上,碰着大哥了,稍稍放松片刻就被大哥抓着了。” 两人皆是笑,沈砚国的笑却又再次变调了,他昂着下巴看向宋画祠,嗤笑道:“神医?” 沈砚修摇了摇头,只笑不达,结果可想而知。 沈砚国叹了口气,道:“靖王患有腿疾多年,没听说有什么人能治好,也烦四弟动这番心思了。” “我也只是想尽尽绵薄之力。” “知道你好心,快些回去吧。” 沈砚修作别,带着宋画祠离开,经过沈砚国时,努力想要忽视那道并不晦涩的眼神。 刚走出没几步,就又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四弟。” 沈砚修攥了下拳头,保持温和面孔转身,连带着宋画祠也暴露在人前,沈砚修不着痕迹地往前走了几步,将人挡在身后,问道:“大哥又有何事?” “今早清河身子不知为何遭了病,一直卧床不醒,连给父皇请安都没能去,我想着要给清河找太医看看,但看过并不管什么效用,若是……若是你这大夫管用,且借我一回?” 沈砚修笑容僵了下,默了片刻没说话,而后才道:“忘了恭喜大哥,只是清河为何会……” 沈砚国似笑里藏刃,平白刺了沈砚修的眼,他道:“无非是昨夜……呵呵,我忘了节制,便累了清河。” 不仅沈砚修,连着他身后的宋画祠,都蓦地心里跳了一下。 沈砚修甚至有咬牙切齿的冲动,他虽与沈砚国没有看起来那么和睦,暗地里的争斗也并不算少,但是清河依然是他心尖上的妹妹,嫁给沈砚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只希望沈砚国得了清河能够待她好些,然而只是徒劳,只是徒劳…… 仅是第一天,就被这人的禽兽面孔惊着了,往后该如何过活。 沈砚修冷汗直落,半晌没能说话,却是沈砚国看着沈砚修暗藏的汹涌,再笑了一下,打破平静,“我知道四弟心疼清河,我又何尝不心疼,这不,便想着叫宋大夫前去看看,也免了我过于心忧。” 话说得好听,沈砚修恨不得将人掐死,脸色已经有铁青的迹象了。 他再三平了怒火,转头看向宋画祠询问意见。 宋画祠自然点头,心里也是担忧清河的。 且先不说清河原本对她的态度如何,就是清河身为一个病人,她都该摒弃前嫌专心给她治病,而且看沈砚国说的,太医都没有办法,那看起来病情应该很重。 只是不知道上升到什么程度了。 会不会被皇帝知道,让他明白这门婚事是不幸的? 她不喜欢沈砚国,也不喜欢那道冷然的目光,下意识为清河感到悲哀。 所以无论如何都有必要去看看清河。   ☆、第403章 触目惊心 沈砚修得了答案,也不推脱,转身道:“那便由大哥带路,让宋大夫去给清河诊治一番。” 沈砚国颔首笑了,道:“宋大夫请随我来。” 宋画祠颔首,跟上去。 沈砚国又问:“四弟可要一道?” 沈砚修愣了一下,到底摇头了,他不适合去见清河,清河也不适合去见他,他只想清河能够过得好一些,最起码沈砚国能对她还一点,如果他去了,这个想法也得告吹。 沈砚国再笑,没再说话,转身彻底走了。 宋画祠与沈砚修再对视一眼,彼此都了解对方所想,只见沈砚修弧度微小的颔首了,眉头却没放松一下。 没有说话的交流,却也不知不觉透露两人之间的默契,看得沈砚国心头一跳。 沈砚国是个善谈的人,与宋画祠交谈一路都不见卡壳,只是宋画祠的态度实在冷淡。却也挑不出错,让他好几次眯着眼睛不想说下去了,但是为了再得些沈砚修的事情让他没闭嘴,只是最后,被宋画祠来回打太极,终是没能得到什么有用信息。 这人还挺聪明。把宋画祠带进去的时候,沈砚国如是想。 沈砚国将人带往内殿,挥手退了要上前服侍的下人,低声道:“清河就在里头,大约是还在卧床,你进去瞧瞧吧,我这边还有事。” “有劳大皇子。” 沈砚国摆摆手,叫人带她进去,转身走了。 宋画祠眼神晦涩,心知沈砚国在逃避去见清河,这让宋画祠心又沉了几分,可想而知人是病得多重。 碧忻没想到能再见到宋画祠,还是在清河最绝望的时候。 好像上次也是如此,清河病重,太医的药方怎么喝都不见好,她一来,被清河毫不留情赶了出去还十分和气留下单子,照着上面喝没几副就好了。 这一刻,碧忻想,她好像是看到了希望。 宋画祠并不显生疏,挥退旁人,上前询问了一番情况,便心惊不止。 清河还在糊涂中,醒了睡睡了醒,也没有片刻真正清醒的时候,脸色苍白,神情是隐见的痛苦,看着就像是一捏就碎的样子。 碧忻再次落泪,不想打扰清河就压着声音道:“按太的方子给郡主喝下一次药,但是体热没有丝毫缓解,太医说是心结积郁,也实在是没有法子了……” 低低的啜泣叫宋画祠叹息,她察觉到碧忻还叫清河叫“郡主”,不肯改口,其中原因想想也能知道,何况在御花园中沈砚国说得并不晦涩,她不可能不懂。 她摇摇头,道:“太医说的没错,心魔不除,就是被灌成药罐子,依然如此。上次,也是这样……” 只是上次没有这次严重,也不至于到药石无灵,昏沉不醒的样子。 宋画祠拧着眉,身为医生她难免心疼,望着眼前的“纸片人”,她问道:“能将人叫醒吗?” 碧忻愣了一下,而后点头道:“能的,其实郡主没有真正睡着,若是仔细与郡主说还是能听清的,只是不愿睁眼罢了。” 这样一来就更严重了。 宋画祠眉间拧的更狠,想了想,道:“你将郡主叫醒,我与郡主说些话。” 碧忻不敢推辞,现在能相信的也只有眼前这个人了,她点头,上前一步在清河耳边放下细碎言语,片刻后,只等着清河缓缓睁眼了。 清河像是被拉进了无穷无尽的海域,粘稠与湿重感将她紧紧包围,不说睁眼,就是呼吸都要拼尽全力,她不只一次想,为何要这么累,为何要活着,不如就连这呼吸也放下,就此了断吧。 直到听到碧忻的声音。 她知道碧忻是难得一心一意为自己好的人,不想让她失望,且这时间还有为她好的人让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些,便徐徐睁开了眼睛。 然而第一眼入目的这个人,清河却说不出自己到底想不想见她。 如果说从前,答案自然是不想,然而现在,好像她连提起恨意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就这样用蒙着雾气的眼睛看着她。看似平淡,却也实在平淡,了无生机。 前世与今生加一起看过那么多病人的宋画祠对这种眼神自然不陌生,她心中一惊,没想到有一日会是清河露出这样的眼神。 她看向碧忻,用嘴型说道:“你出去吧。” 碧忻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出去了。 宋画祠转头看向清河,缓缓道:“我是来给你治病的。” 清河沉寂地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宋画祠也是没急,静静等着她。 然而清河却要起身,脸色又白了几分,宋画祠想要上前搀扶,还被她用手挡住了。 清河穿着白色干净的亵衣,看起来更是若不经风,好像被风一吹,整个人都要碎掉一般。 她掀开被子,一双脚垂在空中,但仅是这样,也被宋画祠眼尖地看到脚上还未散去的淤痕,不重,却也一道一道触目惊心。 宋画祠下意识屏住呼吸,说不出话,然而更刺激的在后头。 清河借了环扣,动作正是要脱衣,宋画祠连忙止住,道:“郡主不可,你我……” 清河虚弱笑了笑,眼里有几分堪破,道:“宋大夫不必如此,你我同为女子,第一眼,我便知道了。” 宋画祠一愣,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清河也不再管她,继续脱衣,将原本如玉的身子裸露在空气中,碰到还带着凉意的空气让她不经意抖了抖,然而颤抖地更厉害的,却是宋画祠的目光。 她总算知道清河脱衣的目的是什么了,但她不敢看,也不忍看。 脚上还算轻的,道道青的紫的痕迹在肌肤上显现,有的甚至层层堆叠,更多还有显现一个人的指印的。 宋画祠当然知道这指印代表着什么。 她心都要看碎了。 不只是清河,换做任何一个女人,身上有着这种印记,叫她去看,都是这个反应。 这才是清河真正虚弱在床上,眼神灰白看着她,虽然醒着却不睁眼的,背后原因。 宋画祠像是哑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已经不能叫情事了,这只能叫虐待,也怪不得,怪不得沈砚国之前不愿意来见她。 原来连他也知,自己做的到底有多过分。 如果宋画祠今日不来,是不是,除了清河自己,真就无人能看见这个了。 宋画祠尚且不知为何清河肯将此示人,只听清河没有语调的声音响起。 “宋大夫,这伤,您能治得好吗?”   ☆、第404章 轻生 宋画祠难堪地别开眼,沉下声道:“快把衣服穿上。” 清河轻笑一声,也没坚持,缓缓将衣服拉拢系带,随后扯过被子将自己裹住,再次躺在床上,闭上眼道:“若是宋大夫治不了,那就请宋大夫离去吧。” “你不要……讳疾忌医。”宋画祠哑然道。 见过方才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宋画祠竟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并非这伤痕好不了,而是伤痕的来源让人不忍去想。大婚之夜受到如此对待,宋画祠简直不敢想接下来的日子清河要如何过去。 或者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所以根本不想去治,反正也许今日的伤还未好,明日便要再添一道。 床上的清河听到宋画祠这样说,只缓缓笑了笑,紧合的眼睑下方,是浓重的疲色。她没有否认,亦没有肯定。 宋画祠觉得有股气卡在自己胸膛里,到处乱窜,让她连呼吸都有些难受。半晌过后,不知道床上的人有没有再次昏睡过去,宋画祠开口道:“我奉大皇子之命来给郡主治病。” 没有动静。 “还请郡主配合,免遭疼痛。” 依旧没有动静。 “……” 宋画祠转过身,还未有下一步动作,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宋大夫请治吧,我身子虚弱,没有力气。”清河道。 宋画祠苦笑了一下,往前走在桌边放下药箱,看来她原本就是想如此,只是清河还以为她要走了,于是就开口了。 但这也勉强让宋画祠松了口气,至少,病人不是不想治疗。 这比她之前见过的受到屈辱想要求死的病人好了太多,至少,今日的坎过去了,日后不一定依然是任人宰割的情况。 宋画祠一边拾掇药箱,一边想。 这是沈砚国的内事,就算她将此事讲给沈砚修听,他也不好直接插手,不然沈砚国也不会如此大方直接让她来给清河诊治,可能就是拿捏了这一点。 但是不管又不可能,眼见着清河在火坑里却不出手相救,宋画祠自问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如果与沈砚修说了,他大概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但是到底要如何做呢…… 从药箱中挑出膏药,宋画祠捏着微凉的瓶身,正要往床边走,就听清河缓缓问道:“宋大夫的药箱里都有些什么东西?” 宋画祠转头,才道清河已经重新坐起,靠着床边看着她问。 她垂下眼眸,将药箱合上,道:“都是些寻常药物罢了。” 说是寻常当然不寻常,宋画祠的药箱里都是自己研制的药物,虽然没有现代科技做出来的那般精细,但是古代资源丰富,又有没有丢失上古药理知识,这让宋画祠在医学方向进步颇大,制出来的药往往都有奇效,可比现代的药物有用多了。 当然,这些都是千金不换的东西,如此珍贵,又何谈寻常。 “那我能看看吗?”清河问道。 宋画祠抬眸看过去,就见那双本就掺杂了浓雾的眸子这时候更是显得混沌了,一时之间真的叫人分辨不清那到底是什么眼神。她吞吐不清,看清河的样子似乎并无恶意,也许只是想看看? 然而宋画祠依然摇头,并非她小气,只是…… “这药箱分两层,上面一层摆放药品,下面却是行医要用的一些工具,不知道如何使用就有些危险,郡主好奇心强,却还是别打这些主意了。”宋画祠道。 清河依旧坚持,“我只是看看,并不碰。” “那也不行……” “宋大夫,”清河打断道:“我只是想看看。” 软软一声落在宋画祠耳畔,她是女子,自然不觉着这有什么勾魂的魅力。只是宋画祠向来心软,寻常若是有什么请求,若不过分她都尽可能答应。 现在清河这样求着,听着自然没什么过分的,只当她是好奇心强了些,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她提着药箱过去,放在床边的矮几上,道:“上面的药各有其作用,郡主不要随意触碰,想知道效用可以问我,下面……” 宋画祠话未说完,只见清河直接移开上面这一层,看到下面,似漫不经心道:“我对那些没有兴趣……” 入目是用布料包裹住的银针,一根一根都被打理得发亮,能看出主人有多爱惜它们。 但是清河的目的不在这里,趁宋画祠还未来得及反应,她抬头看着宋画祠,与尚且迷茫的宋画祠对视,一把将人推了出去。 只见宋画祠面上的表情快速转变,惊讶地看着眼前人,被推离了许多步,堪堪才停下来。 然而只是转眼之间,清河从药箱之中快速拿出一样东西,合上药箱,一手执在脖子间,一手推拒在身前,厉声道:“别过来!” 宋画祠没想到她都这么虚弱了还能攒起力气将自己推这么远,也没想到原来看药箱却是另有目的。 “郡主,你……你将刀放下。” 宋画祠缓缓移动了两步,却又瞬间被清河给阻止了。 “我说了别过来!不许再动,也别声张,犯了任意一项,我立马自刎!” 她在威胁宋画祠,在用自己的性命威胁宋画祠。 她手中拿着的不是别的,正是宋画祠药箱之中常备的剃肉刀,用以剔除病人身上的腐肉。 药箱中类似的工具并不少,然而清河却似有目的的,拿了一把最具威胁性,又最锋利的一把放在自己的脖颈之间,用自己的性命威胁她。 宋画祠想想就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可笑的是原本清河还表现得像是一个正常的病人,但是现在却真的想要去寻死。 “好,我不动,也不叫人,你先将刀放下。”宋画祠急道。 没想到清河却笑了笑,笑得让宋画祠脸色很难看,她道:“你过来,又或者叫人又如何,反正,我今日是不想活了,我们只看看,究竟是你的动作快点,还是我的刀快些。” “清河!” 宋画祠一声将清河的动作止住,她额间都冒了冷汗,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叫清河放弃轻生。 “你为什么要寻死?” 清河的眼睛灭了灭,道:“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我想知道你怎么想的。” 清河嗤笑道:“我受了如此侮辱,我不想去死还能做什么,难道只等着再次被这样侮辱吗?!”   ☆、第405章 夺刀 宋画祠眼眸微沉,心也不可抑制地抽痛了一下。 是,这样的遭遇放到任何一个人身上,想要寻死都无可厚非。但是她身为医生,看的最重的就是圣命,最看不过的,也是有人想要轻生。 眼见清河受伤,她虽然除了帮她疗伤其他什么也做不了,但不代表她可以忍心看着一条性命在自己眼前消失。 “你身郡主,就算被人侮辱,也该有自己的傲气,不该轻易放弃自己。” 清河泪眼婆娑,此刻才将自己内心的感受真切表现出来,“你明白我吗?你知道那是怎样的侮辱吗?你能知道什么叫做绝望吗?” 宋画祠定定看着她,缓声却有力道:“我可以。” 这回换清河惊讶了,她下意识还以为宋画祠曾经遭受过自己这样的侮辱。 趁这点怔愣时间,宋画祠缓缓不着痕迹靠近了一些。 方才清河用劲实在太大,她又一时不查,确实被清河推拒得有些远了,现在就是个接近的好时机。清河自然没有注意到宋画祠这点动作,甚至连脖子上的刀刃都偏离了一些。 是这样,只要想到这世间还有人跟自己同病相怜,似乎就没有那么难过了,清河也是这样想得。 但是宋画祠接下来的话又否定了她这一想法。 只听宋画祠道:“我曾经被人追杀,忍辱负重逃了一路,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自己能够活下去,直到被人追杀到悬崖边上,最后一鼓作气甚至从悬崖上自己跳下去,我想,我那时候的绝望大概不比你少。” 清河果然被她的话分了神,但事实上,宋画祠想起那时候的事情仍然会感觉到惶恐,那时候留下来的阴影也没那么容易抹去。但好在她心性坚定,可以镇定下来。 她接着道:“这还没完,那人看我跳下去,甚至为了确定我能够死成,便在最后关头朝我散发毒箭,最后看我命中落下悬崖,才堪堪收手。可以想到,若是我没有跳下去,此刻已经成为天地间一道游魂了。” 说话间,清河的眼泪止住,像是听得有些怔愣了,宋画祠抓着时机又往前走了几步,见清河没有察觉,便又道:“那也并非我最绝望的时候,多少次,我被迫面对生死,却也从没有一次想要过轻生,我拼全力想要活下去,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凭什么他们要拿我性命。便是这样想的,我一次一次死里逃生。” “又或者,是因为上天终究眷顾好人,让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撂下这一句,宋画祠已经来到床边,听得愣神的清河手间松懈,宋画祠刚好趁她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把夺下她手里的刀,将手臂拉长,确定不会伤着她之后,才使用巧劲让清河彻底放手。 清河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挣扎,片刻后只觉得手上一阵酸麻,随即,刀就被夺了去。 宋画祠顺势退后几步,将刀放好,拿远了,再看向周围,确定再没什么能让清河动作了,才略松了口气。 她转身面对床榻,看着颓然失神的清河,微微皱眉,道:“我猜,你利用我自刎,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有想死这个念头,对吗?” 清河抬眸看她,嘴唇微张,没有说话。 “尤其是……碧忻。” 这个名字一说出口,清河就回神了,反应之大让宋画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你要想死,只要管清河要一把剪刀,随时随地就可以去死,但是你只有等到我来了,看我把碧忻支走,才设计动作,为的只是不想让碧忻知道你有这个念头。” “你甚至将自己的伤口给我看,却也没让碧忻知道,也是不想碧忻担心吧?” 清河闭紧了嘴,唇线拉平,皱眉看着她,眸中都似有了凶狠的情绪。 宋画祠却是不怕,她道:“你这样做,无非是不想碧忻为你神伤,可你是否想过,当碧忻发现你死了之后,她又作何感想?我能感觉到你与碧忻主仆情深,怕是这深宫之中,真正一心一意为你好的人,也只有她了。可是你今日这番动作,说是为她着想,却是一点儿也不在乎你死了以后她该如何。” “所以……”清河开口,声音已然沙哑,“所以我想请你,等我死后,拜托四哥,将碧忻安排一个好去处,别再,别再跟着我受苦了。” 宋画祠轻叹一声,道:“你又何必如此?让碧忻一直跟着你不好吗?为何,不勇敢地活下去呢?” 清河单手掩面,悲啜道:“我又……有什么脸面再活下去呢?” “我将你的伤治好,以后的路,你还需要自己走下去,大皇子内事我不好批驳,但是你既然已为人妻,就该好好利用手里拿捏着的东西,深宫凉薄,对自己好才是最重要的,我却是没见过你这样轻易不要自己性命的人。” 说话间,宋画祠已经捏着药瓶往清河走去,她指尖还带着温热,触到清河的面上让她有些微不可察的眷念。 清河身子一抖,却到底没拒绝她的动作。 宋画祠用帕子细细将她脸上的泪擦去,然后手向下脱去她的衣衫,道:“这药膏是我特制的,治疗淤伤很有用,你的伤看起来严重其实还好,用了我的药膏大概明日就能见到效用了,我……我给你擦药。” 宋画祠是除了沈砚国以外第二个碰到她身子的人,那些触目惊心的疤痕落在这个拧着眉却眼神认真的人眼里似乎没有那么疼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再私密的地方宋画祠没去碰,只将已经被她掌心暖得温热的药瓶交给清河,道:“每日涂抹两次……对自己好一些。” 随后就将清河的衣裳再次穿上。药膏很薄,也很贴肤,不用担心会被衣服给擦掉。 宋画祠勉强松了口气,坐到床边,道:“我给你诊脉,放才觉得你身子有些热,可能是发烧了。” 清河配合伸出一只手,眼神发直看着宋画祠,一动不动的。宋画祠对这样的眼神不在意,专心给她诊脉。 良久后收手,道:“是发烧了,我回头看看太医给你开的药方,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改的地方,你先好好休息吧。” 宋画祠正要离开,清河又把人叫住了。 “宋大夫。”   ☆、第406章 质问 “怎么了?”宋画祠转身。 那一双眼睛并不带着雾气了,反而变得分外清明,苍白的脸上似又嵌了两块幽闭的寒潭,若宋画祠是个男的,便有摄入心魄的能力。 但是她见了,也不禁心生怜惜。 清河问道:“你跟四哥……如何了?” 宋画祠心中“咯噔”一下,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什么意思?” 清河闭了闭眼,收回眼神道:“你别想着骗我了,我知道你是女的,也知道四哥倾心于你,但我一直好奇,你对四哥,有没有感情?” 宋画祠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怪不得之前清河也为难她,原来一早就识破她的性别,也早就看出沈砚修的感情,此刻真是叫她哑口无言。 想了想,她道:“题我不知道郡主是如何知道这些的,但这确实是没有的事,从前没有,今后也没有,还望郡主快些将此事忘记,以后不要再提了。” 宋画祠只觉惶恐,甚至想问一句除了她还有谁知道,但是终究没问出口。在不确定之前,她不能先示弱。 谁料清河却又道:“呵,想让我忘记……你真是……你得了四哥宠爱,却偏偏不在意,我什么也没有,却还要苦苦追寻,你我也是,可笑。” 最后两个字吐字极轻,让宋画祠心底一颤。 “四哥难道不好吗?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什么也不求,就只是想让你留在他身边,这也做不到吗?还是因为那个宋乔淑,你嫉妒心起,所以才这样?” 宋画祠哭笑不得,道:“郡主你想多了,我从来对四皇子就没有出格的想法。” “就算从前没有,在四哥对你做了那么多之后还是没有吗?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还是你成心将四哥耍着玩,就想看着四哥为你失魂落魄求而不得的样子?宋大夫啊……” “郡主!” 宋画祠咬牙打断她,不得不说,清河这番话确实说的过分了,她不可能放任她再这么说下去了。 “郡主可以肆意臆测,若是真的,我也不必否认,可是若是没有的事情,我一件也不会认,还望郡主好自为之!” 宋画祠快速收拾好东西,转身就走。 “宋昭!” 清河坐起身叫住她,宋画祠愣了愣,才停下脚步。 “四哥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却毫不珍惜!如果在四哥身边的人是我,我现在还会这样吗?如何四哥当初向陛下请婚,我会受到如是侮辱吗?不会!我今日这样,全都是你害得!” 宋画祠转过身,眉间皱得很紧,仅沉下目光,一句话不说看着清河。 清河与她对峙,眼神带着决绝,一点儿也不放松。她甚至下意识抓着什么,只怕一个放松就要泄气,因为宋画祠此刻的气场确实能让人胆寒。 但是清河不可能泄气。 她原本还是感激宋画祠的,但是下意识问起沈砚修与她的事情,遭到如是否定,心中就被震荡得不知如何是好。 沈砚修确实为宋画祠做了太多,做得她都看不下去只知道一味眼红的地步了。可是这个冠冕堂皇的人却一点儿也不珍惜,还否定沈砚修的感情。 一时间妒火旺起,瞬间将她之前对她萌生的感激烧的没影了。说出的那些质疑全是她的心里话,她真的想要看看,眼前这个“宋大夫”到底是怎样的一副嘴脸,能让四哥毫无怨言地围着她团团转。 宋画祠最后没有多说,只撂下几个字,便脚步踏实地走了出去。 “郡主,好自为之。” 清河身上甚至冒了冷汗,她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慌什么。 对啊,慌什么,不过是个行医的女子罢了,不过是个女子罢了。 宋画祠在孟昭衍身边那么久,耳濡目染将孟昭衍身上的气势学了些,想要震慑住清河并不费多少力气。可是这次并非她故意震慑,而是心中气急,对清河荒唐的质问没法忍气吞声。 她与沈砚修之间清清白白,纵然沈砚修对她有绮念,却仍保持君子之行,而她更对沈砚修没有感情,又怎么可能会是清河想的那般污秽。 清河的质问空穴来风,宋画祠就算脾气再好,被她这样说也无法笑脸相迎了。 装着满腔气愤宋画祠夺门而出,却到门口看到碧忻一张担忧的脸后还是忍了又忍,没有就这样离开。 但她脸色不好,确实时显而易见的。 碧忻上前,问道:“宋大夫,我们郡主如何了?” 宋画祠闭了闭眼,平复了下气焰,才道:“给我看看太医的单子。” 碧忻很快反应过来,立马去拿,毕竟这件事也不是第一次做。 宋画祠扫了一眼,确定没有问题,再交给她,道:“好好照顾郡主。” 便拎着药箱走了。 碧忻一头雾水,不知道宋大夫跟郡主闹了什么矛盾会变成这样。 在她印象里,就是上次宋大夫被郡主厉声赶了出去都是一副平心静气的样子,不像这次。 宋画祠走后不久,碧忻就过来了,见郡主躺在床上,看着样子是清醒的,而且除了清醒之外还附带了一些生机,不再像之前死气沉沉的样子,暂且放下心。 “郡主,你好好休息,奴婢守着你。” 清河看了她一眼,缓缓闭上眼睛,似有若无“嗯”了一声,轻飘飘落在碧忻耳朵里,也是一道命令。碧忻看了眼屋内,点上香炉,便悄声退了出去。 沈砚国这边,自然也有人将清河的诊断结果告诉他,他听罢也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别的什么反应也没有了。 其实沈砚国也并非这么残暴的人,若不是昨晚清河有意抗拒他,再加上一直以来对沈砚修的气恨太深,他也不会这样做。所以自然而然对清河也有了一丝愧意。 当然也只是一丝,他对清河并不上心,更看重的是清河背后压着的势力,而现在,似乎还能用清河刺激刺激沈砚修。 想到这里,沈砚国也想着要对清河好些。 但是这些,清河并不知道,在这一晚过去,她对沈砚国的恨意,就已经深刻入骨了。 晚一点皇后来给清河送了些珍贵药材来慰问,还派人给清河送了些话。 “皇后娘娘体恤大皇子妃,特意差奴才带了这些来,还望大皇子妃早日康复,皇后娘娘可念着你的。” 清河听罢,闭着眼点头,却什么也没说。   ☆、第407章 病去 晚上沈砚国回来得挺早,询问了几句清河的病情,与中午得来的消息没有二致,他点点头,差人将晚膳做的精细些,端去给清河用膳。 所以两人是分开来用膳的,清河对此只觉得松口气,她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砚国的时候不对他表露恨意。 但是沈砚国到底是要回来的,看向清河的眼神自带愧意。清河一天没下床,身子骨还是软的,见了沈砚国,也没有一个当妻子的自觉,躺在床上斜睨了他一眼,没说话,也没有动作。 沈砚国不在乎这些,心存歉意让他对清河下意识带了些纵容。他看了清河一会儿,良久才道:“你的病……如何了?” 好像只能问这一句了,沈砚国不可能将国事与她交谈,别的自然也没有什么话头了。 清河却只是看着床顶,冷冷道:“没死成。” 沈砚国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咽了又咽,终于把那股气给咽下去了。平复心绪,他没跟清河争执,磕绊了半天,他道:“昨晚是我冲动了,你好好养伤,这几日就在这里住下吧,等病好了,再回到你寝殿里去。” 清河转过头看着他,语气缓缓而眼神锋利,“你以为,单凭这样我就能原谅你了吗?你难道还以为,我是想赖死在你这里不愿走了吗?沈砚国,你这讲笑话的技术还真是炉火纯青啊!” 沈砚国额间青筋暴起,厉声道:“清河,你别忘了你的身份!” “我什么身份?一个任人拿捏的玩物吗?”清河毫不示弱回他。 “你是我皇子妃,从今日起,恪守夫纲,可你听听你刚才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若是传出去,我就是有心护你,都不一定能护得了你!” 清河冷笑,“我需要你护我吗?你若不满意,直接休了我便好。” “你……” “怎么着?我说错了吗?还是你根本不敢休我?” “强词夺理!” 沈砚国气愤拂袖而走,清河这才收敛气焰,方才动火,她也有些撑不住了,回躺下去的时候更是禁不住咳嗽。 早就听到声音的碧忻在沈砚国离开之后才敢进来,直直往床边走,看到面色刚有起色的清河又将其咳成了一张白纸,心痛不已。 “郡主,您不要再动气了,免得伤了身子,苦的还是您自己啊!” 清河张嘴就想说“那便死了算了”,但见碧忻一双担忧的眸子紧紧看着她,便死死将话咽了下去。 是,就如宋画祠所说的,她想死的念头四起,却也不敢让碧忻察觉,只看这深宫之中,也只有这样一个小小奴婢将她真实挂在心上,那些冠冕堂皇的人,她一个也不稀罕。 也就是这样,她不想让碧忻失望,所以到现在,还在苦苦挣扎着。 虽然极度讨厌宋画祠,但她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她并非在这深宫之中无权无势,沈砚国就是再荒唐也有人压着她,只要自己紧握住自己手中有的,不怕沈砚国再那样折磨自己。 所以就算嫁给了沈砚国,她还有希望。 还有希望。 只希望这不是异常催眠,清河缓缓闭眼,将所有悲伤念头赶出脑袋里。 虽然她在床上躺了一整天,但其实没有几时是真正休息下去的,脑子里的珍重让她极度费神,也直到晚间的这一刻,她才缓缓放下心绪,沉入睡眠。 清河在床上躺了几日,沈砚国除了白日里偶尔来看看她怎么样了,晚上都没有回来过,虽然每次也都是被清河冷言冷语地激走。 他似乎忘了这间房就是沈砚修的正殿,而他却挪用给了清河养伤,清河自然没有注意这些,她对沈砚国的恨意,还浓重得很。 直到过了几日,清河终于肯下床了,恰巧不巧的跟正要来看她的沈砚国碰上了。 清河面色冷淡,但是眼里的寒气也带着逼人的锋利,沈砚国这几日被她的话弄的头疼,原本就没有多重的愧意通通弥散,现在能这样每天来看她,也只是做给外人看的。 清河被碧忻扶着,浅浅做了个礼,沈砚国自然说不用,但是两两看着,却是一时无言。 沈砚国先打破这样的沉寂,道:“你的病,看起来好的差不多了。” “承蒙吉言。”清河垂眸道。 “这是要去哪里?” 问的是清河,答的却是碧忻,碧忻福身道:“开春了,奴婢带着郡……大皇子妃出去转转,免得成天待在屋里,心情压抑。” 沈砚国似乎并不在意碧忻的口误,点点头道:“这也好,可要我陪你去?” 碧忻还未开口,清河直接道:“殿下事务繁忙,不劳殿下了。” 说罢,不等沈砚国开口,她对碧忻一抬下巴,轻飘飘道:“走了。” 碧忻脸上显现难色,看着沈砚国匆匆颔首,正要离开,谁料身后沈砚国急忙叫住了她们。 “等等。” 沈砚国几步跟上,道:“我刚好处理完事情了,不忙,便跟你们去吧。” 清河神情晦涩没有说话,碧忻更是不可能拒绝,于是沈砚国便只能跟着了。 一路无话,沈砚国原本好有心思跟清河说几句,但见对方没有什么兴致跟他说话,也就摸了摸鼻子不再言语了。 春天的景致自然还好的,这与孟昭衍出来那会儿看到的满园梅花不一样,争奇斗艳不过如是,清河被这样的景色看花了眼,站在一株花树前良久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砚国见她如此,也没想着上前打扰,他走的开了些,以至于上前的宋乔淑并没有看到他。 清河病了的事情在宫里不算什么隐秘的事情,当然说什么的都有,其中不乏难堪之词。宋乔淑听说之后,本来想着去来看看清河,但是在沈砚修寝宫中被看得太严,没什么机会能出来,今日沈砚修刚好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离开,她便找了个缘由来看看,恰巧见清河在御花园中,也就免了她再费口舌去进大皇子寝宫。 宋乔淑将清河叫住,刚好打扰了清河的雅致,也将她的神魂给叫了回来。 她这一声不大不小,也恰巧被不远处的沈砚国听到了。 沈砚国抬头,就见原本那个苍黎来的郡主,站在面色寡淡的清河面前,身上是新妇该有的低调却也张扬的打扮,比起清河恹恹的模样,自发的艳丽起来。   ☆、第408章 岑江一事 “大皇子妃。” 清河站在花树前,半晌没有回身,像没听到一般。 宋乔淑的笑容要撑不住了,堪堪再唤了一声,清河才缓缓转过身,一双眼再没了之前见她的灵气,只有凝滞的深邃。 她动了动唇,没有说话,视线转向沈砚国那边。宋乔淑似有感知一般,也跟着看过去了,这下笑容彻底僵住了。 “见过大皇子,臣、臣妾方才没注意到大皇子也在,实在是……失礼啊……” 宋乔淑说着抬眼看了一眼清河,觉得自己该道谢,却又不想道谢。 好在沈砚国接下来的话转移了注意力,沈砚国问道:“无妨,我在丛中也不易被发现。你嫁与四弟,也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拘礼,你找清河有什么事吗?” 宋乔淑重新笑了笑,道:“前些日子听闻大皇子妃卧病在床,我先前与大皇子妃有过几次交谈,算是熟稔,心下挂念,便想着抽空来看看大皇子妃,没想到这一抽空便只有今天了,便趁着这点时间来了。” 沈砚国温和的笑,又回到一副君子模样,道:“你也是有心了,能挂念清河也好,这些日子清河被病痛折磨得精神不济,还想着能出来逛逛提些精神,你若能来陪清河说说话,也算是了我心事。” “大皇子对大皇子妃还真是好啊。” “应该的。” 全程清河不动声色看着两人打太极,没有说一句话,神情漠然眸中冷淡,但两人都是人精,自然没有在意清河这般模样,沈砚国还要再谈,想从宋乔淑这里得到些关于沈砚修的有用的信息,刚要开口,就被不远处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了。 “送到前面就好了,免得……” 声音蓦地止住,显然是被什么惊动了。 惊动宋画祠的正是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的三个人。 一行三人也随即止住了脚步,宋画祠没想到这么巧,抄近道回沈砚修寝宫都能碰到这些人。 这边宋画祠、孟昭衍两人成行,与沈砚修成列走在一起,而那边,沈砚国、宋乔淑、清河三人成包围交谈之态。六个人在御花园不大不小的石子路上碰到,似乎心有灵犀一般齐齐止住了话语。 沈砚国双眼微眯,第一个上前,道:“真是巧了,难得出来闲逛,就碰到四弟与靖王殿下,敢问两位出来是……?” 他自动将宋画祠忽略,因为宋画祠的身份在几人面前可以说是不值一提,这让沈砚修和孟昭衍都有些看不过去。 但是聪明人不会明白提及这些,孟昭衍不语,沈砚修代而答之,“先前与大哥说过,想到着宋大夫给靖王看看腿疾,今日也是如此。” “四弟上次……是说过,可是不是也说没什么进展吗?” 沈砚修笑道:“是啊,宋大夫研究药理,不想就此放弃,便想着再来看看,也确实是巧,再次碰到大哥了。” 沈砚国打量了下他身后的两人,自然没将几个人的站位忽略。按理说宋画祠地位卑微,不可能与孟昭衍成行行走,而刚刚也是宋画祠开口,语气全无卑恭之态,这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靖王的腿疾有的治了,才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宋大夫这么放纵? 沈砚国还没继续往下想,那边宋乔淑就拖着清河过来见礼了。 清河完全是被拖来的,她百般个不愿,但礼不可废,只能过来了。 听到宋乔淑软软地叫了沈砚修一声“殿下”,她原本心如止水的情绪,又被投了一颗大石子进去。 清河垂眸,道:“见过四皇子,靖王。” 沈砚修微微颔首,算是应答,看到清河面色苍白,心里微微抽痛了一下。 那是他从小宠到大,一直当做亲妹妹的人,如今见到清河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不心疼。 那日宋画祠给清河诊断完回来,问起也是含糊其辞,并不告诉他清河的真正病情,他想这其中有隐情,却也不好逼着问,最后宋画祠也知跟他说一句,“大皇子对清河并不好”。 如今见了清河,才知道这个“不好”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也许是变故使人心境也不同了,这次清河很好地将自己震动的心绪掩饰过去,没让沈砚国心里出现什么不适。 沈砚修只想着快些走,匆匆寒暄几句就想着告辞,没想到沈砚国却一直僵着人不放,因为他这几日没有上朝,所以便一直询问着朝堂上的事情,甚至连沈砚修经手过哪些折子都要一一细问下来。 “这几个问题不好处理,四弟你处事不深,可能会比较为难,父皇怎能这样为难你呢?”沈砚国凉凉道。 沈砚修咬牙才没有将人推到一边径自离开,沉下气道:“父皇也只是想多多锻炼我罢了,我也不可能一直靠着父皇庇护而无所作为。大哥难道忘了,去年我去治理岑江水患一事,就是我单枪匹马去的,最后也不是一样成功了吗?” “而且有一件事一直没有说,当时岑江一带官员相互勾结差点使我管理的工程功亏一篑,还好我及时堪颇,要不然还不知道回怎样。这件事,也给了我一个教训,不知道大哥有没有什么记忆?” 说罢,只见沈砚国脸色青了又青,一时更是无言,这正中了沈砚修之前的猜测。 他一直都在怀疑当初从京中下的命令就是沈砚国的意思,可是苦于没有证据,今日一看,已经不需要证据了。 沈砚国缓下心绪,道:“我怎么会有记忆,没想到四弟遇到了这种事情……” 沈砚修话题一转,笑道:“是啊,所以大哥也要多多提点我,以防我再中了哪个小人的圈套,回头哭都没处哭去。” 沈砚修大笑,沈砚国不笑也不好,只是笑得分外难看。 这下沈砚国也不可能再留沈砚修了,他本就心中有鬼,看沈砚修的时候都带了些心虚,又怎么可能再留他。 沈砚修带着人离开,轻轻瞟了一眼宋乔淑,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宋乔淑讪笑道:“听闻大皇子妃卧病,特来看看。” 沈砚修皱眉看了清河一眼,到底没说什么,只颔首道:“莫太晚了,早些回来。” 宋乔淑应下,他便彻底走了。 然而最后这句话,落在清河耳朵里,却让她的心凉了个彻底。   ☆、第409章 谗言 清河装得极好,只稍稍抿了抿嘴,别的什么表情都没有,所以也没人注意她的心绪。 沈砚修走后不久,沈砚国也颇为心烦的离开了,草草叮嘱了一番,得来碧忻代主子回答的一句话,他也不甚在意便走了。 原本岑江一事他以为就算没有成功也直接算是过去了,沈砚修不会知道幕后主使是他,也就不会追究,但是今天一席话,不得不让沈砚国心生警惕。 推敲一番也能明白,沈砚修是知道了这件事是他做的,没有直说撕破脸皮是看在皇上的面上,还得跟他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 原本沈砚修并不知道沈砚国已经开始针对他了,但是现在看来,戒心已起,沈砚修已经开始防着他了,今天这些话,也让沈砚国心中警铃大作。 沈砚国苦恼离开,留下两个人在御花园中。 清河还是一副冷然的样子,并不直接理会宋乔淑说些什么。 宋乔淑也不甚在意,她虽不知道清河到底怎么病成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却也多少明白一些。 她以为清河仍旧是因为没能嫁给沈砚修而伤神,想了想,道:“清河,大皇子对你还好吗?” 闻言,将手伸到半空中不自觉想去摘花的清河身子猛的一颤,几朵花飘落,像是被惊落一般。 宋乔淑心觉奇怪,一旁碧忻满脸苦色对她连连摇头,低声道:“四皇子妃,求求您别说了,别说了……” 碧忻话没说完,清河便收回手,转过身看着路径道:“四皇子妃若是没有别的事,便回去吧,别叫四皇子等久了,我被病累得身子有些乏了,便不多招待了。” 她抬步往前走,声音飘落在空中。 “碧忻。” “奴婢在。” “送客。” “是……” 竟是没有多给宋乔淑一句话的时间,直接走掉了。 宋乔淑愣了一下,没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下意识道:“清河。” 清河步履没停,像是没听到一般。 “我过得,并不好。”宋乔淑道。 此时御花园周围无人,春花静默,只有三个人的鼻息掺杂在空气中,静的让人胆寒。 清河终是停下了脚步,侧过半个身子,抬眸看她,嘴唇紧闭,也没说话。 但是眼神已经是示意宋乔淑接下去往下说的意思了。 宋乔淑吸了口气,道:“我过得,并不好。” 她看向碧忻,没再说话。 清河道:“碧忻可以信。” 宋乔淑看了碧忻一眼,也没坚持,道:“四皇子视我如无物,我每日见他不过三次,早中晚用膳,除此之外再不见四皇子人影,四皇子是在……躲我,或者说,他根本不愿意见到我。” “方才那一面,竟是除却早中晚之外唯一的一面,且我们寻常并无话可讲,真正做到相敬如宾,我与四皇子,没有一点儿夫妻的样子……” “那你还想要怎么样?”清河缓缓开口,语气凉的让宋乔淑心口一颤。 “你想要怎么样?我想要嫁给他,想了那么多年,却徒劳无功,谁都知道我的心思,却没一个人想要如愿……我啊,我多羡慕你,也想在他身边,就是早中晚只见三次,我就谢天谢地了,你,还要求些什么。” 宋乔淑滚了滚嗓子,压抑下那股莫名生起的恐惧感,道:“那你是不知道他是如何对待那个宋大夫的。” 宋大夫…… 清河轻笑一声。 又是她吗? “我不想知道,如果四皇子妃要给我说这些成心刺激我的话,那便请回吧,我无心,也无力了。” 她摆摆手,背影带些决绝的意味。 “并非如此,”宋乔淑沉声道:“你当初说了什么自己忘了吗?你甘心白白将自己的心上人空手送出去吗?还是说你对四皇子的感情也只是空口白话?你已经想放弃了吗?” 一连几个问题终于让清河停了下来,她转过身,脸色比方才还苍白许多,眼神发愣,嘴唇颤动,呢喃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碧忻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要拿捏着郡主的软肋一而再再而三地刺激郡主,急得直想让这个人闭嘴。 ——你当初说了什么自己忘了吗?你甘心白白将自己的心上人空手送出去吗?还是说你对四皇子的感情也只是空口白话?你已经想放弃了吗? ——我不知道郡主是如何知道这些的,但这确实是没有的事,从前没有,今后也没有,还望郡主快些将此事忘记,以后不要再提了。 两个人说的截然不同的话缠绕在清河耳朵里,她不知道到底该信谁。 宋画祠说得泰然,宋乔淑却也在理,她只知道自己爱得最深的四哥爱上了别的女人,其余的,一概不知。 良久,清河才喘匀了气,心已经慢慢倾倒偏向一边了。 “你要做什么?” 得来这一句话真是不容易,可是宋乔淑已经很满意了。 她当初是料到沈砚修对自己没有感情,冷淡一些事必然的,但是这冷淡的态度过了头她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宋乔淑当然不会将问题归结到自己身上,故而只能想是不是沈砚修有什么事瞒着她。 能想到的只有当初在清河那里看到的那个大夫,宋乔淑一番观察发现果然是这样,沈砚修三天两头以不知道什么名义带着这个大夫往外走,且一走还就是大半天,她虽然不知道他们去干什么,却也能想到这里面定然有猫腻。 今日也是如此,她看沈砚修再次带着那个大夫离开,便抽着这个时间来看清河,没想到正在御花园里碰到她和沈砚修了,虽然后面还有一个孟昭衍的腿疾给他们打掩护,宋乔淑还是不信是这样。 而且她越看这个大夫越觉得难受,下意识想躲避这个大夫,但又不可能,她跟那人素不相识,躲她做什么?而且这个人不害臊一般天天勾引沈砚修,她必然要好好教训他一顿,好让沈砚修收收心。 当然,宋乔淑一个外人,人生地不熟的想做什么也困难,所以她瞬间就想到清河了,再见清河这番失魂落魄的模样,下意识就觉得肯定是为了沈砚修才如此,所以便顺理成章地认为两人目的相合,这才开口。 然而,清河果然没叫她失望,她对沈砚修的在意程度,就是非同一般。   ☆、第410章 感激 “郡主明白,我要做什么。”宋乔淑扬起下巴道。 清河眼睛眨了眨,开口道:“你唤我郡主,是为何意?” 宋乔淑又道:“郡主也应当明白。” 清河垂下眼,没有说话。 她明白什么,她什么都不想明白。 原本已经以为自己心如止水了,根据宋画祠提点,只一心一意做自己的大皇子妃,别再念那些虚无的感情了。 而现在,宋乔淑又明明白白地勾出了她心底的**。 她唤她一声“郡主”,好像她还是那个趾高气昂的郡主,横行后宫,没有什么人能指摘她的不是,集万千宠爱不过如是。 可是现在,好像低头看一看自己,触目的只是遍布疮痍。她好像再提不起力气去追寻自己想要得了,可是现在,宋乔淑却又让她心里再有了一丝丝的期盼,她目光呆滞,不知道望向何处,心里却想的是,“我该相信吗?” 该相信吗? 清河不知道,她收回眼神和心神,淡淡道:“你先回去吧。” 宋乔淑一愣,“郡主……” “莫再叫我郡主了,我如今……罢了,改日,再来找我吧。” 语毕,清河也不再多说,彻底转身走了,碧忻也随之跟在后面。 宋乔淑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又仔细斟酌着清河的话,总算是想通了。 改日再来找她,这便是清河已经将此作为考虑的意思了,但是宋乔淑知道,只要清河开始考虑了,两人能够站成一线也就不是问题了。 只是不知道清河现在还有什么疑虑罢了,但这都不成问题。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宋乔淑心中一轻,笑了笑,施施然走了。 御花园中归于平静,只有几只花蝶在丛中飞舞,寂静而欢闹。 再说这边宋画祠一行三人。 宋画祠听出来沈砚修话里对沈砚国的刺,心下了然,却也不免有些担忧。当初岑江治水一事,宋画祠是跟在沈砚修身边全权参与的,发现堤坝有问题也是她得了知府大人的暗示告诉沈砚修的,所以对此她再清楚不过。 当初沈砚修说此事无法追踪的时候,她虽然心有不甘,认为不能放过这种不将百姓安危放在眼里的人,却也帮不了他什么,最后只能就这样放弃。 久而久之,随着时间推移,宋画祠对此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在意了。 但是今日沈砚修突然提起,她不想清楚都不行。 宋画祠皱眉问道:“当初那件事,可是有了头绪?” 沈砚修自然知道她问的是哪件事,点点头,叹了口气道:“是,有了头绪。” 宋画祠再一想,问道:“是大皇子?” 沈砚修没说话,眼神却变得有些悠长,但这已经是肯定的意思了。 那个从京中下发指令,命岑江当地官员克扣户部银两,官官勾结,暗中捣毁堤坝工程,差点使沈砚修筑下大错的人,就是沈砚国。 他大概也是为了一己私欲,想要对沈砚修造成拦截才会这般做。 但是宋画祠想来,其中最令人胆寒的却是沈砚国一个令下,就将事关上千人生命的堤坝暗中做出手脚。他这种上位者的心态,是宋画祠如何也看不过去的。 最可怕的就是高座之人不知人间疾苦,徒劳说自己一颗感悯之心,却也自私到这种地步。 宋画祠想完这些也只是转瞬的事情,她叹了口气,道:“殿下无须伤心,此事……” “我知道,我看得开了。” “这便好。” 前面两个人双双沉默,一直没有开口的孟昭衍却将凤眼微微眯起。 话语里的“那件事”,大概指的就是方才与沈砚国寒暄时,沈砚修说的那件不痛不痒的事情,孟昭衍并不知情,也没那个心情知道。 他介意的却是宋画祠与沈砚修之间仿佛带着隔绝的意味,将他给远远抛开了。 若不是方才听到了沈砚修对沈砚国说的话,说不定更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孟昭衍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他此刻却是才明白,在宋画祠失踪停留在凌炽的这段时间里,两人多少已经遇到了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恰恰是没有孟昭衍参与的,他若是想要插进嘴,也手十分困难。 孟昭衍哭笑不得,他承认,心里确实不舒服,甚至有些难受。 一方面因为突然感觉到因为这段时间的遗失,宋画祠与他隔得远了,另一方面,却在继续痛恨自己的无能,将宋画祠丢了。 是,丢了。 他苦苦找了那么久的人没有找到,最后被沈砚修带走了,无论如何,这一茬,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过去的。 宋画祠再转过头来跟孟昭衍说话时,他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失落,全身心放在宋画祠身上,这副模样,倒又让沈砚修不好受了。 到了沈砚修寝宫,孟昭衍不能再往前送了,多少有些可惜,每天能跟宋画祠待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且都是找藉由沈砚修找着给他治腿疾的借口才能得来这个机会。 他恨不得将人死死守在身边不让她出视线一步,如今却…… 孟昭衍眸中的暗淡一直看着他的宋画祠自然能够感觉得到,她也不想就这样与孟昭衍分开,想了想,祈求般看向沈砚修。 “我想……想与王爷再呆一会儿,可以吗?” 沈砚修愣了一下,才明白宋画祠这是什么意思。 但是这一愣,也叫他有时间缓冲,将自己嘴边的苦笑收回去。 沈砚修心中轻叹,叹了许久,也叹不出什么实物。表面上他自然要大方得体,点头道:“进去吧,里面都是我的人,不用那么小心,只是别呆久了。” 最后一句话完全是空穴来风,但是沈砚修就是想故意添上一句,不为别的,就是能刺激刺激孟昭衍都能让他爽快许多。 孟昭衍晦涩不明地看了沈砚修一眼,沈砚修也毫不示弱瞪了回去,见宋画祠欣喜点头,却又不免苦笑。 随后将两人带进去,宋画祠直直往清竹阁走去。 清竹阁清静,是个难得的地方。孟昭衍一路走来都环视了一遍,心中也不免感叹道,沈砚修确实是有心了。 不管如何,他这份心,都是需要感激的。   ☆、第411章 吃醋 宋画祠叫人退下,带着孟昭衍进去。 幸好宋画祠现在是男扮女装,要不然她一个女子带着孟昭衍进了自己的房间,且一个下人也不留,房门紧闭,被那些不知道两人关系的人知道,指不定还会传出去些什么。 但也真应了沈砚修那句话,这里都是他的人,他不叫别人说,宫人们真就不敢多嘴一句。 当然,宋画祠带孟昭衍进来也不多做什么,只是想多跟他在一起,两人似乎也有说不尽的话一般。 宋画祠给孟昭衍倒茶,还未开口,便听说孟昭衍问道:“你与沈砚修之前说的是什么事情?” 宋画祠愣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开口。这件事始终只是沈砚修内事,不太方便告诉别人。 孟昭衍似乎知道她的顾虑,宽解道:“不必想太多,我只是担心你会被无意之中牵扯进他们的事情里去,你到底不是这里的人,我们早早离开,也就早早远离了是非。再者,我也不想,你再跟沈砚修多接触了。” 似乎这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孟昭衍沉默之后目光微沉,一动不动看着宋画祠。 宋画祠却被孟昭衍这些话给逗笑了,笑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孟昭衍沉默,但是眼神已经是默认了。 宋画祠好不容易止住笑,但笑意仍然存在于眼中。她主动握紧孟昭衍的手,一字一句道:“我很开心,看到你为我这样,我很开心。” 一句话,两人皆是明了的。 孟昭衍并不是不相信宋画祠,相反他十分相信宋画祠,所以并不会真正怀疑宋画祠是否与沈砚修之间有什么,心里的不舒服也只是源于沈砚修将自己的人盯紧了而已,但这也恰恰证明了宋画祠在孟昭衍心中的重要程度。 这些宋画祠自然是明白的。 她的心上人,很在意她的。 两人说不了多久,沈砚修便派人过来敲门催了。孟昭衍的脸色不出意外又是极度难看,但最后却也什么都没说,只告别一番走人了。 走到门口,宋画祠蓦地又想起一件事,便叫住了他。 “王爷。” 孟昭衍转身,只见宋画祠以眼神示意宫人退下,直到再次只剩两个人时,才问道:“先前苍黎官府通缉我的事情,可是真的?” 孟昭衍骗不了她,却也不忍她上心,一时沉默,也间接给了宋画祠答案。 宋画祠目光闪烁了一下,最后她长吐一口气,冷笑道:“我就知道。先前大逆不道的罪名还没抹去,现在又添了一道擅自越狱至今未归,我还真想知道,宋枝瑶和孟廉枫想借着这个风,撩起多大的火。” 孟昭衍默默上前抓紧了她的手,给予跟多的温暖,沉声道:“你放心,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伤害了。” 宋画祠淡淡“嗯”了一声,这一声,无不敲击孟昭衍的心。 孟昭衍终于走了,宋画祠揉了揉眉心,事情太多,只觉得一阵头疼。 宋乔淑没过多久回来,恰巧不巧的,跟正要离开的孟昭衍遇上了。 她没想到孟昭衍跟沈砚修回来了,也没想到能遇到他。除去今天这一次见面,她们上一次见面还是那晚,宋乔淑泪眼婆娑说明心意,孟昭衍厉声打断将人送回。 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是宋乔淑的心已经没法宁静下来了。 原来,一直以来,就是成亲这么久了,她也没能完全放下孟昭衍。 她对迎面而来的孟昭衍强笑了下,竭力想要笑得好看一些,但是再好看也入不了孟昭衍的眼里。 “见过靖王殿下。”宋乔淑福身道。 而孟昭衍直直往前走,越过她,就像没有看到一般。 宋乔淑咬着下唇,极度不甘心。 “靖王。”宋乔淑在孟昭衍身后喊,而孟昭衍依然当做没有听到径直走了。 直到身影消失在宋乔淑眼中,她才突然回过神来。 是,这就是他对她的态度,原先的淡漠而疏离,到后来的不愿多说一句只存恨意,到现在,说清楚一切,却仿若没看见一般。 她从来,走不进他心里,更走不进他眼里。 “你在这儿做什么?”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叫宋乔淑浑身都颤了一下。 宋乔淑回身,立马福身,道:“殿下,我……我刚从大皇子妃那里回来,我……” “方才宫人就给我传报你已经回来了,为何到现在还在这里站着?”沈砚修又问,语气十分不好。 宋乔淑一阵难言,支支吾吾答不出话来。 沈砚修往孟昭衍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下意识皱了皱眉,又转而看着宋乔淑,眼神锋利,似要破开真相一般。 宋乔淑心里一慌,立马道:“殿下进去吧,快到午膳时间了,别……别饿着了……” 最后几个字声音极轻,宋乔淑的头也垂得极低。不得不承认,她这出转移话题的话拙劣到让人不忍直视。 宋乔淑晦涩低下头,沈砚修眉头依然紧皱,最后冷哼一声,转身进去了。宋乔淑勉强松口气,也跟着一块儿进去了。 如宋乔淑所说,除了一日三餐,平常想见到沈砚修极其困难,她不便对外人说的是,沈砚修除了成亲那一晚上与她同眠共枕过一次之外,就再也没有与她一同睡觉过。 也就是说,宋乔淑还是清白之身,而沈砚修从来没有碰过她。 宋乔淑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情。 她一面为可以为孟昭衍保留贞洁而庆幸着,一面又因沈砚修的冷漠而愤恨着,实在纠结。 用过午膳,沈砚修再次以公务在身为由离开,宋乔淑掩下心绪,看着人离开。 书房内,沈砚修喝着和喜刚端上来的茶,脑中一直闪过一个画面,叫他没法平静下来。 一直只道是宋乔淑陷害宋画祠,使她沦落至今,然而不管是宋画祠还是孟昭衍都未曾跟他点明过为何宋乔淑要这么做。 这也是一直以来他没有想通的地方。 他是见过宋画祠与宋乔淑的感情有多深的,从第一次见面宋画祠不顾一切去救宋乔淑就可以看出来她有多在乎这个姐姐,无意之间流露出来的感情骗不过沈砚修,而同时,宋乔淑对宋画祠的感情也并不掺假。 可是现在,时间流逝到了现在,为何会变成这样呢? 宋画祠是没有对宋乔淑设防才遭她算计,可是宋乔淑又为何要算计她?   ☆、第412章 不得靠近 他一直想不通,但也不会去直白地去问宋画祠。 沈砚修也并非出于好奇才想去问,主要还是因为担心宋画祠,更何况现在宋乔淑已经成了他的正妃,他想要拿捏她,还需要有些掩人耳目的意思,首先就是不能让宋乔淑感受到。 一直以来的冷落也只是第一步,沈砚修还在观察宋乔淑,如果宋乔淑再做些什么过分的举动,这个人就真的留不得了。 主要不是因为宋乔淑做过什么,而是出于对她人品的考虑。 后宫这个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女人,虽然沈砚修与她们离得并不近,但是该知道的该听说的一点儿也没落下。 和喜护佑他到现在也不是培养出一个只知享乐的公子哥,沈砚修的心思一点儿也不比别人少。 方才宋乔淑对上孟昭衍的那一幕全然是落在他眼里的,他直觉这里面有什么事,但又想不明白有什么事。 按理说,宋乔淑陷害宋画祠,孟昭衍态度冷淡是必然的,若是可以,他也想那样对待她,若是更可以,真想亲手将宋乔淑给解决了,以防后患,更不让她碍眼。 所以这一点没错。 错就错在宋乔淑的态度上了,她为何会对孟昭衍这般,甚至带了隐隐的热情。 沈砚修不会怀疑宋乔淑与孟昭衍有交情在的,毕竟之间隔了一个宋画祠,当然他更不会认为宋乔淑还以为孟昭衍不知道她都做了什么。 所以这些举动,就像是陷害宋画祠之后继续接近孟昭衍? 这个想法出来,沈砚修立马打了个寒颤,连站在一旁的和喜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沈砚修今日在书房做了好一会儿了,却连一个折子都还没有翻开,他只是一直执着一根没有蘸墨的毛笔,手放在空中,愣了半天神。 和喜无奈,重重咳了两声以示提醒,沈砚修这才回过神来。 他揉揉眉心,一直没法排除刚才那个想法,究竟是为了什么,宋乔淑这样刻意接近孟昭衍。 目的不纯是肯定的,但是目的何在呢? 宋乔淑现在还没认出宋画祠是好的,但长期下来,两人隔得并不远,没人能够保证一直宋乔淑都不会认出她来,所以将两人留在一处,必然危险。 要是让宋乔淑发现了,将宋画祠捅出去,他们就得一块玩完。 沈砚修放下笔,重重地叹了一声,道:“和喜。” “老奴在。” “帮我盯着四皇妃,尤其是,不能让她靠近清竹阁一步。” 和喜自然应下,虽然不知道殿下为何要这么做。 宋画祠不能再在这里久留了,皇帝因为惜才,先前破例将孟昭衍在这里留了一段时间,眼看沈砚国大婚,时间已经不短了,当真不能再多留了。 所以他必须要尽快将宋画祠给挪出去。 他还没想好对策,又或许是,还不想去想。 但是这样僵持着,似乎每个人都很累,最累的人,莫过于沈砚修了。 他苦笑一声,叫和喜磨墨,终于打开折子,翻看起来。 然而不得不说沈砚修还是有先见之明的,与清河达成一致想要对付宋画祠之后,她先想到的自然是要接近宋画祠。将午时与孟昭衍不愉快的碰面忘记,宋乔淑在午后小憩过后,便收拾衣装准备往清竹阁走去。 端的正是主人翁的样子。 她想过了,宋画祠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挂名太医,就算被沈砚修护着,也还没被明媒正娶抬进四皇子寝宫,所以宋画祠在她面前就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人物,拿身份压她,纵然日后沈砚修得知消息想要压她一压,只要占理,也不会受到什么责罚。 想是这么想的,做起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宋乔淑不知道去清竹阁的小路,还得沿着外路绕着走,然而和喜的保护自然是周到的,清竹阁四面八方都安排得有人,有意无意地一起保护着宋画祠。 这些,宋画祠不知道,宋乔淑也不知道。 眼见清竹阁就在不远处了,宋乔淑按捺下心中莫名跳跃的激动,正准备靠近,就被一众宫人拦下了。 “见过四皇子妃。” 宋乔淑一顿,皱眉道:“平身吧,别在这儿挡着,我要过去。” “四皇子妃,奴婢不能让您过去。” 宋乔淑扬眉,“不能让我过去,你算什么东西?” 宫人依旧不卑不亢,垂头道:“不是奴婢不让您过去,这是殿下的命令,奴婢不得不从,还望四皇子妃不要叫奴婢为难。” “殿下的命令?荒唐,殿下何时阻拦过我去哪里,这偌大的寝宫,我是女主人,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还能拦着我不成?” 说话间,说话的宫人给不远处的人打了个手势,那人领会便快速离开。那宫人又道:“殿下想拦,大概四皇子妃也不得不从。” 宋乔淑气从心起,看着清竹阁沉静的牌匾,新中更是如烧了一把火一般。 小小一个清竹阁,不过藏了个大夫,就被这么多人护着,还不准她接近,沈砚修的目的这么明显,却又是真的不担心她做些什么,因为她连靠近都靠近不得。 宋乔淑气得想跺脚,大声道:“我今日一定要过去,你若是不让开,我便要动用强力了。” 那宫人依旧不慌不忙,道:“四皇子妃何必如此,殿下的命令难道您要违背吗?今日动用武力伤了奴婢们没关系,可是改日,伤的就是四皇子妃您自己,奴婢好意劝阻,四皇子妃若是再不听,奴婢也就是真的没什么办法了。” “你威胁我?”宋乔淑尖声道。 “奴婢不敢。” “不敢?呵,你要真的不敢就给我让……” “四皇子妃。” 一个声音在宋乔淑身后想起,所有人下意识看过去,宫人立刻松了口气,而宋乔淑却又下意识提起了精神。 在这宫人,宋乔淑想要横着走是没什么关系的,但是从第一眼起,她就有点怕这个在沈砚修身边呆了那么久的老人。 和喜就是不动声色地站着给她提点一点儿规矩,都能叫宋乔淑正襟危坐生怕做出一点儿不对来。 不是这人会对宋乔淑做出什么威胁,主要还是和喜自身发出的一种威慑,叫宋乔淑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此刻也是如此,宋乔淑缓缓转过身,却是一眼过后再不敢直视和喜了。   ☆、第413章 教导礼仪 和喜面色不变,目光沉沉看着宋乔淑道:“四皇子妃,既然殿下有命,您不得过去,这便回去吧。” 宋乔淑知道和喜这是来阻止自己的,却也不甘心就这样回去。宋乔淑大声道:“清竹阁里住了些什么人,就是我也过不去?” 和喜垂下眼眸,宋乔淑知道这是他已经不耐烦的警告了。 “老奴不知道,老奴只知道,四皇子妃不能过去,若是今日过去了,殿下要如何责罚老奴也不知道,但是……”和喜目光如炬,淡淡道:“四皇子妃今日,到底能不能过去,还未可知。” 和喜挥挥手,宋乔淑后面跟着的人便撤到了一边,这下宋乔淑周身就没有人了,不大不小的场地上,只有宋乔淑一个人站着,孤立无援不过如是。 宋乔淑当然明白和喜是什么意思,他的重点根本就不在沈砚修后面会不会责罚自己,而是今天无论如何,她都跨不进清竹阁的门。 现在不能与他硬碰硬,她还没能得到沈砚修的信任,直到现在,她在整个宫人依然是个外人的身份,说是将她当做皇子妃,但同时限制也太多。 宋乔淑吸了一口凉气平复火气,好半天平静下来,咬咬牙,再看了一眼不远处“清竹阁”三个字的牌匾,决定不去了。 她清清嗓子,道:“是我逾越了,公公提醒得是。” “这是老奴该做的,来人,送四皇子妃回宫。” 还要押着宋乔淑离开。 宋乔淑气性不大,擅长蛰伏,在宋府如此,在王府也是如此,如今只是换了个地方罢了,她不是做不来,只是…… 目光阴沉,她不得不确定,门里面关着的那个宋大夫,于沈砚修来说确实非同一般。她不像清河那般愚钝,只知道一味找沈砚修闹事。 她是妻,该遵守夫纲,却也不代表这口气她能咽的下去更何况,沈砚修怕是根本没将她当做妻子来看。 宋乔淑回到寝宫,宫人自然奉上热茶,被她气得摔了杯子,但是紧咬的牙根在提醒她,多的话再不能说了,只要她不过分,和喜还是不会出面的。 可是那个宋昭,凭什么得到沈砚修的宠爱,给她划了个清竹阁不说,还派那么多忠心的下人守护,到底是金屋藏娇,金屋建不起,别的只怕没什么少的了。 妒火旺盛,在没有认出宋画祠的情况下,宋乔淑对她的恨意又上了一层。 “四、四皇子妃……” 门外跌进来一个宫女,看着年幼,身子还畏缩着,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面上尽是惶恐。 宋乔淑拧眉,问道:“怎么了?” “门外、门外……” 宫女转身朝后指,说了两个字便说不下去了,只见一个身材有些臃肿的嬷嬷手上拿着黑色的小皮鞭,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小宫女,直把人看得没了声。 轻轻一笑,又看向宋乔淑,笑意更深了,可是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胆寒。 “你是什么人?”宋乔淑面色冷然道。 “奉和喜公公前来,特来指导四皇子妃宫中礼仪。” 宋乔淑心里一惊,“什么意思?” 嬷嬷嘴角凝滞,道:“什么意思?听闻四皇子妃不顾四皇子命令,妄想擅闯宫中禁地,奴婢这不是被和喜公公叫来给四皇子妃指点指点的吗?指点指点,哪些事情该做,哪些事情——不该做!” 说着,手上的皮鞭在空中悠了两下,甩出干脆的声音,再落回地板,几下“砰砰”让人耳朵直鸣,动作轻快敏捷,还真不像是一个这么臃肿的嬷嬷能干得出来的事情。可是真就是她做到的,可见其熟练程度。 看方才小宫女吓成这样,也不是没有道理。 宋乔淑还注意到那鞭子有暗藏的倒刺,若真是甩在人的皮肉上,也就是一鞭一朵花了。 宋乔淑身子不经意颤抖,她为什么能注意到,还不是因为当初在宋府被打怕了,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宋枝瑶想着法要折磨她们两姐妹,她那时候还护着宋画祠,所有惩罚都代而受之,对此不会陌生。 她当然能听明白这嬷嬷是什么意思,也当然能明白和喜是什么意思。 太狠了! 找这样的人来折磨自己,和喜是真的不将她当人看! 但是她拒绝不了。 这是她做出来的孽,必然要受到惩罚。这就是和喜的意思。 原本和喜叫人教她规矩的时候绝对没有这么狠,毕竟碍着她的身份,几个宫人不能把她怎么样,但是能折磨的都折磨了,她苦苦受过以为那时候都过去了。 现在一看,呵,原来大的在后面留着。 宋乔淑指尖凉透了,面色发白道:“那还真是有劳嬷嬷了……” “不麻烦,奴婢也是奉公行事,这是奴婢应该做的。若是四皇子妃准备好了,那这便开始吧。” 宋昭! 宋乔淑在心里一遍一遍念着这个名字。 她今日受过的苦,改日一定要在这个人身上受一遍,甚至百遍千遍。 接下来的事情彷如酷刑,宋乔淑一分心神都失不得,只要一有不注意或者动作做错,嬷嬷的鞭子就甩起来,甩在空中作响,甩在地上依旧令人胆寒。 宋乔淑已经没有精力去想宋昭这个人了,她被折磨得精神极度紧张,几乎就要崩溃,却还是咬牙撑过去了。 直到嬷嬷淡淡说一句,“今天先到这儿吧”,后,她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当然,不是因为累得出汗,而是浑身都在冒冷汗。 嬷嬷行过礼后告辞,宋乔淑喘匀了气,才想起嬷嬷那句“今天”是什么意思,她指的是还有明天? 宋乔淑简直不敢去想。 为什么?她只是想过去清竹阁看看,就要受到如此对待,可是清竹阁里面那位呢?沈砚修将所有最好的东西奉到她面前的时候到底有没有想过自己! 宋乔淑就算不被嬷嬷手里可能要落在自己身上的鞭子折磨死,也要被自己的嫉妒心折磨死了。 就算没能见到宋画祠,宋乔淑对她的恨意也与日俱增。和喜也肯定想不到,他只是想教训教训这个没有自觉的皇子妃,却反倒让宋乔淑恨起宋画祠来了。 只是直到现在,宋乔淑还以为那人只是宋昭,若是将宋画祠的身份暴露,不知道宋乔淑还能否维持自己的理性。   ☆、第414章 达成协议 清河没让宋乔淑等太久,在宋乔淑被管教嬷嬷给折磨得神魂都有些崩溃的时候,终于传来了清河的消息。 是碧忻亲自来带的话,站在和喜面前恭恭敬敬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总算让宋乔淑看见他面色好看了些。 可是见到宋乔淑的时候仍旧是从前那副样子。要不是宋乔淑跟凌炽这边真的没什么关系,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以前的罪过和喜他老人家。 不知碧忻跟和喜再说了些什么,和喜淡淡点头准许宋乔淑离开了,那个管教嬷嬷也终于将鞭子收起来,不再冷言冷语对着宋乔淑了。 这一刻宋乔淑几乎觉得自己获得了重生。 为了不让清河看到自己的窘态,宋乔淑特意让碧忻等了一下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才跟着碧忻去见清河。 几日下来清河的精神面貌都有好转,宋画祠留下的药有奇效没错,在沈砚国没有再碰自己的前提下,清河身上的疤痕几乎就不见了。 而发烧的症状也在喝了几副药之后渐渐好了,除了当初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之外,其实清河的病也不太严重。 在用宋画祠的药时,她不知道自己作何感想,明明恨这个女人恨得想她死,却又不受制地一遍一遍去想宋画祠当时劝阻她寻死时的话。 她是个好人。 这个念头一在清河的脑袋里出现的时候,就立马被还有点理智的她给否定了,同时,宋乔淑的话又再次窜进脑海。 不可能的,那个瞬间夺了自己的心上人,且受尽沈砚修无尽宠爱,还为了她伤害自己的人,就是她。绝不会因为一瓶药的恩惠就对她改观。 我该恨她,该恨她。 也是在这样一遍一遍对自己的循环催眠之下,清河才彻底下了决心,招手让碧忻去将宋乔淑带过来。 但是见到宋乔淑的时候,即便她仔细打扮过了,还知道这人过得并不好,脸色苍白,眼窝凹陷,甚至有些瘦了,比之从前。 清河当然不会心疼,碧忻上完茶就被她挥退,看着宋乔淑的眼神都不冷不淡,没有温度。 她道:“几日不见,四皇子妃似乎有些虚弱啊,可别像我一样,三天一病的,啧,真是磨人。” 宋乔淑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到底再没有喝茶的心思了,不得已放下,笑得也分外无力。 “清河说得哪里话,我只是……” “只是什么?” 宋乔淑心计一转,道:“我确实过得并不好。” 清河扬眉,道:“你如今都是四皇子妃了,还有谁能难为你不成?” 宋乔淑沉下脸,道:“清河你有所不知,我过得并不好。” “怎么不好了?”清河似乎来了兴致。 “你也知道,和喜公公是殿下身边的老人,若是和喜想要做什么,我也是没法管他的,我也不知道为何和喜总是刁难我,前些日子,我本想去看看那个被殿下藏在清竹阁的人,可是我还未走近,就被宫人给拦下了,总说是殿下吩咐的,不让我靠近……” “殿下吩咐的?四哥……”清河打断道,神情有些莫名。 宋乔淑端详清河的神色,继续道:“是啊,我说了半天,还是强硬的不想让我过去,甚至要对我动武,一个宫人竟然要对我动武,我就是在哪儿也没听过这样的笑话啊!” “这还不算完,接下来那宫人又将和喜叫过来,我以为和喜会是来帮我惩治这些无法无天的人,可是和喜又承着殿下的指令,所以便拦着我不让我过去了,我竟然从未想过殿下竟然这么宠爱这个女人,连半步都不让我靠近。” 宋乔淑抬眼,便看到清河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看着让人心生怜惜,宋乔淑知道自己目的达到了。 她又道:“不仅如此,和喜还借着这件事,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一个管教嬷嬷,日日用鞭子抽打我,稍有一个走神便是一阵痛骂,我便是受了几日的苦楚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宋乔淑说着说着便要凝出泪来,可清河还缠绕在自己的世界里没什么反应。 清河在想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只要将宋昭同时视为两人的敌人,她的胜算就多很多。 果然,就见清河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皮撩起,无限的狠意从点点星波中露出来,看着她,淡淡道:“你想要怎么做?” 想要怎么做,我都妥协,只要能将那人,给除掉。 这句话她没说,但是宋乔淑知道她的意思。 宋乔淑缓缓笑了,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郡主你也知道,殿下将她保护得太好了……” “我以后不想再听到你唤他‘殿下’了。”清河看着她,语气无波道。 宋乔淑愣了一下,片刻后才缓过神来,接着笑道:“我明白,明白……” 她磨了磨舌根,才将这场无名的火压下去,道:“四皇子将她保护得太好了,想要接近她都不容易,更别提陷害她了,我现在确实没什么计策……” 见清河目光陡转,她又道:“不过只要郡主与我是一条心的,也不怕做不到,我们来日方长。” 清河怔了下,到底明白了宋乔淑的意思。 不管现在想要弄死宋昭的心情有多急切,都不可急于动手,否则沉不住气的下场只能是暴露,没有拿捏住宋昭,反而让自己陷入绝境,宋乔淑看得开,清河也是被提点了一下。 她沉沉舒了口气,是啊,来日方长,她急什么呢? 清河其实并不喜欢宋乔淑,但是两人的目的相同,她也不得不苟且与宋乔淑站成一线,话谈完了,也就更没有留人喝茶的意思了。 她淡淡呷一口热茶,道:“既然说完了,你便回去吧,若是日后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便是了。” 她态度随意,说得云淡风轻,更显得宋乔淑不受重视了。 可是宋乔淑当然不会在这上面破功免得跟清河离心,她淡淡点头,起身告辞,随即清河便招来碧忻送客。 然而没听到碧忻应下的声音,却看到沈砚国从门口闲庭信步地走过来,心情也异常愉快。 清河见到他面色就难看起来,垂下眸没有说话,更没有起身见礼,这样做实在失礼,好在这里面没什么外人,沈砚国纵容了清河这么多日,更不会在意这点小事情。   ☆、第415章 贡品 反倒是已经准备离开的宋乔淑对沈砚国行了一礼,碧忻跟着从后面进来,连忙给清河甩眼色。 而清河却一个眼神都不给她,这样恹恹而毫不在意的神情,沈砚国已经习惯了,他看向宋乔淑,奇怪道:“这样看来四皇子妃与清河的关系实在好啊,隔几天便要上门来一次。” 宋乔淑听不分明他的语气,只能淡淡点头,道:“大皇子严重了,当初我初来驾到什么都不知道,还多亏了大皇子妃与我多多提点,这份恩情定然忘不了,所以这后宫之中,我也只能与大皇子妃多亲近些。” 沈砚国笑了两声,也没多说,宋乔淑就再次道别离开了。 清河仍居高座,茶凉了也也没人给她添一壶,倒是沈砚国亲自吩咐碧忻去重新热茶,在清河身边坐下来了。 他没开口,清河大发慈悲给他一个台阶下,道:“殿下今日为何这么开心,可是有什么喜事?” 若是忽略掉清河毫不在意的神情,沈砚国真的就以为她是在乎自己了。 可是没有,那样的神情自新婚之夜之后就再也没有从清河的脸上放下来过,沈砚国说是已经习惯了没错,可是还是不舒服。 他咳了一声转移注意力,道:“也不是什么事,只是父皇见我这几日闲散了些,便指派了我一个任务罢了,我也不想再散漫下去,自然是开心的。” 原本沈砚国因为新婚要放好几日的假不用上朝,更不用管朝中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沈砚国不是能闲下来的人,暗地里做的手脚绝对不少,现在能到明面上做事自然是好的。 清河继续问道:“是什么事能让殿下这么开心?” 沈砚国道:“赤廉传来拜贴,说要与我邦结交,特意派来使臣,并送来贡品不等,父皇嘱咐我做好此事,我也不能让父皇失望。” 怪不得呢,这么开心,又无端得来一个拉拢人心的机会,能不开心吗? 清河在心底冷笑,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她道:“既然如此,殿下还需多多用心,后宫不得干政,殿下也不必与我说太多。先前与四皇子妃说得有些多了,身子有些乏,这便下去了。” 沈砚国觉得有些扫兴,却也不好阻拦,点点头就让她下去了,回头又自己开心自己的。 因为沈砚国休息的空挡,沈砚修终于开始在朝中初露头角,仅仅是这些就让沈砚国有些眼红了,从皇帝那里争取来做的事情,必然不能给做差了,好得好好算计一番。 这样想着,对于清河不阴不阳的态度,沈砚国就更不在意了。 然而清河却完全不放在心上,沈砚国的野心与她无关,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也有自己想要的,这一切,也与沈砚国无关。 因为清河这几日抱病,沈砚国也接连几天没有碰她,真的按他说的直到病好了,才请清河移驾,而后来沈砚国因为要忙接待赤廉使臣的事情,便更没有心思去管清河了。 难得让清河松了口气,她真不知道那样痛苦的欢爱她日后要再经历几次,但是却是一点儿也不想再想起来。 往后的日子沈砚国也不能闲了,清河就在寝宫里是横着走他也不管,但清河也没那个力气横着走罢了。 宋乔淑过了几日真的就再来了。上次说的事若是有什么事情才来,看来短短几日宋乔淑就想出来了办法,清河洗耳恭听。 四下无人时,宋乔淑才道:“我听闻大皇子从皇上那里要来接待赤廉使臣的事物?” 这是几天前沈砚国告诉她的,清河想了想,才想起来,不甚在意地点头。 宋乔淑又道:“皇上只怕是没放心,又叫四皇子暗中打点着。” 按上次说的,宋乔淑当真没再叫沈砚修叫“殿下”了。 这件事清河倒是真不知道,看沈砚国那副欢喜的样子,他怕是还以为这件事是完全由自己来负责的,可是皇上到底留了个心眼,现在,清河倒是有点同情沈砚国了。 她没说话宋乔淑继续道:“所以我偶然从四皇子那里看到了赤廉贡品的单子。 前面说沈砚修冷落与为难宋乔淑必然是没错的,这次偶然看见也是宋乔淑趁沈砚修走后,借用了些理由将和喜支走,才从沈砚修房间里抄来的。 沈砚修心眼太多,书房里几乎什么有用的都没有,而宋乔淑也只能抄一份这样显得鸡肋的名单来看。 可是正是这份名单,却让宋乔淑嗅出一些不一样的味道来。 赤廉封闭,民风奇怪,一直是三大国之中最低调也最神秘的一个。但也就是利用这得天独厚的地形,赤廉的草药多得数不胜数,且都是些令人垂涎却又无法得到的。 这里面自然有草药。宋乔淑之前见着,只觉得奇怪,所有草药都被沈砚修圈画了出来,她皱着眉,将记忆里的那几株念了出来,高座上的清河仍旧没有多大反应。 宋乔淑无法,声音放大了问道:“郡主以为如何?” 清河心神移动,她其实很怀念所有人叫她“郡主”的时候,好像她还无法无天,那个人也依旧像是没有原则一般宠着自己。 但是一转眼,什么都不见了。 晃过神,清河拧眉问道:“你说什么?” 宋乔淑气得不想说话,却也不得不耐心又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这次清河很快给了她答案。 “他寝宫里藏了个人,你不会不清楚,且她还是个挂名的太医,总要有几把刷子,看药材也都是带着眼睛的,四哥,他大概是想将这几株药材挑拣出来送给她,因为比起所有贡品,这药材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宋乔淑被这么一点,自然明白过来了。说不嫉妒是假的,她明明是沈砚修的正妃,他却要直接绕过宋乔淑去给清竹阁里面那个献殷勤。 清河看中了她的表情,心中冷笑,道:“可是你也知道,这件事,主理人是谁,四哥他,不过是个过场罢了,他想做什么,还得看看这边的意思。” 宋乔淑惊讶了一下,睁大眼角道:“你是说……” 利用大皇子? 清河淡淡点头,眼神里却又带了绝望, 这绝望不是因为这件事来的,而是已经存留了许久,被她仔仔细细掩藏过去的,这样,才不会让人看出端倪。   ☆、第416章 药材不齐 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跟另外一个满腹心计的女子,联合起来去算计别人。她甚至还记得当初沈砚修义正言辞跟她隐晦提起过后宫污秽,她那时候说的什么? 说的自己绝对不会变成那样的人。 她那时候心性纯良,纵然娇纵,也让人觉得可爱,沈砚修自然是信了的,她也信了。 可是现在呢? 好像,什么都变了。 这才是她绝望的源泉,似乎踏出这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她掉下深渊,却没有一双手来将她拉起,索性,她就放弃求援了。 宋乔淑又问:“那要如何做?” 清河睨她一眼,“这也要我来想,你跟四哥离得近,自有下手的时候,好好想想吧。” 宋乔淑无语,却也觉得在理,点点头道:“那好吧,我回去想想办法,只是,四皇子限制我太多,我不知道能不能接近宋昭。” 清河闭上眼,淡淡道:“不需要靠近她,这件事,是四哥自己挖的坑,我们只需要等她跳就好了。” 她睁开眼,看过去,目光混沌,“他想要,我们便给他,就好了。” 宋乔淑听得一愣一愣,没说话,清河最后放下一句,“等我消息”,便没话了。 等你消息? 等什么消息? 清河是听到碧忻传回来的信号,沈砚国回来了,她才没有再说详细,她端起冷了一半的茶杯,连热气都不用吹,低头呷了一口,进到胃里却觉得凉得瑟骨。 沈砚国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这几日对清河都很好,对比宋乔淑,她过得才是皇子妃该过的日子,只是她不在意,也不必要跟宋乔淑炫耀什么,这才免了宋乔淑的妒火往她身上烧。 也不知道是歉意还是怎么,对于清河的冷脸,沈砚国也是不在意的。 再次见到宋乔淑,沈砚国同样分不出什么心思招到,好在宋乔淑十分识趣地起身告辞了。 沈砚国让碧忻给清河添热茶,被清河止住了,再次用“乏了”这样万能的借口离开,沈砚国没说什么还真是他脾气好。 但也不尽然,还是不在意罢了。 清河看得明显,也不甚在意。 隔日,沈砚国下朝回来,第一次看到清河坐在桌旁等他用膳,颇为惊讶了一番。 从前清河都是用的身子不便叫人将膳食送到自己房里,从来不与沈砚国同用,今日却突然例外了一番。 但这也是皇子妃该做的事情,到今日,才有了起始。 沈砚国只当她是病好了,清河也是这么说的,只不过…… “只不过还是觉得提不起精神,累得快,嗜睡。” 沈砚国咽下菜,喝一口茶,问道:“叫太医来看过了吗?” 清河点头,“看过了,开了个方子,只是……” “只是什么?” 清河垂下头,状似为难道:“只是药材没能凑齐,这便耽搁了好几日。” 沈砚国觉得好笑,“什么药材这么稀奇,连皇宫里都没有?” “也不是什么稀奇药材,这药材原来太医院也是有的,只是宫里女眷多,用度大,刚巧用完了,便没能轮到我。” 这是清河第一次向沈砚国示弱,沈砚国自然而然挂心了,问道:“这药材哪里有,我派人去搜罗……” “不必了……” “怎能不必,难道还要让你的病这样一直拖下去吗?”沈砚国撂了筷子,这是要动怒的前兆。 清河一点儿也不觉得利用沈砚国对自己的担心有什么不对,她只觉得这是他欠自己的,现在的心情,只有一步一步走向目标时的喜悦。 清河垂下头。掩饰眼睛里闪过的光,缓缓道:“我之前也派人找过了,得知此药乃是赤廉境内特有的产物,宫里头的也是赤廉每年派人进贡上来的,虽然不起眼,却对后宫女眷有很大的作用。” 赤廉女性地位向来高于男性,就连一国统治者都是一个女帝,所以赤廉境内的草药多是利于女性的,这在各个国家之中不算什么秘密。而这些草药的效用也实在令人心动,所以每年两国交往互送礼品之时,赤廉的进贡项目之中必然都少不了这些草药。 虽然在大量奇珍异宝面前,这些草药并不显得有多么重要,但因为其效用较好,用度也比较大,清河就是拿捏住这一点,刚好利用了。 沈砚国这下不为难了,直接道:“你忘了我前几日跟你说的事情了吗?” 清河装作为迷茫,问道:“什么事?” “我前些日子说,我被父皇委派接待赤廉使者,进贡的单子必然要过我的眼的,到时候将这些药材调出来给你使用又有何不可?” 清河直直摇头,拒绝道:“万万不可,弱受被父皇知道了,再被有心人利用,说不定还要承担什么罪责呢!” 沈砚国笑了笑,道:“无碍的,你的病要紧,只要我回头跟父皇报备一下即可,你莫要担心。” 清河一脸为难,没有松口,看起来是不同意沈砚国的决定,但其实,沈砚国这样说,已经算是完完全全进了清河挖好的坑了。 沈砚国自然不知道,看清河还是不愿意,只能强硬说自己一定会把东西拿回来的,只加清河去等。 事情算是就这样被定了下来,清河看着沈砚国离开的身影,一个冷然的笑渐渐凝在嘴角。 要利用贡品这件事,确实是沈砚修的一大失误。这件事他还没有跟宋画祠明说,同时也想着这些药材与其他物件相比确实不算什么,便想请示一声就将药材拿去给宋画祠做研究。 想法是好的,只是没能防住宋乔淑,叫她与清河联合算计了一把。 当这药材出现在宋画祠面前,她除了惊讶还有点欣喜之外,全然想不到后面还有个大坑在等着她,就是沈砚修,也未能察觉。 沈砚国比沈砚修晚了一步,去库房的时候得知药材已经被拿走了,再问拿走的人是沈砚修,气性一下子就被激起来了,想收也收不住了。 在他看来就是沈砚修要处处与自己作对,连这件事也不让他如愿,想了想,就添了个状告沈砚修的折子上去。 这件事没被皇帝拿到朝堂上说,毕竟是小事,而那么多大臣还有赤廉使臣看着,皇帝还不想丢这个人,于是便将两人一起叫去了御书房私下里解决。   ☆、第417章 无疾而终 清河在沈砚国状告之前就询问了此事的进展,沈砚国自然将事情一五一十全交代了一遍,再由清河引导一番,很快沈砚国就能查到要用这些药材的人不是沈砚修,而是宋画祠。 所以当沈砚国和沈砚修一起站在皇帝面前时,沈砚修仍旧一头雾水,沈砚国却已经想好了要将火往哪里引。 皇帝先问沈砚国,皱着眉道:“接待使臣的事情,做的如何了?” 沈砚国中规中矩地答,这次他受清河的建议,一点儿不露头,但也绝对不收敛,像是一个办事人一样,做出了应答。 但是免不了要来一个转折。句末,他加上了一个“只是”。 看到皇帝的眉头又紧了一分,沈砚国不再卖关子,道:“只是赤廉送来的贡品里,却出了些问题。” “什么问题?”皇帝这样问。 沈砚修的心却沉了一下。他自然知道沈砚国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离他从库房里将药材调出来还没几日,他怎么可能会轻易忘掉这件事。 他承认虽然这件事他没怎么掩饰过,但也绝对不会轻易就叫人注意到,左右这不是什么小事,要不是他想着宋画祠会在意这些东西,他平常是连看都不看一眼的。 只是却叫沈砚国发现。这也不是没有道理,沈砚国被皇帝派去经办此事,如果心血来潮要核对一个贡品单子轻易就能发现可是沈砚修也知道,沈砚国绝对不会是这样心血来潮的人。 大概是泄露了。 他心里轻了一下,却绝对不是轻松的轻,是突然觉得有些够不着地面的轻。 沈砚国接着道:“我核对了一下进贡的单子,发现其中少了好几样药材,这些药材虽不起眼,但儿臣也问过了,这些药材在太医院可是极其受着重视的,后宫女眷多用其调养身子,其中奇效,至今还未能发现有什么可以替代的。” 功课做得这么全面,沈砚修苦笑,这是要跟自己怼到底的意思了。 沈砚国看了一眼沈砚修,目光并不隐晦,这在两人眼里代表了什么意思都是心照不宣的。 果然,见皇帝脸色难看了一番。 沈砚国继续道:“我问过看管贡品的宫人,说是这些药材被四弟给拿了去,先不说这合不合规矩,我倒是奇怪,四弟拿这么多药材要做什么?” 话头转向沈砚修,皇帝看向他,问道:“砚修,是你吗?” 没什么好狡辩的,沈砚修只得承认道:“是儿臣做的。” “你拿这些做什么?” 沈砚修顿了一下,下意识不想将宋画祠说出来,这件事最好不要跟她牵扯在一起,不然沈砚国可能落井下石将两人一块儿砸死。 却听沈砚国道:“我记得四弟先前好像从民间带回来一个大夫,看着年轻却说医术高超,在太医院挂了名,却是一直在四弟宫里住着,说是为了就近照顾四弟。我想,四弟大概就是为了他吧?” 沈砚修冒了点冷汗,再次无言。 是个人都能把方向往宋画祠身上引,他猜到了,可是沈砚修想过,不管怎么说宋画祠,与沈砚修都没什么关系,沈砚国不会做这种事情想要间接打击沈砚修,所以一开始他就放弃了这个可能。 只是没想到,事情还真就往这方面发展了。 皇帝看过去,只看到沈砚修白着一张脸,唇线绷紧不说话,一副已然默认的样子。 皇帝伸手,从成堆的折子里翻出沈砚国递上来的那个,甩向沈砚修,大声质问道:“砚国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为了一个大夫,擅自做主从国库之中拿东西,谁给你的胆子!” 折子打起来没什么力度,沈砚修当然不会受伤,只是看着地面不说话。 “呵,还真是有胆!你要这些药材做什么?” 沈砚修动了动唇,总不能说是为了给宋画祠做研究,想着随便捏个理由糊弄过去,没成想沈砚国先开口了。 “父皇,儿臣也并不是一定要查此事,只是清河前段时间抱病,病情一直反复,现下才刚好了一点儿,她的病恰巧需要赤廉进贡的药材,所以儿臣便想看看还有没有,没想到就顺着查到了四弟……四弟也是,想要用直接跟我说一声即可,非要如此……” 皇帝挥挥手打断他的话,面色难看,默了片刻道:“清河生病的事情朕也有耳闻,你先下去吧,这件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沈砚国表情一顿,抬头看过去,就见皇帝皱着眉再对沈砚修道:“你给朕留下!” 他心里沉了一下,但见皇帝不再多理自己,便没有再多说,径直退下了。 直到这一刻,沈砚国心里才有了一丝明显的迹象。 他自认这段时间以来,想方设法想要陷害沈砚修,可是次次都未能让自己的目的达到,每每到最后决断之时,皇帝给予的回复都让他心中惊讶且失望。 纵然他抱了将沈砚修置之死地的信心,最后的结果都不如人意。到这一刻,才彻底明晰。 沈砚国走出御书房,无端笑了笑,清河是不知道皇帝与沈砚修之间的龃龉,所以提出这样的方法没什么错,可他早该知道的,为何到现在才恍然。 不论如何,这件事,只能这样告一段落。皇帝给沈砚修的责罚,必然重不到哪里去。 回去与清河说了,她倒是表现得平平,只道:“殿下在失落什么?只要药材最后能拿到手,我就心满意足了,也多亏殿下在父皇那里为我说话,想来我的病也不会再拖下去了。” 沈砚国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清河是什么意思,他抬眸看过去,见到清河眼里的清明,下意识想避开。 是啊,清河向来纯真,不明白这里面的污秽,也不懂他是如何利欲熏心,他又何必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 沈砚国讪笑了一下,终止了话题,没再说下去。 而他没有看见,清河转眼间时,眼里划过的狠意。 她提点过了沈砚国,让他将火往宋昭身上引,可是沈砚国一心只想着陷害沈砚修,竟然本末倒置,忘了这一点,以至于前功尽弃。 皇帝要护着沈砚修无可厚非,可他断然不会因为沈砚修给宋昭求几句话的情就也放过宋昭。 可以说,事情未能成功,也是沈砚国目光短浅所至。 清河咬了咬牙,将“废物”两个字从舌尖绕了下去。   ☆、第418章 离京 只能另想办法了。 清河将情绪掩饰过去,又与沈砚国说了几句话,便拖累离开了,留沈砚国一个人苦恼不止。 事实也确实按沈砚国所想的发展,皇帝将沈砚修留下,少不了一通骂,沈砚修一一承着,没有说话。 皇帝最后骂累了,喘着气掀起眼皮看他,道:“这样小的错误,朕可以护你一次,可以护你十次,护你百次千次,可是你若是没从中得到一点儿教训,朕的维护,又有何用?” 沈砚修抬起头,眉目很淡,但里面透出的坚韧倒叫皇帝心里一颤。 他张嘴,问道:“父皇,此事,是我的错。” “错在哪里?” 若是从前的沈砚修,或许会说错在自己擅自拿了药材未能通禀一声,而现在,他却说道:“儿臣未能足够细心。” 没能防得住人,叫人得了空子,状告自己这一次。 皇帝目光闪了闪,心中叹息,可面上不显,到底没能否认他。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到这个地步,皇帝没有,沈砚修也没有,只有沈砚国一个人还在状况外,不明不白。 皇帝目光沉了沉,道:“开春,至夏,你便离京。” 沈砚修抬眸,掩不住眼里的震惊。 皇帝淡淡解释道:“不是放逐你,朕听闻今年大雪毁坏了北边一些农田,你下去看看,将此事解决了,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将功补过。” “将功补过”四个字被皇帝念得极重,也让沈砚修心里轻了轻,不是离开放逐就好。 北方天寒,气候恶劣,让一个皇子过去实在有点委屈,但皇帝这么做也另有目的,让沈砚修过去,可以磨砺人一番,且如果做的好了,也有助于他在朝中树立威望。 这一点他向来没沈砚国做得好,他不如沈砚国会与人打交道,皇帝也是有点担心的。 沈砚修也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重重叩首道:“儿臣定不辱命!” 皇帝颔首,道:“你去吧。” 皇帝给苏喜甩了个眼色过去,苏喜颔首,给沈砚修打开御书房的门,承了沈砚修一声告辞,笑道:“殿下如今,可有了挂念的人?” 沈砚修一愣,问道:“公公这是何意?” “咳,杂家也是胡说一通,但见殿下仍有迟疑,陛下便叫我来问问。” 沈砚修的迟疑并不明显,却还逃不过皇帝的眼睛,他没主动问,便叫苏喜来问。 然而沈砚修却不能明说,他的迟疑名不正言不顺,谁都不能说。 但否认也不太可能。 沈砚修点头道:“是,我若离京,沛云便没人照顾,有些忧心罢了。” 沛云自然指的是宋乔淑。 苏喜只道明白,笑了一下,道:“殿下有何担心的,若说安全,哪儿能比得上大内,殿下还担心有人敢害四皇子妃的吗?” 沈砚修也笑道:“公公说的是,是我多想了。” “并非,也足以见殿下与四皇子妃感情极深,也是一桩美事。” “公公过奖了。” 打了几句太极,沈砚修便离开了,苏喜进去挑重点跟皇帝说了几句,皇帝眼神暗了暗,微微摇头道:“此事没那么简单,朕倒未能见到砚修对四皇子妃有多上心,你……” 皇帝的食指敲打着桌面,想了半晌,才抬头道:“你去盯紧砚修宫里的那个大夫。” “宋大夫?” 皇帝颔首。 苏喜记下,暗中插派了人手过去。 但是沈砚修的寝宫之中,看似平常,实则说是被围成铁笼也不过如是,苏喜想派人手过去并不是什么易事。更何况宋画祠居住的清竹阁也叫和喜围得保障十足,几日下来,苏喜并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是如果只将这当做一场试探,也不是没有什么用。 苏喜将此事告知皇帝,没成想得到皇帝开怀大笑三声。苏喜一头雾水,皇帝也不吝啬言语,解释道:“我倒是没想到砚修还有这个功夫,给自己的寝宫围得连你的人都渗不进去,朕甚是满意,甚是满意。” “可是这里面不是明摆着有什么端倪吗?” 皇帝斜睨他一眼,笑问道:“有什么端倪又如何?” 苏喜苦笑一声,“陛下,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皇帝笑道:“有什么事朕不担心,朕只是觉得这砚修倒是个有心人,想把人藏起来,便藏的这么滴水不漏,岂不是可造之材?” 苏喜哪能想到皇帝会想到这个方面,十分无奈,却也不能反驳皇帝,连连应了几声。 皇帝在早朝上将沈砚修被调离京都的事情说了,引起轩然大波倒是没有,但有心人总会将眼神放在沈砚国和沈砚修身上做比较。 沈砚国倒是有些惊讶,虽然看着这个结果有点不痛不痒,但是沈砚修离京的话,对他二滩也不是没有好处,一是他可以在权力重心的京都游刃有余地扩展势力,二是沈砚修走了,他就下意识觉得自身的压力没那么重了。 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 沈砚国听得不动声色,沈砚修垂首应下,此事被正式提上章程。 风声传回宫里,和喜一惊一乍地将此事告诉宋画祠,宋画祠也是惊讶不止。 莫名其妙沈砚修给自己拿来了许多她没见过的药材,过了几日又莫名其妙旁敲侧击问她能否用去这么多,得到否定答案之后又将药材留了一些就拿走了。 她倒是没有计较这个,只是前后一联想,便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事。 沈砚修回来,难得见宋画祠在等自己,但是一想也明白她为何要等自己。 沈砚修苦笑道:“你都知道了?” 宋画祠摇头,“不是知道,大约都是猜到了。” “也罢,早该告诉你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赤廉进贡的那些药材该是你从未见过的,我本想拿去让你研究一番,毕竟药材也不算什么珍贵的东西,但是被大哥知道了这件事,便拿此去父皇那里状告我,不得已我只能再把药材送回去,也因此,父皇派我去治理北方雪灾,不日启程。” 这件事就是现在想来沈砚修依然觉得心寒,从前几次沈砚国背后搞动作他都没有亲眼见过,但是这一回,却是亲眼见到沈砚国假装无辜在自己头上安加罪名,又怎能不让他心寒。 宋画祠听罢了然,看沈砚修的神情也不禁叹了口气。   ☆、第419章 国库 这次沈砚修却没有将宋画祠一块儿带着,一来,他是戴罪之身,不能太过张扬,而且也许通过这次的事情,皇帝已经将目光放在了宋画祠身上,他没有几分把握能护宋画祠周全。 二来,宫里还有孟昭衍,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孟昭衍的能力确实毋庸置疑,想护住宋画祠,也并非难事。 下了这个决定,但沈砚修没有说。没有提及将宋画祠一块儿带走,也代表了他的意思,宋画祠是明白的。 四皇子寝宫仿佛一夜之间空了下来,宋画祠最常听到的,就是和喜在自己耳边念叨着担心沈砚修的话。 现在开春了,正是北边冰雪消融的季节,温度有高有低,这样的天气如果不适应的人大概更容易生病,和喜担心的便是这个。而宋画祠担心的,却是有可能重蹈覆辙。 沈砚修会隔几天寄一封信过来描述境况,听他说的,也渐渐打消了宋画祠的疑虑,毕竟,在同一个地方跌倒这种蠢事,沈砚修大概还做不出来。 而宫里,沈砚国迟迟没有动作,也不过是因为上次御花园谈话,他知道沈砚修已经洞悉岑江那件事是他干的,所以这戏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他不敢动,不代表别人不敢动。 不知道哪地方跑来的小太监,跟和喜说了半天话,才终于将宋画祠引出来。和喜也是好半天才明白这小太监是什么意思。 原先药材一事沈砚修并没有跟和喜说过,还是和喜见沈砚修要离开的时候四方打听得来的,他不可能去训斥自己的殿下,而且这件事已经发生过来了,多说无益,便就当自己不曾知道一样。 但是现在旧事重提,和喜不得不警惕起来。 小太监说他是隶属于国库的,现在过来也是听闻沈砚修临走时吩咐,说如果当初的药材有剩的,便到这边提醒一声,让人派去那边拿走。 还说晚了就得直接送到太医院了,想拿也拿不着了,毕竟是贡品,要好好收起来,没有圣命是没法给一般人用的。 和喜拿不定主意,因为此事沈砚修又没有跟他说,他无法确定这到底是不是沈砚修的意思,如果是,那就是了,如果不是,就又有可能是一场阴谋。 这便把事情告诉宋画祠了。 宋画祠搞清楚原委,没有犹豫片刻,直接道:“送去太医院吧,这东西我不要了。” 和喜和小太监皆是一愣。 当初留下的那些药材其实对于宋画祠来说,做研究并不够用,但是她考虑的跟和喜一样,都担心这是一场阴谋。所以宁愿不要,也不能走近别人的圈套之中。 和喜一愣只是没想到宋画祠这么果断,回过神来也颔首道:“公公且去吧,宋太医大概暂且用不着这些药材。” 小太监应下,转身回去复命了,只是面色看着不太好。毕竟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也是他得了沈砚修的命令,如今却白跑一趟。 宋画祠站在原地想了想,突然抬眸叫住还没走远的小太监。 那太监没将自己脸上的烦躁掩饰好,听到有人喊自己就直直转过头来,看得和喜面色一暗。 宋画祠倒是不介意,她几步上前,道:“劳烦公公带我过去看看。” 和喜和小太监又是一愣。 宋画祠还恍惚听见小太监细细碎碎落下一句,“不是不要吗?” 她摇头,有些无奈地轻叹。这样心性的宫人,在后宫这样吃人的地方待不长久。 和喜上前,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宋画祠,显然搞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 宋画祠木了半晌,才道:“我想确定一件事。” 和喜虽然还不明白这其中渊源,却也硬生生将人拦下,道:“宋太医且慢,何必亲自去,派人去拿药材也是……” 小太监急急打断道:“不可以,不可以,要是随便指派一个人身份不够,怕是进不去国库的。” 和喜顿了下,却没反驳,显然这件事小太监说的没错。 宋画祠夺下话头,道:“没事,我自己去就行了,左右不过一会儿功夫的事情,我很快就回来,公公不必担心。” 和喜沉沉看着宋画祠,没有应声。见小太监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宋画祠便没有再多说,让他带路,跟着走了。 和喜在两人身后看了许久,终是转身走了,准备好笔墨,写下寄往北方的第一封信。 小太监熟门熟路地将人往国库领。这不是寻常地方,要带人进去必然要有上面的命令,小太监像模像样地给门口的侍卫递了个东西过去,那侍卫接过仔细看了两眼,便将东西还回去,道一句“进去吧”。 宋画祠沉下心,没有说哈,沉默着进去了。 国库内部有开天窗,但是光线实在显得鸡肋,内部仍然点着蜡烛,不然也难看清路线。 小太监边往里走边道:“赤廉进贡的东西都还放在一块儿,没来得及整理,宋太医前去拿的时候小心着别把什么东西碰着了。” 宋画祠应下,心里的感觉却并不怎么好。 到了地方,小太监陪着宋画祠仔细找了找,没找到,突然找借口溜了,说自己还有事要做,让宋画祠找到带走就行。 宋画祠没说话,看着小太监的眼神却并不怎么友好。 小太监坑坑巴巴指着她道:“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要找就找,不找就走。” 说罢,一溜烟跑了。 宋画祠叹一口气,手上沾了些灰尘,只怕这些东西不是没来得及收拾,而是正摞在这里等着她呢。 收手不再找了,宋画祠也知道这里面早没了小太监口中的药材,只是不知道小太监引她来这一次是什么目的。 她几乎可以确定挖坑等着她跳的人是宋乔淑了,大概也是眼红沈砚修对自己身份的多重维护,可以确定的是宋乔淑还没有认出自己。 只是她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宋乔淑竟然已经将势力渗透到这里了,连国库的小太监都被她买通了。 她不相信宋乔淑有这个能力,还是另有人帮她? 不再多想,宋画祠再看了一眼这些东西,收回眼神后提步离开。 走到门口,她步伐一顿,问那侍卫道:“劳烦问一句,方才那带我进去的公公,你可知道他叫什么?” 侍卫摇头道:“不认得,眼生,像是从来未见过的。”   ☆、第420章 打碎琉璃杯 宋画祠一愣,半晌没回过神。 没见过,这怎么可能,每天进出的人大都是过侍卫的眼的,就算是新来的,侍卫也大概是有些印象,那只能…… 宋画祠又问:“那他前面给你的东西是?” “是四皇子亲笔信笺,上面有四皇子的印玺。” 怪不得。 当真是个圈套,宋画祠回望过去,却不记得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不过是翻找了一番,接而便出来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可是宋画祠知道,这件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她匆匆向侍卫道谢,转身离开,一路上都在念叨这件事情,回去的时候给和喜一说,和喜也是没有丝毫头绪。 和喜已经将给沈砚修的信笺寄出去了,快的,三天之内能到。 可是宋画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这个三天。 她写了一封信,夹在一份药方里,差人送去给了孟昭衍。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信在出了宫门没几步,就被人截下,落在了火盆里,最终成了看不清字迹的黑屑。 该来的总会来的,宋画祠迟迟等不来孟昭衍的回信,却等到了圣命。 宋画祠再次被召见,且这回拿人的不再是太监苏喜,而是宫中侍卫。宋画祠不明白其中有什么区别,而和喜却是明白的。 他转头看宋画祠,颤着声问:“宋太医,你去国库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 宋画祠自然摇头,她现在也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一点儿先兆都没有,就等来了宫中侍卫的传话。 没有多的时间给他们考虑了,不得已,宋画祠再次戴上面纱,跟着侍卫走了。 和喜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他用宋画祠的方法再次给孟昭衍写信,而信仍然没有到孟昭衍手里,却是流言最终抵不过,已经落在了孟昭衍耳朵里。 他听闻时也是大惊,下意识想到的就是宋乔淑。毕竟他能想到的,所知的,想要陷害宋画祠的人,在整个凌炽皇宫里面,只有宋乔淑了。 而他跟宋画祠想的一样,这件事,以宋乔淑一个人的力量必然做不到,必然有人帮她。 孟昭衍从轮椅上起来,换了身衣服,瞒过众人,越过宫墙到了沈砚修寝宫里。 和喜着急上火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人了,在孟昭衍问起发生什么事的时候,才觉得事情不妙。 “难道宋太医和老奴给王爷写的东西王爷没有看到吗?” 孟昭衍皱眉,“什么东西?” 和喜大叹,他原本太着急,没注意送信的人都没有再回来。匆匆又写了一封,差人往外送。 孟昭衍也很快明白这是为什么,面色难看到令一旁的宫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信送出去后,和喜又叫人在后面跟着,没过一会儿,跟着的人就大惊失色地回来,说信是被人劫走了,送信的人也被打晕扔在了外面。 和喜这下确定了心里的想法,面色惨白,实在难看。 孟昭衍细问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和喜给他讲了一遍,确实是宋画祠没做什么却又被皇帝叫去了。 这下便显得奇怪了。 但是什么快,也快不过宫里四散的流言。也就是这流言,告诉了两人宋画祠到底是犯了什么罪。 孟昭衍面色冷淡,一言不发。 和喜急得团团转,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件事没人能插手,因为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因为证据确凿,宋画祠似乎根本就跑不了。 原来是下午清点国库的宫人发现赤廉进贡的物件里面,有一盏琉璃杯给打碎了,这件事不大不小上报上去,就被有心人拿捏住了。 这里的有心人,不说也能知道是谁。 事情发生必然要查清凶手,得知一整个下午只有宋画祠带着沈砚修的信笺去过国库,所以罪名就顺理成章地直指宋画祠,再没有其他人了。 现在还只是嫌疑,皇帝将人叫过去,就是为了询问。所以最终的结果如何落下,还要看皇帝如何做决断。 但是现在,沈砚修不在,没人能给宋画祠做辩护,更何况,宋画祠拿着的信笺是沈砚修的,如果宋画祠一力承担这还好说,如果不这样,沈砚修就会也被牵扯进去。 很棘手。 和喜甚至不敢轻举妄动。他现在才明白,那些挖坑要陷害宋画祠的人,甚至也将沈砚修离京的事情算进去了,指望的,就是沈砚修没法护住宋画祠。 孟昭衍没多考虑,直接道:“我过去看看。” “王爷不可!”和喜并不去问为什么孟昭衍能够站立,现在也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他将人拦住,道:“王爷过去不管说些什么,都无济于事,毕竟贡品的残骸是有目共睹的,而只有宋太医一个人去过国库,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宋太医这个罪名都逃脱不了,而王爷,千万不要引火烧身。” 叫孟昭衍坐以待毙,这不可能。 但是和喜说的不无道理。 孟昭衍不是莽撞冲动的人,但是事关宋画祠,他总想先维护住宋画祠,别的并不想考虑太多。然而事情正如和喜所说,她这次的罪名是逃不掉的,最后只是一个轻重问题罢了。 所以现在也只能等着皇帝如何宣判了。 太被动了。这是两人共同的想法。 而御书房内,皇帝合上最后一张折子,待苏喜收好笔墨,才将目光转向底下跪了有一会儿的宋画祠。 宋画祠自来这之后,皇帝就没有理她,她也当然不可能没有得到皇帝的命令就站起来,所以就这样跪了好半晌,膝盖跪的已经没有知觉了。 好像从来没有跪的这么久过。 而皇帝将目光转向宋画祠后,依然没有叫人起来。倒是一旁的沈砚国,却已经坐着喝了半晌的茶。 查到宋画祠打碎琉璃杯的人,正是沈砚国。 皇帝这回没问她为何戴着面纱,似乎这不是什么应该在意的事情,他淡淡喝着手边的茶,问道:“你可知,朕这次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臣,诚不知。”宋画祠答道。 皇帝笑了下,道:“还真是有些巧,朕传召过你两次,两次,皆是因为你闯了祸端,朕真不知该拿你如何了。” 宋画祠心里一惊,却又很快平复下来,这次来的目的,她已经猜到了。 只是不知道,到底,又是什么“祸端。” “请陛下明示。”   ☆、第421章 巫师 皇帝微微颔首,“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 皇帝将目光挪向沈砚国,那一眼,叫原本还气定神闲的沈砚国蓦地一颤。他不知道皇帝这一眼是什么意思。 沈砚国撩起衣袍跪下道:“不如就由儿臣告诉宋太医。” 皇帝淡淡“嗯”了一声,准了。 “今日前去清点赤廉贡品的宫人向我禀告,说是其中一盏琉璃杯不慎被打碎了,这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我一想到此事是由父皇委派给我的,必然不能让父皇失望,便想着一定要追查到打碎琉璃杯的人是谁。” 沈砚国看了皇帝一眼,见没什么异色,飞快收回视线,道:“没想到追查到最后,得知今天一天,只有宋太医一个人去看过。我想到之前四弟给宋太医药材的事情,觉得可能宋太医是还想着那药材的事情,便去了国库一看,找寻的时候失手打碎了琉璃杯。这样一想,便觉得十分合理了,故而将结果禀告给父皇,由父皇做决断。” 皇帝颔首,“说的不错。” 宋画祠联想前因后果,也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竟是走这么一出好戏,可怜她身为戏中人,到现在才看明白。 不过不要紧,总算是明白了。 皇帝开口道:“此事,你认还是不认?” 宋画祠一时没说话,她在想如何能给自己翻供,可是现在想想,似乎无计可施。 她摇摇头,道:“我不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但可以肯定的是,打碎琉璃杯的人不是我,是有人想要故意陷害我。” 沈砚国立马道:“你是在说我吗?” 宋画祠没有搭理他,脊背挺直,默不作声。 皇帝问道:“你可有证据证明?” 宋画祠哑口无言。 这下,御书房内彻底沉寂了。 皇帝没说话,沈砚国无法揣摩圣意,宋画祠更是不知该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所以一时间真的没什么声音。 皇帝手边的茶凉了,苏喜给他换了杯热茶,皇帝这才回过神来。 他摩挲着指尖,似漫不经心道:“宋昭,朕再问你一遍,这罪,你认是不认?” 宋画祠抬头,道:“臣,无罪,没法认。” 皇帝看着这个骨架颇小的人说出这样坚定的话,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心里却起了异样的心思。 他自然是不相信沈砚国那些冠冕堂皇的话的,也不知道沈砚修身边这个小人物是如何触动沈砚国想要陷害他的心思的。 皇帝原本不需要在意这件事,若是有证据,便让他认罪,随意一罚也就过了,没有证据也就罢了,反正一个琉璃杯罢了,他凌炽还不会为了这个小小物件伤筋动骨。 而正是宋画祠这副坚韧不认罪的样子,倒触动了皇帝心里的想法。 皇帝之前还奇怪,这人到底有什么可取之处让沈砚修处处维护他,本来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但是几次下来,看沈砚修的样子,似乎挺在意这个被他藏在寝宫里的大夫的。 如果他是个女人,一切都好说,但是一个男人,皇帝并不会不以为他翻不起什么风浪。 沈砚修重视这个人,这个人也必然有其可取之处,只是皇帝到现在也只看到了前者,未能看出后者,沈砚国也必然是这样。 这不是一件好事。 这样的人存在于沈砚修身边,目前为止只能是沈砚修的绊脚石。皇帝派人去查这个人,也不觉得他到底能辅佐沈砚修做些什么,不过是个大夫罢了。 既然这人没用,那么沈砚修身边的位置,就不能为这人留着。 皇帝之所以没碍着沈砚修的面子将他轻罚,也是因为这个。 不仅不能轻罚,还得……最好是杀之而后快。 但是罪名太小了。不够。 这就要看沈砚国能吹起多大的风好让他顺水推舟了。 皇帝一直在给沈砚国机会,所以才僵持了这么久。 好在,沈砚国也难得没让他失望一次,好像这人,天生就只适合这么干。 “还有一件事,只怕父皇不知。” 皇帝抬眼,“你说。” “琉璃杯在赤廉算是祥瑞之物,所以赤廉才将此进贡上来,虽然看着不起眼,但其中寓意颇丰。” “是吗?”皇帝淡淡问道。 沈砚国点头,接着道:“父皇不知此事情有可原,但是儿臣想,宋太医恐怕是知道此事的。” 宋画祠额角不经意落下冷汗,她几乎能知道沈砚国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了。 “臣,不知。” 沈砚国佯装奇怪道:“这不可能,不管是哪国大夫,都知晓此事,琉璃杯乃祥瑞之物,可佑人除病除灾,在民间,琉璃杯广为甚传,甚至千金难求,儿臣知道宋太医是四弟由民间带回来的,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啊!” “臣不知。”宋画祠咬牙道。 皇帝指着沈砚国,“你继续说。” “是,所以儿臣以为,宋太医打碎琉璃杯的目的并不纯,儿臣特地去国库看到过,琉璃杯此类易碎物品,放置的位置都比较小心,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宋太医另有……” 目的两个字未能说出,就被宋画祠截断,“你胡说!” 沈砚国垂下头道:“被我猜中心思,宋太医恼羞成怒,也情有可原。” 宋画祠出了一声冷汗,还好是在室内,若是在外面被冷风一吹,免不了要不禁颤抖。 她没有想到沈砚国会这么狠,直接将事件再升级一个高度,恨不得直接将她从万丈深渊上推下去。她哪里知道,真正狠心的人不是沈砚修,而是背后出谋划策的宋乔淑和清河。 此事是宋乔淑出谋划策,而由清河一手推动,最后沈砚国只是一个旗子罢了。 沈砚国受清河攒动,利用沈砚修不在的这段时间,先将宋画祠除去,看沈砚修对他的在意程度,回来时必然要受此打击,到时候沈砚国再乘胜追击。 听完清河的计划,沈砚国自然是赞同的,于是才有了这么一出。 所以皇帝将接待和打点赤廉方面的事物交给沈砚国,确实也算是变相给予了清河和宋乔淑一大方便。一大,陷害宋画祠的方便。 皇帝一只手支起下巴,似乎来了兴致,道:“你接着说。” 沈砚国继续道:“所以儿臣怀疑,宋太医并非什么太医,而是四弟从民间找来会巫术的巫师,想要对皇室不利!”   ☆、第422章 收押天牢 不待宋画祠为自己申辩,皇帝已然因此笑了出来。宋画祠和沈砚国随着笑声齐齐抬眸,看到的画面却是皇帝凝在嘴角的冷笑。 皇帝的眼底一片冰冷,沈砚国被扫了一眼,手心都出了冷汗。他这时候才想起来皇帝最讨厌的便是巫蛊之术,从前有个妃嫔不知道是被人陷害还是真实如此做了,被人揭发之后,皇帝一改平常宽厚的形象,不仅将人处以极刑,更将其家族九族尽除。 这一件事皇帝并没有掩盖过去,而是将此当做宫里的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就是要告诉众人,要是犯了,这就是你的下场。 而沈砚国脱口而出之前,并未想起来这件事,是清河给他准备好的言辞,他只照着说就可。直到看到皇帝这个样子,他才恍然。 清河不会不清楚当年那件事,所以她不只想给宋昭安一个罪名,还想置他于死地! 想到这一层沈砚国只道真是好狠。 他不知道清河为什么对宋昭这么狠,但是毋庸置疑的,如果这件事能成,他心里就不能再痛快了。 皇帝默了半晌,细问道:“你有何证据?” “琉璃杯乃祥瑞,可见宋太医是故意将此物摔碎,所以儿臣只是猜测,更何况,儿臣从未见过宋太医与他人诊治,未能见过宋太医所谓的真才实学,故而儿臣大胆,指认宋太医!”沈砚国强装镇定,没露出一点儿心绪。 皇帝闭了闭眼,额上青筋抖动。他是想给宋昭随便安一个罪名除了他,至少也将他赶离沈砚修身边,但是使用巫蛊之术这个罪名,已经犯了皇帝的大忌了。 皇帝几乎就可以猜测,有人利用他自己的逆鳞,将宋昭推上前去触,而那人自己坐享渔翁之利。 他虽然想看着宋昭受罚,但如果这个被利用的人里面加了自己,皇帝又怎么可能不介意。 他嗤笑一声,道:“呵,没有证据,那就等你有了证据,再来跟朕说罢!” 沈砚国一惊,没忍住抬起头,就见皇帝面色难看,并不再看他,而是将视线转向了宋画祠。 皇帝淡淡道:“既无证据,未免宋太医潜逃,即日起,将宋昭宋太医收押天牢,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可探视。” 最后一句是为沈砚修准备的,他既想让宋昭彻底离开沈砚修,这件事,沈砚修不能再插手。 沈砚国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皇帝未曾直言将宋画祠放了,他费了这么多口舌总算有点用。 不过皇帝又道:“这件事就交给砚国来查,朕念你新婚,着你休假,你却还要为朕分担,就辛苦一些。” 沈砚国立马应道:“儿臣不觉得辛苦,能替父皇分担,是儿臣的荣幸。” 皇帝耸了耸眉,看向还在呆滞的宋画祠,心中难得出了点愧疚。 这一次,算他和沈砚国联合起来算计这个无权无势的小太医,皇帝的怜悯之心有时还起点用处,但也只是有时,他不会放任一个没有用处的人在沈砚修身边呆着。既然他更倾向于将皇位传给沈砚修,那么他的成王之路,就必然要顺畅通达,不会有任何意外出现。 沈砚修自然不知道皇帝的“苦心”,若是知道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想。 宋画祠被收押天牢的事情随即就传开了。沈砚修寝宫中的两人,一个面若凝霜,一个面如死灰,总之,都极其难看。 和喜再次将孟昭衍拦住,说道:“王爷现在急事没什么用的,让老奴去打听打听宋太医到底犯了什么罪,王爷再想计策也好。” 说的很对,如果孟昭衍还能理智下来,也许也会这么想,但是现在的他根本冷静不下来。 孟昭衍面色难看,整个殿内都仿佛被黑云笼罩一般,而不远处的沈砚国寝宫之内,却又有着与之截然不同的气氛。 他咬着牙,低沉着嗓音,一字一句道:“我要杀了她!” 事情不用沈砚国跟清河说明,她就已经得到了消息,毋庸置疑的,自己的心情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整个人似乎都鲜活了许多。 沈砚国回来看到的就是她这个样子。 将事情跟清河说了一遍,留下一个悬而未决的结果,不过这不能影响清河的好心情,她漫不经心道:“没关系,只要宋昭被我们掌控住了就行,你看父皇不是最后下了一个不准任何人探视的命令吗?就算四哥回来了又如何?他见不到人,连事情原委都没法知道得一清二楚,又怎么把人再救出来?” 她细细看着指尖,道:“我倒要看看她这回到底有多命大了,还能逃得出来?” 沈砚国眉心不经意皱了一下,问道:“你是不是拿捏住父皇对巫蛊之术十分敏感,才冒然将此罪名安给他?” 清河笑了下,道:“自然,打蛇打七寸,如若不这样,宋昭还能得到现在的下场吗?” 沈砚国虽说心里不太舒服,觉得清河利用自己这件事让他难堪,但也到底没有说什么。不得不说,清河将计谋在掌心玩转,处处考虑得都很周全,这在之前是沈砚国从未想到的。 不过这个计策也并非是清河一个人想到的,还有与宋乔淑商量得来的,至于宋乔淑如何能想到,也全多亏了宋枝瑶。 这件事情暂且不谈,原本沈砚修寝宫中,除了孟昭衍和和喜,还有一个人担心着宋画祠,那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步涯。 他要隐藏身份,便一直隐居在寝宫深处,难得出门一次。而今时不同往日,也许是天生的嗅觉让他察觉到了今天的宫里弥漫的气息与往日并不相同。而宋画祠自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天也渐渐黑了下去,往常宋画祠也是深居简出的,但就算出去也绝对不会在这个点还不回来。他不会以为是宋画祠是自己主动这么晚离开的,所以只能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他走到清竹阁门外,见到还是一样灯火没有点亮,一派黑暗。步涯叫了个宫人随便问起,才知道宋画祠是真的出了事情。 宋画祠平常对宫人大度,宫人多数都受了宋画祠的恩惠,对她自然较为上心,外面宋画祠被收押天牢的事情穿的沸沸扬扬,清竹阁的宫人不会不知道。 故而将自己知道的全说给步涯听了。   ☆、第423章 祥瑞 “宋大夫原本被皇上叫去,只说是不小心打碎琉璃杯的事情,后来又牵扯到琉璃杯是赤廉的祥瑞之物,诬陷宋大夫妄图行巫蛊之术!就算没有证据,可这罪名被指出来,皇上便下令要彻查,却也没打算将宋大夫放出来,而是关进了天牢里,不准任何人探视!四殿下这回又离开了,不知道宋大夫能不能撑过去,奴婢都快急死了!” 步涯了解清楚原委,心中也是“咯噔”一声,他知道琉璃杯是祥瑞之物,故而被进贡给凌炽这没错,但也绝对没有沈砚国说的那样那么严重。比起其他被进贡上来的东西,琉璃杯只能算是一个残次品,绝对没有举足轻重到能将一个行巫蛊之术的罪名安在宋画祠头上。 他眉心紧皱,匆匆道过谢后便往正殿走。沈砚修离开,那么现在整个寝宫主事的人应该是和喜,和喜这个人步涯是有印象的,虽然是个职位不高的宫人,但是手段和势力都是上乘的,不然也不能将整个寝宫管理的滴水不漏,井井有条。 他这个想法一出来第一时间就想要告诉和喜,至少要为宋画祠翻供,将这行巫蛊之术的罪名摘了。 而步涯去的路上,孟昭衍和和喜还在讨论对策。 和喜皱着眉,问出了一直以来压在自己心底的问题:“老奴见宋大夫与您如此熟稔,绝对不是因为宋大夫给您治腿后熟识的……” 确实如此,尽管宋画祠和孟昭衍在有外人的时候都表现得很有距离,但是两人有意无意营造的气氛是旁人无法插进去的,这可以骗得了一般人,却绝对骗不了和喜这个人精。 “而且您的腿……” 事到如今,孟昭衍也不再藏着掖着,他知道沈砚修其人可信,单就为了宋画祠也不会将他们出卖,和喜这人更是忠诚到底,说出来也除了几人之间隔阂,以免隔心。 孟昭衍再不藏私,直接道:“公公慧眼,宋大夫与我确实并非初识,她是女子,是我明媒正娶的正妃。” 一语惊人不过如是了。 和喜甚至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事情,因为太震惊了,谁也不会想到原本该深居宅户的王妃却转眼间到了他凌炽皇宫之中隐姓埋名。 而且不只这层,和喜又再想到沈砚修对宋画祠的那些心思,更觉得心惊。他不会傻傻的以为沈砚修不知道宋画祠的身份,所以现在和喜才明白当初沈砚修的纠结到底来自何处。 他满头黑线,心想自家殿下还真是心大,幸好当初及时点醒他没铸成大错,不然,像靖王这么杀伐果断的人估计会直接杀到凌炽皇宫里来。 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和喜又问道:“那靖王如何能让宋……王妃到凌炽呢?” 孟昭衍淡淡摇头,“此事一言难尽,不便多说。” 和喜点头,心里了然。但是他灵机一动,道:“何不将王妃的身份曝光,陛下知道了肯定不会认为王妃会是行巫术的人,那么王妃不就自然脱罪了吗?” 孟昭衍略一思忖,却终是摇了摇头,道:“不可。” “可是另有隐情。” “正是。” “和喜公公!”一声高喊打断两人谈话,来人正是慌忙赶来的步涯,他听闻消息便急忙赶来,却终是没有听到两人对话,不知道宋画祠身份到底是什么。 但是以孟昭衍的耳力,一个外人在场他不可能不知道,就算步涯及时赶来,他大概也不会开口。 和喜自然是认得步涯的,当初为了这个人还闹得轰轰烈烈了一场。而孟昭衍却对这个人没有丝毫印象。 他几次来这里都只奔着宋画祠而来,步涯深居简出,两人想要会面也难。 见到外人,孟昭衍还是站立的状态,不免皱眉,下意识就想将这人除去,以免泄露了消息。 他眼里的杀气自然瞒不过和喜,一瞬间和喜的心都提上嗓子眼了,正要劝,孟昭衍已经出手了。 距离步涯被救回来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了,他的伤势早已经痊愈,并且即便住在寝宫的这段时间里,也没有丝毫懈怠,每日都在苦苦练功。和喜是见过几次的,只觉得年纪轻轻这人的武功就如此厉害,赞叹不已。 然而今日一见,却也知道了强中自有强中手。 对上孟昭衍,步涯几乎没有丝毫还手的机会。 好在和喜及时将人拦下,免得孟昭衍将步涯打成重伤。 孟昭衍一掌以出,没法收手,只能转移目标放在了一旁的房柱上,一个可见的印记出现,和喜再次在心里感叹了一番。 孟昭衍冷冷看着捂着胸口运气的步涯,问道:“他是何人?” 问的自然是和喜,现在步涯可没力气回话。 和喜答道:“此人是王妃……” “罢了,就叫宋太医吧,免得暴露了。” 和喜点头,继续道:“此人是宋太医从城外救回来的人,身份背景不明,救醒之后就完全失忆了,不记得自己是谁,就连步涯这个名字也是宋太医给取的,殿下曾找人查过他,但是没有得到丝毫信息。” 孟昭衍皱眉,“随便救回来的一个人就放在宫里,此人可信吗?” 和喜讪笑了下,道:“宋太医仁心,救回来时并不在意这一点,而后来宋太医被人陷害,也是此人设法替宋太医脱罪的,他对宋太医着实感激,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坏人,这便把人留下了。” 孟昭衍有些无奈,宋画祠这个见人就救的毛病还是没有改过来,但听和喜说的,可能这救的也不是什么坏人,至少是个会感恩的。 方才孟昭衍与此人缠斗,也能明白这人的内功并不低,虽然比起孟昭衍尚有不足,但也是个可造之材。 稍稍将戒心放下,孟昭衍问道:“你来做什么?” 步涯觉得莫名其妙,此人武功深不可测,比自己高上很多,如果是他们的对手就显得很棘手,但看他的样子,与和喜公公并不生疏,看来不是什么坏人。 他虽处于下风,却不卑不亢,道:“在下步涯,敢问……” 孟昭衍挑眉,“我是你恩人的相公。” “你是……”步涯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样子。 和喜无奈道:“步涯,你来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听说了宋太医……”   ☆、第424章 赤廉人士 步涯没等和喜说完,便点头道:“正是,我听闻宋大夫身陷囹圄,十分担心,故来与和喜公公商讨此事。” 和喜摇头道:“此事太棘手,我与靖王殿下商讨许久,也没能想个法子能够让宋太医脱罪的,实在是……” “可是我听闻此事是由赤廉贡品引起?” 和喜点头,“是这样,有人陷害宋太医说她打碎赤廉贡品琉璃杯,又说琉璃杯乃祥瑞之物,打碎它便是有行巫蛊之术的意图。此等荒唐之事任谁听了都知道不可能,可是皇上偏偏要一个证据出来,没有证据却将宋太医收押天牢,真是……” 和喜气急,难听的话说不出来,只能无言。 步涯却一阵迷茫,抬头看去,道:“并非如此,就我所知。琉璃杯确实有其寓意,但也绝对不是多么重要的东西,一定是有人夸大言辞……” “慢着!”孟昭衍打断道:“你知道这个?” 赤廉不明所以,点头说:“我确实知道。” “可是前面和喜说你已经完全失忆,就是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寻常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直到现在,孟昭衍还在怀疑此人。 孟昭衍说的不无道理,和喜也疑惑地看过去。 步涯皱了皱眉,神色迷茫,半天没有说话。 孟昭衍见状,已经准备再次动手了。 然而步涯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暂时止住了动作。 “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只是觉得熟悉,想想就想到了……” 几乎没有人能在孟昭衍年前说谎,是真是假他一眼便能看的出来,和喜这个人精也是如此,两人对视一眼,确定步涯真的没有说谎,大概是因为以前的记忆在作祟吧。 孟昭衍收回杀气,站立自如。步涯摇了摇头,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却终是没有捕捉到。 孟昭衍也不再追问下去,想了想,问道:“既然你知道此事,也就说明你从前很熟悉赤廉的事情,会不会,你就是赤廉人士?” 这个疑问也不是没有道理,方才孟昭衍与赤廉打斗之时,就感觉他的武功路数很奇怪,与自己之前见过的人都不一样,既然不一样,那么赤廉就很有可能是赤廉的人。 步涯依旧摇头,想不起来,“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吧。” 孟昭衍眯了眯眼,道:“此事容后再议,现在,先是……” “对,和喜公公,您想出救出宋大夫的法子了吗?” 和喜自然摇头,两人想了半天,依旧一无所获。 步涯瞬间急了,道:“那我们现在在这里站着是什么意思?难道还等着皇上开恩将宋大夫放了吗?皇上甚至说不准任何人探视,这不就是绝了我们的后路吗?” 孟昭衍面色冷淡,这些,他又何尝不知道。 步涯又道:“与其坐以待毙,何不如我直接去劫狱,虽然我打不过你,但是自认这天牢之中没人能拦得住我!” “胡闹!你以为这是哪里?没人能拦得住你,可你抵抗得过千军万马吗?你若是去劫狱,劫成了还好说,若是劫不成,你自己搭进去了不说,宋太医便要罪加一等了!” 步涯显然没想到这些,这会儿气焰下去一些,但是依然固执己见,他道:“若是我劫成了又如何说?总比现在坐以待毙的好!” 孟昭衍皱眉,冷冷道:“你想要去送死,别拉着祠儿一块儿!” 和喜知道这话里的“祠儿”就指的是宋大夫。 步涯面色一抖,脸上涨红,“可你现在呢?能想到办法吗?既然想不到为何不试试呢?难道要让宋大夫一个人在湿冷阴森的天牢里一直呆着吗?还是你根本就不想救宋大夫出来——” 话音未落,步涯的脖颈就被握在孟昭衍掌心,他只要稍稍一用力,大概步涯就没有力气说一个字了,步涯没能躲开,也躲不开。 只听孟昭衍面若冰霜,一字一句道:“我比这里所有人都想要她好,若是再听到这种话,我不管你是不是祠儿救回来的人,你都没法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好半天,室内几乎落针可闻,这次和喜没再阻拦,因为他也知道,步涯这次说的话确实是过分了。 直到看步涯真的承受不住了,孟昭衍才堪堪停手,他垂眸,盯着地面道:“还要劳烦公公打点一番,祠儿并非娇弱,但我也不想她受这样的苦。” 和喜自然明白,颔首应下。 这不是宋画祠第一次入狱,曾经孟昭衍因为疏忽,已经宋画祠对宋乔淑的毫不设防,让宋乔淑有机可乘,亲手将她送去了天牢。 那时候孟昭衍正在全力将宋画祠救出,同时也派人打点着,除了环境差些,没让宋画祠受一点儿苦。而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他们现在在凌炽,远超孟昭衍的势力范围,以至于孟昭衍根本没有能力改变现状。 他心里的痛。是所有人里面最深最重的。 步涯得到呼吸之后,大口喘着气,却还是一脸不服的样子。半晌过后,他冷冷看了一眼孟昭衍,不动声色地夺门而而出。 孟昭衍心感疲惫,招来暗卫叫人跟着步涯,他算是看出来步涯这人做事莽撞冲动,真的怕他做出什么事情再次让宋画祠陷入危险境地。 和喜面色凝重,也是半晌没有说话。 而在牢房之中呆了半日有余的宋画祠,却并没有外面人所想的那么狼狈。 确实,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关进天牢里了,好像苍黎的皇宫和凌炽的皇宫并没有什么不同,总之她没怎么注意过。 都是一样的阴暗潮冷,就算来这一百次,她也不可能喜欢这里。 但是宋画祠到底镇定许多,仔细回顾了一遍御书房里发生的事情,就能看明白很多东西。这件事不是沈砚国一个人就能做到的,背后必然有出谋划策的人,这个人宋画祠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宋乔淑了。 至于宋乔淑是如何跟沈砚国有了牵扯,这件事情暂且不去细想。 再者就是皇帝了。 那个看似公正的掌权人,其实一直以来将风向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的人就是他。他想事情是怎样的结果,一个眼神,一句话,就可以做到。 宋画祠知道,这次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必然有皇帝在其中推动。 可是她真的好奇,皇帝到底为什么要让自己沦落至此。   ☆、第425章 劫狱 宋画祠当然不知道皇帝已经看出沈砚修对她的维护之心,才有此偏颇,所以这件事也只能注定成为一个秘密。 步涯一出寝宫就察觉到了身后有人跟着。他虽然武功不如孟昭衍,但是寻常暗卫想要瞒过他的视线跟踪,还是有一定难度的。步涯很急,也很生气,生气于那个自称是宋大夫相公的人在得知宋大夫身陷囹圄之后无动于衷,什么动作都没有,知道在一边干等着。 这根本就不是在乎宋大夫的表现。 所以生气之余,将气愤迁怒于别人也无可厚非。这样想着,步涯将跟踪他的暗卫引到无人处,用了些小伎俩,一对四,轻轻松松将人解决了。 解决完之后非但没能将他心里的气焰打消,反而更是助长了。 步涯有些为难,心里除了那个一说出来就孟昭衍被否决了的办法,根本装不下别的。他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不管怎么说,总要拼一把的。 如果后来出了事情,只叫所有罪责都加在他身上就好。 想到这些,步涯便没再停留,直接离开了这里,去往天牢。 他走了一半才想起自己不知道天牢的位置,目光一瞟看到经过一个小太监,随即躲在石柱后面将人捂着嘴拦住了。 “唔——唔——” 步涯一只手放在小太监的嘴上,一只手上移掐到了人脖子的位置,低声道:“别出声!” 小太监随即瞪大了眼不再发出声音了,步涯见人配合也不再难为,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回答了我便走人!” 小太监猛的点头,生怕步涯一个不小心掐断他的脖子。 步涯问道:“你可知天牢在哪里?” 他一只手松了些,好叫那人可以说话。小太监迷茫了一会儿,随即猛的摇头,道:“我——我——” “你什么你,快说!” 小太监眼眶泛红,眼泪都快出来了,哑着声给他讲了位置。步涯一一记下,随即一扬手将人打昏了。 天色将暮,步涯看了四下无人,便把小太监拖到无人的地方,飞上屋顶,按着小太监指的方向走了。 天牢离皇宫有段距离,非要出了宫门才能到,就算用轻功也得费上好一会儿时间。步涯到时,宋画祠已经在牢中呆了许久了。 天牢之中牢房众多,且分了地下好几层,步涯不知道他们把宋画祠关在了哪里,这样盲目找着也着实费功夫,不得已,只能在天牢内藏着,看看能否探测到消息。 那边小太监迷迷蒙蒙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快黑了,步涯下手不重,没想让人晕多久,小太监扶着脑袋起来了,看看四下,还没能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但也没过多久,小太监就想起来自己昏倒前发声了什么。 他是隶属于大皇子沈砚国宫中的人,大皇子妃非要吃什么不应季的水果,其实也就是想着法为难宫人,他不得已被大太监支出去询问是否有这类水果。 得到的答案自然是没有的,他正愁着怎么回去复命,要是说没有,大皇子妃还没说话,大皇子也可能分分钟将他这条命给拿了。 小太监愁云满面,却没想到走到半路竟然被人给劫了,问的还是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要不是他入宫之前也是京畿人士,知道京城内部的分划,要不然他只能摇头说不知道,如果这样说了,还不知道那人会不会一怒之下在大皇子之前把自己的小名拿了。 小太监只觉得万分庆幸,拾掇拾掇衣服就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免不了要被一顿骂,大太监把他叫到大皇子妃面前问他怎么一去不复返了,还这么晚才回来,他才知道原来距他离开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多了。 没想到会这样,小太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大皇子妃原是宫中清河郡主,性子刁蛮是宫里出了名的,就是嫁为人妇看似收敛许多,但是性子里的劣性总是没变的,所以小太监生怕她一个心血来潮的命令。 清河因为宋昭被打入天牢,现在心情还不错,自然有耐心听这小太监说话,看人已经慌成这个样子了,就笑了笑,道:“别急,慢慢说,我又不会拿你如何。” 小太监听来更是出了一身冷汗,也不敢再犹豫了,将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当听到那人在跟小太监打听天牢的位置的时候,清河蓦地瞬间将所有不在意收了起来,她目光死死盯着底下跪着的小太监,周围宫人看她这个反应齐齐屏息,也只有一直都未抬头的小太监没注意到这一点。 “那人将奴才打晕后奴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后天就黑了,奴才被那人扔在角落里,奴才不敢再怠慢,就赶紧回来了。” 小太监话音落下,上头却无人说话,他这才注意到周围的气氛整个都变了,而他还不知道是为什么,只以为是自己哪句话惹到上面那位了,刚要磕头求饶,就听清河冷淡的声音响起。 “你说,那人问你天牢在何处?”清河问道 “是,是,奴才不敢撒谎。” “天牢,天牢……” 两个字在清河的舌尖来回环绕,却终破不过第三个字,没人能知道清河到底是什么意思,心里在想些什么。 小太监都觉得自己待不下去了,几欲被心里的恐惧吓到晕倒。而清河也在长久的静默之中,来了反应。 反应叫所有人猝不及防。 这个没能达到清河要求,还被人打晕扔在宫里没人管,摸着黑才回来的小太监,突然将喜怒不形于色的大皇子妃弄得心情极好。 清河用力鼓掌,大声道:“做得好,赏!” 大太监也是惊了不止一瞬,不过看大皇子妃没罚这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随即应下之后让还愣神的小太监道谢,随后就带着小太监走了。 清河心情自然是好的,她还想着没有证据就这样将宋昭押在牢里治标不治本,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皇帝变了又将人放出来,没想到这时候偏偏来了个撞刀口的人。 有人想要劫狱,清河能不开心吗? 不管能不能成,只要劫狱了,宋昭这人就是罪加一等,原本的没有证据也变成了有证据了,不然为什么要去劫狱呢? 清河简直想拍手称快。   ☆、第426章 败露 清河真想知道,沈砚修身边怎么会有这样莽撞的人,二话不说就提着刀过去劫狱了,连点脑子都不会动。不过这样也正合了清河的心,不管怎么说,她都输一万个满意的。 再不怠慢,清河问清了沈砚国在哪,随即就走了过去。 还未到晚膳的时辰,沈砚国这时候一般都会在书房呆着处理公务,今晚也不例外。 清河没叫人通报,径直进去了。 沈砚国正在与人谈话,谈的事情有些私密,蓦然看到清河进来,不免有些不满。那人迅速停下了说话,两人对视一眼,也不知道清河听进去了多少。 清河满心想着有人去劫狱的事情,根本就没听进去一句话,她进去之后见到有人,略一思忖,便直接道:“殿下,在谈事情吗?” 沈砚国点头,“你有什么事吗?” “我有一件要事要与殿下说,殿下可否……” 沈砚国再次皱眉,看了那人一眼,心道今天这事是谈不下去了,不过也不急,便点头道:“你留下来说吧,”又转头对那人道:“你明日再来。” 那人欲言又止,看着沈砚国的眼神也凝重得不对劲,但是到底碍着清河在没有说什么,那人对沈砚国告辞之后,对清河简单见了一个不太庄重的礼,便匆匆离去。 清河不认得这人,稍稍点了点头,见人走了,便走到沈砚国对面坐下。宫人自然给她奉了杯茶,沈砚国问道:“说吧,你到底有何事要说?” 清河不在意他的态度,简单将从小太监那里得来的消息给沈砚国说了一遍,末了加了一句话,道:“殿下快带人去天牢将那个劫狱的人和宋昭一块儿捉拿归案,到时不管我们能不能拿出证据来,大概皇上对这人也没有多少信任了,这是让宋昭罪加一等的好事啊!” 沈砚国听罢也同意清河的话,但他想的到底比较多,没有一下子做出决定,想了想,道:“此事没有那么简单,还需好好想想,你能确定那人就是冲着宋昭去的吗?也能确定那人就是前去劫狱的吗?” 清河当然不能确定,但是她直觉是如此,便这样说了,被沈砚国一问,愣了一下,想了想,道:“不能确定,但是如果真是如此,殿下肯放过这个一劳永逸的机会吗?只要此次将那人捉拿,宋昭的罪行就是彻底被定下了,不管他再如何申辩都没有任何用处!” “而且,”她眸光一转,又道:“而且不管那人是不是冲着宋昭去的,也不管那人是不是为了去劫狱,只要将人拿住,让他百口莫辩也不是做不到。” 这话落下,沈砚国的疑虑也被打消得差不多了,清河说的没错,只要叫人百口莫辩就好。 想到这儿,沈砚国也不再犹豫了,直接道:“这件事我还需要与父皇商量,让父皇允许我调兵。” 清河点头,道:“好,那殿下你快点,我怕那人已经走了。” 不过或许是上天好不容易眷顾了清河一把,因为宋画祠所犯下的罪太过敏感,将她收押的牢房也比较清冷,寻常牢役很少过去看。而且皇帝下了命令不准任何人探视,所以一天之内,几乎没有任何人踏出宋画祠牢房一步,也就导致步涯在这里等了那么久,仍然没有得到丝毫想要得到的讯息。 看着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步涯心里也是越来越着急,无奈之下,他只好不再选择等待,而是主动出击,一间一间牢房找下去。 找起来实在费劲,宋画祠被关在了最里面的牢房里,等步涯找到她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许久。 步涯气喘吁吁,不仅因为费力,还因为紧张,不过见到宋画祠的那一刻,觉得原本狂跳的心跳瞬间平静了下来。 步涯看着宋画祠坐在最里面的那张床,面容清俊如昔,不见丝毫狼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觉得庆幸,还好自己及时来了,不然不知道宋大夫还会受到怎样的苦楚。 步涯步伐极轻,几乎没有声音,以至于宋画祠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直到步涯唤了一声“宋大夫”,她才转过头看过去。 见是步涯,宋画祠难免心惊了一下,慌忙问道:“步涯,你怎么会在这儿?” 步涯走到牢房门前,道:“宋大夫,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宋画祠一惊,止住了想要上前的脚步,细细盯着步涯,确定他没有跟自己再看开笑,不禁皱眉道:“你什么意思?怎么会这样想?” 步涯道:“我问过和喜公公,他们现在对宋大夫您发生的这件事束手无策,他们根本没有丝毫动作,还有那个声称是您相公的人,我看着也不打算要救你出去。既然他们没有动作,那我就来救你出去!” 步涯说的句句铿锵,却将宋画祠越说越头疼。 她无奈道:“你怎么会这么?我这件事确实比较棘手,和喜没有动作是正常的,如果是我,也不会擅自动手,步涯,听我一句劝,现在赶快回去,就当你没有来过这里,还有,回去之后就听靖王差遣,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要反对他!快走——” “走?你把这里当成什么了?想留就留,想走就走!”一个声音自牢房走道的尽头传来,沈砚国带着大批人马从楼梯上辗转而下,看着宋画祠与步涯,面目阴沉的笑。 沈砚国步步逼近,似是漫不经心道:“宋昭,没想到沈砚修身边竟然还有这样忠心的人,冒死前来救你,可惜啊可惜,你们今天是一个都走不了了!” 宋画祠心头提起的同时,不免庆幸看来沈砚国没将两人的话听全,她的身份也差点暴露了。 步涯退后了半步,下意识将宋画祠挡在自己身后,他不认得这个男人,但也知道自己是暴露了,这人也应该是来捉拿自己的。 没成想孟昭衍一语成谶,事情败露他没能将宋画祠救出来,反而是两人一起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步涯沉声道:“我是来看望宋大夫的……” “笑话,难道你不知道父皇下令了不准任何人探视他吗?而且说是看望,为何这里的牢役不知道呢?” 沈砚国眸光一转,一旁的牢役连连称是。 “是,是,下官未曾见过此人。”   ☆、第427章 必有后福 步涯面色更加阴沉,说不出话来。 宋画祠站在步涯身后,自沈砚国出现的一刻起,就明白了现在的境况,但也没慌没乱,更坏的情况她也见过,心性已经成熟到了一定地步。 她看着沈砚国道:“大皇子,不如我们谈个交易如何?” 沈砚国起了玩味心思,原本在皇帝面前费了极大口舌带人过来,却没有看到丝毫迹象,他还不太确定清河的猜测到底准不准。让牢役带着人直通地下,直到隐隐听到两人的谈话声音,心中大定,同时大喜。 这算是上天眷顾。 沈砚国细细端详着宋画祠镇定的眉眼,轻笑一下,道:“说来听听。” 宋画祠沉一口气,道:“大皇子今日让步涯出去,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当我欠下大皇子一个人情,来日若是大皇子有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绝不推辞。” 看着宋画祠坚定的神情,沈砚国不知道为何,差点就心动了,但是转念一想,却觉得这个交易没那么值得。 不说宋画祠最终是否定罪,就是他今日带着人马来一趟,最后却一无所获这件事,就能让皇帝对他再次心生不满。他似乎已经承受不起了。 所以沈砚国想了想,就准备拒绝了。 却听宋画祠继续道:“殿下先别急着拒绝。殿下也知道,我是个大夫。” “是,那又如何?”沈砚国挑眉问道。 宋画祠道:“我是个大夫,以殿下的身份大概是看不起我的,但是人必有生老病死,到这个时候殿下才明白大夫的重要性,殿下当真不想要我这个人情吗?” 沈砚国笑道:“那又如何?宫中那么多太医,我还需要你不成?” “殿下想想,四皇子将我一个民间大夫带到宫中,还藏在宫中,是为了什么?如果宫中的太医足够优秀,还需要我的存在吗?” 宋画祠也不确定这件事到底能不能成,就算扭曲现实,想必沈砚国也没有心思去查证。她见沈砚国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松动,不免更有些紧张。 然而沈砚国就是再松动,也不会答应宋画祠的这一条件。毕竟沈砚国不是什么眼光长远的人,对于宋画祠说的事情,他即便明白,但也无法准确度量其中利害。所以纵然宋画祠说得再有道理,也无法最终打动沈砚国。 沈砚国想明白后嗤笑一声,道:“别再拿这种话拖延时间了,我说过了,今日你们两个人,一个都别想走出这里!来人,将人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沈砚国身后的人就一拥而上。 步涯攥紧了拳头,听闻沈砚国与宋画祠的对话,心中更是气急,誓要将宋画祠带出去! 正要动作,就听身后宋画祠大声呵斥一声道:“步涯,住手!” 他带着惊讶转身,就见宋画祠面色沉重的看着他,缓缓摇头道:“别动手。” 那样子,是彻底缴械投降了的样子。 步涯怎么可能甘心,他被抓在这里没事,但是他就算再蠢也知道如果今日不将宋画祠带出这里,宋画祠的罪名就更重了。最后的罪责也许落在他身上的都是轻的,大头依然在宋画祠那里。 也就是说他原本抱着好心要将宋画祠带走,却没想到铸成大错,正中了孟昭衍之前的那些话。 步涯恨不得杀了自己以求时光重现,然而现在后悔已经没有用了,宋画祠要他住手,也并非是妥协,而是选择先把情况控制住,不要再让事情失控了。 她心中感念步涯的好意,却也实在头疼此刻的境地。 最终,还是逃不掉吗? 沈砚国看着步涯渐渐消弭的气势,心中更是自得,还好没将人放走,所谓的交易,也不过是宋画祠诓骗他的话。 这样想着,侍卫很快将步涯押住,原本气势逼人的人现在只是无声看着宋画祠,咬着牙一声不吭。 而宋画祠转过眸不再看他,她很想说没关系,却也知道此刻不该将这些话说出口。 见步涯被彻底控制住,沈砚国才越过人群步步靠近,走到步涯和宋画祠两人中间,看着宋画祠道:“既然他这么想见宋太医,那便让他好好看着宋太医,一眼,也不要移开。来人!” “在!” “将人关在这间牢房里!”沈砚国转头看向牢役,笑问道:“这间牢房没人吧?” 牢役赶忙应道:“没人没人,怎么会有人呢?” “那就好,别占了别人的地儿,又说我不讲理了。” 沈砚国再看向步涯,意味不明地笑盈盈道:“我好像还记得你,你就是当初为宋昭和沈砚修脱罪的那个暗卫吧,没想到暗卫还能现身,真是……剩下的时间你就好好看着你这个一心想要维护的宋太医吧,也许,能看的时间真就不多了?” 步涯抬头,用逼人的目光看着他,一瞬间暴露出来的气势就是让沈砚国都觉得难受异常。但也只是一瞬间,沈砚国只当是幻觉,镇定道:“你说是什么意思呢?我还真不知道,真不知道父皇会如何发落这个宋太医啊——” 话落,沈砚国打了个收兵的手势,就这样带着人离开了。 步涯在他身后大汉喊道:“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事情,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怪罪到宋大夫头上!” 得来的只有沈砚国一声飘荡在空气中的笑声。 宋画祠闭了闭眼,眉眼低垂,道:“步涯。” 步涯停下声,转头看她。 “没用的。” “可是宋大夫——” “步涯。”宋画祠一声打断。 步涯不再说话。 宋画祠笑了笑,道:“我很开心,当初坚持救下你,从你第一次将我和四皇子从御书房内救出来,我就知道这人我没救错,今日你冒死前来,不管结果怎么样如何,我都万分感激。我活到今日,大大小小的颠簸已经见过不少了,死里逃生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就算再危机的情况我也经历过不少次——” 她哽咽了一下,继续道:“但是我从没放弃过自己,我难得,能找到一个人诚心待我,能够救下你,是我绝对不后悔的事情。我曾经命悬一线,在生死线上游走,却仍旧坚强活到了现在。不如我们打个赌行吗?” 步涯看着她,哑声道:“赌什么?” “赌我此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第428章 斟酌定罪 步涯半天没吭声,宋画祠轻松似的挑了挑眉,道:“怎么,大皇子不跟我赌,你也不想跟我赌了?” 一口气噎在喉咙里,步涯说不过宋画祠,却也知道她现在是在想着法安危自己,可是确确实实的,就在前一刻,当沈砚国说着两人一个都出不去的时候,他想一刀将自己解决了,用自己的命换宋大夫的自有。 步涯转过头,没说话,对着黑暗,松松点了点头。 “这世上有太多的不如意,也有太多的变数,我也不喜欢这样的情况发生,但如果我一直自怨自艾,而从不寻找生机,恐怕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经死了。” 宋画祠定定看着他,道:“步涯,你也是从鬼门关走过一趟的人,你也应当明白要在适当的时机寻找时机,现在的情况,我们不是坐以待毙或者等着渔翁收网,而是见机行事,现在,不管我们做什么,都无济于事,或者说,我们两个在牢中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步涯看着她,眼神带着明显的愧疚。 “但是现在绝对也不是让你后悔的时候,步涯,你要调整好心态,我们随时,可能面对下一场战斗。” 一番激励的话让步涯暗淡的双眸重现闪现了光彩,宋画祠勉强松了一口气。其实说这些的她,心里也有极大的不安。 她知道现在的情况是对自己极其不利的,但就如她所说的一般,绝对不是后悔的时候。就算现在在牢里她什么都不能做,但是宋画祠相信,在牢外的孟昭衍,绝对不会看着她沦陷。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当有一个能够将自己的生死交与他的人,是一件能够让自己安心的事情。 她慢慢闭上眼,在牢中没有白天黑夜之分,但是算算时辰也知道现在已近黑夜了,不管如何,都是要休息的。 牢中阴湿,就算宋画祠从前在牢中待过,那时候孟昭衍处处打点,她就没有不好过过,然而现在真正到了无依无凭的时候,她也不是不能适应。 步涯就更好说了,一个大男人这点苦根本不算什么。 似乎,夜就这样慢慢过去了。 沈砚国带着人回去复命,还好刚到晚上,皇帝还未睡下,还在御书房里批折子,似乎也是有意无意的在等沈砚国。 原本沈砚国说有人去劫狱的时候皇帝还是不信的,光想想就觉得极度不可能,沈砚修身边怎么可能有这样愚蠢的人,在这样时机未明的时候竟然想要去劫狱。 不过沈砚国既然来向他请命拿人了,皇帝自然不能不管,点点头允诺了此事,便给了他三百精兵。 皇帝特意没有提前打听消息,他还想看着沈砚国自己栽跟头,没想到人这么快就回来了,看着还一副满面春风的样子,似乎是事情办成了人捉到了,还挺顺利,不然没法这么快。 果然,沈砚国一撩衣摆,见过礼后就道:“回禀父皇,前去劫狱的人已经捉拿,现被关在牢中,还请父皇发落。” 皇帝揉揉眉心,下意识不想看沈砚国这副洋洋得意的样子,但是心中却哀念永:宋昭啊,宋昭,这次朕就算想救你,也没有办法了…… 皇帝问道:“前去劫狱的人,你可认得?” 沈砚国道:“认得,就是当初宋太医从城外救出来的那个暗卫。” 皇帝念叨还真是巧了,他当初碍着沈砚修没细查这个暗卫,可是现在想想却觉得不对劲。暗卫有自己的编制,向来没有主子的命令不能有任何动作。现在沈砚修远在北边没有回来,就算快马加鞭也没法这么快将消息带到。 所以这个暗卫就是擅自行动了? 还是说,沈砚修走之前已经打点好指示暗卫这么做的? 皇帝感到一阵头疼,若真是这样,这个宋昭也就真的不能留了,他对于沈砚修来说,当真是一大阻碍,就是人走了都念着。 不过皇帝倒是好奇,宋昭到底有哪点值得沈砚修这么护着?还是说他医术高超到了一定地步。 不能再想下去了,底下沈砚国还巴巴等着他的回复呢。 皇帝看了一眼天色,想了想,道:“今天就先如此吧,砚国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沈砚国一惊,下意识问道:“那……那个劫狱的该如何……” “此事不急,”皇帝拦住他的话,道:“人关在牢里总不会逃了,待到明日再议。” 沈砚国的满心欢喜像是发了个哑炮,但理智没让他再多说下去,就如皇帝说的,这件事皇帝不想急,就急不来。 最后沈砚国听从皇帝的话,告辞后离开,而御书房的灯却迟迟没有熄灭。 批完最后一个折子,皇帝撂下笔,却没打算离开。坐了一会儿,手指点着桌面,问道:“到底该如何处置这人?” 问的自然是在一旁一直伺候的苏喜。 苏喜看着已经烧了一半的烛火,低声道:“陛下仁慈。” 皇帝偏过身子,哂笑道:“你倒是会为人求情了?” 苏喜笑了笑,道:“老奴拙见,四皇子好不容易回来,可别再走了,不利于陛下您们父子之情,况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话到此为止,皇帝摆着手让他别再往下说了,叹了口气,道:“回去吧。” 苏喜应下,默不作声收拾桌面,也不知道皇帝是听进去没听进去。 苏喜说的没错,他并非是偏向于沈砚修。他不该偏向于任何人,在这宫里的地位,就是沈砚修,有时也该恭维他三分。他唯一的主子就是皇帝,摸着皇帝的心思比任何人都要通透。 而他说的这些,也都是为了皇帝考虑。 就沈砚修对宋昭的在意程度,如果冒然将人定罪杀了,也许沈砚修得到了消息,会连手头都顾不上马不停蹄赶回来。 苏喜是了解沈砚修的性格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果他想,真的就能再度离宫,到时,只怕沈砚国的势力会如毒瘤一般长大,所谓的制衡与平衡也就不复存在了。 所以在处理宋昭这件事情上,不仅要考虑罪证,还要考虑沈砚修的心情。 皇帝也实在难做。 点到为止,再多的考虑就不是苏喜的事情了,皇帝有自己的决断,且看明天了。 这一晚,大概就没人能够睡着,且睡得舒服。   ☆、第429章 雪夜回京 远在最北边的沈砚修亦如是。 他现在居住在北方山下的一座山城里,受气候影响,就是开春了已到四月了仍旧在飘雪。 气候寒冷,但是送信的速度却一点儿没敢慢一点,从宫里传出来的信笺,终于在快马加鞭之后,于深夜送达。 有人叩响暂时居住府宅的院门,门口看守的人打着呵欠来开门,送信的人随后掏出令牌给他看了一眼,就带着风一块儿闯进去了,没有一间房间的灯是开的。 由于动作太快,看门人并没有看清送信的人拿了个什么东西,扯着嗓子喊道:“哎——哎——你是谁,不要擅闯——” 送信的人面色冷然冷然,将令牌再次举起,直直举到看门人面前,手也没放下,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响起,就如这冷夜一般。 “四皇子在何处?” 看门人这回看清了,原是宫里来的人,急忙谢罪,而后将人往里头带,大门也忘了关。送信的人看了一眼身后大敞的人,随手两个令箭过去,门就“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看门人没注意到后面发生了什么,急急走到最里面的院子,敲了一扇厢房的门,道:“大管家,宫里来的人,说是要见四皇子。” 里面响起窸窣的声音,片刻后有个苍老的声音回道:“夜已深,四皇子已经睡下,叫人明日再来。” 看门人一顿,转身看着送信的人,眼神示意。却听那人用更冷的声音道:“急事。” 他看了一眼这个最里面的院子,设施是最好的,但是房间不多,让一个管家跟四皇子住只怕是没有地方住了,四皇子何时受过这样的待遇。 环视一圈,确定主屋,也不再管那么是如何商讨的了,送信人直接走到主屋面前,叩响门扉,待里面有了什么,飘来一句“谁”后,送信人直直跪下,单膝插在雪地里,大声道:“回殿下,宫中急事,还请殿下定夺!” 沈砚修早在送信人进了院子的时候就警觉的醒了,但是没有出去,直到门外有个颇为熟悉的声音响起,他才知道是出了大事了。 这人是他的贴身暗卫,为了照顾宋画祠被留在宫里,如今和喜差他前来送信,是因为这人武功最好,轻功也不在话下,让这人来只能是要是要说,还真是应了他那句“急事”了。 而且这急事还不是一般的急事,必然与宋画祠有关。 不然不可能派他前来。 沈砚修匆匆起床,扯了件披风就往外走,也不管外面有多冷,顶着严寒就问,“什么事?” 暗卫将信笺奉上,沈砚修接过,急不可耐地打开,却未曾发现自己的手指都在颤抖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因为寒冷而颤抖。 他皱着眉,视线随着墨迹一行一行扫过去,脸色一下比一下难看。 大管家已经出来了,见沈砚修这样,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庆幸着,还好还好,这个送信的知道自己找四皇子,要不然看四皇子这么凝重的神色,要是因为他耽搁了,不知道一个脑袋够不够用。 沈砚修怕是忍不住将信纸的一角折皱了,片刻后抬起头,看着呆立在一旁的大管家,道:“被马,我要连夜回京。” 管家睁大了眼,自然是不敢相信,四皇子才来了没一会儿,救灾的事情才商量了个头,这就要回京了? 难道是皇上的密笺? 可看着又不像啊,这信纸一看就是情急之下随便抽出来写的,纸质粗糙,不像是皇上能用的纸。 见大管家还有犹豫,沈砚修眉头皱的更深了,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备马!” 大管家哆哆嗦嗦的,到底是没应下,也跟着一块儿将膝盖插在雪地里,可把他冷的浑身一抖,但是到底忍住了。大管家道:“殿下,此事还需再议,救灾的事情……不能耽搁啊……” 沈砚修皱眉,道:“这还需要你提醒我吗?现在不管城内城外皆在下雪,就是想有所动作都不可能,通知户部,开仓放粮,救济百姓严禁恶意抬价,我会派人时时跟进这里的进程的,只要京中的事情一解决,我会马上回来的,这里没了我天也不会塌!就这样,快去备马,再质疑我的决定——” “奴才这就去,奴才这就去!”大管家连忙应下,还好跪的不久,起来没太难受,匆匆离开了。 暗卫递完信就再次隐没身形,只有沈砚修一个人还站在房门前,衣衫单薄,却久久回不过神。 他不该妥协的,不该就这样离开京都,很多事情主要鞭长莫及就会失控,比如宋画祠这一次,没有他在,不了解凌炽的形式,宋画祠很容易吃亏,而他不在,也没能及时帮她脱罪,就是孟昭衍都不敢轻举妄动。 而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失控到这个地步,宋画祠已经被关在牢中,就算没有证据,那也不是她该待的地方,不知道如今形式如何了。 沈砚修自然不知道,形式转变之快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因为步涯一时冲动,风向就跟一边倒似的,完全朝对宋画祠不利的方向吹去了。 大管家的动作到底是快的,沈砚修这边也没闲着,匆匆收拾了几件行李就上路了。 京都原本就在北边,离着不太远,暗卫既然能在一天之内赶到,沈砚修就可能将时间再缩短。途中遇到驿站换了三匹马,终于赶到了京城门外。 到时恰好是上早朝的时间,城门大开,沈砚修执着自己的令牌进去,一路上并没有听到丝毫风声,也是,宫里的事情怎么可能轻易就往外面传呢? 而早朝之上,皇帝刻意没提宋画祠的事情,而沈砚国却偏偏似不懂皇帝的意思一般,身为一个赤廉相关事宜的负责人,义正言辞将此事提出来了。 也许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将话说得条条是道,且着重讲了后面步涯前去劫狱一事。朝中风向变换极快,沈砚修不在,也没几个人为宋画祠出头,此事似乎已经有了一个定居。 皇帝看着右边空白的一个站位,默不作声在心里叹了口气。 砚修应该很快就能得到风声,只怕真就心急之下就回京了,最快也就在这两天了,必须在人回来之前有个定论。   ☆、第430章 发配 大殿之上寂静无声,都在等着皇帝做决断。皇帝闭了闭眼,无波的声音响起。 “即日起,将宋昭发配边疆,终身不得入京。” 话落,大殿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沈砚国抬头,一时无法相信这个结果,他以为这回宋昭是死定了。 皇帝扫了他一眼,移开目光道:“此事证据仍旧欠缺,但劫狱一事确实属实,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还有人有异议吗?” “皇上英明!” 一声落下,随后就是众人的集体附和,沈砚国就是再不愿,也只能跟着一块儿跪下了。 皇帝再看了一眼殿外,平静的眼神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最后到底是收回来了,他淡淡道:“若是没别的事了,退朝吧。” 沈砚国大拜一下,手执象笏还想再说,就听苏喜一声高喊“退朝”直接将他的话打断淹没,而皇帝已经从一边的阶梯下去了。 此事,到此就是结局了。 沈砚国再多不甘,也终究咽回了肚子里。 退朝之后,沈砚国没有回寝宫,而是直接去了御书房,想要与皇帝再商讨一下此事。而御书房门口,苏喜好像已经知道人要来了,站了一会儿见沈砚国往这边走过来,面色一哂,道:“大皇子是来与陛下商量国事的吗?” 沈砚国点头,道:“我有要是要与父皇商讨,还望公公替我传报一声。” “还真是不巧,陛下下朝后只觉得精神不济,便直接回了寝宫,大皇子的要是只怕是要挪后了。” “挪后了?”沈砚国不自觉将音量方大,下意识看向苏喜身后紧闭的门扉,问道:“不是……我是说父皇的身子怎么了?” 苏喜愁眉苦脸道:“只怕是昨夜不小心吹了冷风,染了些风寒,本来今早儿起来的时候就有些勉强,杂家还劝陛下多多休息,但是陛下念着大皇子一直在办的那件事,便没有罢朝,这不,称了一早上,陛下实在难受得紧,不得已就回去歇着了。” 沈砚国哑口无言,是拿自己的事情压他,让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但是眼前…… 咬咬牙,沈砚国没再追问下去,只道:“看过太医了吗?” 苏喜点头,“这是自然的,已经喝下药睡去了。” “那就好,劳烦公公多多照顾父皇,您在父皇身边是最贴心的,我们平常有什么事总是无法最及时,还是有劳公公了。” 苏喜笑道:“殿下折煞杂家了,这都是杂家的本分……不与殿下多说了,杂家要去伺候陛下了。” 沈砚国点头,看着苏喜转身离开,眼神晦涩不明。 做戏要做足,皇帝当真没在御书房呆着,难得得一日清闲,看苏喜回来了,只扫了一眼就收回眼神,道:“打发走了?” 苏喜笑道:“是,大皇子还让杂家好好伺候陛下。” 皇帝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继续就着清茶看自己手里的书。眉眼低垂,看着认真,却是没人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沈砚修一路走到宫门外,亮出自己的牌子,侍卫是放行了,却又听侍卫之间来回碎言道:“四皇子不是出京了吗?” 他面色一冷,唇线拉平,径直往宫里走了。 到宫里的时候早朝已经下了,沈砚修没直接去找皇帝,而是先回了寝宫,和喜一夜没睡,想睡也睡不着,只能睁着眼等天亮了。 过早孟昭衍就来了,这回没翻着墙进来,而是大大方方地进来了,至于进来之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就不可知了。 众人都在等待着皇帝的决断,不光沈砚国,还有和喜和孟昭衍。 当宋画祠被流放边疆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和喜只觉得脑袋像是被人敲了一棍子一般,眼前发白,而下一刻又在想他该如何跟沈砚修交代。 当时沈砚修走的时候,是千叮咛万嘱咐宋画祠绝对不能出什么事情,他要他回来的时候见到一个完完整整的宋画祠。 可是现在,才走了没几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和喜还在发懵着,孟昭衍听到消息抿着嘴不说话,气氛一瞬间被压的极低,没人敢吱声,而门口却出现了一个身影,将所有人的视线给拉了过去。 和喜颤着声道:“殿下……” 孟昭衍抬眸,与那个风尘仆仆稍显狼狈的人,正对上视线。 上号的锦衣罗缎,现在上面还沾有清晨的露水,更显得整个人都是冷然的。 沈砚修在见到孟昭衍的那一刻也不客气了,直接上前靠近孟昭衍,出手很快,但被更快的孟昭衍给接住了。 两人武功看着相当,一来一回皆是狠厉,若是懂的人看了,就知道沈砚修动的都是杀招,而孟昭衍却迟迟压着自己的路数没有攻击,一直在防守。 若说武功,还是孟昭衍更甚一筹。 不过沈砚修连夜奔波,本就疲惫,上百个来回一过,整个人也就有些虚脱的迹象。 孟昭衍看他体力不支,已经开始大喘气了,便狠下一招将人给拿住了,这才沉声说了自沈砚修回来的第一句话。 “你疯了是不是?” 沈砚修确实是疯了,他没有孟昭衍见过的是非多,碰到现在的情况,除了仰仗皇帝开恩,其实自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一夜的奔波让他心头冒火,最后看到孟昭衍安然无事地坐在自己的寝殿中央,瞬间点燃了导火索,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孟昭衍见他沉着脸不说话,知道他是在为宋画祠担心,到底没为难他,封了他的穴道将人扔在一边,道:“你先冷静一下。” 和喜看着不忍,但也知道自家殿下过分了,没有动作。 沈砚修似彻底没力气了一般,仰躺在地上,眼睛瞪大,看着房顶,大喘着气,半晌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过了许久,沈砚修慢慢闭上了眼睛,最后再睁开眼睛,原先眸里的暗沉已经不见了,正是清明了许多。 他平复了呼吸,身上有与孟昭衍打斗时的疼痛,在这寂静的一刻,更觉得清晰。 他笑了笑,道:“我就是连武功,都比不上你吗?” 孟昭衍皱了下眉,道:“现在是该说这个的吗?” 沈砚修别过头,眼眶发热,缓了缓才道:“给我解开,我要去见父皇。” 孟昭衍见人情绪稳定下来了,也不再僵着,上前一步,解了穴道。   ☆、第431章 找人 沈砚修站起身,随意拍了拍,就往外面走。 孟昭衍还未说话,和喜先将人拦住了。 “殿下!” 沈砚修回头,很是急不可耐。 “殿下可是连夜赶回来的?” 沈砚修点头。 “老奴想也是,昨天信传出去,殿下今日就到了……” “还有别的事没有?”沈砚修看着耐心已经用光了。 和喜忙道:“殿下看着疲惫,精神并不好,到了皇上面前,只怕有失妥当,殿下何不休息休息,再去……” 沈砚修挥挥手,正要说不要,但又低头看了眼自己已经变了形的衣服,愣了愣还是道:“休息就算了,给我换件衣服……” “你不能去。”孟昭衍将他的话截断。 沈砚修对他的态度最不耐烦,此刻更是狠狠皱着眉,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去?” “路上打听清楚了情况了吗?” 沈砚修一顿,慢慢摇着头,不太确定的样子。 “你这样跟步涯当初的做法没两样,我就是怕他冲动,才……” “步涯?”沈砚修疑惑道:“关步涯什么事?” 孟昭衍无奈摇头,道:“就知道你尚未了解清楚情况就自作主张,昨日步涯一气之下前去劫狱,我担心他意气用事专门派人盯着,他还将我的人打晕,自己一个人去了牢里,人赃俱获……祠儿原本还没有定罪,但是由于步涯这一动作,将祠儿彻底推入两难境地,才至现在被发配边疆的……” “发配边疆?!”沈砚修几乎要跳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在说什么?什么发配边疆?” 孟昭衍咬牙,一瞬间也失去了耐心,他上前一步狠狠盯着沈砚修道:“就你这个样子,什么都没了解,就跟步涯一模一样,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沈砚修,我看你并不愚蠢,你自己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要做什么蠢事,你若是想祠儿死在这里,大可以离开!但是沈砚修,如果今日祠儿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我明日就可以叫所有害过祠儿的人一起陪葬,包括你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一席话,叫沈砚修蓦然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也叫一旁和喜完全震住。 他在说什么?这个靖王在说什么? 是要触动皇威,他到底哪来的胆子?且这话听着完全不像是说说而已,那一瞬间,和喜就觉得,这个看似沉静的靖王,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可是那是皇上…… 沈砚修看了一眼大殿里的人,包括和喜都低垂下脑袋,只当自己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 他没跟孟昭衍对视,是不敢,孟昭衍散发出来的气势让沈砚修根本承接不住,甚至就是皇帝发怒的时候他都没有感受到这样的紧迫感。 沈砚修眸光闪了闪,低声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你为何要加上父皇,他做了什么?” 孟昭衍凉凉笑了,看着沈砚修不无讽刺,“他做了什么,还不是拜你所赐?” 这时候和喜已经带着一众下人离开了,免不了又是一阵叮嘱打点。而整个大殿之中,也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沈砚修不解道:“为何又牵扯到我身上?” “沈砚修,你是真不明白吗?你对祠儿的维护已经到了令人眼红的地步,不仅后宫里的明争暗斗,还有皇帝对你的期望。如果他看着你将心神分在一个现在看着没有丝毫用处的人身上,你觉得皇上会愿意吗?在你成王的路上,祠儿于你来说就是一个绊脚石。所以皇上顺理成章地借用这件事来除掉祠儿,不过都是因为你罢了!” 沈砚修被震惊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从来没想过就是这样都能为宋画祠招来祸患,他原本以为只要自己一力保护起宋画祠,在宫中几乎就没有人能够伤着她了,却没想到,这里还有人等着他。 他不相信孟昭衍的这番言辞,僵着脖子反驳道:“那你呢?在苍黎的时候,你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关心爱护,又怎么不担心这一点?” 孟昭衍目光一瞬间有些尖锐,将原本气势就不足的人看着不禁后退了一步。 他道:“其一,苍黎皇帝从未想过要将皇位传给我,其二,”他抬头,目光里有既定的自信,“在我可以确定自己能保护祠儿的时候,我就可以这么做,可是,你有吗?” 老实说,沈砚修是没有的,他从前一直靠着皇帝的荫蔽和和喜的照顾,除了自己出门之外,在宫里都是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样子。 好在沈砚修心性纯正,就算被这样放纵着都没长歪。 而现在,单是从这方面来看,沈砚修就落了孟昭衍一大截,更别说其他方面想要跟孟昭衍比拼并且赢了他,几乎就没这个可能。 当然,现在也绝对不是计较这个的时辰。 沈砚修单手掩面,沉痛道:“那我到底该如何?难道只能看着她发配到边疆去吗?” “这不可能。” 没有人比孟昭衍更清楚什么宋画祠对自己的重要性,他绝对不会让宋画祠受这样的苦楚,更不可能让宋画祠的命运,从此决断在边疆那样荒无人烟的地方。 他要有一天将宋画祠带回苍黎,还要她正大光明地带回去,要告诉世人,这个人,是他的王妃。 可是现在的情况。 孟昭衍狠狠皱眉,道:“你先了解清楚情况,我们才好有下一步动作,你能回来,我感激不尽,但也只到这个程度了。沈砚修,再也不要妄想那些你不该去想的东西了,我这句话,也是为了你好。” 沈砚修听罢,表情一顿,到底没应,转身离开了。 他将孟昭衍的话听了进去,在宫中大厅了宋画祠的情况,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再回来的时候,只见孟昭衍找了个宫廷画师来,叫和喜描述着画像。 他上前想问,被孟昭衍单手止住了,话卡在喉咙里,却没咽下。直到和喜说完了,才看向沈砚修,道:“那日带着宋太医离开的小太监,自昨天去查一直没有下落,王爷怀疑此人可能受他人唆使办下此事,故而想要将人找出来。只是没有下落,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件事无可厚非,如果是沈砚修也会这样做的。 他转眸问道:“能找到人吗?”   ☆、第432章 收回成命 孟昭衍摇了摇头,没彻底否定,却也没肯定,道:“难说,想要从宫中出去没那么简单,短短不到一天,估计此人还未能离开,只是宫人偌大,宫人甚多,想要找到这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若是有人想要故意藏匿,就显得更难了。” “那这样做……没用啊……” 孟昭衍冷冷看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沈砚修也自知自己说错话了。 事情始末他都打听清楚了,现在的情况是基本找不到一丝对他们有利的条件,而皇帝的偏向更是主导事情的根本原因,孟昭衍说的没错,整件事情中皇帝的情绪穿插其中,只要用心去看,根本不难发现。 而这些,也只有沈砚修冷静下来才明白。 孟昭衍不想再多说,收回眼神,静静端详着眼前的画像,半晌没说话。 直到画师停笔,和喜确认这就是自己见着的那个小太监,他才松了一口气,指着墨迹还未干涸的画,道:“公公,你在宫里那么多年,确认对这人没有什么印象吗?” 和喜皱着眉点头,道:“确实,宫里人太多,每年还会新进人,能过老奴眼睛的只占少数,老奴没用,没能认出这人……” 孟昭衍摇头,道:“无碍,总能找到的。” 他又对画师道:“再将画像临摹十份,今日在这里的所见所闻,出了门便悉数忘掉,若是外面传来一点儿风声,我第一个拿你开刀。” 画师连连应是,他当然不敢挑战孟昭衍的权威,只埋着头自己做自己的。未免人多嘴杂,孟昭衍中找了个性格老实许多的画师,一个人要临摹十份确实费些功夫,但也不是没可能,这画师是个老手,熟能生巧,一幅幅画像也很快就出来了。 孟昭衍多给了这人许多银子,再次打点了一番,最后拿着到手的十一幅画像,将暗卫给招了出来。 “拿着画像,记住这个人,要求半天之内找到此人,若是找不到,提头来见吧。” 孟昭衍语气很轻,但是跟着孟昭衍那么久的暗卫们知道,这绝对不是随便说说的恐吓,孟昭衍从来都是说到做到,从不拖沓,若是找不到人,便只能提头来见了。 暗卫得令离开,现在彻底沉寂下来,沈砚修没忍住,又问了一遍,道:“这样做有用吗?” 孟昭衍盯着画像,半晌后才答道:“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 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找到这个帮人传话的太监,给宋画祠洗脱罪名,到时候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但是现在,第一步似乎都迈得如此困难,没人知道这人到底藏在了哪里,也没人知道到底能不能找到人。 但是说来也巧,这小太监得知宋画祠已经定罪,便想着不用再藏着了。原本清河给他安排了一个好去处,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只是需要一直在房里呆着,不能出来。 小太监到底年轻,受不了这个一直沉寂着,得到一点儿风声就自认有恃无恐了,随即就决定出来自己转悠了。 然而刚出来没一会儿,就被人打晕扛在了肩上飞走了,后面发生什么小太监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孟昭衍看着地上侧躺的人,没想到事情进展这么顺利,倒是让人有些意外。他突然响起一个事情,扭头问沈砚修道:“你回宫但是事情,有告诉皇帝吗?” 沈砚修表情一顿,这还真没有,他风尘仆仆赶回来就是为了宋画祠的事情,原本还想过去皇帝那里求情让人将宋画祠放了,但是孟昭衍压着他不让他去,他一急就彻底忘了。 孟昭衍叹口气,道:“快去给皇帝报备一声,若是皇帝知道你回来这么久都没找过他一次,还指不定要怎么发货。我不知道祠儿到时候还能不能承受得来了。” 沈砚修讪讪,匆匆应下就转身走了。 和喜在一旁叹息,自家殿下在靖王面前,还真是不够看的,就是气势输了一大截不算,现在脑袋也不怎么灵光了。 待冷静下来之后,沈砚修其实不怎么知道该怎么面对皇帝,孟昭衍说的那些话清楚明白,皇帝就是为了他,才紧咬着宋画祠不放,以至于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他总不能过去跟皇帝说,说您将他放了。 他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皇帝也绝对不能因此丢了面子。 总之,又是一件头疼的事情。况且,他在那边的事情才刚开了个头,没有完结,这就更没法跟皇帝交代了。 沈砚修一路走过去,以为皇帝在御书房,然而御书房中无人,问过,才知皇帝是称病回来寝宫。沈砚修虽然奇怪,却也仍在犹豫,犹豫到底要不要在皇帝“病中”前去拜见。 最终想了想,终于还是决定去了。 寝宫位置离着并不远,但一步一步比先前更来的胆颤。他突然想起,皇帝宣布宋画祠被发配边疆之后便声称抱病,这明显是在躲避某个人。 他刚回来,不会就是在躲自己吧? 有了这个想法,沈砚修心里当真不好受。 皇帝既然已经猜到他回来了,那么势必也就猜到他要过去跟皇帝说这件事,没准连后路都给直接封死了,到时候就更加难办。 但是好在孟昭衍在他来时也只是提过那么一句,好像并没有让他走游击的战术让皇帝松口。 总之,抱着惴惴的心态,沈砚修步步朝皇帝寝殿去了。差门口的太监朝里通报一声,他在这等了一会儿,却觉得像是过了好几个年头。 苏喜匆匆走到斜卧在塌上的皇帝面前,压低声音了道:“陛下,四皇子回来了!” 一语惊人,就是皇帝都没忍住惊讶了一番。 他是猜到沈砚修极有可能回来的,但绝对没猜到他会这么快回来,算算行程,沈砚修估计是连夜回来的,肯定在中途也没有休息一次。 皇帝不禁叹息,还真是……拿这个四儿子没办法。 撂下书,皇帝道:“让他进来吧。” 苏喜应下,转身过去传人。 苏喜看沈砚修的状态还算饱满,不像是一夜没睡只顾赶路的人,但是确实,眼下的疲惫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不知道皇帝看了又作何感想。 沈砚修进去,没想来什么虚的,直接撩起衣袍,跪下,道:“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第433章 审问 这是什么意思,皇帝自然知道。他拿着茶杯的手一颤,沉沉吐吸了两口气,重重留下两个字,“荒唐!” 沈砚修敛着眉目,垂下头,脖颈的弧度却耿直僵硬,不卑不亢。皇帝眯了眯眼,对他这个态度还算满意,但是沈砚修一进来,他就能看到沈砚修那些掩饰不过去的狼狈,心中气急的同时,当真是好奇了那个宋昭到底有什么可取之处,让沈砚修这么在意。 “你可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皇帝眯着眼睛问。 沈砚修道:“儿臣知道。儿臣连夜赶来,只是相求父皇给宋太医一个公道。” “呵,公道,你这是在怪朕不公道了?” “儿臣不敢。” “不敢!”皇帝单手拍桌,厉声道:“还有你不敢的事情吗?朕当初说的什么话,叫你将功补过将北方的灾患解决了再给朕回来,现在呢?你为了一个太医,不顾朕的命令私自回京,还想要到朕面前给他求情,沈砚修,你真的是好大的胆子!是不是朕纵容你太多,将你的胆子养肥了,连朕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 沈砚修抬头,就是被皇帝一连串批判了一顿,也没退缩,而是道:“儿臣是当真认为此事有冤情,所以儿臣连夜赶回来,却并非是不顾北方灾患。如今北方四月下雪,不敢有大动作,布蓬施粥尚且可以缓解灾情,那边的事情尚且不急,可是儿臣若是不回来为宋太医喊冤,这边就是一条性命!” 皇帝的眉眼似淡了些,没有方才的那般凌厉,却也依旧冷峻到让人不敢直视。皇帝冷冷道:“朕的决断没有错,你若是喊冤,就且拿出证据,若是没有,别在这里与朕说这些没有依凭的白话。” 这是松了口的意思,沈砚修还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忙磕了几个头,沉声道:“儿臣必拿出证据来!” 声音铿锵有力,叫皇帝的心口都颤了颤。 他自知此事理亏,所以叫沈砚修拿出证据来,但若是他拿不出证据,一切都是白说的,这件事,这就是最后的结局。 沈砚修话不多说,拜了大礼告辞了,走的时候颇有些振奋,毕竟,能得皇帝的松口确实不容易。孟昭衍说的没错,皇帝确实是为了他才将宋画祠关进去的,如果他回来了,皇帝的态度必然有改变。 似乎,他也不是那么没用。 那边沈砚修去找皇帝,这边审问依旧进行。孟昭衍叫人去查清小太监的底细,他本人没什么耐心,一盆凉水将人泼醒了,高坐在一边,锐利的眸子紧盯着底下的人,看着他转醒,看着他茫然,眼神冰冷叫人不敢直视。 小太监也是激灵,很快就反应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毕竟一旁站着的和喜公公很熟悉,而上座那个人,他有幸见过几次,皆是皇帝苦心留下来的,苍黎有名的王爷。 明白过来是什么情况之后,再看自己没有被绑着,小太监一身衣服湿了半身,地上也凉,以至于浑身都在打颤,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得。 先找熟悉的下手,小太监慌忙爬到和喜面前,颤着声道:“公公,公公,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为何将我带到这里啊?” 和喜面色冷淡,眼神冰冷,比平常那个和气的样子不知道恐怖了多少,看得小太监更是害怕了。 和喜没有说话,抬头看向孟昭衍,请他指示。 孟昭衍也不再卖关子,起先不说话,是想给这个小太监以心理压力,果然,做过亏心事的人就是经不起吓,没一会儿便成这样了,那接下来的审问就自然顺利多了。 孟昭衍问道:“当初带宋太医去国库的人,就是你吧?” 小太监这时候还在想着脱罪,眼珠一转就像否认,但是旁边和喜似有若无地咳了一两声,他这才恍然,自己否认没用,当时和喜也在场,他根本没法说谎。 “是……是奴才……”没办法,只能说了实话。 “你承认就好,省的本王将那些东西还得用在你身上。” 一句轻飘飘的话瞬间叫小太监瞬间出了一层冷汗。 “那个琉璃杯,到底是谁打坏的?” 小太监下意识抬起头,三个字就要脱口而出,但一瞬间,被孟昭衍眼里的寒光扫过,瞬间就像失去了力气,哑了一般,没法说话了。 “说啊,”孟昭衍冷笑道:“你说。” 蛊惑一般,小太监没再犹豫,直接道:“是奴才,是奴才做的,要陷害给宋太医。” 孟昭衍收回眼神,淡淡道:“好,本王再问你,是何人,指使你这么做的?” 这一句问话,到底没有及时得来它的回答。 小太监垂下头,紧咬着牙关,没有说话。 孟昭衍别过头,看向虚空,似漫不经心道:“啧,还是要本王给你屈打成招吗?可是本王也不是那么凶残的人,况且,这也不是本王的地界,闹出人命来可不好……怎么办呢?” 僵持了一会儿,门外走进来一个暗卫,步伐轻盈迅速,略过小太监时他都没有发现,而后匆匆放下一张信笺,便离开了。 孟昭衍看着小太监,似笑非笑地拿起信笺,似喃喃道:“动作就是快,这么快,就查清楚了……” 也不知道是跟谁说的,孟昭衍打开信笺,目光略略扫了几眼,随即放到一边烛台上,燃烧殆尽。 “你家中,有一母亲,和两个姊妹……”说到这里,孟昭衍顿了一下,去看底下小太监的反应。 小太监很是让他满意,惊讶着,或者更准确些事惊吓着抬起了头,一动不动看着孟昭衍。 孟昭衍继续道:“因家中贫困,在你十岁那年将你送来宫里,十年过去,每月的饷银除了孝敬别人,几乎没能存下多少,家中更加贫困,甚至想要将那两个豆蔻的姊妹。也给……” “王爷!” 小太监瞬间朝前膝行了几步,扑倒在孟昭衍跟前,大声哭喊道:“求王爷别再说了,忘了她们吧,她们都是无辜的!” 孟昭衍沉了口气,难道我的祠儿不是无辜的吗? 他站起身,走到小太监面前,一脚将人踹翻在地,随即上去踩着他的肩膀,慢慢蹲下身,问道:“本王再问你一遍,你招,还是不招?” “招了,自可以用你一命保你们全家,本王为她们安排后路,再不如此时狼狈,不招,你们全家,且等着黄泉路上相会吧。”   ☆、第434章 求情 孟昭衍从来不将自己阴狠的一面示人,尤其是宋画祠,他从来不将自己这一面给他看过。而此时,见惯了温和有礼的靖王的和喜,也愣是被他这副煞神面孔给吓着了。 更别提在孟昭衍脚下的那个小太监了。 人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就是被这样阴狠的目光盯着,也忘了要移走视线。 吐吸之间,皆是寂静。 孟昭衍目光一凛,更没什么耐心了,挪开视线,皱着眉道:“啧,真是冥顽不灵,那就……这样吧。” 他双手击掌,道了一声,“来人”,话音还没落下,衣摆就被人抓着了,低眼看过去,只见那小太监面色白得吓人,眸中泛着悬而不落的泪光,看着他,苦苦祈求道:“王爷……王爷,别,我说,我说……” 小太监指节都白了,可见用了多大力气,他抓着孟昭衍的衣摆,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可是他知道,今天一过,这世上再过不久,就再没了自己这个人了。 孟昭衍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终于露出一个笑来,道:“说了便好,也没有枉费本王对你家人这般用心。” 听到“家人”二字,小太监脸更白了,手一松,整个人再次跌落在地上。 这时沈砚修正好到门口了,抬眼看过去,就见孟昭衍嘴边夹着阴测测的笑,地上跪坐着一个脸色发白的小太监。他上前走近,没看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指着小太监问和喜,“这人是谁?” 和喜也是见过世面的,被沈砚修一问也就回过神了,看着他道:“这人是陷害宋太医的太监,受人指使,王爷将人找出来,好为宋太医作证。” 沈砚修皱眉道:“受谁指使?” 孟昭衍接过话道:“正审着呢,刚撬开嘴,还没说。” 他低头看过去,道:“说吧,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很平常的一句话,在小太监听来却无异于索命一般。小太监身子再抖了抖,低着脑袋道:“是大皇子妃和四皇子妃。” 话落了半晌,也没人说话。 孟昭衍原本面上还留着笑,这回是彻底没表情了,连一点儿温和的影子都找不出来。而沈砚修,自然是凝重之外又带了困惑。 “你说清河?这是为何?” 为何? 小太监回答不了他,但是和喜明白,但是此刻他不能直说,只看着沈砚修用眼神示意,沈砚修也很快明白了。他面色冷肃,沉声道:“清河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竟不知道,她嫁给大哥,应该早就收心,为何……为何……” 剩下的话他再说不出来了。而孟昭衍看了一眼和喜和沈砚修的反应,也就瞬间明白了,只是他没说,心照不宣罢了。 似乎自从再次见到宋画祠以后,孟昭衍的脸色没这么难看过。将宋乔淑这个祸患招来是不可免的事情,但是这几个月以来,宋乔淑这个人就跟隐形了一样,没有丝毫存在感,他也下意识忘了这个本该去死的人。 然而现在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人只是在蛰伏罢了,她找准了时机准备起来咬宋画祠一口。但是说来也奇怪,看宋乔淑的样子应该是并未认出宋画祠,又怎么会刻意针对她。 这个问题孟昭衍没有深想,他始终不明白后宫之中那些女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好在宋画祠与他们都不一样。 现在不只宋乔淑,再添了个在宫中没那么透明的清河,怪不得宋画祠就这样“顺利”地中计了。 孟昭衍见沈砚修似乎沉浸在自己心里的懊悔无法自拔了,挥挥手道:“好了,别再想这些了,既然找到主使,便去面圣吧。” 沈砚修囫囵地点头,其实并没有听到孟昭衍说了些什么。他这个样子和喜再熟悉不过,和喜在他耳边又孟昭衍的话重复了一遍,这人才像刚醒一般恍然。 然而知道了不代表就可以去面圣了,沈砚修瞪大了眼睛,看着孟昭衍,道:“你说什么?要去面圣?” 孟昭衍揉着脑袋,道:“是,面圣,将人交给皇帝,把幕后主使揪出来,祠儿就能出来了。” “我知道……”沈砚修默了片刻,而后道:“王爷,此事,能否有个两全的法子?” 孟昭衍皱眉,“你想保谁?” 沈砚修别开眼,道:“我想保清河,还有宋乔淑。” 话一脱口,就听到和喜无端吸了一口凉气,而孟昭衍上前一步,揪着他领子,差点儿将人给从地上拎起来,声音似灌了铅一般沉重,“你再说一遍,你想保谁?” 沈砚修终究没胆跟他对视,偏过头,道:“清河,和宋乔淑。” 孟昭衍将他的衣襟放下,指尖爬上沈砚修的咽喉,道:“如果祠儿出了什么事情,我先不将这两人给解决了,我先拿你开刀。” 沈砚修没躲,他的气势依然短了一截,道:“我理解你的心情,我当然不想她出事,只要我们将人带过去,不说是清河和宋乔淑,皇帝一样能放人,清河和宋乔淑也不必……” “原因呢?” 沈砚修垂下眼睑,唇线拉了拉,不说话了。 孟昭衍冷冷笑了一声,道:“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你知道……没人能瞒过靖王,可是靖王,既然知道,为何不体谅体谅我的心情,我身为凌炽皇子的心情。” 孟昭衍尽力忍着,没让自己直接掐死这个人。他咬着牙,声音似乎都是从牙缝里出来的,“祠儿就要被这两个女人给害死了,还是你不知道发配边疆是什么概念?我来这儿,是要将祠儿完完整整地带回去的,若是她在这里受了一点儿委屈,我就叫这里的人百倍千倍地还回来。我说到做到,如今,四皇子竟然让我去瞧一场情深的好戏,四皇子见谅,恕我没法奉陪!” 沈砚修张了张嘴,没说话。 和喜在一旁干看着,心里着急得似被火点了一般,却也说不出话来,当然他知道,自己是劝不动孟昭衍的。 过了半晌,沈砚修才道:“我与清河一块儿长大,她是什么样子我最清楚,她虽然劣根犹在,却绝对不会是这样能够设计迫害别人的人,此事,应当另有隐情……” “别说这些没用的,此次不成,还有下次,难道下次四皇子还要为她求情吗?”   ☆、第435章 牢房相见 “我可以去询问清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当真清河已经变性,不劳烦王爷动手,我可以亲自解决了她,至于宋乔淑……她是两国的牺牲品,却也变相是两国之间的维系,她若是死在这里,苍黎与凌炽,只怕难以再维持表象和平……” 孟昭衍手上动作有用力了一些,沈砚修更觉难受,却一个音节也没发出来。 “那又如何?” “和平,到底比战乱的好。” 孟昭衍皱眉,看着无神的沈砚修,慢慢将手松开了。 他道:“我原先也是这样,想要她死,却没能做到。” 沈砚修知道这个“她”指的是宋乔淑。她身为和亲的人,自然有两国大义做保障,这次,也是如此。 “我不了解那个清河到底是什么人,但是她想害祠儿的想法若是再冒出来,四皇子,我等着看你如何解决这人。” 孟昭衍不是不念情的人,沈砚修现在这个样子,就跟当初宋画祠得知宋乔淑害了自己却迟迟不肯相信的样子。 让他一瞬间好像回到了那时候,他最不忍看到的就是宋画祠神伤的样子,却也对这些没有意义的感情恨之入骨,如果不是真心能对自己好的人,凭什么要对他动情。 他是冷血,可是上天眷顾让他遇到了宋画祠,从前、往后,所有感情都给了这个人,到底也不算是冷血了。 孟昭衍背过身,给了沈砚修一息残喘的机会。他道:“现在带着人去见皇帝吧,我今日,就要见到祠儿。” 身后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孟昭衍闭了闭眼,想到宋画祠能够被救出来,长久强硬压在心头的杀意也就淡了下去。 沈砚修动作很快,带着小太监就再去了皇帝寝宫,还是同样的位置,沈砚修按皇帝的话,将证据带来了。 皇帝也是惊讶,没想到他动作那么快,由此也可见沈砚修到底在乎他在乎到了什么程度。 沈砚修将事情说清楚了,再加上小太监惊魂未定下的供词,就是所有证据了,但也能说服人。他提前敲打了一遍,让小太监死也不能说出清河和宋乔淑,若是皇帝问了,只答不知。 皇帝果然问了这个问题,小太监先前已经被孟昭衍吓没了神,就是现在都没缓过来,沈砚修说什么他就答什么,现在也按着沈砚修的话说自己不知道。而皇帝看他这个样子,被吓得不轻,也没怎么看出心虚来,眯了眯眼,也就认定了沈砚修所说的话。 沈砚修随即问道:“父皇,那现在能放人了吗?” 皇帝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急什么,现在天色都那么晚了,宫门已经关了,便别再折腾了,等明日吧,只这一夜,又不是熬不过去。” 沈砚修张了张嘴,到底没反驳,只道:“那父皇,儿臣想见她一面。” 说了叫他别折腾了,还是要见他,皇帝也有些无奈,更多是心烦,他挥了挥手,将人打发掉。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朕拦不住你!” 沈砚修面色一喜,忙道谢了,指着小太监道:“此人,还请父皇发落。” 皇帝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人,想了片刻道:“宫规处置吧,苏喜……” “奴才在。” “你来看着,别说朕不公平,让人落了口舌。” “是,奴才遵旨。” 皇帝意指沈砚修,而沈砚修倒没什么,只笑了笑就告辞了。他也不是自己要见宋画祠,而是带着孟昭衍过去,毕竟,方才孟昭衍放了他一个人情,他必然要满足孟昭衍的要求。 听闻皇帝说明日才放人,孟昭衍就是面色难看了不少,但也不再为难他了。 孟昭衍换装成侍卫,跟着沈砚修出宫。 夜深人静时,宋画祠在牢里还未能睡下。她不知道情势如何,只是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情,都是她始料未及的。祸患这种东西,就是尝过千回百回,也不能习惯到立即平静下来。 她在等,在等牢外的人。 而这等待的过程,必然是漫长的。 步涯比她还难受,一天一夜没有休息,就是看着墙壁,面壁思过一般,宋画祠劝也不听,后来宋画祠也就放着他不管了,让步涯好好悔过一番也是可以的,只要下次这样愚蠢的错误不要再犯了就可以。 这几日每天只有送三餐的人过来,皇帝下了不准任何人探视的命令,所以这一阶的牢房都是冷冷清清的模样。 宋画祠间或听到了脚步声,按理说这个时辰是不会有人过来的。步涯自然也听到了声音,两人一齐朝走廊的尽头的台阶上看过去。 只见回旋的阶梯上下来两个人,两个异常熟悉的人。为首那人穿着玄色锦衣,身姿硬朗。步涯睁大了眼睛,显然不相信此人会出现在这里。没忍住大声叫唤了出来。 “四皇子!” 沈砚修徐徐笑了。 而宋画祠却被他身后的人吸住了视线一般,目光定在那人身后,再也没有动过。 他身后那人比他更是高了些,整个人的气势不容许他站在别人后面。这个人,似乎从生下来开始,就带着不该站在人身后的气势,他该站在所有人之前。 宋画祠颤着双唇,轻飘飘几个字落下。 “孟昭衍。” 孟昭衍将侍卫的纱帽脱去,一张面目更清晰了,看得宋画祠莫名红了眼眶。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她在等他来,等他把自己带离这片阴湿的地方。 然而等了不算久的时间,他终是没让她失望。 他来了。 这天深夜,他终于来了。 若不是中间还隔着道牢门,孟昭衍很想走上去给她一个拥抱,那样希冀闪着光亮的眼睛,让他的心底都在颤抖。 好在,他没有来晚。 沈砚修自动被两人忽视了,这时候也没人在意他的心情。他讪摸了摸鼻梁,给步涯使了个眼色,退到一边去了。 步涯也极其知趣地没有再看,牢房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见孟昭衍一副神伤心疼的样子,宋画祠倒是先宽慰地笑了,“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儿吗?我……我还没走,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所以一直在这儿等着你……” 孟昭衍双手穿过牢房,终于触碰上这个日思夜想的人,心中除了庆幸还是庆幸。 “你知不知道……” 5   ☆、第436章 出狱 话起了个头,却没有说完,宋画祠没有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你知不知道,自从你失踪以后,我就发誓,如果把你找到了,我就再也不会让你受任何伤害了,可是我食言了,我没有做到……” 宋画祠急急摇头道:“不是的,这件事没法怪你,都是有小人作怪,我们防不胜防。” “你知不知道这次主使的人是谁?”孟昭衍问道。 宋画祠表情一顿,垂下头没有说话。 “你已经知道了是不是?还是说已经猜到了?” 宋画祠抬头看过去,眼神还带着隐隐的沉痛,紧抿着嘴,难以开口的样子。 孟昭衍见他为难,也不再说了,哄道:“好,此事我们不再提了,只是你们相距得不远,待出去后还是要防着她些,我知你心善,可是……” 宋画祠点头,截断他的话道:“我知道,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我懂得分寸,姐姐对我不管不顾,我又何必再给她留情面,如果她还抱着害我的心思,拿我也不会一味被动了。” “这就好,我最担心的,就是你没法……” “我明白。” 孟昭衍默了片刻,而后道:“我在这里呆不久,明日自会有人来接你出狱,待你回宫之后我们再见。” “好。你们这次,是如何为我脱罪的?”宋画祠问道。 “还记得那个带你去国库的太监吗?” 宋画祠点头。 “我叫和喜按着记忆画了画像,将人找到,逼他说出真相,他招了之后,便还你清白了。” 宋画祠恍然,倒是忽略了这一点,还好天无绝人之路。 “那步涯该如何?他劫狱这件事……好像没法翻供……” 那边步涯听到自己的消息,也不再装聋子和瞎子了,下意识看过来。 宋画祠飞快扫他一眼,无奈叹道:“那皇帝打算如何处置他?” 孟昭衍无所谓道:“沈砚修一力承担罪责,只当是当初自己下的命令,最后判步涯无罪,而沈砚修……皇帝也不会为难他的,只是这件事一过,他又要回到那边,毕竟在那边的事情未完他就连夜赶了回来。” “这样啊,我原本还奇怪,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回头定要好好感谢他,毕竟,因为我添了他那么多无妄之灾。” 孟昭衍浅浅淡淡地哼了两声,道:“是,已经道过谢了。” “那就好,只怕我欠四皇子的太多了,这辈子都难还完。” 孟昭衍别过头,下意识不想听这个。宋画祠看他面色也心中明了了许多,没再多说,只道:“已经很晚了,你且回去吧。” “好,我明日再来接你。” 宋画祠反倒摇头,“不必了,你不是说好明日在宫里见面的吗?别为了我再跑一趟,而且你的腿……这件事还得瞒着,不过,能看到你站起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孟昭衍紧握住她的手,片刻后放开,无声看着她,眼睛里有很多东西,两人的默契是无法产生隔阂的。 孟昭衍退后半步,看向沈砚修,沈砚修也过来与宋画祠说了两句,无非都是些暗卫的话,但讲起来很生硬,看到宋画祠安然无恙,他就已经很开心了。 但是他始终过不去心里的坎,看着孟昭衍和宋画祠亲密无间的样子,他心里难受。且宋画祠对他的态度也与对孟昭衍的态度区别很大。 在为人处事这方面,宋画祠自有分寸,她有善心,却绝对不会滥情,感情分明,所以孟昭衍就算再怎么看不惯沈砚修,也对宋画祠是十分信任的。 同样的,沈砚修再想得到宋画祠,也知道自己是没可能的。 两人离开之后,牢房里寂静了好一会儿,宋画祠看步涯实在憋不住了,才看过去,道:“你有话就说吧。” 没料到步涯直接在她对面的牢房里朝她跪下,沉声道:“宋大夫受我一拜!” “哎——你别这样!”宋画祠想拦都拦不了,两道牢房和中间一条走廊隔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步涯,你为何……这样啊?”宋画祠皱眉问。 “实在抱歉宋大夫,方才不小心听到王爷的话,宋大夫,确实是个心善的人,我这条命是宋大夫救回来的,而如今,我莽撞行为却导致宋大夫的情况更加危机,宋大夫未曾怪过我,反而还暗卫我,如此大恩大德,步涯一生没齿难忘!” “你别这样,我是大夫,救你是必然的,而且此事,也是你为我好想要救我,怪不得你,别再跪着我,我受不起。” 步涯面色隐隐颤动了几下,道:“宋大夫,您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 说着,又重重磕了几次头。 宋画祠自来到这里之后,也不是没有人给她跪过磕过头,但是像步涯这样真心实意的却是没有的。她不明白为何这里行跪礼这么随便,但是也绝对没有折辱他人的意思。 而且她现在也明白,步涯这一跪,是当真的感激,而非刻意折辱。 所以心定下来,宋画祠就默默受着了。 待步涯情绪稳定之后,她才道:“这一天,想必你也想了很多,步涯,我只求如果再遇到这种事情,不要再行莽撞之事了,这次是我大难不死,若是以后再发生类似的情况,或许深陷窘境的人就是你自己了,你得记住这个教训。” “步涯受教了!” “好了,别再跪着了,起来吧。” 步涯没再坚持跪着,站起来后,看着宋画祠的目光还带着感激。宋画祠讪讪,别开视线之后道:“天不早了,快些歇息吧,明日就会有人来放我们出去的。” 步涯应下,和衣而卧,别的再也不多说了。 第二日一早,果然有牢役带着传旨太监来了,手上明黄的圣旨于两人来说就是钥匙,解开这牢狱之灾的钥匙。宋画祠终于得以松口气了。 沈砚修早做安排,派人前去天牢门口等着,只等人放出来的一刻就将宋画祠及步涯给接回来。 做出的阵仗不小,颇有给别人看的意思。 沈砚修自然是故意的,按说刚从牢里放出来,应该事事低调,而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就是要让某些人看看,看看她们设计陷害的人,今日是如何被他给接回来的。 这里的“她们”,除了清河和宋乔淑,也就没睡了。 5   ☆、第437章 扭曲 宋画祠没看出他这点小心思,就是看出来了也不甚在意。她这几日在牢中都是忧心忡忡的,没一天能睡好的,这回终于精神放松了许多,困意也就接踵而至,没法再应付更多了。 她想着现在给她一个枕头,她差不多就能睡下了。 但是还不是时候,有人还在等她。 果然,才走到门口,就听宫人说靖王已经等候多时了。沈砚修一顿,倒是没显现出太多惊讶,他转过头看着身后的人,略收敛了眼下情绪,道:“进去吧。” 话是对宋画祠说的,显然,这一句话说完,那人的步子就快了许多,快且乱,若不是他还在前头挡着,估计飞奔进去也差不离了。 沈砚修摇摇头,随着她的节奏加快了步伐,到后面给和喜使了眼色叫他把旁人领下去了。关上门,宋画祠就真的没有再忍耐了,一头扎进了男人宽广温热的怀抱里。 沈砚修只看了一眼就险些伤了眼睛,他将人带到,就退出身子,头也不回走了。 不能回头,心口发疼。 那边清河和宋乔淑的反应自然是沈砚修想看到的。 自从宋画祠被带走,宋乔淑就下意识收敛了许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就是孟昭衍整日呆在这里她都没有跟他见面的机会。 原本宋乔淑是认定了宋画祠会死,以为这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没想到皇帝突然改变了主意绝对将人发配边疆,她好不容易咽下气火接受了这个结局,回头又听说四皇子连夜赶回来找到证据将人放出来了。 一查,原本被她藏的严严实实的小太监不见了人影,转眼就被皇帝压着送去了牢里。这下什么都坏了。 宋乔淑不安地等了一夜,到天亮了都没见有人来抓她,这才知也能是那小太监没将她给招出来。 虽然躲过了这一节,但宋乔淑只认为是自己运气好,绝对与沈砚修的求情沾不了半分边,故而他不知道沈砚修的心思,自然也感激不了他。 于是乎,宋乔淑趁着天刚亮的时候找了个借口走了,这个时候正好是早朝开始,沈砚国不在,宋乔淑的目的也就是直奔着清河而去。 沈砚国之前在清河耳边已经将发生的所有事,现在的进展都告诉了清河,对这件事的清楚程度到底比宋乔淑道听途说来的强得多,但是也差不了多少。 总之,宋画祠没死成,还被原模原样地送出来了,是四皇子亲自接的人。 若说从前宋乔淑还对这个没有名分只仗着沈砚修宠爱的人不屑一顾,现在却毫不犹豫地想要发问,这人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沈砚修为她疯狂成这样? 先是风尘仆仆连夜从北边刚过来,没歇半口气就要去为她求情找证据,不说宋乔淑,就是清河,自认自己再修炼个八百年都没能有这个造化让沈砚修为自己动这么多心思。 两人如临大敌地这样想着,脸上的挫败感若隐若现,但到底没表露出来。 谁也没想到为什么沈砚修这么在乎这个人却不将人正式抬进来门,宋乔淑和清河只是想这个人去死。 宋乔淑好久没这么认真的想要去算计一个人了。原来是宋画祠,叫她心力交瘁,病态的心理让她既愧疚又怨恨,终是没能将自己拉扯正直落下深崖,而她势必,要拉着宋画祠一起。 清河单手敲着椅子扶手,皱了皱眉,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宋乔淑略略摇头,“这件事没能成功,我们还需要再创造机会……” 清河摆摆手,打断她的话,“创造机会?真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有这个机会。” 宋乔淑讪讪,也明白自己这句话只是没有用的心理安慰,这次不成,宋昭他们肯定有所防备了,再想下手,已经很难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沈砚修这次事件结束之后还要再次离京,他在那边的事情还没有结束,这次突然回来已经让皇帝动怒了,下了死令除非天塌下来要不然不准他回来。 所以明面上保护宋昭的人是没有了,不管暗地里的人有多少,想要找到机会也不是不可以。 想清楚这些,宋乔淑重新抬起头,道:“也不是不可以……” 清河懒懒看她一眼,道:“你还要如何做?” 宋乔淑摇摇头,“再说吧,我现在没想好……” “……”清河瞥她一眼,抿起嘴没说话。 宋乔淑也默了片刻,而后起身告辞。 如果说之前宋乔淑还没体会到清河所说的沈砚修为这个女人痴狂,那么现在真是体会入骨了。他能为这个女人做那么多,却也一丝一毫的温和都不曾给予她,就算宋乔淑对沈砚修没感情,但是女人天生的妒性还让她整个人都扭曲了。 不能就这样放任下去,清河她不在乎,如果沈砚修一辈子只在这个女人身上费心,那她一辈子都只能是个受打压的份,现在那人还没被抬进来,日后沈砚修只要娶了她,宋乔淑的日子可想而知。 甚至有可能,到后来她连这个正位都能被那人夺取了。 宋乔淑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现在能做的,就是…… 就是尽快除了她。 下了这个决心,宋乔淑也绝对不能坐以待毙了。 宋乔淑来清河这里一趟,离开的时间并不多,恰好与宋画祠回来的时间错了肩。宋画祠已经回到清竹阁休息去了,她眼下的疲惫骗不了人,所以孟昭衍就是再想她,都不忍看她这样。 宋画祠休息去了,孟昭衍就没再待下去的理由。人走尽了,寝宫之内又是往常一般的寂静。 沈砚修接了命令却还不急走,他在等个人。 看到宋乔淑没事儿人一样从门外走进来,沈砚修真的很想剖开这个人的心脏看看那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东西。宋画祠待她那么好,她却费尽心机要杀了她。 就是现在,她却与清河合力想要杀了一个跟她没有丝毫联系的大夫。 待人走近了,沈砚修才将自己眼里的凛然恨意掩饰过去,坐在高位上,问道:“你去了哪里?” 宋乔淑惊了一下,沈砚修从不过问她去了哪里,因为是基本懒得见她,就更懒得理她,平常都是跟和喜报备的,不知道他今天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5   ☆、第438章 求医 还是说沈砚修终于觉得该慰问慰问他明媒正娶的皇子妃了? 不可能,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什么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宋乔淑礼数周全,道:“臣妾不知道殿下归来了,大皇子妃身子抱恙,臣妾听闻便去看看她。” 沈砚修眯了眯眼,“你跟她倒是关系好。” “是……臣妾在宫里只有……只有大皇子妃一个能说上话的,自然就关系近了许多,大皇子妃也……也喜欢与我说话。” 纵是宋乔淑再迟钝,也能感觉到这时候殿内那无名的阴风是何物了。她顶着沈砚修骇人的视线,心口定了又定,终于没表现出太多的胆怯出来。 良久,沈砚修才收了气势,轻轻冷笑一声,道:“我突然回来,未曾跟你说一声,吓着了?” 宋乔淑讪讪笑,“没有,怎么会……殿下回来,不该是好事吗?” “好事吗?”沈砚修道:“原来如此,我竟不知道,我回来还是好事呢?我还以为……有人巴不得我死在那里,你说,是不是?” “殿下!” 宋乔淑只差没跪下来了,浑身抖如筛糠,心里的波动一时间无法言明。 他是不是知道了?他到底知道了什么?知道这次的事情是她做的?可是那个小太监并没有供出她和清河啊! 那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宋乔淑面上还只是白了又白,然而身上的冷汗已经几乎能将内里的衣服贴住了,而沈砚修却迟迟不给一个定论。 良久之后,沈砚修落下一声叹,他摇摇头,似漫不经心道:“咳,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罢了,你下去吧,我明日还要离京,你在这里安分点儿,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怕我想保你,也鞭长莫及。” 这便是不保她的意思了吗? 宋乔淑刚落下的心又再次提起来了,他可以为宋昭不远千里连夜奔回来,却只落下“鞭长莫及”四个字来将自己打发了。 宋乔淑是真的笑不出来了,不论如何,宋昭这个人,再也不能留了。 想着,她心里又生了一计。 “殿下,臣妾有个不情之请。”宋乔淑道。 沈砚修皱了皱眉,没看她,“说。” “大皇子妃的身体向来不好,前些日子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还是怎么,就又出了些问题,臣妾今早儿去看过了,看着病得真当严重,臣妾想……想请宋太医前去为她诊治一番……” 怕沈砚修不同意,宋乔淑又道:“大皇子妃还跟我念叨着,上次让其他太医怎么看也没看好的病,他一去看就好了,想来宋太医的医术高超也是名不虚传,所以臣妾……” 沈砚修心头一凛,还没安分下来就又想闹事,沈砚修不可能放任宋画祠又离开自己眼皮子底下,况且宋乔淑向来是不怀好意的人,只怕这次清河抱恙都是个幌子。 但明着又不好拒绝…… “清河的身子向来不错,怎会三番两次生病?怕是太医没有用心,我再叫几个太医过去,不怕治不好。” 宋乔淑一咬牙,坚持道:“可是大皇子妃就念着上次宋太医给她治病,只怕其他太医大皇子妃不愿意治……” 沈砚修将凌厉的目光放在她身上,半晌没有说话,心里的考虑却一层比一层深重。 宋乔淑的意思很明白了,他也确实想拒绝她,但是沈砚修可以不在乎宋乔淑的意思,却不能放任清河不去管。 沈砚修闭了闭眼,最后道:“宋太医刚刚经历波折,现在还在休息,我要与宋太医商讨一番,如果她愿意,就去给清河诊治。” 宋乔淑眼神暗了暗,垂着头道:“是,那臣妾就代大皇子妃谢过殿下和宋太医了。” 沈砚修不想再说话,揉着眉心将人挥走了。宋乔淑也知趣的没有再说,默默退下了。 沈砚修坐在椅子上想了许久,直到回神的那一刻,才终于恍然,原来自己答应宋乔淑要与宋画祠商讨一事,已经有偏向清河的意味了。 他不禁想嘲笑自己,就算已经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还是不愿意相信清河就是这样能陷害别人的人。 可是他的自嘲一点儿也不管用,既然已经决定了,也就没有反悔的意思了。 他想起上次在御花园中偶遇清河的那次,她站在花树底下,脸色想比她身边的宋乔淑可以说是难看得可以。沈砚修从来没有见过清河那样憔悴的模样,所以此刻,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不管清河现在嫁给了谁,依然是他心里认定的妹妹。 沈砚修叫来宫人询问,得知宋画祠还未醒来,心中微叹,也不再多想了。 一切,还是看宋画祠的意思吧。 其实沈砚修知道,宋画祠就是那样心软到底的人,午时孟昭衍来过一次,怕宋画祠睡得忘了吃饭,就将人捞起来逼着吃了午膳,再看着宋画祠睡下。 当时沈砚修存有私心没将这件事告诉孟昭衍,待他走时,孟昭衍提醒沈砚修让他适当将人叫起来,别白天睡多了颠倒日夜,晚上就睡不着了。 沈砚修应下,晚间就派人将宋画祠叫醒了。 宋画祠知道这是孟昭衍的意思,只觉得贴心,分毫不知一场阴谋再次向她逼近。 孟昭衍嘱咐了宋画祠要大补,沈砚修干脆将人叫到正殿里用膳,看着宋画祠面色还有着憔悴的影子,真的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件事告诉她。 半晌,看宋画祠吃够了放下筷子,准备起座离开,沈砚修才似下了决心一般,道:“宋太医,等等。” 宋画祠抬眼看过去,眸中单纯的疑惑,让沈砚修的心狠狠疼了一下。 他闭了闭眼,道:“早上得知清河身子抱病,不知道情况几何,我想……” “想请我去看看?” 宋画祠不蠢,看沈砚修的纠结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想了想,问道:“这件事,还有清河的影子在里面吗?” 不知道宋画祠为何会想到这点,当初孟昭衍也没有明说,沈砚修不知作何反应,一时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但是这已经算是很明白的答案了。 宋画祠笑了笑,道:“我原本就想,姐……宋乔淑初来乍到怎么会有能力将我陷害到那个地步,身后必然有人帮她,但是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这人是谁,一直没有想通……” 5   ☆、第439章 探病 “但是,”她眸光一转,道:“现在看到你这幅模样,我却突然明白了。” 沈砚修神情沉痛,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清河竟然会做这样的事情……” “这不怪你,其实我原先也没有想到清河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原先跟我说,清河心性纯良,与宫中污秽是沾不了边的,我见到的清河也是这样的,她虽然脾气不好,却也绝对不会有害人的心思……对于这件事,还是我该说抱歉,她大概是……被宋乔淑蛊惑的……” 沈砚修一惊,睁大眼睛看着她。 宋画祠苦笑道:“但是事已至此,好像什么都挽回不了了,你叫我去给她诊治,也是想最后拉她一把,是吗?” 沈砚修收回眼神,默默点了点头。 “就算加上清河之前的小性子,我也是喜欢这个人的,如果没有宋乔淑,以及后面的那些变故,或许她就是我见过最纯良的人……” 沈砚修想说你才是最纯洁善良的人,但终是没说出口。 “如果我走这一趟,能够将清河从这条深渊里拉上来,又何乐而不为?” 话落,大殿之中静了许久。 沈砚修抑制不住心中的激荡,酸涩与疼痛尽涌。 宋画祠的笑声破开寂静,她道:“我还想看看那时候,骄阳一般的清河,与我对峙的画面。” 宋画祠提步而走,而她的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沈砚修满心的愧疚,似乎也被宋画祠的一番言辞冲淡了不少。 走到门口,宋画祠被叫住了。 “你今晚就要去吗?” 宋画祠回头,点头道:“自然。” “不如明日吧?今日实在晚了。” 宋画祠笑了,道:“我都不怕,殿下怕些什么呢?” 沈砚修讪讪,说不出话了。 好像这条路尽头,已经是可以猜到的黑暗与陷阱,可是她为了拉起那个沦陷的人,毅然决然地踏上了这条似乎不能回头的路。 沈砚修的内心颤抖,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 他起身,宫人便接连将落下的没动几口的菜肴收了下去。和喜站在他身后静默盯着,心里却无声叹息。 和喜是不赞同沈砚修这番动作的,这件事明白人都能知道是宋乔淑挖好的坑,而沈砚修却为了自己的私心,没将这件事告诉孟昭衍,也利用宋画祠的善心,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 但是多的他却无法置喙。 他只能以自己最虔诚的祈愿但愿宋画祠能逃过这一劫。 宋画祠回去拿上药箱就走了,沈砚修暗派了两个暗卫跟着,以防不测。 清河那边宋乔淑已经递了信过去,清河百般不愿,但又想想若是能让宋昭去死,她也就妥协了。 不得已,清河在寒风里站了一个下午,没听碧忻三番两次的劝慰,终于将自己给吹病了。 风寒来势汹汹,碧忻叫来的太医都被清河给砸着花瓶砸出去了,碧忻实在搞不懂清河到底在想什么,担心了一下午,待宋画祠过来之后,根本就没想过这之间有什么奇怪的,将宋画祠直接拉进了宫里,步伐极快,边走边说道:“郡主身子本来就不好,这样一番折腾下来,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宋太医您既然来了就快来看看吧!每次您给郡主看病都十分有效!” 宋画祠一声不吭,眼神暗了暗,默默进去了。 清河窝在床边,猛烈咳嗽,床边还是碧忻没来得及收拾的碎瓷瓶,她只让碧忻接近,其余宫人都不让接近,碧忻慌得没有时间去收拾,只能这样摆着了。 宋画祠看着一地狼藉,不着痕迹松开碧忻的手,指着地面道:“你去收拾一下吧,来回走的别伤了脚。” 碧忻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上次宋太医来给郡主看病的时候,郡主激烈的反应,心中恍了一下,应道:“好,好,我这就去收拾,宋太医您也小心着。” 宋画祠点点头,转身进去了。 越来越近,能听到清河猛烈的咳嗽声,不是装的,可见病得不轻。 她沉了沉心思,将眼中的晦暗收拾好,越过屏风进去了。 清河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道:“我不是说了都给我滚出去!当我的话是什么?!” 那边没有反应,声音依旧在,没有畏畏缩缩的回应声,清河这才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暗袍稍显瘦弱的身影,莫名愣了一下。 回过神来,她才问道:“你来做什么?” 宋画祠将药箱放好,转过头来看着她,沉静道:“我上次来,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宋画祠没有丝毫调侃的意思,她的声音很沉重,甚至让清河嗅出了一些其他的意味。 第一次宋画祠来,清河只看了她一眼就将人言辞激烈地赶了出去,宋画祠到底没有将人诊治,只留下一副药方,还好药方有效,清河喝下药后不久就好了。 第二次宋画祠来,清河满腹屈辱,恨不得将宋画祠撕碎,但是当时清河没法见人,她甚至想要去死,被宋画祠拦下才没死成,最后被宋画祠劝了一番,却反而对她的恨意更深了。 而现在,这次,宋画祠再来,却是清河见她最温和的一次。 就是宋画祠不知道这里已经挖好了陷阱等着自己跳,也该觉出这里面的奇怪了。 宋画祠淡淡看着她,而清河却下意识避开了视线。 “你想说什么?”清河哑声道。 宋画祠默了片刻,才道:“不想说什么,四皇子派我来给郡主治病,我便来了,待郡主的病症有了解法,我便走了。郡主,请将手伸出来。” 清河愣着不动,到这里,很多事情已经分明了。 “你都知道了?” 宋画祠表情一顿,摇头道:“不是我都知道了,该是……四皇子都知道了。” 清河眼睛蓦地睁大,然而愣了一下之后,又慢慢沉寂了下来。 她自嘲一笑,道:“是,想要四哥不知道,那还真是难啊……可是,这不都怪你吗?” 清河抬眼看她,道:“若不是你,四哥不会回来,你也早已经死了!他更不会知道我做了的这些事情!” 宋画祠眼神哀痛,“清河,你当真,只是这样想吗?” 沉沉一声,让清河的神色瞬间慌乱了。 “我不就是这样想的吗?我……我……你别再说了!都怪你这个恶毒的女人!都怪你!” 5   ☆、第440章 女太医 宋画祠半晌没做声,清河的气焰凭空被掐断,更是叫嚣不出来了,或许连她自己都知道,自己所谓的责怪都是空穴来风,所有的理都没有占在她这边。 而眼前那个默然独立的人,高大地将她衬到了土壤里,让她再也没能抬得起头来。 良久过后,宋画祠道:“清河,这件事,四皇子并没有特别责怪你。” 清河眉目一闪,“你什么意思?” “四皇子知道主使是你……却未曾叫那个太监将你供出来,她这样费心保你,你真的不领情吗?” 清河表情一顿,没有说话。 “四皇子还认定你是他的妹妹,还用着从前的心情保护你,可你呢?清河,你被人拉进了毒沼,你已经几近面目全非,四皇子要拉你出来,我要拉你出来,才有此一遭。” “就算我知道,今天我来到这里就有一个阴谋等着我,但我不想浪费四皇子对你的苦心,所以我来了,我只希望你,清河,不要让我们觉得这些都是白做的。” “你说够了吗?”清河坐在床上,半张脸侧着,并不直视宋画祠,然而仅是半张脸,还是能轻易让人看到它到底有多苍白。 那轻轻合上的双唇透露的是止不住的颤抖,目光闪躲间,眼角已经泛红。 宋画祠收声,没再说下去。 “说够了……你就走吧,这里,没有你所谓的陷阱等着你。” “清河……” “别再将你那所谓的大义讲给我听了,宋昭,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代表了四哥对我说这些话,又凭什么置喙我!我就是这样一个恶毒的女人,我一心一意想着你怎么不去死,可是你死成了吗?你死成了吗?!” 清河声嘶力竭,终于开始正视她,可是眼里的凶狠却让人蓦地心口一凛。 “四哥既然想护着你,那便护着吧,他干脆连我这个相识了十几年的人都不要了,却独独护着你不放!你今日回去,告诉四哥,从此,这世间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清河看着她,一寸一寸的笑慢慢爬起来,道:“够了吗?得到这样的回答够了吗?你不就是想听我这样说吗?听我亲口承认我的恶毒,好叫四哥真的与我离心,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做不成?” “说我恶毒?宋昭,你自己几斤几两你自己又清楚吗?你放心,我刚才没说笑,且看吧,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清河说完这句话,便放下床帘躺进床侧,掀开被子睡下了,就是嗓音里还有抑制不住的咳嗽都被她强硬着咽下去了。 内殿之中彻底沉寂,因为碧忻之前清过场了,所以两人之间的谈话就算再大声都没泄出去,再有暗卫守着,听墙角的人也少。 碧忻听着里面沉寂了,心里奇怪,走进去后,就见宋太医还站在离床边较远的位置,连药箱都没打开,一看就知道是郡主不配合,宋太医定是连脉都没给诊。 宋画祠听到脚步声,就连忙将所有情绪都给收敛起来了,转头看过去,略讪讪笑了笑,道:“是我无能,未能近郡主身。” 碧忻叹息着摇头,道:“不怪宋太医,郡主今日心情不好,别说宋太医,就是别的太医也别想近郡主一步,不然先前也不会有那么多……罢了,宋太医,奴婢送您出去。” 宋画祠摆摆手,道:“且慢。” 碧忻抬眼看过去,就见宋画祠已经低下眉目,将药箱打开,抽出笔墨,拿着笔在纸上慢慢写了些字。整个过程寂静无声,碧忻也没想着要上前去打扰。 待宋画祠写好,碧忻才上前道:“宋太医,这是?” 宋画祠勉强僵着一个笑,道:“郡主的病并不严重,我虽然未曾诊脉,但也能瞧见几分,这是治疗风寒较为有效的方子,一日两次服用,不日便能痊愈。” 碧忻连忙接过,笑道:“多谢宋大夫了,每次都要麻烦您。” “不麻烦,我该做的。” 宋画祠不想多说,拒绝了碧忻要送自己的好意,径直走了。 也不知道这一遭,沈砚修知道了其中结果,会怎么想。 她也没料到清河是这般固执冥顽的人,似乎,有些东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失控了…… 跟清河没有结果的一番对话之后,宋画祠显然忘记了更重要的事情。她拎着药箱回到清竹阁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往常这个时候已经睡下,她也没想着再去打扰别人,洗漱一番后就睡下了。 只是虽然疲倦,意识都有些混沌不清了,但总感觉有什么事情忘记了,逼迫着她睁眼。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小半个时辰,终是抵不过困倦睡下去了。 隔天一早,就有人拍着宋画祠的门扉,大声叫嚷着要宋画祠出来。 宋画祠睡得晚,这时候时辰还早,她没怎么睡好,整个人都有些虚,眯着眼穿好衣服之后,就叫宫女去打开门将人放进来。 一般来说清竹阁之所以清净是因为沈砚修将绝大多数人都给挡在外面了,基本上没人来扰宋画祠悠闲。可是今天到底有些不同寻常。 她想了想,才知昨晚沈砚修连夜离开了,因为皇帝催促,他本来在早上就该离京的,硬生生拖到了晚间,用完膳后就离开了也没跟宋画祠正式道个别。 宋画祠不是在意这些,只是有些恍然,怪不得他昨日还没等自己休息好就要跟自己说那些话,原来是时间赶不及了。 来人宋画祠没有见过,但看着身上气势就知道是宫里的老人,想要进来若是和喜拦不住也不困难,只是看样子,就知道是来找她是非的。 宋画祠想叫宫女看茶,却被来人拦住了。 是个年老的嬷嬷,跟常年温和的和喜想比,冷得能让人掉冰碴,没有表情,身形瘦削,往那一站就知道是个狠角色,周围的宫人更是大气不敢出一个。 然而宋画祠真不是一般人,就是孟昭衍的寒气她都毫无波动地受过,这时候见了也只觉得并没什么。 倒是那个嬷嬷心里嘀咕着挺有意思,想这宫里就连有些主子都怕她,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太医竟然不怕她。 先前没细看,这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心中蓦然染了一丝惊讶。 这是个女太医? 嬷嬷以她这副老骨头保证,她一点儿没看错。 5   ☆、第441章 祸起 还真是胆大能包天了,一个女人乔装成男人来到宫里做御医,被四皇子护在寝宫里不说,还以为这个女人四皇子抛下公务连夜赶来为其脱罪。 以嬷嬷在公众浸淫几十年的功力,她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然而她才没工夫管这些呢,今天只是来拿人的。就是把这个太医的性别捅出去,也对她没有半分好处,说不定也因为这件事得罪了刚刚离开的四皇子。 傻子才做这样的事情呢! 就单凭四皇子的举动就知道这是个怎样举足轻重的人,她可真不敢得罪,不过按嬷嬷来看,这人也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得罪不得罪什么的,没什么必要,她只是懒,罢了。 “你就是宋昭?”嬷嬷斜着嘴角问。 宋画祠不紧不慢地点头,道:“我是。” 嬷嬷“嗯”一声,而后道:“那跟我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宋画祠一愣下意识看向嬷嬷的身后,只是那里什么都没有。 嬷嬷转身往外走,示意她跟上,而宋画祠提起的步子却悬在了半空中,片刻后又落回原地,她心里的沉重,似乎这一刻终于冒出了头。 “敢问嬷嬷,找我事因为什么事?” 前方的背影一顿,默默转过身来,看着她道:“大皇子妃病重,请宋太医去看看。” 宋画祠吸一口气,“那碧忻呢?” 嬷嬷神色闪了一抹异样,道:“碧忻在大皇子妃跟前伺候着,没空……” 宋画祠没说话了,却只是看着嬷嬷,僵持不动。 她知道眼前的就是昨晚没有落下的陷阱,现在已经扒开了陷阱上的浮草,明晃晃地展示在她眼前,但是她不敢前进一步,却也没法后退一步。 嬷嬷奉命前来,她也不得不从。 宋画祠分明记得昨晚清河也只是伤寒的症状,且是发病初期,完全没有所谓的病了好一会儿,只等着她过去诊治。 或许也只是为了逼真,白日里生生冻出来的病。别人会信,她却是不会信。 但是就算是真的伤寒,以碧忻对清河的忠心必然会准时给清河吃药,如果吃了药,病情必然能轻很多,万万没有今日这“大皇子妃病重”这一说。 所以说,如果真是这样,只能说清河只在这里等着她呢。 嬷嬷在宫里这么多年,自然能看出其中门路,见宋画祠一副了然神情,联系大皇子妃宫里的状况,就知道这束发生了什么事了。 但是她也救不了这个人,谁叫她命不好,惹上了个不能惹的主子。 都是命啊。 嬷嬷笑了笑,道:“宋太医还在等什么呢?大皇子妃还在等着呢,要是有什么事,且去了再说吧。” 去了兴许就回不来了。 宋画祠收回眼神,稳定心绪,道:“我拿药箱。” 药箱还摆在昨晚回来放下的地方,没有动,宋画祠只觉得可笑,还真是,不遗余力想自己死啊。 嬷嬷等了一会儿,也不催促,待宋画祠拎起药箱走上前,随即转过身在前面带路。 宋画祠静默地走了一段,问道:“敢问嬷嬷,隶属于哪个宫?” “我啊……我是陛下跟前的。” 宋画祠一惊,“皇上也在?” 嬷嬷点头,“自然的。今天一早儿,大皇子妃跟前的宫女就慌里慌张地传太医,也不知道是不是怎么着了,太医皆是束手无策,闹得阵仗有些大了,就连陛下也知道了,太医们没办法,随即就叫奴婢来传宋太医您……陛下着急,连早朝都没去成呢!” 嬷嬷飞快扫了一眼宋画祠的神色,见她紧皱着眉,却没显出慌乱,知道她大概是了解内情,心想只能帮她这么多了。 至于嬷嬷为什么要帮她? 她在宫里这么多年了,还真就从来没见过哪个人的眼睛有这个人那么干净的,这人来宫里也挺久了,却仍未被宫里的污秽沾染一丝一毫,这样的人在宫里实属难能可贵,帮衬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片刻后,宋画祠颔首道:“我知道了,多谢嬷嬷。” 嬷嬷收回眼神,继续带路。 不一会儿走到目的地,嬷嬷进去传报人带到了,过了一会儿,宋画祠才被带进去。 果然,一进外殿,高座上的人身穿明黄龙袍,不是皇上是谁。 皇帝见了宋画祠,下意识地眉心一抖,心中叹气,怎么最近事这么多。 昨天砚修才将这人从牢中捞出来,今日就又有人上赶着想要谋害他,这人当真有什么可取之处让那么多人眼睛盯着吗? 皇帝四也想不通这一点,大手一挥,道:“进去吧。” 嬷嬷应了一声,将宋画祠往里带,但是没过多久,就听到碧忻抗拒的声音。 “别让他过来!我就说吗?郡主对他态度这么不好,他却心无芥蒂给郡主治病,原来就在这儿等着给郡主下绊子啊!” 后面的话被换成了哭泣,皇帝眉头紧皱,不仅因为这些话,还以为碧忻话里的“郡主”,这身份换了,为何称呼还不换? 皇帝看了一旁坐着没说话的沈砚国一眼,收回眼神后,道:“将人带过来。” 宫人应下,随即去了内殿传人,碧忻满面泪水似擦不干一般,双眼哭得红肿,却还不忘死死地盯着宋画祠,眼里的恨意并不遮掩。 皇帝先不理两人,看着嬷嬷,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嬷嬷垂首答道:“宋太医一进去,大皇子妃跟前的宫女就拦着人不让进,还说出一番言辞激烈的话……” 说话的声音太大,皇帝听到了,便摆手让她别再说了。随即目光转移,看了一眼沉寂的宋画祠,再看哭得停不下来的碧忻,半晌无言。 还是碧忻沉不住气了,哭喊道:“求陛下为郡主做主!” 皇帝单手拍了下椅子扶手,道:“荒唐,这都已经嫁人了,还称是郡主吗?!” 碧忻一惊,身子一抖,瞬间收声不说话了,连呜咽都是无声的。 皇帝揉揉眉心,也没再在这上面纠结,问道:“碧忻,你说,这番控诉到底是从何而来?” 碧忻知道收敛了,哑声道:“从前大皇子妃几次患病,都是四皇子差宋太医来的,大皇子妃觉得宋太医……觉得宋太医医术欠缺,并不想他给自己治病,故而将人推辞了,但是宋太医留下了几副方子,嘱咐奴婢给大皇子妃服下,当时大皇子妃的病情实在严重,宫里的太医都无法根治,无奈之下只好用了宋太医的,没成想真的给治好了……” 5   ☆、第442章 字迹 然而说到这里,碧忻瞬间面露凶狠,狠狠看了宋画祠一眼,接着道:“但是昨晚,宋太医再来给大皇子妃治病的时候,留下的药方奴婢给大皇子妃用,起初症状是好了许多,但是半夜,奴婢听到动静起来,却看见大皇子妃浑身发热,面色发白,奴婢上前去看,只见大皇子妃面露痛苦之色,奴婢心下一急,连忙传唤太医来看,而太医一看,却是指出大皇子妃中了毒!” 话落,殿内皆是一阵吸气声。 其实这类事情在宫里并不属少见,只是真正捅到皇帝面前的只是其中个例罢了,所以可想而知的,当皇帝查到下毒的人是谁的时候,那人的下场会是如何。 然而现在的情况来看,很大可能就是那个跪在地上直到现在还一言不发的人了。 宋画祠听到碧忻这一番话说完,只是垂着头闭了闭眼,其余什么神色都没有。或许她早在踏进来的这一刻,就知道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所有事情。 她并不觉得奇怪,她只是有些疲倦。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好端端的在宫里安分守己地藏着,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想着法要害自己,也不明白自己这个形同无物的人到底碍着了谁的眼,以至于接连的祸患一个不差地砸落在自己身上。 还真是……可笑啊。 原来在苍黎的时候,就是那么多人不想看自己好过,也不想看孟昭衍不好过,但总归她与孟昭衍相互扶持,她并不觉得辛苦。 可是如今到了凌炽,却觉得处处都是危机四伏,孟昭衍无法揭露与她的关系,无法施展自己的能力保护她,一切,似乎都只能靠她自己。 她为了沈砚修的私心,想拉清河一把,却回头就被清河设计设到了这里,面对碧忻的指责,她真的累的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不值得,她告诉自己,没必要,再为这些人费一丝一毫的心思了,清河从前再天真烂漫,那也是从前的事情了,她没守住自己的本心,让自己堕进了地狱,那又有谁能帮她呢? 除了她自己,不会有别人了。 大殿内沉寂了一瞬,随即就听到一声闷响,众人抬眸看过去,就见大皇子沈砚国跪在地上,似悲痛道:“求父皇为清河做主!” 碧忻随即附和,声音响在宋画祠耳边,久久未绝。 皇帝掀开眼皮,看向宋画祠,道:“宋昭,你有何话要说?” 宋画祠姿势不变,道:“我开的药方,没有错,更不会给大皇子妃下毒。” “你胡说!”碧忻立马否决道:“昨晚大皇子妃病下之后,就未再进食,后来也只喝过你一人给的药,如何不是你下的毒?!” 宋画祠还是那句话,“我不曾给大皇子妃下毒。” 碧忻凶狠露目看着她,也没有多的话说了,但是无不表现着这人就是凶手的意思。 皇帝看了两人一眼,道:“不如让宋昭去给清河看看吧,你去看着点。”皇帝指着一旁默声的嬷嬷,嬷嬷随即应下了,带着宋画祠往里走。 碧忻这时候就是百般个不情愿也阻止不了了,只能气氛地看着宋画祠进去。 宋画祠心无旁骛给清河诊治了一番,最后收回手定下结论,道:“是误食了药材激发毒性导致的……” 话未说完,就被一旁的太医悻悻打断了,“我们也知道是这么回事,你有办法吗?” 宋画祠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道:“大皇子妃有进食吗?” 嬷嬷答道:“一直未曾,就是连药都未再喝了。” 宋画祠颔首,想了想道:“开几副催吐的药单,给大皇子妃喝下,她体内的毒素,也不是无药可解。” 一旁的太医愣了一下,又道:“你知道是哪些药材的毒性吗?信口开河!” 宋画祠没理他,道:“劳烦将我昨日写下的药方给我看看行吗?” 嬷嬷为难道:“不在奴婢这里,好像还在碧忻那儿……” 宋画祠定定看着她,没有说话。 嬷嬷叹口气,转身出去拿药单。 不一会儿也就进来了,嬷嬷越过太医们死盯着她的眼睛,直直走到宋画祠这边,将药单叫给她。 宋画祠接过,细细看下去,起初并未有什么异样,直到目光扫到末尾,眼瞳蓦地一缩,紧紧盯着一处,半晌没有动作。 嬷嬷知道这是发现了端倪了,一旁太医也注意到她这个样子,随即一拥而上想要看看这是什么情况,宋画祠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被人夺去了药单也没有什么反应,这个样子落在嬷嬷眼里却是让她轻轻皱了皱眉。 不过宋画祠也很快收拾好情绪,那边太医们还在商讨,还未看出端倪,她这边已经拿起笔墨要写东西了,却蓦地被嬷嬷止住了动作。 宋画祠恍惚抬头,看过去,就见嬷嬷深沉的对她摇了摇头,瞬间,明了了。 墨从笔尖滴落,落在纸上,晕染一片,终不成字迹。 她不能写,现在整个宫殿里,没人会信她,也没人会大方地用她的药方,只要写了,就是另一副谋取人命的方子。 她不能写。 不一会儿,太医们那边也商量出了结果,一声声“原来如此”落在宋画祠耳畔,却让她只觉得讽刺。 那是她的药方,是她的字迹,可是落款前方那一味药材却绝对不是自己写下的东西。 天下万物相生相克,药材并非一味是药,也可是毒,且看他用在了什么地方。 治疗风寒的药性都是固定的,若在里面掺杂了其他性质的药材,就很有可能将整副药方的性能都打乱,最后沦为毒药。 这里面的门道,宋画祠明白,太医们也明白,唯独取药煎药的碧忻不明白。所以他她就是再恨她,宋画祠也觉得可以理解。 那个模仿她字迹添笔的人,才是真正想置她于死地的。 清河卧病,别说拿笔模仿她的字迹,就是下床都嫌费力,碧忻没有这个心思也不会如此,这世上见过宋画祠笔记的人,在这偌大的凌炽皇宫种,却也可以缩小到那几个人身上。 再加上要熟悉一些药理,还要了解宋画祠的笔迹,这个人,除了她,宋画祠是真的再想不出另一个了。 她将笔死死攥紧,听到身后的指责,只觉得原本心上就在滴血的伤口,再次被用力撕开了许多,直至,面目全非。 5   ☆、第443章 失望透顶 宋乔淑。 那个会在鞭子落下前挡在她身前的人,那个在指责面前一力承担下所有罪责,那个费心费力无微不至照顾着她的人,在时间一点一点拉长的时候,终于变得面目全非了。 如果这样,还不如让当初那些鞭子直接落在她身上,将她活活打死罢了。为什么要在她心里安家落户之后,又生生在她心上剜下一块肉? 她以为那件事之后,她已经不在乎了,心口也不会再疼了,可是当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她才发现是自己天真了。 当真是,可笑啊…… “宋太医?” 嬷嬷轻声将宋画祠从深沉的记忆里唤出来,宋画祠恍然,手一松,撂下笔,道:“多谢嬷嬷。” 对方淡淡摇了摇头,随即宋画祠就被撂在一边,太医们找到症状的真正原因,随即开始对症下药,好不热闹,而宋画祠这边,当真是冷清了。 有宫人去外面向皇帝禀告现在的情况,不一会儿,宋画祠就被叫出去了。 等待她的是什么,宋画祠不能再清楚。 果然,皇帝勃然大怒,碧忻几乎要哭死,沈砚国依然跪在原地要为清河申讨。 宋画祠这个“千古罪人”站在大殿中央,神色恹恹,什么也开不了口。 皇帝一拍桌,厉声道:“大胆宋昭,还说不是你下的毒,如今人赃俱获,你还想说什么?” 宋画祠抬起头,还是那句话,“不是我下的毒。” 皇帝眉心一抖,指着那张飘落在空中的药方,道:“你敢说这不是你开的方子,如此明晃晃的证据,要不是碧忻不懂药理,你以为你能瞒得过谁?” 宋画祠接道:“是,若不是碧忻不懂药理,瞒过了她,如果这真是我做的,我又能瞒得过谁?皇上,如此拙劣的伎俩,您真的信吗?” 皇帝眯起眼,道:“你是说有人陷害你?” 宋画祠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但也确实是这个意思。 皇帝冷笑道:“那你倒是将人给朕揪出来,朕好还你清白。” 谁都知道宋画祠估计是捉不到人,就连宋画祠自己都清楚,她不可能将宋乔淑指摘出来,所以现在即便是知道自己是被诬陷的,还是无能为力。 所谓的陷阱就是这样,当它完完全全地显露在自己面前时,宋画祠还是没能幸免于难。自她答应沈砚修要拉清河一把的时间,就已经迈出了落入陷阱的第一步。 这一切,算是她自作自受吧。 想要拉清河一把,将她拉离这痛苦的深渊,却不想,被人反推入悬崖,此刻,已经很难看到回头之路了。 宋画祠不说话,周围人的表情也就更明白了几分。沈砚国自是千般压抑心里的兴奋,碧忻眼里的痛恨也没有半分掩饰,甚至程度更深。 而高座之上的皇帝,却也未再咄咄逼人一分,因为现在结局似乎已经定下,宋画祠此次的罪名,再也没有办法洗清了。 直到这一刻,宋乔淑依然是宋画祠的软肋,而这条软肋却生生长成了反骨,戳进她的心肉,次次试图将她的命夺去。 而宋画祠,基本上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这是她的胞姐,却想要她死,宋画祠真的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她。 或许,从她坠入悬崖的那一刻起,就该放下对宋乔淑的所有情感。 宋画祠咬着牙,脸颊两侧肌肉因为绷紧而酸痛,她看着高座之上的人,眼神清澈而坚定。她道:“宋昭无话可说,但毒,也却非我所下。” 话落,皇帝还未发话,沈砚国已经跳起来指责她,“你切勿再要狡辩,清河信任你,方喝下你给的药,如今却被病魔折磨得痛不欲生,你身为大夫,却没有半点仁心,这样的人,当真不容于世!” 都想要她死吗? 宋画祠抽起嘴角,从一开始,在这个世界出现,就几乎没有顺遂的日子,与她当初的想法完全相悖。 那这又有什么呢? 他们想让她死,她偏偏,要坚挺地活下去。 大皇子寝宫里一番情景没有半点能泄露出去,皇帝来时已经吩咐过了,派了手段雷霆的苏喜过去诊治,连一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何况这里的消息。 和喜一大早被御前的嬷嬷挡着,看她将宋画祠从自己眼前带走,却没有半点办法,而人走后,惶恐不安的和喜立马去找了孟昭衍。 没办法,沈砚修刚刚离开宋画祠就又被人陷害,他们接踵而至的计谋实在叫人措不及防,而被带走的人是孟昭衍的王妃,现在也只能请他出面想法子了。 果然,事情一给孟昭衍讲,话还未说完,就见那人的脸色黑得让人胆寒。 比起上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孟昭衍的沉默也给了和喜一阵心凉的触感。只因为他说那是御前的人。 皇帝大动干戈派自己的人来请宋画祠走,在这个不属于孟昭衍势力范围的地方,他没有丝毫办法。 而现在能做的也就是静观其变。 这是个绝对被动的做法,却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而更糟糕的还在后头,自宋画祠离开,喝喜酒就派了人前去打听消息,但是不管动用什么手段,得到的依然是无果。 和喜心中沉甸甸的,这下明白了,皇帝当真是铁了心了要治宋画祠。 回旋的余地也找不到。 到这里,孟昭衍再也坐不住了。 他们连宋画祠犯了什么事都不知道,也没法去想那些天能给宋画祠安什么罪名。昨晚宋画祠去给清河诊治的事情只有宋画祠和沈砚修知道,宋画祠不想孟昭衍拦着,也没告诉他,所以现在他们是眼前摸黑,完全没有着落。 但是又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和喜百般无奈之下,决定自己去大皇子寝宫里找人。孟昭衍却一把将人拉住了。 “我去。”他道。 事已至此,宋画祠再留在这里已经算是危机四伏了,孟昭衍必须保证自己有足够的能力能保护她,让她远离这些阴谋诡计。 宋画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必须回去,而她的身份,也是时候言明了。 和喜尚且不明白孟昭衍的意思,想要追上前去问。 “王爷……王爷,您去的话要怎么说啊?宋太医什么罪名我们也不知道,您这是……要去做什么啊?不如就让老奴去吧——”   ☆、第444章 王妃 孟昭衍听到声音没有回身,他脚步一顿,生生止住了和喜接下来的话。只是一道坐在轮椅上被掩了一半的背影,却让和喜看到了其中不容忽视的逼人的气势。 那是一个王者该有的气势。和喜绝对不会看错。 只听孟昭衍缓缓道:“那已经不是什么宋太医了,她是本王的王妃,这一生,都不会变。” 和喜半天没恍过神来,直到孟昭衍真的走远了,才再明白他那是什么意思。 宋太医?王妃? 他这是要将宋太医的身份揭露啊! 这是件沈砚修都不敢去做的事情,原来沈砚修不做,是因为对宋画祠还抱有念想,想潜移默化地改变她这个王妃的身份,而后来,也确实是找不到合适的契机说出她的身份。 但是在这个危急关头,和喜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孟昭衍要将宋画祠的身份公布。 他这样想做什么呢? 想以苍黎王妃的身份暂时震慑住皇上,让他不要轻易判罪下定论?可是现在连罪名都不确定,这样冒然前去终究风险太大。 孟昭衍不会是这样鲁莽的人,可是和喜当真不知道该如何相劝。 而孟昭衍也确实不需要别人来劝。 同时另一边,貌似哑口无言的宋画祠也在暗自揣度计策。然而不得不说,她与孟昭衍的默契当真是世间难有了,同一时间,孟昭衍想到的办法,在宋画祠脑海里,也蓦然窜了出来。 她举目看着上面的人,在扫视四周冷漠或不怀好意的眼神,心中凉了半截的同时,也坚定了这个想法。 就这样吧,奋力一搏,不听天由命。 皇帝看她静默了许久,原本以为这人是真的美什么话可以说了,纵然心里却清楚这件事多半是她被人诬陷的,但既然她找不到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皇帝也没必要为她费心,不过一条人命罢了。 更何况皇帝本来就有杀了宋画祠的心,要不然之前也不会只因为沈砚国的片面言语将人直接关进天牢。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皇帝乐见其成的。 但是在定论已经清晰的此刻,皇帝却突然看到宋画祠原本还沉静得如一片死灰的双眸猛然间有释放出光彩。不禁开始怀疑,难道她当真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吗? 宋画祠自然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但她也绝对不会轻易认罪。 她抬起头,正好与皇帝审视的目光对上,定了定心神,道:“皇上,我还有话要说。” 皇帝也不知道现在面对这个人时心情如何,他并不想留她,但是每每见到他临危不乱的样子,又觉得是个可造之材。 这样想着,皇帝没有阻拦她说话,沈砚国刚要再次申讨,被皇帝一个手势打住了,无奈之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宋画祠。 她已经无所畏惧了,只是沉着气,道:“今日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也这个罪名我自然也不会担,既然皇上无法给我足够条件让我洗清罪名,那么我要求回到我的国家,得到应有的保护,以此帮助我查清真相。” 没有人会忽略宋画祠话里的信息,话一说完,大殿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就连皇帝也是紧蹙着眉头没有吭声。 现在是……什么情况? 过了一会儿,皇帝才用指节敲着桌面,打破了这番寂静,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宋画祠不介意再重复一遍。 “我要求,回到我的国家,动用自己的力量,为自己洗清罪名。” “宋昭!”确定宋画祠不是临时起意,皇帝拍着桌子勃然大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宫里的太医,凌炽就是你的国家!怎么着?还想叛国不成吗?!” 宋画祠没有丝毫露怯,定定道:“并非如此,这个太医的身份,不过是四皇子为我捏造的,以掩饰我原来的身份。” “砚修?好啊,你倒是说,你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我是苍黎国靖王的正妃,宋画祠。” 走到宫殿门口,恰好被拦在门外的孟昭衍,正好听到这一句。 常人在殿门口是听不到正殿里的声音的,但孟昭衍内力深厚,想听不到都难。听到宋画祠坦白自己的身份时,说到她是自己的正妃时,孟昭衍没忍住,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来。 门口的宫人见到本就英俊到让人不敢直视的王爷露出一个笑来,瞬间连自己的目光放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太妖孽了。 孟昭衍倒是仍没有这种自觉,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 他看着将自己拦下的宫人道:“不用通传,一会儿,就有人来请本王了。” 正殿内,皇帝听到宋画祠这样回答,差点没双眼一黑晕过去。 谁都不会想到被沈砚修藏在宫里平常并不见人,还被那么多人盯着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小小太医,是苍黎那个闻名在外的靖王的正妃。 靖王与他的王妃有多恩爱就是皇帝都有所耳闻,在孟昭衍住在凌炽宫里的时候,皇帝甚至拿此事打趣过他。皇帝并不知道在苍黎传的沸沸扬扬的靖王王妃谋逆的时候,那时候见孟昭衍也没有什么不对劲。 而现在,他就算知道了宋画祠的真实身份,却还有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 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 但是又觉得没什么不可能的,从一开始这个人就身份成迷,只是没有人去在意过罢了。 但是仅仅是这样,没有人在意过她的背景的人,都招致来这么多仇恨。 皇帝猛然觉得最迷惑人心的,该是这人的性别了。 他从未仔细看过这人的相貌,当时只觉得这个宋太医身材娇小,相貌清俊,现在看来,如果放在女子身上,也是堪称绝色了。 “你说这些,凭什么让朕相信?”皇帝到现在还不相信,不相信这人随便搬出一个身份,都能这样吓人一跳。 宋画祠料到了皇帝会这么问,随即答道:“靖王殿下正在宫中做客,若是皇上不信,大可以将王爷传召过来,一问便知。” 皇帝听得脸色都黑了,而一旁沈砚国只顾着瞪大了眼睛看着宋画祠,未能从这场震惊之中反应过来。 他当初查到的消息是靖王王妃越狱出逃,而更确切的消息其实是王妃身死,于几个月前就已经确定了这个消息。   ☆、第445章 承认身份 而原本还在费力寻找王妃的孟昭衍,突然停下了所有动作,仅是这样,就能让外人确定王妃是真的死了。 沈砚国没能回过味来,原本已经确切死掉的人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告诉众人她还活着,要说他不震惊是不可能的。 皇帝面色阴沉,现在是明白宋画祠是铁了心了要证明自己的身份。他原本想着这回处死她了,所有事情就都全部尘埃落定了,不想再为这个人分一丝一毫的神,而之后就算沈砚修再要掀起什么风浪,皇帝也不管不顾了,反正人已经死了。 但是现在,似乎所有计划瞬间就被打破了。 如果宋画祠的身份被证明了…… 皇帝眯了眯眼,眼神危险看着宋画祠,半晌后方道:“来人,传靖王。” 自有人领命离去,而在外等待了没多久的孟昭衍,听到这句话,心里也定定有了些思绪。 现在的情况,就是他刚才所想的,宋画祠才不是真正坐以待毙的人,用的方法也与他想的一模一样,只要证明了宋画祠的身份,皇帝也不敢轻举妄动了,至少能够将这样紧急的情况暂缓下来。 果然,不久,殿门打开,走出来一个太监,步伐略急,向门口走出来的时候甚至没有看到孟昭衍,走出去几步后,方顿住脚步,回头看过去。 这不看不要紧,现在看去才发现自己该去找过来的靖王就这样默默等在这里。 太监没有多想,上前几部见礼道:“见过靖王殿下。” “免礼,”孟昭衍扬起下巴问道:“现在里面怎么样了?” 太监被问起,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情况当真跟混乱,原本还是急的,生怕自己找不到人耽误了时间皇帝着急了,但是既然一出门就看到了人,也就没什么可急的了,甚至还想在这晾会时间,免得皇帝再问起不好解释。 故而太监想了想,也就把里面的事情大概跟孟昭衍说了一遍。 “原本大皇子妃病重,太医们诊治的结果是大皇子妃中了毒,没想到皇上一查,将罪名查到了宋太医身上。宋太医坚定不是自己下的毒,查明了是宋太医开的药方出了问题,所以证据指向宋太医,而宋太医却说自己是被人陷害,奴才也不知道怎么的,宋太医就突然说自己……说自己是——” 后面的话被孟昭衍挡了回去,没有必要再说了,后面发生的事情他都已经听到了。 孟昭衍听完脸色异常难看,无端生出一个冷笑来,将太监莫名吓了一跳。 “皇上差奴才出来将靖王叫过去对峙,没想到一出来就看到靖王殿下了。” 孟昭衍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了,多的也没让太监再说了。 他自然明白了,不仅明白了里面发生了什么,也明白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是谁。 除了宋乔淑就没有别人,清河可以算帮凶一个。沈砚修离开还没走多远,她们就再次将主意打在了宋画祠身上,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孟昭衍冷笑,宋乔淑当初做下陷害宋画祠的事情,让人寒心,如今就是一发不可收拾,看见一个她容不得看不顺眼的人就想杀了她。 就算她现在没认出宋画祠的真实身份,也因为一些事情想要杀了宋画祠。可笑的是宋画祠将从前那件事一直默默放在心里,没有言明,更不会挑清,她还想等着伤口默默流血愈合,没想到这没过多久,宋乔淑再毫不留情在她心上捅了一刀。 孟昭衍只心疼宋画祠一个人默默承受着这样的苦痛,还要面对各方不怀好意的指责。 他绝对不会认为,里面那个处理这件事的人,是真正想要为宋画祠寻一个公道的。 看时间差不多了,孟昭衍也没心思再拖下去了,示意那太监带路,跟着一块儿进了正殿。 一进来,孟昭衍第一眼就看到跪在大殿正中央的宋画祠,即便是不得已摆出这样的姿势,仍旧腰杆挺直,不卑不亢,这就是他的王妃。 而高座之上的皇帝,已经斜靠在椅背上,一副头疼倦怠的模样,看来处理这件事,当真是为难他了。 仍旧惊魂未定的沈砚国姑且忽略不计。 而这时,在孟昭衍还未走近的时候,从内殿里走出来人慌慌张张地走到皇帝跟前,低下头用极其小声细碎的言语在皇帝耳边说话。 声音很小,但是孟昭衍也是听到了。 清河的病情缓解,现在毒已经基本解清了。 这对于宋画祠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而皇帝却只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多的什么也不说。 他想将这件事瞒着? 孟昭衍冷冷一笑,还真是不想宋画祠好过。 从孟昭衍一进门,宋画祠就感觉到了他的气息,但是宋画祠不能回头,这样有所失仪。而孟昭衍却大大方方地到了宋画祠身边,比起跪着的宋画祠,坐在轮椅上的孟昭衍比她高了许多,但是孟昭衍看她的柔情里没有人宋画祠感觉到丝毫的不舒服 看到这样的孟昭衍,宋画祠松一口气的同时,觉得心头异常酸涩。 这么久了,一直坚定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一直是他。 也只有他一个。 孟昭衍看出宋画祠的心思。递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再转过头去看高座上的皇帝,不卑不亢道:“不知皇上找我来所为何事?” 皇帝两之前两人之间的互动看了个清楚,虽然没有丝毫言语,但是仅仅是几个眼神,就将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展露无疑,就是皇帝也不忍唏嘘,如果这人当真是传言中的王妃,那么靖王与王妃恩爱非常的传言还这是名副其实。 收回乱七八糟的心思,皇帝道:“朕找你过来是想要确定一件事,不知靖王是否方便?” 孟昭衍笑道:“皇上找我,岂有不方便之理?” 还给干笑了两声,道:“你身边的这个人,你可认识?” 孟昭衍点头,“认识。” “熟识吗?” 接着点头,“熟识。” “那你与她是什么关系?” 孟昭衍表情一顿,抬头看着皇帝,半晌没有说话。 皇帝眉头皱的更紧,没有多余的耐心,又问了一般道:“朕在问你,你与这人,是什么关系?” 孟昭衍依然没有说话,却已经将目光转向宋画祠,见对方定定地看着自己,缓缓点了点头。 5   ☆、第446章 逆转 明确对方心思,孟昭衍也不再拖沓,而是转过头看着皇帝,一字一句道:“她正是当初由苍黎皇上赐婚,被我明媒正娶娶进来的宋家四小姐,现在,是我的正王妃。” 话落,竟是无一人说话。 皇帝阴沉着一张脸,闭口不言,沈砚国愣怔半晌依然未能回过神,而大殿之内,连呼吸声都轻了许多。 孟昭衍看着皇帝,略笑了笑,道:“当初因为种种事情,我没能保护好王妃,让她于意外之中离开了自己,而中途恰被四皇子所救,四皇子仁善,倾力救下王妃,并将王妃带到凌炽来养伤,不得已之下,隐瞒王妃的身份至今。” 原本沈砚修费心隐藏的事情,被孟昭衍这么一说倒是情有可原了。皇帝聪明地没有问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致使宋画祠来到这里,但是现在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孟昭衍接着道:“皇上与我苍黎互为友国,大概是不介意王妃在此疗伤的吧?” 皇帝自然摇头,但脸色着实不太好看。 孟昭衍淡淡颔首,接着道:“王妃怕有奸人陷害,不得已隐形埋名,没能及时告诉皇上她的真实身份,还望皇上见谅。” 也就是说,兜来兜去,这本来不占理的事情,被孟昭衍说成了理所当然。而皇帝偏偏也只能按着他所说的话顺应下去。 毕竟,两国“互为友国”。 皇帝第一次被自己一直欣赏称赞的人将了一军,此时当然是恨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他沉下声道:“那这样说,宋昭真的是你的王妃?” 孟昭衍颔首道:“自然,且她本名并非宋昭,而是宋画祠,单名昭字,也是因为我而取的。” 皇帝看着两人默契恩爱的样子,一口老血咽回了肚子里,好不容易接受宋画祠的真实身份,他可没法忘记今天的主要目的是什么。 这个宋昭……不,宋画祠,身上还担着毒害皇子妃的罪名。 既然她是苍黎的人,还是苍黎举足轻重的靖王的内人,皇帝必然要仔细审问了。他这时候才明白,宋画祠主动坦白自己身份的目的是什么。 她就是要拿苍黎来压皇帝一头,让皇帝不敢轻举妄动。算是属于先发制人了。 果然,这时候宋画祠开口了,道:“既然皇上已经确定我的身份了,那我先前提的条件,皇上是否该考虑一下是否应允?” 皇帝的答案自然是不同意的,但是孟昭衍却假装不知问道:“王妃提了什么条件?” 宋画祠看了皇帝一眼,与孟昭衍交换了一个眼神,道:“王爷有所不知,昨夜我奉四皇子的命令,来给大皇子妃诊治,当时大皇子妃病重,却不让任何太医接近,我自然也是无法的。无奈之下,基本能够确定郡主的症状,留下药方给大皇子妃身边的婢女一张药方。我既能留下药方,自然是确定药方是有用的,却没想到……” 说到这里,她特意拖长了音节,扫了一眼皇帝与沈砚国,而后道:“却没想到大皇子妃喝下我开的药方煎的药后,病情更加严重,被诊治一番,竟有中毒的症状。于是这时候众人排查,只将所有罪证指向我,而我明知道这是陷害,却根本找不到要陷害我的人,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不是我做的,我哑口无言,最后,只能像这样剖白自己的身份,以求自保。” 她再次申明,道:“我请求回到苍黎,以自己的方法查清此事,这件事若真是我做的,所有罪责我一力承担,绝不开脱,而若不是我做的,我也绝对不会让这污秽沾染我一丝一毫。” 孟昭衍早就知道这些,却也听得很认真的样子,听罢,就接连给宋画祠暗暗使了个眼色,直指通往内殿的路。 要说他们两个人默契是真的默契,孟昭衍一个眼神,宋画祠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宋画祠道:“而且,就我刚才去看大皇子妃,在我指明下毒的方向之后,太医们已经对症下药,现在,大皇子妃的病情,应该已经好了很多了。” 皇帝刚刚得知这件事,这时候也没法否认,他抿着嘴不说话,而一旁沈砚国终于做声了。 “如今清河的毒解了,你就想摆脱罪名了吗?那清河所受的苦又当如何补偿,她的身子亏损又该如何休养,你休想记这么算了!” 宋画祠挑起眼皮看过去,道:“我并未说就要这样算了,不介意给大皇子再重复一遍,如果这毒确实是我下的,我供认不讳,如果不是,一个字我都不会认的。” “岂有此理!你简直强词夺理!” “大皇子若是如此看我,我也无话可说。” 皇帝看了一眼沈砚国,终于让他给消停了。在这短暂的片刻时间里,皇帝心里也确实松动了一些。 她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要让宋画祠消失,纵然这样任凭她被陷害的方法不太妥当,但也好歹是个办法,如果可行,皇帝不介意顺水推舟一把。 而现在宋画祠请求回到苍黎,不管她是否犯罪,最终的结果都是离开,这正中了皇帝的意思,所以他也不介意卖孟昭衍一个人情,就这样将人送走,以绝后患,也可以使两国来往更亲和一些。 不管怎么说,这都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皇帝这样想着,对宋画祠这个请求也十分赞同,但是到底仍然不动声色一些。他身为一国之君,总该找个台阶给自己顺着下去。 而皇帝掩饰起来的那些神色,在孟昭衍眼里却是表露无疑。 他转过头,安抚性地看了宋画祠一眼,随即道:“请皇上成全,若是皇上相信我,我必然还大皇子妃一个公道!” 皇帝眯了眯眼,问道:“你也认为此事并非她所做?” 孟昭衍颔首道:“正是,王妃心善,绝对不会做有损他人的事情。在嫁入王府以前,王妃一心向医,医术高明,与人治病从不收取一分银两,这样的人,我实在想不到她为什么会伤害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人。皇上仔细想想,也该清楚其中道理。” 孟昭衍的台阶给得恰当,正合皇帝心意,他也不介意就这样顺着下去了。 于是皇帝面露难色,转头问沈砚国道:“砚国,你以为如何?”   ☆、第447章 姐姐 问题猛然间被抛给了沈砚国,他愣了一下,道:“父皇,不管此人真实身份是谁,是哪国人,她都毕竟害了清河,算是我们凌炽的内事了,若是将人放回去,清河的公道便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句句在理,皇帝微微颔首,只听宋画祠又道:“大皇子所言欠妥,这件事在未查清以前,我永远也只是一个嫌犯,不可能存在就是认定我就是凶手的意思,我想回我的国家,也正是想将此事查清。” 皇帝还是颔首,一时间并不显偏颇,但是过了片刻,皇帝又道:“此事,还是看靖王的意思,靖王远道而来,在我凌炽住下这么长的时间,必然也能了解我凌炽内情。朕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此事若真是另有内情,也好查清还王妃一个清白。” 风向的逆转让众人震惊,而殿中央的那两个人却好似早已预料到了一般,淡然得让人侧目。 皇帝招手招来了太监,装模作样让太监去打听里面的情况,不一会儿,一个太医慌忙走过来,看到孟昭衍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皇帝问道:“清河的病如何了?” 太医答道:“臣等已经找到大皇子妃中毒的原因,如今对症下药,大皇子妃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不日即将痊愈。不过……” 皇帝抬眼,“说。” “不过臣等发现大皇子妃身子亏空已久,怕也是此次中毒严重的原因之一。” “身子亏空?什么意思?” “大皇子妃大概是一直以来都不曾过分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且心有郁结,长此以往,必然使身体难以抵抗病魔侵袭。” 沈砚国一听,心中不禁“咯噔”一声。 “心有郁结?朕怎么不知道清河还能有什么郁结?砚国!” “儿臣在!” “你是怎么照顾清河的,将清河照顾成这样?!”皇帝隐隐有再次发怒的趋势。 沈砚国虚心道:“儿臣……儿臣从未亏待过清河,只是朝中事务繁忙,未能及时察觉清河的状况,还望父皇责罚。” “繁忙吗?呵,朕真该削了你的官职,让你好好照顾照顾清河,若非如此,清河只怕也不会受这样的罪!” “……是,儿臣知错。” 皇帝大手一挥,道:“罢了罢了,事已至此,说再多已是无用,从今往后,你要好好照顾清河,不要让朕以为,当初将清河嫁与你是件错事!” “儿臣明白!” 话锋被带过去,好像没有宋画祠和孟昭衍什么事了,但两人还早大殿之中等待皇帝最后的裁决。 直到这边偃旗息鼓了一阵,皇帝才看向两人,不复刚才的面色难看,大概是已经能够接受今天这些劲爆的消息了,才道:“王妃……啊,也就是宋太医的请求,朕允了,不日,朕即派人将你们送回苍黎。” 宋画祠随即应道:“多谢皇上。” 皇帝没再应声,站起身道:“朕也乏了,回宫吧。” “是,”一旁的苏喜应着,扶起皇帝,随即高声道:“皇上起驾。” 将皇帝送走,宋画祠摸了摸额头上的虚汗,总觉得自己是从鬼门关里走出来一样,仍旧心有余悸。想她过去多少次从这样的危险境地之中走出来过,却仍旧未能熟悉这样的环境。 都是人,试问谁能喜欢每天被人陷害,被人威胁,被人追杀的日子? 孟昭衍握了握她的手,此刻也不必再顾忌旁人了,他道:“辛苦你了。” 宋画祠摇摇头,转头对沈砚国道:“既然大皇子妃的病情已经稳定,那我与王爷便先回去了,此事,我会给大皇子妃一个交代的。” 沈砚国未能应声,宋画祠即跟着孟昭衍离开了,落在后面的沈砚国看着两人的背影,面色阴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去的路上,孟昭衍问道:“祠儿,你依然回清竹阁,还是跟我回去。” 孟昭衍有单独安排的寝宫,方便他休息,两人的身份既然已经公布,清竹阁最好还是不要再住下去了。原本沈砚修为隐藏宋画祠这个人在自己寝宫中单独僻一处宅子,无可厚非,但是现在若是要再住下去的话,就很可能引人诟病了。 宋画祠没有多考虑,直接道:“跟你回去,清竹阁不能再住了。” 孟昭衍点头,没再说话。 然而转过回廊时,宋画祠却脚步一顿,目光有片刻的放远。孟昭衍抬眸看她,用眼神询问。 宋画祠看着他,双唇动了动,神情是可见的迷蒙,严重也似隔了一层雾一般。孟昭衍一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果然,宋画祠轻声道:“我想去见见她。” 孟昭衍没问为什么,也不会拦着,他拉过她的手,因为在外面,不方便站起来,只能将宋画祠拉低了,在她额上亲亲印下一吻。 “没事儿,有我。” 宋画祠不禁颤着睫毛闭上了眼睛,听到这几个字,不禁心头与鼻尖一块儿涌上无限酸涩,她几乎要落泪了,却还是强硬将眼泪给逼了回去。 再站起来的时候,身子都有些踉跄。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宋乔淑都是她的姐姐,这一点,从来都没变过。不论宋乔淑做过什么,她们两个身体里流的血都是一样的。 宋画祠从不否认这一点,却也绝对不会再盲目地相信她了。 所以当“姐姐”这个身份与现实之中发生的种种相互碰撞的时候,宋画祠只觉得心中的崩溃已经无以言表了。 她从前就极少得到关爱,来到这里以后,宋乔淑是第一个走近她心里的人,她无数次在想,就这样就好了,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如果…… 呵,没有结果的如果。 孟昭衍紧紧握着她的手,将人捏的生疼,才将宋画祠的魂神给唤回来。 宋画祠拧着的眉也被他抚开,他道:“我去清竹阁给你收拾行李,你去吧,我等你。” 宋画祠颔首,“好。” 两人一齐离开,到了沈砚修的寝宫,被和喜询问了一番,大惊大喜之后,两人兵分两路。 和喜原本还奇怪,怎么人回来了却看着并不十分高兴啊!但是在看到宋画祠径直往与清竹阁不同的方向走去时,蓦然清楚了。 他好像记得,当初四皇子妃嫁过来之前,说是四皇子妃是靖王王妃的……姐姐? 5   ☆、第448章 疯魔 他道是怎么回事? 现在身份公布了,四皇子妃大概也很快知道宋太医就是她妹妹了,那么宋太医便直接找过去了。 但是和喜更觉得奇怪,为什么两人之前隔得那么近,宋太医却从不与之接近,如果是亲生姐妹的话,没必要这样防着啊?而且宋太医此次去的时候,面色凝重,不像是认亲时候该有的神色。 想了这么多,终究无果,和喜干脆也不再想了,反正他也不是多么有好奇心的人。 宋画祠步步走近,便觉得心里越来越沉重了,她不知道此次去会与宋乔淑说些什么话,但也知道,她们再回不到从前了。 再说宋乔淑那边,她是时时清河那边的情况的,有清河开启的暗道,她很容易就能得到大皇子宫殿里发生了什么事,当宋画祠剖白身份,消息传到她这里的那一刻,宋乔淑整个人如同雷击,连基本的思考能力都几乎没有了。 怎么可能呢?她不是死了吗?不是死了吗?她身中剧毒,坠落悬崖,不是早该死了吗?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宋乔淑不敢相信这个消息,派人反复打听了几遍,甚至让人将“宋太医”的样子临摹下来给她看,看到的那一眼,宋乔淑拿着画像跌坐在地上,内心崩塌,终于相信了。 那是宋画祠无误,她们有着相同的眉眼,这一直是宋乔淑引以为傲的,因为她相信这点相同就可以让孟昭衍忘记宋画祠,重新爱上她宋乔淑。 当一切落空之后,这双眉眼也没在她记忆里被抹去。 宋乔淑几度崩溃。 她们在宫**同生活了几个月,宋画祠从来都知道是她,而她却从来不知道那是宋画祠。怪不得孟昭衍主动请求送亲来到凌炽,其实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来见宋画祠。 如今,藉由这件事,还能将宋画祠待会苍黎,而她,将永远地留在这里。 想到这件事,宋乔淑几乎被自己的嫉妒心折磨疯了。 原来孟昭衍打的是这个目的,而她却被耍的团团转。 她该死!该死! 当初百般计策要置她于死地没错,她什么也不该做,就该活活掐死这个伪装身份的“宋太医”!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宋画祠没能脱罪却被要被送回苍黎,这已经跟脱离罪名就差临门一脚了。 她做了那么多都没用,现在宋画祠还被风风光光地送回去! 顶着恨意宋乔淑坐在地上半晌没有力气站起来,而宋画祠进去的一刻,看到的就是她这般颓废的样子。 四皇子寝宫里都是和喜上上下下打点好的,见到宋画祠都不会拦着,她刚踏进一只脚,另一只脚就被停在了门外。 宋画祠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去。 她看着宋乔淑手里拿着的那幅画像,心里所有的期望都幻灭了。或者说,早该幻灭了。 没什么事情能比自己的亲姐姐一心想让自己死这件事更让人绝望的了。 此刻的宋画祠,就是这样的心情了。 宋画祠收进来脚,走进去几步,一旁的宫人就上前提醒宋乔淑道:“四皇子妃,宋太医来了。” “宋太医”三个字极其敏感,瞬间让宋乔淑收起神思抬头看过去。 宋画祠看着她,淡淡开口,落下两个字。 “姐姐。” 这一声,又长又远,好像是很久以前才能听到的声音,宋乔淑记不起上一次听宋画祠这样叫自己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来,只是太过熟悉,熟悉得让人想落泪。 但什么感情也比不上她心里的恨意深重,宋乔淑拧着画像站起来,嘴角凝出一个冷笑,看着她道:“事到如今,你还愿意叫我姐姐吗?” 宋画祠摇头,道:“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姐姐,不管你是一心想要抢走孟昭衍,还是一心想要杀我,你都是我姐姐,这是上天赐予我的,我改变不了。” 宋乔淑冷冷看着她,没有做声。 “我不知道,从前对我那么好的姐姐,为什么会有一天,倾尽所有心思只想让我死,也不明白,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到现在这个地步。你说你是为了孟昭衍,可是我不明白,究竟是多么浓重的爱,让你甚至想害死自己的亲妹妹,只为得到他。” “你不明白?是,你不明白,这世上最爱他的人就是我,你怎么会明白,你根本就配不上他!” 宋画祠抿着嘴,顿了片刻,才道:“如果我配不上他,可是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你又配得上他吗?孟昭衍不喜欢你,他肯定已经跟你说明了,为什么,你还是不愿意放弃,要这样一直偏执下去呢?” “你有更好的生活可以追求,若不是宋枝瑶,你也不会被远嫁到凌炽来,举目无亲的,我当初为你争取而来的郡主身份,你非但不珍惜,还甘愿被宋枝瑶那样的女人利用,你……” “够了!”宋乔淑抬手将画像撕扯烂,尖声道:“是,宋枝瑶恶毒,可你呢?你当初口口声声说你不喜欢王爷,可是现在呢?你明知道我对王爷倾心已久,可是你给了我什么?你让我住进王府,不就是想让我看着你幸福,嫉妒到发狂吗?!” 宋画祠皱眉道:“姐姐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当初明明是你亲口说的,你已经不喜欢他了,孟昭衍这么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你那么喜欢他,又怎么可能突然改变心意,所以我后来又找你询问了,你确实承认了,现在怎么能怪我呢?” 宋乔淑冷笑道:“所以你得了王爷喜欢便觉得理所当然了吗?那都是我让给你的!都是我让给你的!他本来就不属于你!” “宋乔淑!你已经疯了!” “是啊,我已经疯了……”一瞬间,宋乔淑像抽出了所有力气,她看着地上被撕碎的画像,喃喃道:“你是我最亲的亲人,我一直以来只希望你好,可你偏偏,抢了我唯一想要的东西。我这一生,没有什么想要的……” 她抬起头,看着宋画祠,眼里灰蒙蒙的,再也没有丝毫该有的灵气光彩了。她道:“没有什么想要的,我只想好好照顾我的祠儿,可是王爷,是我唯一想要的,可是这世上,总是没人想要成全我,皇上赐婚是如此,我的妹妹,宋画祠,也是如此……” 5   ☆、第449章 跟随 “姐姐,该属于你的都是你的,而有些东西却强求不来……” 宋乔淑猛然抬起头盯着她,大声道:“我什么也不求,我只求王爷能多看我一眼,这样也有错吗?为什么你非要跟我争?为什么?!” 宋画祠闭了闭眼,眼前这个疯魔的宋乔淑与他是无法讲痛道理的,跟她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她看着眼前身穿锦衣,却已经面目全非的宋乔淑,只觉得时间好像已经过去好久,久到眼前这个人她已经不认识了。 而关于宋乔淑的从前的记忆,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了。她甚至觉得已经很模糊了。 宋画祠没再多言,而是默默转身离开了。 姐姐,今日为止,我们的情意,尽了。 等宋画祠离开,却被一个宫女叫住, 宫女看着十分焦急的样子,堪堪停在宋画祠面前,道:“宋太医,您快去看看,您院子里那个暗卫跟王爷打起来了!” 院子里的暗卫? 该说的时步涯,可是步涯怎么会跟孟昭衍打起来。宋画祠不知道的是,早在宋画祠入狱的时候,两人就打过一架,但是当时步涯打不过孟昭衍,现在孟昭衍的腿不方便示人,还不知道能不能跟步涯相当。 宋画祠心里肯定是偏向孟昭衍的,她没见过孟昭衍尽全力时的武功,更无法衡量到底他有多强,况且现在孟昭衍拖着一个轮椅,怎么着都不方便。 她急忙往清竹阁里走,步伐很快,也很急。 到时,正好看到孟昭衍一掌将欺身向前的步涯给打出去,这一掌没用多少内力,步涯被打出去退后几步停住后,很快就缓过劲来了。 而这时孟昭衍已经不再恋战了,因为她看到宋画祠来了。 “祠儿。”孟昭衍唤道。 宋画祠颔首回应他,却快步向步涯走去,走到跟前了问道:“步涯,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步涯轻咳几声,摇摇头,道:“没事,多谢宋大夫关心。” 孟昭衍在两人身后凉凉道:“我又没尽力,他能出什么事?” 宋画祠看他一眼,问道:“你呢?你有什么事没?” 孟昭衍还未答话,步涯就道:“王爷武功比我深厚,我没伤到他。” 宋画祠颔首,道:“那就好,你们怎么会打起来?” 孟昭衍上前几步将两人拉开,答道:“我给祠儿收拾行李,步涯将我拦着,实在无法就打起来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没尽全力,我倒是想问了,这人为什么要拦着我。” 宋画祠皱了皱眉,转头问道:“步涯,你为什么要拦着王爷?” 步涯眸光闪了闪,而后低垂着脑袋,道:“我以为这人没有你的允许擅自要将宋大夫的东西拿走,又找不到宋大夫您,所以只得拦着。” 宋画祠松一口气,笑道:“都是误会,东西收拾好了吗?” 后一句是问孟昭衍,见对方颔首,她道:“收拾好了,那就走——” 话还未说完,她就看到步涯欲言又止的眼神,莫名顿住了。她忘了,自己走了的话,步涯要怎么办? 宋画祠想了想道:“步涯,我一直没告诉你的事情,我是苍黎人,是靖王的王妃。” 步涯点头道:“我知道。” 宋画祠只以为孟昭衍跟他说过这件事,继续道:“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是时候回到苍黎了,靖王就是来接我回去的,你看……我回去了,你这时候该去哪里?我当初救下你,而你却失去记忆,大概也没法回到从前的地方,不如就留在宫里,你武功很好,可以留下来保护四皇子,四皇子也会将你安顿好的,也免得你出去后颠沛流离。” 宋画祠的提议不错,步涯没有记忆,惟有武功傍身,在外面闯荡总不如安顿下来,就近可以选择沈砚修,而沈砚修看在她的面子上总归不会为难步涯。 然而步涯却坚定地摇头,退后一步,直直跪地道:“求宋大夫将我带回苍黎,宋大夫去哪儿,我也去哪儿,我也能好好保护宋大夫,如果宋大夫不嫌弃的话!” 这是要跟她走的意思? 宋画祠下意识皱眉,她倒不是嫌弃步涯,而是她本身就有很多危险要面临,如果将步涯这个毫不相干的人拉进来,她肯定是会心怀愧疚的。 她摇摇头道:“不行,苍黎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不能将你带过去陷入危险之中,你听我的——” “宋大夫如今不带我走,我也会悄悄跟着的,直到宋大夫愿意见我那天!” 宋画祠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还没反驳,就听孟昭衍道:“我们此行必然凶险异常,你连我都打不过,如何能保护祠儿,到时候还要让祠儿为你分心,无疑是拉我们后腿,而且你的身份也是个问题,如果躲在暗处不被人发现还好,一旦被发现,被有心人挖掘,到时候还会无端给我们添麻烦。” 条条在理,但两人低估了步涯的固执,他仍然跪在地上,大声道:“即便能躲在暗处我也甘愿,能保护宋大夫最好,如若不成,我便自行了断,绝不拖累宋大夫。” 宋画祠百般无奈,但是同时也无法否认步涯这些话给自己的冲击力。自从来到这里,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像步涯这样正气的人,当初她不过顺手救下他,步涯却百般为她考虑,甚至为她卖命。 宋画祠看了孟昭衍一眼,实则已经有所松动了,但是孟昭衍依然摇头。 她叹口气,改走迂回战线。 “步涯,你好好想想,跟我去了苍黎你就没有回头路了,总有一天你会恢复记忆,到时候你又该何去何从?你在这里还相对比较自由,甚至可以找到恢复记忆的线索,跟我走的话,风险太大,得不偿失。” 步涯抬头坚定地看着她道:“我不在乎,既然宋大夫救了我一命,我步涯这条命就是宋大夫的,从今往后,听候宋大夫差遣,绝不食言。” “你这样实在没有必要,我救你,只是让你好好活着,却不是求你感恩。” “我知道,但我只是想借此回报宋大夫,若是宋大夫不接受,我也没必要再在世间苟活——” “慢着!”孟昭衍终于开口了,他安抚地握住宋画祠的手,道:“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这样吧,我们带你走。”   ☆、第450章 传信 步涯与宋画祠皆是一惊,步涯听完急忙道谢,而宋画祠却是惊讶地看着孟昭衍,以求一个回答。 孟昭衍安抚地看着她,道:“没关系。” 递了一个眼色,宋画祠随即道:“既然确定了,步涯你赶快去收拾行李吧,我们这就搬走了。” “好,我这就去。”步涯不知道搬去哪里,却也十分兴奋。 待人走远了,宋画祠才无奈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突然同意了,我怕我们带步涯走,他会遇到危险。” “我明白你所想的,但是我并不认为步涯自己没有自保的能力,我们几次交手,我能估量出来步涯的武功还是很高的,且日益精进,这样来说,他不仅能保护自己,更重要能保护你。我只怕自己没法分心照顾到你的时候,你也能安全。” 从前宋画祠失踪的事情在孟昭衍心里已经落下来一根刺,一根好不了的刺,他只要一想起这件事,心上的刺就开始搅动,搅得血肉模糊。 如果让步涯跟着,也是一道保障,至少能让他稍微放点心。 宋画祠听罢,沉思了一会儿,勉强点头,她明白孟昭衍的想法,却也无法十分赞同,总归,如果这样想的话就是利用步涯,让她觉得不太舒服。 但是步涯想要跟着,也是这个目的,她便不再多想了。 步涯的东西很少,沈砚修后来给他添置的衣物他都没带几件,觉得只要自己够穿就行。几人向和喜说明情况,就准备先行离开。 而和喜却迟疑问道:“靖王与王妃准备何时离开?” 宋画祠一愣,这个倒没多想,“应该是尽快吧。” 和喜看了一眼抿着嘴不说话的孟昭衍,想了半晌还是硬着头皮道:“您看,殿下如今不在宫里,靖王与王妃是否要等一等殿下回来,好正式做个别。” 孟昭衍一听脸就黑了,可是他知道既然和喜提了,就是确定宋画祠不会拒绝他的,而孟昭衍也明白,宋画祠不会做这么不辞而别的事情。 果然,就听宋画祠颔首道:“这样也好,是我考虑不周了,四皇子那么照顾我,纵然……纵然我们之间也有些不愉快,但总归是要与四皇子好好道个别的,还不知道今日一别以后还能不能再见。” 和喜听她应了就放下心了,提这件事也是为了自家殿下考虑,想着沈砚修对这个人痴情不改,也不该就这样任人离开。待有一天沈砚修回来,若是见不到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至于话语里面的“不愉快”,和喜是自动忽略了,而孟昭衍却眯了眯眼,记在了心里。 回去的路上,步涯跟在两人身后,孟昭衍用只能两个人听到到底声音问她,道:“你和沈砚修之间闹过什么不愉快?” 宋画祠一听,心里“咯噔”一下,面上讪讪道:“也没什么事,你问这个干嘛?寝宫里打点好了吗?我累了一天,这时候只想休息一下。” 孟昭衍道:“早就吩咐人打点好了,你别转移话题,问你呢,有什么不愉快?” 宋画祠这点小伎俩在孟昭衍这里根本就不够看, 她也没想着确实拦着,但也真的不好意思说出来,而且她也知道,平常把自己宠得没边的人是个醋坛子,要是让她知道了…… 孟昭衍又问了一声,语气已经很危险了,宋画祠无奈,这才说道:“当初四皇子救下我,一直照顾我,我没有多想,只把四皇子当做朋友,没想到他后来向我表面他的心意,我这才被吓到了,虽然拒绝他了,但是总觉得这样伤人不太好,要是我早知道了这件事,该早一点绝了他的念想,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尴尬的地步。” 听罢,孟昭衍对她这个答案不要太满意,他比谁都清楚自家王妃对感情一事到底有多迟钝,不然当初俘获她的芳心也不会那么困难。他笑了笑,道:“这样也好,至少沈砚修不会再执迷不悟下去了,而祠儿,这辈子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莫名听了句情话,宋画祠脸色涨红,看了一眼周围,垂下头道:“你别说了,还有外人在呢!” 孟昭衍也不再调侃她,捏了捏她的指尖,笑道:“快回去吧,不是嚷着要休息吗?” 宋画祠点头,脸上的热意未消退半分。 步涯跟在后面,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听到一句话。 而为了等待沈砚修,宋画祠和孟昭衍就仍未确定具体的行程,皇帝也没有刻意去问。 而这边和喜得到宋画祠首肯,立马写下一封信,派了暗卫传递到北方去,这回没有上次紧急,天气也没有上次恶劣,总归时间没落后多少。 沈砚修再回去的时候大雪已经停了,天气稍稍暖和也不易结冰,正好可以开始救灾行动。 因为之前开仓放粮的措施及时,城内并没有多少乞丐,情况算是稍有缓解,等他回去之后,就派士兵开始着手帮种粮食的事情。积雪没有结冰算是好事,除雪一事并不困难,浩浩荡荡的工程开始,进度也比较顺利。 就在这个当口,沈砚修接到从宫里传来的信笺。 因为前车之鉴,沈砚修生怕宫里再出什么事情,动作加快了许多,但是当再次看到信是被暗卫送来的时候,他的指尖可见地颤抖了几下。 见沈砚修慌不着路地打开信笺,暗卫提醒了一句,道:“宋太医这回没出什么事。” 沈砚修抬眼看了他一眼,似是不信,再收回眼神看信,一行一行略过去,他的心也被提起来了。 和喜在信中将后来宋画祠再次被人陷害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最后看到宋画祠暂时没事才放下心,然而接下来整封信的重点却让沈砚修如遭雷击。 说宋画祠表明身份后提出要求要回到苍黎以求制裁,而皇帝应允了。 应允了…… 也就是说宋画祠不日即将离开。 沈砚修其实早就知道宋画祠终有一日会离开,孟昭衍来凌炽也是这个目的,要将宋画祠接回去,这一天终究会到来。 而他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准备,然而这一刻,当消息确切传来的这一刻,他才恍然,曾经那些以为都是荒诞,他没有做好准备。 他甚至不想,不想宋画祠就这样离开。   ☆、第451章 回京 暗卫默默隐身,信带到了,他就没有别的任务了,眼前这个仿若世界崩塌的殿下,也是让人不想看到的。 一室寂静,沈砚修手边的热茶也凉了几分。和喜在信中说他借口将宋画祠和孟昭衍留下了,只等他回去,而沈砚修却知道,在这个时候,他并不想跟宋画祠道别,甚至不想看她离开的样子。 只怕,那会成为自己一生的痛。 寂冷的房间里,沈砚修用冰冷到已经麻木的手,默默执笔,看着笔下书写的每一个字,都觉得心上的伤口再撕裂了一些。落款处,他印下自己的印玺,随后笔一放,目光一收,吹灭了灯。 新写的信上阐明他这边事情未完,依然忙碌走不开,无需道别,请靖王与王妃珍重。 待墨迹干了的第二天早上,沈砚修好像已经忘记了这件事,他依旧与平常没有两样地去田间看工作的进度,或者处理积压在案头的公务,没有想起一分关于昨夜信笺的事情。 直到回了自己居住的房间,看到桌案上依然压在镇纸下面的信,沈砚修的步伐卡在门槛处,丝毫没有再进屋的念头了。 百般思量一闪而过,沈砚修叹一口气,决定无视,可是这一晚,就是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夜,也没有真切合上眼睛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沈砚修穿好衣服走到案前,狠心将信揉烂扔到炭盆里,没再看一眼,却又转身再去了田间。 这一天,他将所有事情一一吩咐好,各个方面都交代人来妥善处理,看下进度,也即将竣工了,一边处理事物,一边让人会宅所收拾行李。 到晚间,虽有事情都交代好了,沈砚修彻底卸任,带着跟随自己一块儿来的人,踏上了回京的路程。 他想慢一点,再慢一点,就好像能晚一点到,让宋画祠在这里多留一会儿,可是下意识的,还是抄了近道,顺便让车夫加快了行程。 他要见她,即便她送他的是一场告别。 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早在之前他就得到了应有的回复——她这一生,只爱一个人。 而那个人,却永远也不会是他沈砚修了。 他存在心头,存了许久的念头,在这句话的重击下,一一破碎,就连皇上的指婚命令都不敢违抗,他又哪来的能力能将她留在身边,更何况,宋画祠从来只将他当做朋友。 念在他曾为她做了那么多的份上,才没将狠话说尽,否则,真不知道两人还有没有朋友得做。 加急赶了两天的路,在一路阴云笼罩之下,看到京城的大门。也终于看到的太阳。 沈砚修不知道这是老天给了他什么预告。 进京先找皇帝复命,虽然工事未完,却也只差一个收尾了,皇帝没有为难他,反倒夸赞了一番。 这次派他离京也是为了给沈砚修积攒功绩,好让从前不沾政事的沈砚修得到民间声望,也让他得到更多朝中拥护。皇帝终究是为了沈砚修好的。 他也不会不领情,站在御书房的正中央,他就是心里都快烧成火了,面上都未能表现出一丝焦急。 最后,皇帝说了给他的赏赐,像是不经意间提起一件事一样,道:“靖王王妃的事情,你都听说了吗?” 皇帝说的是靖王王妃,也就是宋画祠,也是在那件事之后改口的。 沈砚修一愣,没点头也没摇头。 皇帝打量了他一会儿,倒也没多说,道:“罢了,你回去吧,好好休息休息,明日上朝,像群臣仔细说说这里面的情况。” 沈砚修应下,告退离去。 回到寝宫,看似与往常没有两样的地方,可是s沈砚修知道,这回,这里是真的空了。 宋乔淑得到沈砚修回来的消息,第一个迎上来,道:“殿下回来了,臣妾见过殿下。” 沈砚修冷冷看着她,连好脸色都没心思装了,没理宋乔淑,反而对一旁和喜道:“将她关起来,等我回来再说,别让人跑了。” 和喜一愣,看清楚沈砚修眼里的厌恶与痛恨,当真不明白沈砚修为何会对宋乔淑这个态度。他原本以为沈砚修只是因为心头所属才对宋乔淑这般冷淡,怕宋乔淑生事才处处管教着她,可是如今来看,却是另有内情。 和喜不敢不从,派人将前一秒愣怔。后一秒就大声呼救的宋乔淑拖下去了,压回房里看着。 沈砚修没再多说,转身就出了门。 和喜知道他这次去是见谁,也没打算拦着。 宋画祠一早听闻沈砚修回来的消息,正准备去跟沈砚修好好道别的,被孟昭衍拦下了,说他还要去向皇帝复命,没有一会儿是不可能的,这才没有起身。 正准备离开,就看到已经往这边走来的沈砚修了。 沈砚修见到她,再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孟昭衍,没什么表情,道:“进去再说,这里不方便。” 确实不方便,这是在宫门外头,人来人往的。 孟昭衍将人往里带,宋画祠自觉走在他身旁,而身后沈砚修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只觉得心头苦涩,快要抑制不住了一般。 他掩饰得很好,宋画祠没有看出来,却逃不过孟昭衍的眼睛,不过孟昭衍暂且什么也没说。 坐下后,叫宫人上完茶就退下,偌大的宫殿内,只剩下三个人了。 沈砚修注意到宋画祠今日穿得比往常都要厚,就是进了温暖的室内都没有脱下的意思。往常宋画祠要制药研药,都图个方便,如果温度是能够忍受的话,她是很难有心思再多穿一件的,更别提像今天这样穿的严严实实的。 他以前看在眼里却从来不说,一是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资格,二是宋画祠听了也就当听了,转眼就给忘了。 而如今有这个资格的人来了,宋画祠也确确实实将这些话放在了心里,却并非只过过耳朵。 太多太多的事实,提醒沈砚修,她从来都不是他的。 一开始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尴尬,还是宋画祠先开口,道:“四皇子。” 这一声,沈砚修只觉得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听了。 他笑笑,道:“和喜将所有事情都跟我说了,我没想到等我离开之后会出这种事情,委屈宋……委屈王妃了,是我考虑不周,早知道就晚些再离京了。”   ☆、第452章 道别 宋画祠此时已经换下男装穿上女装,他再说“宋太医”已经不合适了。 宋画祠没在意他这句话,摇了摇头道:“这件事不能怪四皇子,他们的目标是我,四皇子什么时候走与此无关的。” 沈砚修依然歉意满满,“总归是我没保护好你——” “保护祠儿这件事是我的责任,四皇子不必揽此重任,也不必再费心了。”孟昭衍在沈砚修话未说完时就将话截断,看着平淡的话语实则火气十足。 宋画祠一脸尴尬,沈砚修愣了一下,倒是终于笑开了,道:“是这样,只愿靖王与王妃日后顺遂,别再遇见这些事情了,我倒是不曾怀疑以靖王的能力无法保护好王妃。” 孟昭衍喝一口茶,道:“是这样。” 沈砚修也不再在这件事上纠结,转而问道:“靖王与王妃打算何时启程?” 宋画祠怕孟昭衍再为难人,抢先道:“打算与四皇子道别之后便离开,我尚且是戴罪之身,不便久留。” 沈砚修颔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道过别就离开,还真是和喜说的那样,可沈砚修宁愿不要这场离别,就让两人默默离开,他也不必亲眼见证宋画祠的离去。 他用感叹遮掩了自己的伤感,道:“此次一别,还不知道再见是多久以后,也许此生都不会再见了,靖王与王妃离去,如若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只管开口,我会尽权力相助,绝不藏私。” 这话一出,是正式确定他与宋画祠的关系只止步于朋友了,多的念头再没有了。宋画祠听罢不免松了一口气,而孟昭衍眼瞳微缩,也不再僵着表情,而是举起尚且温热的茶水道:“以茶代酒。” 沈砚修笑了,道:“好,以茶代酒。” 一杯热茶下肚,也只愿所有的悲辛只是昨天的事情了。 沈砚修离开后,宋画祠与孟昭衍正式确定了启程的日子,就在明天,可见两人有多么迫不及待地要离开。 孟昭衍是以送亲的名义来凌炽的,随行的人带的挺多,突然听到这个命令也准备得仓促,但是一天下来也能勉强收拾完。 皇帝得知消息也派了专门相送的人,只等明天了。 沈砚修回到寝宫,先前沉黑的面色尽消,带些怅然若失的迷蒙感,但总不至于悲伤,倒叫和喜松了一口气。 只愿殿下是真的能就此放下了。 和喜上前一步,道:“殿下,皇子妃被关在偏殿。” 沈砚修淡淡“嗯”了一声,提起一口气,抬步往里走。 偏殿很大,却除了宋乔淑一个人都没有,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招惹到对她十分冷淡的宋画祠,也绝对想不到才刚回来的沈砚修已经知道了她的那些行迹。 所以宋乔淑把嗓子喊哑了让人放自己出去,还徒劳地靠在门上敲打,而根本不会有人理她。 沈砚修一把推开门,靠在门上的宋乔淑就被推搡在地,脸上还有没有彻底掉落的泪珠,头发也有些凌乱,看着异常狼狈。 这样的宋乔淑。让原本来看她的心情不好的沈砚修下意识皱起眉头。 沈砚修站在门口冷冷看着她,没有说话。 宋乔淑缓过劲后,也不管自己身上有多疼,立马蹿到沈砚修跟前,抓着他的衣摆,抬起头苦苦哀求道:“殿下,殿下,您为什么要将我关起来,我什么都没做啊……殿下,求您放我出去,求您放我出去……” 宋乔淑到底不蠢,即便现在沈砚修还没有把她怎么着,凭沈砚修刚才阴沉的面色,和他这个莫名将她关起来的命令,宋乔淑就能察觉到这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或者说,是真正的灾难还在等着她。 她刚从宋画祠带来的阴影中逃脱,转眼就又被沈砚修带进另外一个地狱,她当然不可能愿意,所以只能攥着这根稻草寻求生机。 而沈砚修对于她的动作就好像没看见了一样,但是眸中隐隐的厌恶更甚了,那是一种黑暗到令人绝望的色彩,宋乔淑看着,不禁松开了手。 “殿下……” 沈砚修抬脚没使多少力气就将人踢到了一边,他走到宋乔淑跟前,蹲下身,抬手箍住宋乔淑的脸,动作狠厉,下手也重,瞬间就让宋乔淑的脸上显现了红印。 他紧盯着宋乔淑,这时候不管是神色还是眼神绝对不是温和无害的,看着甚至让人胆寒。 宋乔淑的不断颤抖并非没有理由。 她看着沈砚修,哆嗦着双唇说不出话来。 而片刻后,沈砚修的开口,终于打破了这片死寂。 他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宋乔淑呆滞了一下,而后颤颤巍巍的摇头。 “不记得没关系,我记得就可以了。我记得是在闹市里,你当初被人打晕了拐走……” 回忆起来的时候沈砚修不再拿摄入的目光看着她,而是放空了眼神,缓缓道:“你妹妹,也就是宋画祠,为了救你,只身前往匪窝,看起来有些不自量力,若不是我,估计她得跟你一块儿,逃不出来了。” 宋乔淑没有做声,她看着沈砚修蓦然软下来的神色,松一口气的同时,因为害怕,不能从中读到什么。 沈砚修继续道:“不过我当时更是庆幸,我遇到了她,把你救出来了,不然,凭宋画祠那执拗的性格,不把你救出来大概不会放手,若是被你牵连进去,也逃不出来了,那我估计要后悔终身。” 他悠悠叹一口气,“我只是那时候没发现,没发现她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她为她刀山火海都闯了,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了,可是那个人呢,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法让她好过。你说,如果那时候我没遇到她,会不会,她已经被你拖累,害死了?” 说到最后一句时,沈砚修再次将目光转向她,而且这回他的眼神更阴鸷,宋乔淑连与之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仿佛看一眼,自己就能被这眼神杀死一般。 她小弧度地摇头,颤着声道:“这不能怪我,我……我当时也是被人捉走的,不能怪我,不是我想害她,是她要来救我的……是她……她要是不来,祠儿要是不来,我也就死在那儿了……” 沈砚修眯了眯眼,道:“啧,你要是死在那儿,多好……”   ☆、第453章 收手 话落,宋乔淑的瞳孔猛的一缩,不敢置信地看着沈砚修,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沈砚修仿佛没看到她这样的表情,继续道:“是吧,多好,你要是死在那儿,宋画祠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她在苍黎好好做她的王妃,不至于被人背后捅刀,也不至于——” 话未说完,沈砚修却已经没有耐心看宋乔淑了,他手掌下移,虎口卡在宋乔淑的脖颈上,指尖向内压,宋乔淑立马反射性地双手抬起,想要挣开他的手,却终只是徒劳。 沈砚修眯起眼,手上的力度把握得很好,不会让宋乔淑立马断气死去,也能让宋乔淑体会到极致的痛苦。 看着宋乔淑瞬间涨得发紫的脸色,沈砚修才感觉到些微快意。他把没说完的话接着说道:“也不至于都到了凌炽来了,还能趁她不注意的时候,被人黑上一把。” 宋乔淑几乎翻起白眼,却还是费力去看他,低低喊一声“殿下”,妄图沈砚修放开自己。 她渐渐闭上了眼睛,觉得没有力气挣扎了,也挣扎不过了,第一个反应是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 过去的景象走马观花一样出现在她脑海里,最多的还是宋画祠。 眼角蓦然沁出一滴泪,下一秒,她突然感觉到脖颈上的力度松了,费力掀起眼皮,看到沈砚修已经松开了手站在她面前,而她只能有力气看到他自然下垂的衣摆,没有一丝折皱。 “这还只是一件事,宋乔淑,我要让你对你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我要让你,你生不如死。” 话落,沈砚修转身离去,踏出房门时,宫人自然将门关上 宋乔淑只觉得最后一抹光线被门关上的时候,她生命里所有的光线,也都被挡住了。 从此万劫不复,就好像是这样了。 沈砚修出来,站在他身旁的是早前已经来了的和喜。 他刚才真的有活活掐死宋乔淑的念头,但是感觉到和喜来了的那一刻,却生生止住了这个念头,从满脑子的杀念之中脱离出来,放了手。 宋乔淑还不能死。 他既然从前因为宋乔淑的身份放过她一码,如今也绝对不能冲动行事,就这样让她死掉。 她是两国政治的牺牲品,她还代表着苍黎,也代表着凌炽。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死。 和喜及时来到,提醒了他,没让他一时冲动做下错事。 不过沈砚修清醒过来也觉得宋乔淑不能就这么轻易死去了,他要让她加注在宋画祠身上的苦痛,原模原样地还回去,甚至十倍百倍千倍。 还有其他的账,都要一笔一笔算清,绝对不能就这样轻易了事。 沈砚修踉跄走了几步,神色还未缓和,和喜也不出声,就这样默默跟随着。 过了一会儿,沈砚修突然停下脚步,看着虚空问道:“清河怎么样了?” 问的人自然是和喜,和喜答道:“大皇子妃的毒已经解了,正在休养之中。” 沈砚修默默颔首,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他不方便去见清河,只道:“你改日去看看她。” 和喜讪讪笑了笑,道:“殿下怕是糊涂了吧,老奴如何能去看大皇子妃呢?若是殿下得空,可去亲自见见大皇子妃,毕竟,您还是大皇子妃的四哥……” 沈砚修摆摆手,什么都没说,径直走了。 他和清河还能否回到以前,他还是不是清河的四哥,这件事,他比谁都清楚,很多事情都变了,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失控了这么多,他也在找不到以前的轨迹了。 那个天真烂漫叫他四哥的人,好像也不见了。 和喜没再多说,低叹一声,默默跟上去了。 将宋乔淑锁在偏殿还是第一步,沈砚修最近心思繁乱,没心情去理会宋乔淑,只叫和喜盯着,每天不重样地折磨宋乔淑。毕竟在宫里,想要让一个人难受,不愁找不到办法。 而清河的事情他也没再多打听,当以为这件事就此搁浅之后,原本还抱病卧床的清河,却主动来了沈砚修寝宫,找的人却不是沈砚修,而是宋乔淑。 多日不见,清河的气色还算好的,沈砚国好吃好喝伺候着,没让人再受一点儿委屈,想不好也难。只是一番折腾下来,身子骨到底瘦削了许多,看着倒有些若不经风的意味。 和喜瞧见人来,连忙将清河迎至殿内,奉上热茶,进去叫沈砚修了。 没叫清河等太久,沈砚修就到了,见到清河竟然有一种时过境迁的感觉。 而喝着热茶的清河却只淡淡看了沈砚修一眼,复又低下头,从前热忱的眼神再也见不到了,这样的清河,让他觉得异常遥远。 清河低头一口一口抿着茶,积攒热气,缓缓道:“我今日来,是想见见四皇子妃,许久不见了,恰有几句话想对四皇子妃说的,四哥不会这般吝啬想一直将人藏着吧?” 要不是沈砚修知道和喜的手段,自己宫里的人都是封着嘴的,事情绝对不会外露,沈砚修几乎就要以为清河知道自己将宋乔淑给关起来了。 清河当然知道,但不是得到消息或者打听的,而是猜到。 自从宋画祠是靖王王妃的身份曝光,清河知道沈砚修心系于她,只觉得可笑,想她一直爱慕的四哥竟然喜欢上了一个有夫之妇,当真可笑。 而宋乔淑几日不出现,更是一点儿消息都没传来,清河就猜测可能沈砚修已经知道宋乔淑的动作了,而宋乔淑现在的处境,自然不可能好过。 清河难得找到时间,想着来看看宋乔淑,当然,顺带着,也要跟她算算以前的账。 沈砚修面色难看,冷声道:“你还见她做什么?” 清河抬眼看他,“怎么,这么稀奇啊?连看一眼都不成了?” 沈砚修没有说话,却已经表明了态度。 清河莫名笑了笑,笑容带些从前天真的影子,看得沈砚修心底一颤。她道:“四哥,叫我去见她一面,不会如何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见她。” 话落,清河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沈砚修继续道:“清河,你如今变成这个样子,皆是宋乔淑怂恿的结果,如果当初你再坚定一些,断然不会是这副模样,你我之间,也还是从前那般……” “算了吧。”清河抬起头,终于正视他。   ☆、第454章 那碗药 沈砚修一顿表情一顿,只听清河道:“四哥,你我之间,何必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呢?我走到这个地步,我比谁都清楚,不需要四哥跟我说这么多……四哥,你当真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了吗?那我当初的心情,你又为何理解不了呢?” 见沈砚修还要再说,清河慢慢闭了闭眼,摆摆手道:“别再多说了,我今日来,只是要见见她,跟她说些话,四哥你如果要拦,也可以,我今日见不成,明日还要再见的。如若今日见不了,那我明日再来。” 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沈砚修的拳头紧了松,松了紧,终是将那没走几步的人叫住了。 “和喜!” “老奴在。” “带清河去见皇子妃。” “是。” 清河缓缓转身,笑了。 那样的笑容,却让沈砚修不忍看到。 和喜转身把宋乔淑往偏殿带,沈砚修并没有跟上去,他并不好奇她们两人之间能说些什么,却也不再担心现在的宋乔淑能再对清河说些蛊惑人心的话。 他虽然这几天没再去看宋乔淑,却也知道,她被和喜折磨得不轻。 清河并不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进去之前和喜跟她说了一句“小心”她没在意,在看到宋乔淑的那一刻,才终于被吓了一跳。 眼前的人已经面目全非了,头发披散,形容狼狈,面无血色,甚至衣衫上染了灰尘都不甚在意。 而听到开门声的宋乔淑却如反射一般直接蹿进了房间内,离门躲得远远的,生怕门口出现什么妖魔鬼怪似的。 但是,不管宋乔淑表现得如何害怕,也没有发出一声声音,一直是静默着的,像哑了一样,明明眼里有无限惊恐,却一个音节都滚不出嗓子。 和喜对她这样已经见惯不惯了,为了防止她出声吵到沈砚修,他特意用了点手段致使宋乔淑闭嘴。 现在被折磨成这样,宋乔淑只能说是条件反射,但是谁都知道她没疯。因为在看到清河的那一刻,她又瞬间走近了,走到清河跟前,脏兮兮的脸上瞬间落了泪两行,她道:“大皇子妃你救救我,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你救救我……” 清河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两步,皱着眉头没说话,看了半晌,好像是在确定这人是不是宋乔淑,过后才道:“不劳烦公公的话,麻烦公公派人将她给打理打理,好歹也是四皇子的正妃,纵是不出宫,也代表着四皇子的脸面,如何能这样……我一会儿再来,等公公打理好了,再来叫我就行。” 说着,没有再看宋乔淑一眼,转身离去。 和喜听完表情一顿,不知道清河是因为什么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每日自然都会派人给宋乔淑打理,只是宋乔淑为人阴鸷,把伺候她的宫人也同样折磨着,久了,和喜也不再费这个心思了。 今日,没想到清河会提起这件事。 清河回到正殿,沈砚修还在那里,见她这么快出来,倒是一愣,问道:“见着人了吗?” 清河看了他一眼,道:“见了,我倒是奇怪,四哥与四皇子妃有什么深仇大恨,能将人折磨成这样……” 不过一句调侃,清河自知没法让沈砚修开口,却也知道应该是与宋画祠有关,她不会自找没趣。 果然,沈砚修听完顿了一下,却没有继续往下谈,而是问道:“那你跟她说了什么?” 清河摇头,道:“没呢,她那个样子我没法直视,叫和喜公公给处理一下,我们再好好谈谈。” 沈砚修不知道现在宋乔淑是什么状况,听清河这么说,也不好接下去,便抿起嘴没再说话。 清河也不介意,自顾自喝着自己的茶。 过了一会儿,和喜过来跟清河报备了一声,她才起身,没看沈砚修一眼,径直往偏殿走去。 也许是清河来了,宋乔淑终于知道收敛了,没再跟宫人对着干,安顺地让宫人折腾,折腾下来还是个干净貌美的人,可是看到这样的宋乔淑,清河竟然觉得还没方才那样子顺眼,至少手表里如一的。 没再多想,清河挥退站在一旁伺候的宫人,先端起茶来喝,没开口。 在宋乔淑的想法里,清河还跟她是一条线上的人,所以在经过沈砚修这么几天折磨之后,宋乔淑能等来清河来见自己,只觉得自己是等到了希望。 她尚且清醒,指望着清河能救自己出去,如果实在不行,至少能让自己好过些,毕竟沈砚修不在乎自己,却也是在乎清河的,只要清河能跟沈砚修多说几句,说不定沈砚修就放过自己了。 然而这个希望不知道是否会落空,至少看清河这样不理自己的模样,她就下意识有不好的预感。 宋乔淑不敢多等,多一分对自己就是一重考验,她颤颤巍巍开口,道:“大皇子妃,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清河放下茶杯,莫测地笑了笑,道:“怎么?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宋乔淑忙道:“不敢……不敢……” “不敢是吗?”她笑意吟吟,终于抬眼看她,欺身逼近了一些,抬手轻轻抚了抚宋乔淑没有一点儿血色的脸,道:“你现在看着,好像并不好过啊?” 宋乔淑在她伸手过来的时候就愣住了,这样的清河是她没见过的,甚至隐隐有之前沈砚修看自己时的三分神气。 但一样的,都让她觉得恐惧。 清河见她不说话,自答道:“也是,你将她害成那个样子,四哥能放过你,我才是不相信,你这样,倒还真像我中毒时的样子呢……” 这里的“她”,自然指的是宋画祠了。 “大皇……子妃……” 清河不理她,继续道:“不过,我倒是奇怪了,你当初因为恨,那么害她,那我呢?我,你又有什么理由,真正对我下毒?” 听着轻飘飘一句问话,却将宋乔淑问得已经不敢直视她了。 “我听太医说,若再晚一会儿,我不死,也得傻掉,宋乔淑啊宋乔淑,我当真想问一句,你当时,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亲口让我喝下那碗药的?” “那……碗药?” 宋乔淑目光空洞,看着虚空,像是被抽走了魂神一样。 却又忽然回过神来了。 她尖声道:“不是我,不是我!”   ☆、第455章 后程 “不是你还能是谁呢?”清河将她的脸掰过来面对自己,冷笑道:“我的好姐姐,不是你亲自在碧忻的药炉里添下的药材,告诉她漏拿了一样?” 宋乔淑想脱离她的禁锢,然而那个人的眼神就带着十足的压迫,将她整个人仿佛置在水深火热之中一般。 她只能愣愣着,颤抖着,却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当时没有叫碧忻戳穿你,如今……呵,宋乔淑,却已经不承认了吗?” “我没想到你这么狠毒,想要杀死宋画祠,却连着我也一块算计,你是准备一石二鸟,将我也杀死才算好了是吗?” “你……”一个字卡在宋乔淑咽喉里,故技重施,清河也单手掐着宋乔淑的脖子,只是力度没有沈砚修大,至少还能让她勉强费力说话。 “你不是……没……没死成吗?” 只见清河露出一个阴鸷的笑容,缓缓道:“我没死成,你就庆幸了是吗?那还真是可惜……宋乔淑,我告诉你,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了,那我也不能一个人,我要拉着你一块,你休想,就这样逃过去!” 宋乔淑猛的抖了一下,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被人看去定是个楚楚可怜的美人,但是看在清河眼里,只觉得分外厌恶。 清河放开手,将她狠狠往地上一摔,收回手时捻了捻指尖,脸上的表情就好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她最后看了一眼没有丝毫神采的宋乔淑,却觉得如何折磨眼前这个女人都不够,都不够。 压抑住内心的暴戾与颤抖,清河站起身,转身离开了这间压抑的房间。 正殿中沈砚修还在等着消息,看到清河过来,神色淡淡,与进去之前没什么两样,才勉强放下提了这么久的心。 沈砚修上前两步,下意识地想开口,但对上清河清冷的目光时,却忽然间忘了自己该说什么了。 沈砚修表情愣愣的,清河看着也不为所动,淡淡移开了视线,道:“今天我要说的都说完了,有些累,就先走了。” 说着要提步往外走。 沈砚修下意识让开身子,没挡着她,却在清河快要出门的时候将人叫住。 “清河……” 那个背影一顿,最后一步到底没迈出去。 可是到了这个时刻,沈砚修却还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有些东西不知不觉间正在从手中流失,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握紧。 清河缓慢转过身,神情没变,可眼里的黯淡却让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她说:“四哥,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四哥,我以前过得顺风顺水,皇上,皇后娘娘,还有四哥你,是将我宠到大的,没有人告诉我世间污浊与肮脏,我不谙世事,愚蠢至极,被有心人利用,妄图加害于人,这些,我都明白,可我没有后悔过……” 沈砚修一瞬间瞳孔微缩,呐呐说不出话。 “是,我没有后悔过,我只是想追求我想要的,所以我并不后悔……四哥,我做了的事情,从来没想过要改变或者掩去,你恨我,或者不恨我……”她滚落呜咽,道:“我都不在乎,我说这些,只是想说,我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清河了,我们,也回不到从前了……” 说罢,没等沈砚修有丝毫回应,清河即转身离去,没有丝毫迟疑。 而落在她身后的沈砚修,却满面痛苦,却一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来。 是,这么多事情发生过后,他们已经再也不是以前的他们了,清河的心性变化如此之大,怪不得她,要怪,也只能怪沈砚修没有保护好她。 沈砚修内心巨大的沉痛与悔恨将自己压的沉重,他站在正殿的正中央,身影孤寂而单薄。 那是他这一生,最脆弱的样子。 谁也不知道清河与宋乔淑说了什么,只知道自从清河离开之后,原本还清醒着的宋乔淑却已然变得有些痴呆疯狂了,不管日后和喜再怎么折磨她,她也完全是任打任罚的样子。 和喜自然不满意她这个样子,如果这样,他所做的一切都变得索然无趣。他将这这件事自然告诉沈砚修,却得来沈砚修恹恹的回应。 “将她放了吧,别再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 和喜惊讶于他的反应,却又想起那日清河前来的情形,并不十分清楚,却也知道必然与之有关,无奈之下只能颔首应了。 宋乔淑自此终于解脱,和喜懂得分寸给宋乔淑叫了个嘴严的太医前来诊治,看到她这副痴痴颠颠的样子也不禁皱起眉头。 身体上是没什么大问题,但是一般心理上的毛病,这个时代基本无药可解,太医只是给了个囫囵的答案,然后拿药材吊着,以防不测。 索性和喜也不太在意她,不可能上多少心思,找了专人去看顾着,只要她再不出什么乱子,就放着不管了。 而没有人知道,从偏殿出来的宋乔淑,那一瞬间,眼里蓦然闪现了清明。 宋乔淑被清河一番话说的自然恐惧上了心头。她想起从前的自己,她还不是这个样子的时候,也有大家闺秀一般的温婉良善,可是如今变成了这个样子,她好像怪不得任何人……但是又一转想,想到这一路以来的记忆,想到宋枝瑶那张莫测而阴狠的脸,她就慢慢镇定下来了。 不能怪她,不怪她。 要怪,也怪宋枝瑶曾经那样用她心里的渴望蛊惑过她,从来都不是她自己主动走向这样的道路,只怪宋枝瑶。 而现在,对于清河,她只是步上了宋枝瑶的后程,做出了类似的事情罢了,终究怪不得她。 既然宋枝瑶能够心安理得的没有丝毫顾忌地残害别人,那么她为何要满心忧愁与恐惧? 她不能就这样下去,也绝对不甘心。 纵是她没有宋枝瑶那样可以有五皇子孟廉枫在背后支持,但是偌大皇宫,也不是没有她可以利用的人。 自清河走后,她就开始伪装自己,原本的目的只是想让沈砚修和和喜放下对自己的戒心,没想到沈砚修直接一句话就将自己给放了。她对这个结果不要太满意,所以就继续装傻充愣下去了。 装病期间,宋乔淑也不忘打听消息。在沈砚修寝宫内部是无论如何也打听不到了,所以她得想办法走出去。   ☆、第456章 再定人选 宋乔淑怕和喜还像之前一样禁锢自己,就想着法试探了一番,她假装痴傻的模样,被宫里的野猫勾走,宫人禀报了和喜之后,对方也只是叫人跟着,并没有多加阻拦。 宋乔淑堪堪镇定下来狂跳的心。 她还想着像以前一样去找清河,可是那日的记忆涌上脑海之后,她就立马掐断了这个想法。 不能再去找清河了,她不怀疑如果可以找到机会,清河会将以前诸加在她身上的痛一点一点还回来,最后甚至可能让她死。没有人比宋乔淑更惜命的了,所以她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再选人选…… 宋乔淑能想到的只能是沈砚国了。 她下意识觉得沈砚国与沈砚修不对盘,虽然两人没有孟昭衍和孟廉枫那样明着针锋相对,但同为皇子,也绝对不可能和睦相处。而且在宋乔淑的记忆里,沈砚修看似温和平顺,却也绝对不是一个不与世争的人,相反,他对皇位的热度,比所有人都要强。 既然有了贪心,有了欲望,就有了短处,有了软肋。 这也是从前宋枝瑶无形之中教给她的。 宋枝瑶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兴奋,好像一种真正的质变才在此刻发生。她从前是不屑甚至是厌恶宋枝瑶的,恨不得她死,不仅因为宋枝瑶曾经对她做过那么多迫害的事情,还因为她打心底里对宋枝瑶这样阴险狠辣的人的唾弃。 而如今,她也变成了这样的人。 但是那种感情依然没变,只是稍稍添加了一些东西罢了。 她一面唾弃着这样的自己,另一边,又因为自己有这样恶毒的心思而感到畅快。 她已经不是单单想宋画祠去死了。她要连着那个将她的心意狠狠摔碎在地上,再加以侮辱的男人,一块儿去死。 他们不是相爱吗? 那好啊,就让他们一块儿奔赴黄泉,就这样做一对阴间夫妻吧。 宋乔淑算过,孟昭衍这回离开,是带着送亲的队伍一块儿离开的,行程必然会慢,以她来时的速度计算,现在孟昭衍大概还没离开凌炽,所以想要下手,现在这个时机再合适不过了。 假装拜谒清河,宋乔淑将和喜派在她身边的人都留在了大皇子寝宫之外,而宋乔淑却没有直接去找清河,反而是偷偷一个人摸上了书房里。 路上自然会遇到宫人的,但是宋乔淑以前来的次数挺多,就是这样她的出现才没有引人怀疑。 直到走到了书房外面。 沈砚国确实在书房,她没猜错,而且沈砚国这时候没有跟人谈话,而是自己一个人在书房处理事务,对于宋乔淑来说,就是一个大好时机。 但是门外自然有人守着。 宋乔淑自然不可能躲过门外侍卫的眼线就这样闯进去,所以都到这儿了,她索性大大方方直接进去得了。 宋乔淑走上前,侍卫伸手将人拦着,未待人发话,宋乔淑即笑道:“我找大皇子,劳烦通报一声。” 侍卫皱眉道:“大皇子正在忙,没时间见人。” “你跟大皇子说我有要事要谈。” 还是那句话,“大皇子正在忙,没时间见人。” 宋乔淑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无奈之下她自拿身份,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敢这么跟我说话,真是反了天了……快去通报一声,大皇子自会见我!” 她刻意拔高了声音,然而侍卫油盐不进,仍旧是那句冷冰冰的话。 “不管你是什么人,大皇子正在忙,没时间见人,” 宋乔淑气急,跺了跺脚,正在想别的法子,就听门内一个太监的尖声响起,“门外是什么人啊?” 这边还未待答复,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一个紫衣太监走出来,正是沈砚国身边的大太监福宁。 侍卫侧过身子,对来人见礼道:“公公。” 大太监福宁微微颔首,即把视线转向宋乔淑,随即笑道:“是四皇子妃啊,好久不见四皇子妃过来了……只是今个儿怎么这么稀奇,四皇子妃不去找大皇子妃,倒是来这儿了,莫不是走错了路?可需老奴差人给四皇子妃带路?” 这就是赶人的意思了,可是宋乔淑怎么可能就这样回去,而且现在恐怕她和清河也是两两没法见面。 宋乔淑立马笑道:“公公误会了,我此行,当真是找大皇子有事。” 福宁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样子,似乎在说这人怎么这么不识趣。不过福宁自然是不可能就这样将宋乔淑赶出去,片刻后只道:“是这样啊……那就劳烦四皇子妃在这儿稍等一会儿,让老奴进去跟大皇子说声,看大皇子有没有时间跟四皇子妃商讨要事。” “大皇子日理万机,等一会儿是应该的。” 待人合上门走了,宋乔淑才收敛下神情,心中暗恨,一个老太监也敢跟自己拿乔! 沈砚国在里面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听福宁一说,看着满桌的文案,揉了揉眉心,道:“不见。” 自从沈砚修治理灾患回来,朝中的风向就有些变了。原本因为沈砚修不在,完全向自己这边倒的风向就被吹跑偏了,沈砚修因为这件事在朝中建立了自己的威望,还顺带收理了部分民心,现在哪哪都是别人谈论四皇子如何如何的,他听着恨不得将牙给咬碎了。 而这时候他唯一庆幸的就是因为之前宋画祠的事情,皇帝已经对沈砚修心生不满了,所以近日一直未在朝中表态,如果表态了,那这真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无奈之下,沈砚国只能抓紧这个机会在朝中拉拢人心,建立人脉,顺便在皇帝眼前多晃晃,积攒好感。 几番下来身心疲惫,就是清河他都不常见到,又哪来的时间和精力应付这个没见过几次面根本就没有交集的宋乔淑呢? 沈砚国的反应福宁已经猜到了,但是福宁也有自己的想法,他之所以没在之前就直接将宋乔淑撵走,还进来跟沈砚国提这么一说,就是存了宋乔淑其人可以利用的想法。 沈砚修宫里的事情传不出去,就是福宁都没办法打听到,但是出了沈砚修寝宫,宋乔淑做了什么就不难打听到了。尤其是宋乔淑那么频繁地来找清河,里面的端倪,其实想想就能轻易察觉,只是他向来不言明罢了。   ☆、第457章 出兵 福宁之前想着两个女人能干出什么事,并不放在心上,直到靖王王妃那件事在宫里闹得沸沸扬扬的,福宁暗中打听了一下,得知就是这两个人做的妖,一时之间唏嘘不已。 他真没想到两个女人会有这样的心计。 按理说,这样的事放在皇宫这种地方定然是少不了的,但是福宁清楚,清河不谙世事十几年,被人保护得那么好,是不会有这么恶毒奸诈的心思的,纵然是突然改了性,他也不相信清河能出出这样的主意。 而那个沛云郡主,自她初来乍到的时候福宁跟着沈砚国远远看过一眼,只觉得这人表象温婉,礼仪周全,不是个多亮眼的人,但也绝对在她身上挑不出错,是那种放在后宫这个美女成堆的地方就瞬间能被淹没的人。 所以福宁当初得知消息的时候不得不说,对这两个人刮目相看了一番。 他将这件事禀告给沈砚国,而沈砚国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大加赞赏了一番,直说清河也是个可造之材,那个宋乔淑自然不能小觑。 福宁倒是忘了,他自家的主子就是个表里不一的阴狠险诈的“人才”。 所以这件事沈砚国并没有放在心上,听听就过了。而今日,当宋乔淑找上门的时候,就瞬间勾起了福宁的记忆。 在沈砚修势头正猛的时候,沈砚国现在几近到了举步维艰的境况,如果能得到别人助力再好不过,虽然宋乔淑只是个女人,但是福宁在宫中浸淫这么多年,深知,这么多主子里,最小看不得的就是女人。 而且这个女人还离四皇子那么近,就是四皇子的枕边人。 不过如果福宁知道宋乔淑现在在四皇子那儿的境况,或许就不会这么想了。 所以自沈砚国说了这样的话,福宁却没有依言直接出去打发人,而是顿了顿,没说话。 这样的态度沈砚国自然懂得,好歹两人也做了二十年主仆。目光转过去,问道:“怎么?” 福宁讪讪笑了笑,目光低垂,道:“没怎么,只是老奴觉得,四皇子妃来此,可能当真有什么事要说……” 沈砚国迟疑了一下,没说话。 福宁继续趁热打铁道:“而且四皇子妃与您之前从未有过什么交集,如今冒然来访,可能当真有什么事要说。” 沈砚国听罢,放下笔,再揉了揉额头,紧皱的眉头也没放松过,过了片刻,才点头,“见吧。” 福宁表情没什么变动,应下后就转身走了。 外面宋乔淑就是再心急也不敢表露出来,眼睛直直望着紧闭的门扉,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劲来。 一旁的侍卫自然看着前方,岿然不动。 过了一会儿,福宁才再次从里面缓缓打开门。这次的姿势变了,没再整个发福的身子挡着门口,而是侧到了一边,做了个手势,对宋乔淑道:“四皇子妃,大皇子有请。” 宋乔淑愣了一下才跟过去,表面上依然沉静,但是心里的雀跃骗不了人。 一路走过去,宋乔淑不得不感叹沈砚国是个多么会享受的人,就是书房都休的比旁人大许多,从门口到内室都有一段距离。 她哪里知道,沈砚修经常要在这里与人谈些机密事宜,这里单是为了这个而修建的。 再长的距离都有段尽头,宋乔淑越过最后一道木门,方见桌案后方坐着的沈砚国,他手里还拿折子,皱着眉头一行一行看过去,专注认真的样子让人不敢打扰。 但是来都来了,宋乔淑自然不能怯场,依着福宁带的路,站在一边给沈砚修见礼道:“见过大皇子。” 沈砚国一时没应声,直到目光越到最后一行,将手里的折子看完,才终于抬起头看过去,紧皱的眉头让原本温和的眉眼添了几分凌厉,看着有些生人勿近的意思。 他“嗯”了一声,指着一边道:“坐吧。” 宋乔淑应下,这才过去坐下,福宁便端着热茶过来了,她低声道谢,礼仪是仿佛刻在骨子里的周全,不落一点儿错。 沈砚国不在乎这个,只是看着眼前看似温婉的女子,问道:“你今日前来,不找清河反而来找上我……”他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也不怕被有心人看了去……” 宋乔淑轻轻笑了,仪态万方,哪里见得之前痴傻的半分模样,“我与大皇子都是清明之人,清者自清,哪里在乎别人的看法?” 沈砚国悠悠叹道:“可这儿是后宫啊……” 宋乔淑抿了抿嘴,没再应声,她今日来可不是来跟他说这些有的没的。 沈砚国也不再拖沓,直接道:“说吧,有什么事?” 宋乔淑道:“我想问问殿下,可知道靖王与靖王王妃现在到了何处?” 沈砚国挑了挑眉,心道这人还抓着宋画祠不放,下意识想看她要做什么。 “就这件事?”他问。 宋乔淑果然摇头,“不只。” “说来听听。” 宋乔淑目光有些虚晃,宋画祠已经离开,出了她的视线范围,她要是再想动手就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她想了很多也没能想出一个能真正让宋画祠万劫不复的法子。 然而当那个念头砸到自己心里的时候,她只觉得满身都落的是冷汗,她觉得自己疯掉了,那是那个念头一出现,就好像主动生了根一样扎在自己心里。 这样的确可以将孟昭衍和沈砚修一网打尽,只是危险系数太大,是个人都不可能想的出来。 所以她才会找上沈砚国,因为除了他,没人能做到这件事了。 也就是说,宋乔淑已经基本认定这个想法的存在性了,所以下一步就是寻找实施的可能性。 沈砚国见她沉默,倒也不急,他下意识觉得,宋乔淑这个看似内敛静默的人,这一回,必然能给他出人意料的惊喜。 或者说是惊吓? 过了片刻,宋乔淑才沉下心来,缓缓道:“我请求大皇子请命出兵,讨伐苍黎靖王及其王妃。” 沈砚修手一抖,茶水险些没烫到自己的手。 只能说,这话听出来真的只能是惊吓。 就是站在一旁常年不动声色的福宁,都惊讶地没控制好表情。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沈砚国敲了敲桌子,没让自己过分失态,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第458章 利害 宋乔淑已经料到了沈砚国的反应,她自说出这句话就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就是个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而她自己来看,也是如此。 她想宋画祠死想的都要癫狂了,可是做了这么多,却终是让宋画祠逃过一劫,她怎么甘心,又怎么甘愿? 如今宋画祠与孟昭衍离开凌炽双宿双飞,而她一个人被留在这里受着无尽折磨,她只觉得这不公平。 凭什么宋画祠想要的都拥有了,而她却苦苦追求得不到? 最后这一把,她不拼,也得拼。 心机防设早已建立好了,宋乔淑反而比之前更坚定了许多,她沉沉看着沈砚国道:“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且我也就是这个意思,我想大皇子出兵,讨伐孟昭衍和宋画祠。” 沈砚国惊讶之后很快镇定下来,斜眼看她,道:“前面还说这靖王,如今直称名讳了,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本是苍黎宋太傅家的三小姐,而靖王王妃是宋太傅家的四小姐,同为嫡出,该是亲姐妹,可是什么样的亲姐妹,能叫你心心念念想着她死呢?” 宋乔淑目光涣散了一下,抿起嘴没说话。 “我只是好奇,如果不方便言明的话,也就算了……可是我为什么要答应你这件事?” 换言之,这件事情对沈砚国有什么好处? 出兵不是小事,如果没有极其正当的理由,是没法从皇上手里掘来兵权的。沈砚国不是傻子,他不会因为宋乔淑的一句话就冒然向皇帝请兵。而且如果宋乔淑没能拿出让他满意的理由,他也不会去做。 而且沈砚国是想好了的,他只觉得宋乔淑该是说笑,这人的胃口太大,什么也不说直接请求出兵,就是天皇老子也没法这样直接动用军队啊,而且她只是一个后宫女眷,到底是谁给她的勇气让她说出这样的话? 沈砚国觉得好笑,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想要听听宋乔淑打算如何劝自己的想法。 言辞都是宋乔淑来时就想好的,她纵然说出这样无理的话,不代表她找不到理由让沈砚国出兵。在她这里,将孟昭衍和宋画祠杀了是主要目的,而角度变换,在沈砚国那里就绝对行不通了。 所以这番说辞也得变。 宋乔淑道:“我知道大皇子一直以来对皇位继承十分在心,而放眼过去,整个皇室之中,能与大皇子相争的也就只有四皇子一个人。” 沈砚国点点头,没想到这人还挺通透,就只是来这里几个月的时间,就看明白了这件事。 他从不隐藏自己的野心,所以并不难发现。而他也觉得这样最真实的样子才是皇帝想要看到的。 宋乔淑见他没有反驳,继续道:“所以这件事只要成了,对大皇子的大业必然有帮助。” 沈砚国挑起眉,道:“说说,怎么帮了?” “大皇子不知道,在苍黎,靖王也是皇位争夺之中的主力,而与之相匹敌的就是母妃极其受宠的五皇子孟廉枫,苍黎皇帝到现在还没立储,但是现在他的身体情况已经不容许他再将立储一事往后延长了。也就是说,下一届皇帝必然要在靖王与五皇子之间选择一个。大皇子以为,皇帝会选择哪个人?” 沈砚国看了眼宋乔淑,见她神情没变,但是话中有话,没多想,直接道:“自然是靖王了。” 宋乔淑倒笑了笑,道:“确实该是如此,纵然靖王双腿已废,但不代表没能治好,而且最重要的是,靖王才华绝世,机智聪慧,天生王者之气,仿似天成,自然是储君的不二人选,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这其中当然包括大皇子你,但是……” 她缓缓摇头,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解渴后方道:“但是皇帝好像看不上他这个光芒四射的三儿子,王爷从小到大,不管表现出怎样的才学见识来,都得不来皇帝的片句夸赞,相反的,那个被自己母妃宠坏了的,没有丝毫才华、治国之才的五皇子,却颇受皇帝喜欢。” “看着真是可惜啊……”宋乔淑感叹了一声,“靖王身后没有势力庞佐,一直以来受尽苦头刁难,就是心性也比常人卓越几分,这样的人,天生就适合皇位,只是可惜了,入不了皇帝的眼……” 这时候,宋乔淑才笑意吟吟地看着她,似有别的意味一般。 沈砚国从未了解过苍黎,对于这些事情不了解也是情有可原,他不禁皱眉道:“所以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宋乔淑也不卖关子了,直接道:“所以我的意思是,您与其寻求一个卓越却没有丝毫势力可言的靖王殿下,不如寻求一个背后有皇帝撑腰的五皇子,如果是我的话,总归也会选择后者的。” “所以呢?”沈砚国冷冷道。 “所以我想请大皇子请命出兵,讨伐靖王。” “可你还未说这件事到底跟我有什么好处?” 宋乔淑这才惊讶似的笑了,道:“我倒是忘说了,靖王与五皇子之间的夺嫡之争,已经从暗斗转成了明争了,五皇子想靖王死,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说到这里,一切都通透了。 沈砚国除了明白之外,还有一阵唏嘘与感叹,感叹这个平常存在感就极其低下的宋乔淑没想到心思这么缜密,叙述起事情来层层相连把他也不禁给带上了。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杀了靖王,与五皇子的目的不谋而合,对于这件事,就能架起我们之间的联系,将来等五皇子登基了,我也就……”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了,但所有人都明白。 而宋乔淑也确实是这个意思。 现在凌炽基本上就是依附在苍黎这边的,毕竟苍黎土地辽阔,物资丰富,兵力强盛。就算苍黎现在的发展已经因为皇帝的昏聩不如以前了,但是苍黎仍然保持着它大国的风采,不是一般国家能轻易进犯的。 凌炽能与苍黎建立联系,是他们再好不够的事情。因为苍黎就像是一只雄狮,野心太大,总是想着吞并别的国家一统天下,虽说不一定能成,但光是这个念想就让邻地小国闻风丧胆了。 凌炽为避免下一个与苍黎成为敌对国家,顾问才主动依附,不然也没有和亲这一说。   ☆、第459章 念头再起 只要沈砚国与苍黎未来的皇帝有了沟通,能够换来和平,只这一点换来的民意所向,就能瞬间将沈砚修给秒杀了。沈砚修现在做的也都是些没用的。 宋乔淑不仅考虑到了苍黎与凌炽的内部情况,就是连两国之间的关系都考虑到了,不得不说,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但是沈砚国听着,却有一丝动心。 这么一说,孟昭衍的处境要比字迹难多了,连他自己对储君这个位置没什么信心,那孟昭衍就是无望了。 他一直以来都没法得到皇帝的青睐,也找不到具体原因,最后只能归结于皇帝的私心偏向了沈砚修,所以对于五皇子孟廉枫在苍黎皇帝跟前极其受宠的事情,沈砚国是极其眼红的,这一点。也更确定了沈砚国倾向于孟廉枫的态度。 但是就算再动心,他都不可能冒然答应,请兵这件事非同小可,历史上哪个皇帝对军队这两个字都是极其敏感的,他得估量一下这件事能够申请到士兵的可能性,再去想这件事到底可不可行。 沈砚国沉吟了半晌,才给出一个囫囵的答案。他道:“宋乔淑,我只希望你今天的这番话不是说来玩弄我的,如果被我发现了……宋乔淑,你会知道下场的。” 被沈砚修、和喜,乃至清河都威胁了一番,宋乔淑的心理强度已经不是一般的了,再听到沈砚国的这番威胁,宋乔淑只是笑了笑,道:“大皇子放心,我不可能拿自己的命跟大皇子开玩笑,我惜命,还不想那么早就死。” 沈砚国冷笑一声,不予回应,只道:“我这里事务繁忙,如若没别的事情了,还请四皇子妃先行回去。” 宋乔淑笑意未褪,只是僵了三分,看了眼已经别开视线不再理她的沈砚国,心知没有再谈下去的可能了,便颔首道:“当真无别的事情了,那我便先回去了。” 福宁随即跟上去,道:“让老奴送送四皇子妃。” 宋乔淑颔首,由福宁带路出去了。 待福宁回来,沈砚国才道:“今天的事情记住,一个字都不能漏出去,叫人把嘴给我闭紧了。” 宋乔淑冒然来访,要是被有心人看去,就是到处飞的流言,沈砚国不想沾染多余的是非,所以便叮嘱福宁将这些麻烦去了,主要还是自己宫里的人。 而一走出大皇子寝宫,宋乔淑就恢复了她原本痴傻的样子,她特意避开清河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为了避免与清河见面,那日的记忆她不可能丢失,内心的恐惧不是说抹去就抹去的。 她自知自己是对不上清河的,清河在这里,只是一个沈砚修就护着她,而如果她不争取,是无法得到丝毫庇护的。 但是宋乔淑不知道,她自己的身份,是不可能让这里的任何人找到机会将她给杀死的。 宋乔淑离开之后,其实还比较焦急,因为她这里等待,而宋画祠和孟昭衍那边却在马不停蹄地赶路。那日沈砚国还没告诉她宋画祠他们走到了哪里,她心里不确定,但是也能勉强安危自己。 至少沈砚国还在考虑之中,他肯定时时掌握着他们的行踪,既然还在做抉择,也就说明他们大概还没出凌炽境内。 而沈砚国面上早已将这件事放下了,但其实心里还在思忖这件事。福宁一早表过态,他是唯三知道这件事的人,从来都反对沈砚国听取宋乔淑的建议向皇上请兵。 单不说这件事的危险系数有多大,就是皇帝的态度都有待考量。 可以看出来的是,皇帝对他并不十分满意,而且偏心的态度也是可以看出来的。沈砚国并不想挑战他在皇帝那儿仅有的耐心,所以不管请兵的理由是什么,他能不能成事都是个会很大的问题。 而另一方面,宋乔淑说的那些利害,于沈砚国来说好处多多,而于皇帝来说,却并不显得那么明显了,他深知要皇帝出兵必然要是利君利国的好事,所以其中说辞也要仔细揣度。 不然。如果出了偏漏,在沈砚国请求出兵的时候,皇帝并没有答应,虽然结果看着不会如何,但是这样已然给皇帝留下了沈砚国在打军队的主意的印象。 这样一想,似乎这件事对于沈砚国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福宁这样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沈砚国一直迟疑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仍旧对宋乔淑说的那些存了念想,这样的诱惑摆在他面前没有不觊觎的可能。 然而在沈砚修再次被皇帝当朝夸奖,这于沈砚国来说不亚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他心里的嫉妒已经要压不住了一般,在这一刻迅速膨胀,以至于他再次想起那个念头,就再也压不住了。 回到寝宫,沈砚国跟坐不住一般在原地来回踱步,直到福宁看不下去了,刚想上前去劝,就听沈砚国指着门口对他命令道:“去,去把四皇子妃给我找过来!” 福宁心里“咯噔”一下,这就是沈砚国已经要表态的意思了。他没有动作,下意识道:“殿下,您要三思啊!” 沈砚国双眸微眯,眼神里的阴鸷似要冒出来一般,大声道:“三思,三思!我没有三思过吗?父皇那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也不明白吗?我在朝中做牛做马那么多年,他都视而不见,而四弟只是稍露头角他就赞不绝口,我……” “殿下!”福宁大声阻断了他接下来的话,“殿下,隔墙有耳!” 沈砚国是被气糊涂了,口不择言也属常理,只是因为最近皇帝给他的打击太大,而宋乔淑的那些话又时时萦绕在他心头,让他总是不自觉的想起,不自觉的要满足这个欲望。 冷静下来之后,他也不再拖沓,再次对福宁道:“去,把宋乔淑叫过来。” 福宁看这样劝不动,还要再说,猛的被沈砚国一个凌空的眼神给怔住了,呐呐这说不出话来。 “还要我再说一遍吗?”沈砚国厉声道。 福宁不敢再拖沓,跟在沈砚国身边十几年,如果还不明白现在沈砚国的想法,那他这辈子还真是白活了。福宁连忙往外走,还想着要怎样将殿下的这个念头压下去,就听身后沈砚国再次冷然道:“要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第460章 七日 福宁脚下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立马转身道:“不用不用,老奴明白。” 沈砚国冷哼一声,背过身,放人走了。 福宁当然知道沈砚国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让福宁做的完美点,将宋乔淑叫过来的时候不要叫别人发现。看他现在冷静下来的样子,就知道沈砚国这会儿是下了死心要这么做了,他如何也拦不住了。 不敢再怠慢,福宁加快了步子去交代人,找了几个机灵点儿的去做,打点好一切又匆匆赶回去。 他还想着这件事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在沈砚国没有请兵之前,都有可能回头,只是希望那个宋乔淑,被请过来后不要多嘴。 然而宋乔淑是不可能如他所愿了。她被搁浅了几日,心里的焦急一天比一天更甚,终于等到了沈砚国找人来找自己,她又怎么可能会消停。 福宁找的是清河身边的几个人,这样去找宋乔淑可以制造假象,瞒过众人视线,只是去的时候沈砚修正好在场,他自然不希望清河再与宋乔淑有丝毫纠缠了,只是那太监说是机灵到底机灵,几句话就让无奈的沈砚修放人了,看到宋乔淑出来的时候依然是一副痴傻模样,他说不上来自己的心情,但是厌恶是肯定的。 摆摆手放人走了,沈砚修也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今日的疏忽,会酿成日后那么大的灾祸。 可都只是后话了。 宋乔淑顺利被带过来,这件事就是连清河都不知道。一是她声称抱病再也不沾染外界的事情了,二是沈砚国连带宋乔淑都下意识想瞒着她,所以这件事,也只有宋乔淑、沈砚国和福宁三个人知道。 宋乔淑一来,原本的模样褪去,精明的双眸似闪着冷光,她看着处在暴怒边缘的沈砚国,道:“这么几日,大皇子想通了吗?” 沈砚国跟她隔了段距离,他不可能自降身份跟宋乔淑站一起,这一刻,他微扬下巴,道:“还没有。” 宋乔淑也不奇怪,问道:“那大皇子还有什么顾虑呢?” “你让我向父皇请兵,说的都是你我的利害,那我又如何向父皇言明此事对他的好处以求让他同意出兵呢?” 宋乔淑一愣,随即笑道:“这件事啊……我以为大皇子会自己想法子,也不会问我,毕竟我只是个妇道人家,对国事并不熟悉,想出的法子也不一定管用。” 沈砚国当然自己想过了,但是怎么想都觉得令自己不太满意,总有疏漏,他只觉得心烦气躁,并没有耐心仔细去想这件事。 “说来听听,不说谁知道管不管用呢?” 宋乔淑想了想,道:“在我看来,皇上是比较在意两国关系的,不然我也不会远嫁而来,还嫁给皇上比较看好的四皇子……” 说到这里,宋乔淑敏感地看到沈砚国一瞬间凛然的双眸蹭蹭蹭地冒出寒气,心下冷笑,面上仍不动声色道:“既然如此,那么对于两国不利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所以看似出兵讨伐靖王一事基本不可能成功,但是如果这时候去引导皇上对靖王的印象,或许一切都有可能改观。” 沈砚国颔首,问道:“该如何引导?” “这就要看大皇子的本事了,靖王是苍黎皇帝最不看好却也是能力最佳的皇子,单看大皇子如何抉择了。”宋乔淑笑道。 沈砚国瞬间明白宋乔淑意有所指,还未考量清楚,就听宋乔淑接着道:“而且身为一国之君,最在意的事情,我想大皇子大概比我了解。” 沈砚国表情一顿,看过去,却像是迟疑一般。 宋乔淑接着道:“最在意的事情,不是天下苍生生死,也非他座下的皇位,而是他身为一国之君的脸面。如果有人触伤了皇上的面子,我想,大概没有哪个皇帝能将这样的人再留在世上了。” 沈砚国下意识道:“你是说……” 宋乔淑颔首,道:“是,我指的就是那件事。靖王几句话就将宋画祠带走,皇帝为的是两国和平,才将这件事就此揭过去,但是这不代表皇上自己也给忘了,虽然不知道皇上当时为何要将宋画祠的罪抓的那么狠,但最后的结果与皇上的想法背道而驰,身为一国之君,他大概是不会容忍这件事的发生的……” 而恰恰,这件事就发生了。 这是宋乔淑未说完的话,她想沈砚国应该懂。 沈砚国自然明白,宋乔淑都给他示意到这个份上了,他再不明白这个皇子也就别当了,说实在的,宋乔淑的想法虽不极其周全,甚至也没沈砚国的某些想法好,但她是个精细入微的人,瞬间就抓到了皇帝的心思极其软肋,如果让皇帝的情绪升级,或许理智失控之下,这件事当真能成。 而一旁侍候的福宁听到宋乔淑这样说,也不禁要赞叹这个女人的心思缜密。 只是可惜,这样聪明的人心思却并不用在正途上。 但这又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或许可以,将来沈砚国甚至可以将这个聪明的女人纳入麾下,为他出谋献计也不是不可以。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思绪跑远了,福宁闭了闭眼,勉强将思绪拉回来。 宋乔淑说完,便问道:“大皇子以为如何?” 沈砚国定了定思绪,诚实道:“或许可行。” 宋乔淑笑了,淡淡说一句,“是吗?那就好,我看大皇子是觉得我的建议可以听取了是吗?” 沈砚国抬眸看过去,这样看着并不出彩的女人,却偏有一颗装满诡计的脑袋,也不知道她与那个靖王王妃是怎么一块儿生出来的。 多的不再去想,沈砚国点头道:“是如此,可以听取,如果找到合适的时机,我会向父皇请命。” 宋乔淑笑得更明媚,她这几日面容都比较憔悴,且没有人给她悉心打扮过,沈砚国觉得她并不出众也情有可原,但是这样一笑,原本不算平常的面容就显露出她的出色来了,看得沈砚国心头一晃。 她道:“那就好,那我能问大皇子一件事情吗?” 沈砚国点头,“但说无妨。” “我一直想问,靖王与靖王王妃这几日已经到了哪里?我总担心,时机会过去……” 沈砚国再不瞒她,道:“还有七日,即达边境。”   ☆、第461章 放我走吧 “七日?!” 宋乔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不知道该是紧张还是放松。 沈砚国睨她一眼,道:“凌炽疆土并不辽阔,如果加快进程,五日就可赶到。” 凌炽占山而居,疆土比之苍黎实在太小,但是因为地形优势易守难攻,宋乔淑对此不熟悉,沈砚国不可能不熟悉。五日之内必然达到,而且精兵的速度也不容小觑。 宋乔淑惊讶一瞬也不再诸多质疑,只是现下最担心的莫过于一点,就是…… “大皇子应允了这件事,难道当真就能让皇上出兵吗?” 这句话也正问到了沈砚国心头上,就算宋乔淑之前说了那么多,他也做足了准备,但是出兵一事,还带着几分不肯定。 但是又想起皇帝对他的种种不满,还有他对沈砚修的诸多纵容,沈砚国只觉得牙根都恨得痒痒的。他攥紧了拳头,沉下声道:“不管父皇是否愿意,今日这个兵也是出定了!” 宋乔淑一惊,“大皇子,你的意思是……” “只要……” 沈砚国话未说完,他正对面的一道木门后传来一声破空之音,几乎同时发生,木门被从外打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笔挺站立,沈砚国抬眸,那张森严的脸,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他几乎瞬间变了脸色,而声音都带着止不住的颤抖。 他道:“父皇……” 但也就只是这两个字,都让他几乎竭力。 谁也不会想到,那个最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蓦然站在了门口面,在沈砚国大逆不道的话还未说出口时,猛然间撞破,看皇帝的脸色,大概是将他们该说的和不该说的,都听了进去。 皇帝没有给沈砚国过多的解释,直接抬手道:“把这个孽子给朕拿下!” 沈砚国当然不会就地伏诛,在皇帝的侍卫一拥而进之前,沈砚国猛的扑倒在皇帝脚下,大声喊冤道:“父皇,您这是为什么?儿臣什么也没做啊!” 皇帝这时候对他彻底失去了耐心,一脚将人踢开,冷声道:“朕的耳朵好不好使朕知道,不需要你这个孽子来提醒朕!都愣着干嘛?” 眼尾一扫,身后的侍卫鱼贯而入,沈砚国大声求救,皇帝闭了闭眼,一副耐心丧尽的模样,跟在他身后的苏喜看到皇帝这个样子,就自然给侍卫使了个眼色,随即沈砚国的嘴巴就给堵上了。 为防他再有什么动作,连着手脚也一块儿绑上了,沈砚国仍在反抗,最后是被拉拽着出去的。 一代皇子,却落得这样一个狼狈下场,让人不敢直视。 最后一幕,沈砚国被拖到门口时,身上的锦衣已经被摩擦烂了,浑然没有丝毫风采了,他一抬眸,正对上门口清河一双无波的眸子。 只一眼,就明白了所有。 他防着任何人,唯独没有防着这个深居简出,不问世事的妻子,可也正是这个人,这个离自己这么近,自己也对她毫不设防的人,一下子,要了自己的命。 他可以想到自己以后的生活,也知道自己估计离死期不远了,可是…… 万万没想到啊! 在场的人皆讳莫如深,而只有一个人,此事已经自顾不暇了。 宋乔淑在皇帝面前,却还坐在椅子上,但是稍微一细看,就能看到她浑身都在颤抖,双眸也毫无光彩。 皇帝看了她一眼,还是忌讳着宋乔淑的身份,一直没有将这人定罪,可是今日,已经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了。 皇帝一下子像老了几十岁一般,腰背弯曲,面容枯索,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可是在前一天,他还仿似壮年时期一般,教自己最小的儿子射箭。 他摆摆手道:“将四皇子妃捉拿下狱,择日送往苍黎。” 苍黎的人,还是交由苍黎那边来决断吧。 不过半月,皇帝抱病,一夜之间倒下,再也没有下床,沈砚修自然服侍在案,日日不落。 皇帝目光一已经有些混沌了,他将沈砚修招来,从床榻边拿出早已拟好的圣旨,递给沈砚修,没有言明,却是说:“城外寺庙……” 沈砚修心中“咯噔”一下,没有接话。 “朕老了,再无心管理国事了,你既已长大,就该承担自己的责任。朕知道你一直不愿意,但是……” “儿臣……”沈砚修截断他的话,哽咽道:“儿臣没有不愿。”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皇帝看着床顶,半晌才道:“城外寺庙,改日你将我护送过去,这一生,也就有个终了了。” 皇帝急于将皇位传给沈砚修,也是因为再不想看到诸位皇子再重蹈沈砚国的后辙,他累了,不想再在皇宫这个污浊的地方颐养天年,城外寺庙属于沈砚修的地界,恰恰是个好地方。 沈砚修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沉默着应了。 择日,即发布了皇帝驾崩的消息。而宫门之外,一辆马车正在缓缓上路。 沈砚修没将沈砚国杀死,一是不忍心将自己的亲兄弟命裁刀下,二是他初登皇位不想留下一个嗜血的骂名。 最后沈砚国被挑断手筋脚筋,发配边疆,终生不得入京。 而宋乔淑则暂时被压在天牢中,等待日后审问。 宋乔淑被抓,宋画祠曾经那个谋害清河的罪名也被盖到了宋乔淑头上,好像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因着当初清河主动告发沈砚国,沈砚修到底没动清河,将人放在宫中,因为新帝登基事务繁忙,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她。 直到登基大典之后,清河才再见到沈砚修。 他已经换上了新制的黄袍,衬的整个人更加硬朗英俊, 迎面走过来的时候,清河还恍觉这就是曾经那个被她一声声唤做“四哥”的人,但是清醒过来的她知道,这一切,都变了。 清河依礼服下身子,道:“见过皇上。” 沈砚修皱了皱眉,好吃好喝奉着的人,却见着比之前还瘦了点。他道:“平身吧。” “侍候郡主的人是谁?”这句话问的是沈砚修身后跟着的和喜。 沈砚国伏罪之后,清河的身份就恢复了,宫里人还叫她郡主,只是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和喜垂首不言,先是碧忻上前一步道:“是奴婢。” “怎么?现在还侍奉不好人了?看你主子……” “四哥。” 清河出声打断他,这一声,叫两人都愣怔了下。 清河先回过神,她道:“不怪碧忻,我在宫里头呆着不舒服。” 沈砚修没说话。 “四哥,你放我走吧。” 良久过后,才有回应。 “好。”   ☆、第462章 携妻上朝 时间再往前推,视线拉到宋画祠这边。 她与孟昭衍浩浩荡荡带着人离开,丝毫不知道这边两人的一场劫难被清河蜡烛了,两人越过凌炽边境入了苍黎境内,孟昭衍就开始让宋画祠蒙着面了。 她的通缉令还到处张贴着。 宋画祠不觉得委屈,只是她忧心忡忡,知道此行的最终目的地是京城,天子脚下,她再想掩埋自己的行迹就十分困难了,更何况还有孟廉枫在随时盯着孟昭衍。 她的这一担忧孟昭衍当然知道,在与宋画祠一番推心置腹地谈话之后,孟昭衍只是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没事,一切有我。” 宋画祠觉得心安。 大概她活了两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见了这个人,给了她所有渴望的东西,也给了她从前从来都不敢想的事情。 浩浩荡荡走了一个月,才从苍黎边境走到了京城,而宋画祠的身份暂时被掩盖起来了,没有人知道。 一切都太平静了。 她回到王府,一切都是原有的模样,夕月见到她红了眼眶,管家也一副欣慰的笑,就是与她相见恨晚的陆霖深都闻讯赶来,看到她一副惊讶而感叹。 还好,还好。 还好她活着回来了,且看着安然无恙的样子。 而孟廉枫也未再出头生事,就是宋枝瑶和宋太傅的消息她都没有再听到过。 几乎就是最圆满的事情了。 但是孟昭衍蓦地忙起来了,早出晚归,白日里也很少回来,宋画祠很少问他朝政上的事情,但她依然记得在路上时,孟昭衍的那句话。 一切有他。 直到半个月后,她才知道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什么。 一大清早,宋画祠被夕月从被子里捞出来,今日她难得在早晨见到孟昭衍,孟昭衍站在一旁含笑看着她,心情看着不错,已经穿好了衣服,而且难得的是,他没有再坐着轮椅,而是平平静静的站在她面前。 宋画祠几乎就觉得这里面有事情,但是实在也无法猜测这里面会有什么,她眨眨眼,困意顿消,摸索着起床了。 仍旧不习惯别人侍奉,宋画祠摆摆手叫夕月先出去了,留下两个人也比较好说话。 “把我叫起来做什么?难不成陪着你一块儿上朝?”宋画祠边穿衣边问道。 没想到孟昭衍竟然点头了,笑道:“正是如此,叫你跟着我一块儿上朝。” 宋画祠一惊,停下手里动作转过身看着他,问道:“什么意思?不是说女子不得入朝吗,你这是做什么?” 孟昭衍拿过一旁的披风,走近亲自给她披上,道:“虽然暮春时节天气回暖,但是早晨的风凉,还是该多穿些。” 宋画祠就着他的手拉拢了一些,两人亲密无间,可以轻易看到她眼里的欲言又止,“别卖关子,快说,不说我不去了!” 说是这么说,动作还是顺其自然的。 孟昭衍笑着将夕月招进来,在她耳边落下最后一句话,道:“这个关子,我还真就卖了。” 转而又对夕月说:“将王妃好好打扮打扮。” 夕月欢喜应下,宋画祠却只能无奈着叹气,但是眼里的笑意没退半分。 被卖着关子坐进了马车,看着孟昭衍依然没坐轮椅,宋画祠这回没再不当回事了,皱着眉问道:“你的轮椅呢?” 孟昭衍单手握住她的手,道:“从此以后,就都用不着它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眼皮直跳,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再问,孟昭衍依然跟之前一样不答话。 转眼到了宫门口,这时候已经陆陆续续有大臣到了,就连已经好久没听到消息的孟廉枫都恰巧在这个时候碰到了。 孟昭衍的马车一出现,所有人都下意识止住了动作,齐齐将目光聚焦在靖王这边。 孟昭衍虽然在凌炽呆了几个月有余,但是一点儿也不妨碍他的势力在京城“作威作福”,他原本设下的暗棋在他走后犹如雨后春笋一般涨势下人,在朝中设立威望,处处打压孟廉枫的势力,不出三个月,就顺势将孟廉枫的所有势力斩杀,而仍旧每日在炼丹房里沉寂的皇帝对这些事情都不管不顾的,就连殷妃的枕头风都不怎么管用了。 孟廉枫自顾不暇,再加上因为与殷商之间的间隙越来越大,他很难再去相信殷商是一心一意的辅佐他,而殷商也当真不再想为这个愚蠢的人出一分力气了。 但是殷商知道,他没有退路可走,成王败寇,在此一举。 谁都知道现在面容枯燥,形容畏缩的皇帝气数将尽了,只要抓住这最后一个机会,取得皇位,谁就能掌控全局,顺利翻盘。 但是孟昭衍还未走到京城的时候,孟廉枫一行人就被抓到了痛脚。 是周谨行,在孟昭衍没有回来的最后一刻,将这份大礼暗暗埋下,只等着孟昭衍回来,双手奉给他。 他做这些也并不吃亏,只要孟昭衍一坐上皇位,十几年前的冤案,他周家的骂名,就都洗清了。 也不枉他改的这个名字。 呈上罪证,三堂会审,一举将五皇子一派的人最后一抹希望给掐灭了。 最后被关进天牢的人是殷商,连带宋太傅一行人,将平时总是亏空的天牢最后一阶牢房塞的满满当当。 做完这些,周谨行没有再管他们,不急着定罪,只等着孟昭衍回来。 而这几日,孟昭衍早出晚归就是为了这些事情忙碌,一切,总得有个收尾。 而今日,就是最后的收尾。 孟昭衍掀开轿帘,双脚落地,却如不染尘埃一般,身姿笔挺站在众人面前,他俊美的面容上满是温情,但是这温情也只面对着一个人才会流露。 他伸手,将这个人从马车里扶出来。 还未进宫上朝呢,一群大臣们再宫门口就接连受到两次雷击。 其一,是双腿已废再无希望站立的靖王如今完好无损地站立了,且看样子,并不像是多年卧坐轮椅的人。 其二,自然是原本生死未卜说是逃狱其实众人知道已经死无全尸的靖王王妃现在却活生生地站在众人面前。 只这两件事情就够所有人消化好一会儿的了。 这里面,自然也包括孟廉枫。 他现在身边除了常年跟着自己的太监,就没有一个人了,殷商下狱,他的左膀右臂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偌大朝野之上,只有他一个人孤立无援。   ☆、第463章 尘埃落定【完结】 这是孟廉枫过得最狼狈。也是最噩梦的三个月了。 仿佛一夕之间他失去了所有,而那个远在凌炽的人,却韬光养晦这么多年,终于开始亮剑了。 孟廉枫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眼神从孟昭衍身上抠下来。 他一直最得意也是最庆幸的事情就是孟昭衍当初被自己毒废了腿,而现如今,这件事情也如过往云烟一般,被孟昭衍碾碎在指尖。 而再看那个看起来毫发无损的宋画祠,他想起自己宅院中那个无才无德的侧妃,只觉得分外讽刺。 他稳住身形,勉强没丢了自己身为皇子的气度,抬步往宫里走。 如果是以前的他,这时候应该冲到孟昭衍面前找尽尖酸刻薄的言语讽刺他,以找到一点儿平衡感,但是这几个月发生了太多,他也改变了太多。 随着孟廉枫离开,一行人也不再多停留了,陆陆续续往前走了,而宋画祠和孟昭衍却仿佛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一样,眼里只有彼此。 孟昭衍将她有些泛凉的手攥在手里,稍稍用劲捏紧了一些,让她感觉到自己的存在,问道:“紧张吗?” 宋画祠摇头,抬眸笑着说:“不紧张。” 只要在他身边就不紧张。 孟昭衍喜欢看她这样的笑,道:“那我们进去吧。” 宋画祠颔首,跟他一起拿着令牌进宫了。 早朝按着时辰开始,皇帝拖着一副病骨头上朝,脸色比之从前更难看了许多,在看到孟昭衍身边站着的宋画祠时,一个没忍住,泄露了自己心里的情绪。 惶恐一般。 这永远都不是一个该出现在皇帝脸上的神情,但是确实,他现在被众人看在眼里。 孟昭衍恍如为觉,在皇帝来时,便带头行李,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也跟着一块儿说这句话,但是皇帝听着,却觉得这一声比之前哪一次都不够走心。 皇帝看着大公公泰旗手里捏着的那道圣旨,攥紧了拳头,片刻后又松开了。 “诸位爱卿可有事启奏?” 如同商量好了一般,无人应答,这时候孟昭衍自然出列,道:“儿臣有事启奏。” 皇帝眼皮未跳,道:“说。” “半年前,民间传出王妃意图谋反一事,事无证据,此事就此搁浅,后又传出王妃越狱一说,从此王妃被下令全国通缉,此事,儿臣今日已找到证据,证明王妃清白。” 皇帝没说话,孟昭衍取出一张布块,白纸红迹,触目惊心 他打开道:“这就是儿臣所找的证据,五皇子侧妃宋枝瑶,因妒残害王妃陷害王妃,甚至在牢中将王妃引出借故刺杀,后又伪造出王妃越狱的假象……此血书,即是宋枝瑶用自己的血写下的认罪血书,而宋枝瑶其人,已经畏罪自杀。” 话落,先震惊的必然是已经有些出神的孟廉枫。 他已经好久没去看宋枝瑶了,只将人扔在后院不管不顾,却从未想过她竟然会被孟昭衍找到写下这样的血书,还畏罪自杀? 宋枝瑶是什么样的人孟廉枫自然清楚,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所以必然是孟昭衍逼迫得来的。 但是那又怎么样?人已经死了,证据拿到了,宋画祠的罪也基本就脱了。 皇帝面上抖了抖,颔首道:“此事交给大里寺处理,必然要还王妃一个公道。” “谢父皇。” 皇帝抬眼扫视群臣,看到孟廉枫的时候稍稍顿了一下,随即移开视线,道:“还有谁有事要说?” 又是一片寂静,没有人应答。 这时候皇上抬手,泰旗自然将手里的圣旨交给他,皇帝眼里是许久未见的清明,也许直到这一刻,才能如回光返照一般,清醒三分。 他大声道:“没人要说,朕有事要说。朕年事已高,身子乏累,已无心无能治国,靖王才智谋略皆为卓越,且有治国之胸襟,实乃我苍黎之储君不二人选,现在,朕便将皇位传给靖王,不容异议。” 话落一瞬间,大殿内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孟廉枫几乎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事情,在众人跪下去道“皇帝三思”的时候,他还呆愣地站着,没有丝毫动作。 皇帝扫他一眼,微微皱眉,道:“朕意已决,择日举行登基大典!退朝!” 泰旗顺势高唱,没再给底下人一丝说话的机会。 而这时朝中多半都是孟昭衍的势力,剩下都是些中立的,说“皇上三思”也都是装装样子。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宋画祠这才明白,孟昭衍所卖的关子是什么。 一是替她脱罪,二是,顺利登上皇位。 她早知道孟昭衍有这样的能力,但是一切来得太快,让她猝不及防,惊讶之后,就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为孟昭衍,也为走到现在的两人。 他们一路坎坷走到现在,说不痛苦颠簸是不可能的,宋画祠的身子也在这场不停顿的颠簸之中受尽了苦楚,但是好在一切都坚持下来了。 而孟昭衍还依然在她身边,从未离开过。 登基大典在皇帝驾崩之前举行,只怕沾染上一点儿丧气,孟昭衍穿山明黄的衣袍,而他身边,站着的就是同穿锦衣的,他的皇后。 再也不是王妃了,而是皇后。 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大赦天下,孟昭衍深知这个看似实力强健的国家其实已经几乎被掏空了,想要治国必须治本,而一国之本在于人民。 一系列惠民政策的实施让他这个没上位几天的新皇帝广受人民爱戴。 接下来就是算之前没算完的账,孟昭衍将大部分事情交给周谨行来办,而孟廉枫,受宋画祠的劝告,他亲自处理给了他一块儿封地让他带着殷妃去养老,但说是封地,其实也就是变相的流放,苍黎最贫瘠的地方给了他,孟昭衍相信这辈子孟廉枫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在这个当口,宋乔淑被凌炽的人打包送回来了。 这件事孟昭衍瞒着宋画祠没有说,至于宋乔淑怎么处理的,宋画祠当然也不知道。 就在孟昭衍登基之后的第二年,国泰民安,苍黎国力慢慢回升,孟昭衍也没那么繁忙了,宋画祠的身体也被调理的一点错漏都没有。 而且不管朝臣怎么说,孟昭衍都拒绝了所有变相的选秀,这一生,只认宋画祠这一个妻子。 这大概是历史上最清明的皇宫了。 天气回温,宋画祠躺在凉亭里的凉榻上昏昏欲睡,而孟昭衍却连公事都没处理完就撂下一堆大臣匆匆赶过来,看到这一幕,顿时收起了所有心急与激动。 这样的宋画祠,美好得让他不敢打扰。 纵然在前一刻,夕月还喘着粗气跑过来跟他说:“恭喜陛下,皇后娘娘有喜了!” 【全文完】